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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項消息傳入記者俱樂部時,我手上是听十三張的國仕無雙牌。過去,也曾完成數次國仕無雙,但听十三張牌則是學會打麻將以來的第一次! 帶進消息的是今年春天才進入我們報社的福地。福地很激動,一沖進記者俱樂部,立刻高聲說:“發生命案了!年輕女性怪异地陳尸飯店房中,听說是曾在‘波尼爾’待過的比奈子。” 對面的大貫——他是競爭報社的記者——馬上一把推倒牌。大貫敗得一塌糊涂,每個一百點的籌碼只剩下几個,而我贏了他所輸的部分……但還未到結束之時。 大貫滿面笑容。 在我之前摸牌的東田略帶遺憾地說:“不能打完嗎?” “這是早就約定好的。”大貫回答。 在記者俱樂部打麻將,一旦有案件發生,當場就終止,一切輸贏皆不計。當然,如果四人皆同意繼續,那是另一回事。 大貫當然不想繼續下去。 我推下听十三張牌的國仕無雙,又立刻弄亂,這是牌局告終的暗號。 “福地,現場在哪儿?” “元町山丘上的M飯店。” “是比奈子沒錯嗎?” “飯店的住宿登記卡上登記著花村比奈子,這是她的姓名吧?” 确實如福地所言。但我無法相信! 這個世界上同姓同名人太多了。何況,比奈子會……我的胸中一陣刺痛。 最后一次見到比奈子是三個月前,當時,她剛辭掉記者俱樂部附近的“波尼爾”咖啡屋的工作。她看起來非常幸福,在初夏明亮的陽光里,舞蹈般地走在銀杏路樹下。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她!她和我對望一眼,微笑了,那是再堅硬的心都會被融化的微笑。 “你好像很幸福。”我說。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應該說一些其他的話才對。 若是以前的比奈子,一定會馬上反擊,因為,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但這時的她不同了。 她說:“看起來這樣嗎?是的,我非常幸福。” 已經不是不好意思的年紀了,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我凝視著比奈子,她也以美麗的眼眸回看著我。 總覺得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光彩的眼眸。不只是覺得,事實上是未見過! “幸福……是嗎?”我喃喃低語。 “是的。” “那太好了。” “你真這樣認為?” “我不想騙你這种年輕女孩。” “我知道。”她點點頭。 然后,她輕輕說了聲“再見”,轉身往前走。 几步之后,我回頭。 她并沒有回頭。早已預期她一定是這樣,然而還是有些傷心。 當然,也不是很傷心,畢竟已不是容易受女人傷害的年齡了。 我已是年過35歲的資深記者,早已不再感傷。 我親眼見過太多人的生与死。關于我的眼睛,她曾說過:你只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事。 不,我的眼睛如何都無關緊要,因為,我的眼睛本身并無多大的意義。我只想說,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個19歲的女孩。 “你几歲了?” “你認為几歲?”她挑釁似地反問。 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小野貓”這個名詞。 “19歲吧!” “問誰的?所以嘛!我才討厭新聞記者。明明已經知道,何必再問?” “好記者對任何事都必須求證。” “那么,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了?”她滿含諷刺意味地問。 當然,這不可能是工作。如果和女人睡覺是工作,不知該有多好!這話雖嫌低俗,卻是肺腑之言。 坦白地說,這段對話是和她睡覺后翌晨發生的事。以時間上而言,距最后一次和花村比奈子見面,又是往前三個月的事了。 最初,也曾打算和她上床。我在伊勢佐木町的酒吧喝過酒,獨自回家途中時,遇見她。 知道我就住在附近,她主動說是不是能去看看。 “可以。不過,發生什么事你可不能哭。”体內多少有點酒精成分,我說。 “會發生什么事?” “誰知道!” “是嗎?你明知道才說的,不是嗎?” “如果你這么說,可以回去,又不是我邀你。” “你一定認為我會嘍?好,我決定去。”她說。 坦白地說,我真的沒打算發生什么,而事實上卻發生了。令我惊訝的卻是:她完全不在乎! 我說要睡沙發,她反而當著我的面坦然褪去衣服,躺在床上。 “要過來嗎?”她問。 “年紀輕輕的,倒想試試我這种老男人……” “或許吧!你討厭被試?” “從學生時代起,我就不喜歡實驗。” 話雖如此,我還是站起身。不是替自己申辯,其實,若被拒絕,我也不會堅持,我不希望勉強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欲望。雖然不常有女人睡在我床上,卻也并非第一次。 關于她的身体,我不太有記憶。別誤會,我并不是因過分耽溺而無記憶,只是,男人和女人要充分了解,一次是不可能的。小說里常有初次上床的男女就互相達到恍惚境界的描寫,但是,那只是小說作者的低俗猜想。事實上,不管是什么人,絕對無法如此動物化! 就因為有過那件事,最后一次見面時,她急劇的轉變才令我愕然。而知道她死亡時,我更愕然了。 飯店建造于可俯瞰橫濱港的丘陵上。雖是九層建筑,卻因地點關系,看起來比實際更高。 現場在五樓。我們赶到時,調查人員和鑒定人員已先到,別說命案現場的房間,連門口都無法接近。 柜台的職員困惑似地望著我們。几位客人反而眼中充滿好奇的光芒。人類對于与自己無關的人的死亡,總是兼具無責任的旁觀者和冷酷的法官的漠然,而我們就成為他們的代言人。 “什么時候發現的?”福地掏出記事本,問柜台的男職員。 “剛剛。” “剛剛是什么時候?” “約摸一小時以前吧!我不知道正确時間……” “發現者是誰?” “負責打掃的服務生。” “姓名是?” “姓田谷,不過,目前人不在這里。” “在什么地方?” “這……” “在飯店里吧?” “大概在。” 福地的詢問法令我气得牙痒痒的。而大貫早已不知去向。 如果我和大貫是同樣的立場,一定也會采取同樣的行動。依福地的方法,問出眉目時,太陽早就下山了。 我留下福地,開始搜集和自己很親近的人生前的資料,對我而言,心理上毫無排斥感。不是我冷酷,而是早已養成職業性習慣了。 我查出來的概要如下: 發現者是田谷胜夫,23歲。時刻為下午兩點左右,正要前往打掃房間時。 上午,約摸10點鐘,田谷想打掃509號房,亦即花村比柰子所住的房間。但門把手上挂著“請勿打扰”的牌子。 田谷先打掃完其他房間,正午時,再去看一次,牌子仍未變。 睡到正午的客人并不算少。 下午兩點,田谷先撥內線電話至509號房,想問何時可前往打掃。另一方面,也是想求證一下,因為有些客人隨手挂上牌就外出。但無人接听,這表示客人并不在房內。 田谷帶著備用鑰匙前去,打開門。 他邊吹口哨,邊走進去,心想:果然是忘了拿下牌子。 但客人睡在床上!長發垂至地板,枕頭掉到一旁。田谷怔住了,一瞬間,他以為見到不該看的場面,狼狽地想立刻退出房間。 因為,客人如果醒來,一定會大罵他! 就在此時,田谷感到情形有點怪。那位女客人看起來不像是單純的熟睡! 他小心翼翼,慢步走近。床頭柜上,有個裝安眠藥的空盒子,藥瓶則掉在腳邊。田谷慌忙沖出房間。 根据柜台的住宿登記卡,女客人是花村比奈子,住在中區日本大街。但是,經查,并無此人居住。 死者是前一天下午住進飯店。她在三天前以電話預訂房間,預定住宿兩天。依接到電話的柜台人員的證言,應該是比奈子的聲音。 不過,嚴格說來,并無任何證据可證明是比奈子,柜台人員問是誰要住宿時,對方回答說是她自己。 房間是附帶浴室的單人房。到旅館時,她并未攜帶任何行李。 飯店方面依慣例要求先付費,金額為一万元。她當場支付一万元。 住進房間大約在下午4點,之后,撥電話叫了咖啡,由女服務生送去。當時,她站在窗畔眺望著海面,女服務生拿出收据時,她在收据上簽寫花村的英文名字。 之后,她似乎外出了。 之所以說“似乎”,因是沒有任何人能夠确定。但509號房的鑰匙不知何時丟在鑰匙箱內。 8點左右,比奈子來了,說:“我是花村,請給我509號房的鑰匙。” 接過鑰匙,她搭上電梯,柜台男職員曾親眼見她進入電梯的背影。電梯已改為自動控制,沒有服務生負責。 在記者招待會上說明案情的人是刑事課長永野。但是,永野的說明很簡略,有件事我一直無法釋怀。大貴好像也有同樣想法,便問道:“課長,她是在我們常去喝咖啡的咖啡屋工作過的女性,但并非是那种會自殺的類型。” “自殺或他殺,目前尚無法斷定。” “有沒有可能是自己疏忽,把藥量搞錯?” “那也是可能性之一。” “沒有遺書吧?” “什么都沒有。” “也沒有留在家里嗎?” “她住在什么地方,警方還不知道,目前正在問‘波尼爾’的老板。說不定,在家里留下遺書也未可知。” “有他殺的可能嗎?”福地問。 “這……”永野停頓一下,“尚未做如此判斷。亦即,沒發現他殺的跡象。” 不知何故,大貫微笑了。 我能了解他為何微笑。永野雖說本判斷為他殺,但已發現某种資料,令他不能完全放棄他殺的這條線索。 我不知永野手上握有什么資料。但無可置疑的,大貫絕對和我有相同想法。那是因為忘記是什么時候了,我和大貫在“波尼爾”碰面,當時,我們和比奈子一塊儿閒聊,而大貫還記得那段內容。 話雖如此,也不是談什么特別重要的話題。當然,在人生中,具有特別重要性的話題并不太多! 當時,比奈子這樣說:“我有恐高症,一旦到了很高的地方,就會手腳發軟,全身無力。” 大貫叼著煙,說:“是嗎?那么只要帶你到高山頂上,就能輕易把你強暴了?” “大貫先生想強暴我?”比奈子淡淡地反問。 “男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是問男人,而是問你,你可以不必向我說明与男人有關的事。” “看起來你對男人好像很了解?” “高官顯貴完全不認識。”比奈子故意回答。 我笑出聲。很明顯的,大貫輸了。而大貫似乎也有所自覺,咬住下唇,然后,發出空洞的笑聲。 比奈子冷冷地望著他。那种眼神根本不像不滿20歲的年輕女性的眼神,令我覺得像我們這种年紀的男人了解女人的程度,遠比不上她了解男人的程度。 我說:“你有恐高症?那倒是意料之外。” 比奈子轉過臉面對我,似乎是打倒一個敵人之后,又重新面對另一個新敵人。“是嗎?為什么覺得意外?”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比奈子的眼神似乎想洞容我的內心。我并不想向她挑戰,也非對她挪揄,因為,她上次住在我那里時的經驗,已讓我很了解她的個性了。 “任何人都有害怕的事和弱點。” “那當然。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我說的并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 “所謂的恐高症,從心理學上來說,和懼男症相通。‘高度’具有性的意味。換句話說,恐高的人對于性的体驗也會害怕,所以,我才覺得意外。你真的有恐高症?” 比奈子未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高度’具有性的意味,真的?” 我說:“信或不信某人的話,是听者個人的自由。” “不錯,是個人自由。或許你說得沒錯!” 走出咖啡屋大門,大貫說:“比奈子有恐高症,确實令人意外。但我不知道心理學上有那樣的說法。” “那是……”我并未繼續說下去。 是否有那樣的說法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就隨口說說而已。 一想到比奈子的恐高症,對于她會住宿在山丘上的M飯店,就覺得很怪异。我認為她即使要選擇市內的任何一家飯店自殺,都不會選擇山丘上的飯店。飯店的客房都在三樓以上,就算是最低的三樓,也有相當的高度,那是這家飯店的賣點之一,以廣告文案來說,應該是有“絕佳眺望”了。 普通人愿意從高處眺望,有恐高症的人卻是完全相反。 而且,依服務生的證言,比奈子曾憑窗眺望大海。雖然沒确切的根据,但是我卻感到可疑。大貫有和我相同的記憶,應該會有同樣想法! 記者招待會結束后,各報社記者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福地來到我身旁。 “她很年輕,為何要自殺?在‘波尼爾’時,看起來不像苦惱的樣子,……” “你似乎也常去?” “是的,坦白說,我有點喜歡她,曾經邀她去看過一次電影。” “被拒絕了?” “不,陪我一起去,然后,吃消夜,各自回家。” “就這樣?” “什么意思?” “沒帶她上溫泉旅館?” “怎么可能!才第一次約會啊!” “或許她等你帶她去呢!” “豈有此理!” 福地似乎認為我隨口胡說,但我說的可是真心話。花村比奈子就是那樣的女人! 我并非指比奈子是娼妓般的女人。如果她不愿意,就算擺上一百万元在面前,她也會拒絕;但相反的,如果她想要,不管別人有什么樣的眼光,她仍會依自己的需要去行動。 “反正,必須送稿子回報社。你就寫成‘狀況上有可疑之點存在,目前警方正循自殺和他殺兩方面偵查’。” “有他殺的可能嗎?”福地抗議。 我并未說明,只說:“我有事要進行調查,你照我所說的和報社聯絡。” 說完,我沖出門外。 目的地是“波尼爾”。那是在巷道內一家不甚引人注意的咖啡屋,老板石狩和我約摸同年。石狩最拿手的絕活是沖泡咖啡,他沖泡的咖啡既香且醇,毫無挑剔的余地。 一見到我,石狩就緊抿著嘴,一副“終于來了”的神情。 “老板,我們出去一會吧!”我說。 “為什么?” “很快的,大伙都會赶來了。” “所以,我正在考慮是否要關上大門。” “既然這樣,何不快點關上?” “那樣的話,只有你能向我問出資料了。平常看你不像斤斤計較的人,沒想到……” “老板,你是盡量裝得若無其事,但這种時候,你可以不勉強自己。” “我談的是你!” “你應該明白我的為人才對,所以,也該知道我不是只為自己而想知道她的事。” “……” “我想,你也是一樣由衷悼念著她的死。對我而言,即使挖出有關她的任何事實,也不會全部据實報道。” “我明白了。” 石狩拿出“今日休業”的牌子挂在門外,將大門上鎖。同時,叫女服務生和專門送貨的男職員回家。 “要沖杯咖啡嗎?” “有的話最好了。” 石狩一面准備一面說:“方才大貫先生來過電話,問她住的地方。” 我腦海中浮現出大貫那机敏的臉孔。“然后呢?” “我回答說不知道。” “那家伙一定不會就這樣作罷!至少會追問,即使現在已离開這儿,但三四個月前還在此地工作,不可能不知道,是吧?” “沒錯。不過,我真的不知道!” “在這里工作時,她住哪儿?” “你認為她會住哪里?” “不知道。難道是你家?” “正是我家。”石狩垂下頭來。 我不知自己的表情是否有了變化,可能有。一旦知道花村比奈子曾和石狩同居,我為何感到狼狽? “是這樣嗎?” “是這樣。” 我們互相對望著,也互相在說些無意義的話。 “那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在我店里工作后不久。辭掉工作時,她只帶著手提包就瀟洒离去……” “你不知道她住哪儿?” “大致上知道,好像在准備与她結婚的攝影師家里。” 我從未怀疑過自己的听力,但這次真的怀疑耳朵有了毛病。我實在無法把花村比奈子和結婚這兩個字連在一起。 “她打算和攝影師結婚?” “她對我這么說的。” 石狩遞給我沖泡好的咖啡。我們都未加糖和牛奶,好苦!那种苦澀該如何說明,我不知道。不過,很适合當時的心境就是了。 石狩開始談起那位攝影師。姓名是新藤英吉,据說是社會派极有潛力的人才,年齡27歲。和比奈子認識于深夜的酒廊,當時,他替比奈子拍照。 “你知道得很詳細嘛!” “當然了,當時我也在場。不過,那時候我就發覺了,那兩人像磁鐵般互相吸引。該怎么說呢?反正,我有一种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對了。” 有人用力敲門。我們動都不動。敲門持續了很久,后來似乎死心了,聲音也停止了。 緊接著,電話鈴聲響起。但也未持續太久! “看來結束了。” “已經結束啦!”石狩淡淡地接著說。 石狩所謂的結束指的大概不是電話鈴聲,而是告訴自己,由于比奈子死亡,兩人之間的一切已告結束。 “老板,你認為她會自殺嗎?” “或許吧!如果和那攝影師的感情破滅……” 我想起最后一次見面時的比奈子。現在明白她看起來很幸福的理由,也悟出方才石狩的話极為有理。 “知道攝影師住在什么地方嗎?” 石狩點點頭,告訴我地址。 新藤的工作室兼住家在福富町,是四層樓建筑的店舖住宅。 但不管按了多久的門鈴,就是無人應答。問隔鄰住戶,只說今早就沒見到人,其他的就問不出眉目了。因為那是一位耳聾的老太婆,問也等于白問。 我回到記者俱樂部,希望知道解剖的結果。 關于這點,福地已經采訪過,据說在胃內檢測出相當分量的安眠藥。 “藥的种類是?” “种類?” “是呀!雖然通稱安眠藥,但卻分成很多种,依成分之不同,致死量也有差异。” “我并沒有深入追問。” 我走出俱樂部,打算采訪負責解剖的井澤法醫。 井澤已有解剖一千具尸体以上的經驗,就算每三天拿一次解剖刀,估計也要花費十年。在法醫界來說,是屈指可數的人物。 身為跑警方新聞多年的記者,我也數次進出過井澤的解剖室。不論是何种情況從未有過心理上的排斥感。躺在我面前的尸体大多是認識的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有机体。 我直接前往解剖室。敲過門,不等對方回答,徑自推開房門。 解剖台上躺著全裸的尸体,由顎下至下腹部,被直直的一刀剖開。井澤看了我一眼,說:“原來是你!” 我點點頭。 井澤正忙著縫合割開的部分。雖然目前已有机器可代勞,他仍堅持采用手縫的方法。 縫到胃的部分,井澤把一旁的報紙搓成團,塞入已拿掉胃的空間,然后,迅速繼續縫合。從外表上看,根本不知道是以報紙填塞在胃部。 我伸手撫摩自己的胃部一帶,那是情不自禁的動作。 之后,我看著死者的臉。 一瞬間,以為是另一個女人,而非花村比奈子。當然,因為她已死,才會給人這种錯覺。事實上,眼前這個有机体,毫無疑問是曾躺在我床上的那女孩! “怎么回事?臉色如此難看,一點都不像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井澤看了我一眼,說。 “确實不是第一次,但……” “你想說什么?” “醫生,是什么樣的安眠藥?” “這……” 井澤在角落的洗手台洗過手,然后,自口袋掏出香煙點燃。對他而言,這只是無數具尸体之一。 “這可麻煩了。” “為什么?” “一課課長吩咐過不能說。” “調查一課課長來過這里?” “嗯,你來的十分鐘前,他還在。” 調查一課課長羽根會找井澤,意義已經很明顯了——警方認為比奈子之死有他殺的嫌疑。 “除了羽根先生之外呢?” “別問我了。” “是安眠藥方面查出有他殺的可能?” “那倒不是,羽根是根据另外的線索。反正,你就別再為難我吧!” 井澤按熄香煙,在尸体上蓋上白布。 花村比奈子被白布蓋住了。 但一切并非就會這樣結束,從某种意義上來說,事情才剛開始。 “你為何特地跑來找我?查出了什么眉目?” “我認識這位死者。” “哦?你認識?” “是的。” “應該不會是你的情人……” 不知何故,我竟然問:“醫生,她怀孕了嗎?” 井澤盯視著我。“是你播的种?” “是曾有過。” “怀孕了。” “几個月?” “兩個月。” 我逃竄般地离開解剖室。為何逃,連自己也不知道!不是我自夸,我認識過好几個女人,其中也有曾想与對方結婚的女性,但最后我仍是單身漢。 對于花村比柰子,我并未想到結婚,只是在偶然的机會下,彼此曾共度一夜,我的痕跡應該不會留在她体內,畢竟,她与其他一宿之緣的女人毫無兩樣。但現在卻發覺事實并非如此,我當然狼狽不堪! 這天晚上,我直接前往羽根所住的警察宿舍。 羽根似剛洗過澡,紅光滿面。一見到我,立刻說:“什么風把你這位大記者吹來的呢?” “我可以上去嗎?” “就算我說不可以,你也不會回去吧!” 羽根叫妻子拿啤酒來。 “羽根先生,我可不是特地來喝你啤酒的。” “你倒是單刀直入。” “是為了花村比奈子這件命案。” “花村比奈子?” “不必裝蒜了。你去找井澤法醫,不可能只為了看年輕女性的尸体?” “你這人真難纏。” “是他殺嗎?” “無法斷定,目前尚未判定是他殺,否則,會成立專案小組的。” “雖未成立,但也可能明天就成立?” 羽根沒有回答,只是勸我喝啤酒。我端起酒杯,卻仍注意觀察羽根的表情。 這是歷經大風大浪的對手,從其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事實上,若能被看出,也當不上調查一課課長吧! “羽根先生,我們來交換情報吧!” “我不會上當。” “我也沒能力讓調查一課課長上當。” “那很難說。” “要不要隨你;但‘她’有恐高症,不可能會到很高的飯店自殺。而且,她怀孕了!在目前的時代,處理掉胎儿并不困難。所以,怀孕并不是她自殺的原因。” “真拿你沒辦法!有件事若目前被報道出來會造成困扰,但那卻是令警方感到怀疑的要點……” “你的意思是?” “那女人所吞服的藥是德國產品,效力极強,而且,解剖結果證實体內殘留酒精成分,亦即,有可能將藥摻在威士忌內。但她平常并不喝酒,而且,飯店也證明她并未叫服務生送酒。” “也可能自己帶進飯店。” “威士忌酒瓶确實發現了,瓶內只剩一半的酒,瓶上只有她的指紋。不過,奇怪的是,指紋是逆向!” “逆向?” “就是這樣。”羽根倒抓住瓶口,手指朝瓶底。“沒有人用這种方式倒威士忌。亦即,有人故意讓她握住酒瓶以留下指紋,而當時,那人也很慌,才會使她的手倒握住瓶口!” “不過,事情可不能如此簡單就下斷言。” “為什么?” “那家飯店歷史很久了,門鎖并無自動式,必須一一將門上鎖。服務生下午兩點左右前去時,房門是鎖上的。而且,鑰匙在室內。” “嗯!”我喃喃念叼著。 假定有男人讓比奈子喝下滲入強力安眠藥的威士忌,此人會等到她失去意識之后,再用她的手在瓶上留下指紋,將房門鎖上,离去。 “如果是他殺,凶手一定帶著配制的鑰匙。” “話是這樣沒錯。但飯店只給客人一把鑰匙,飯店本身雖有備用鑰匙,卻未遺失。所以,假定是他殺,凶手就是飯店里的人。這就是我們不敢貿然斷定是他殺的最重要原因。” “飯店里能拿到備用鑰匙的人都調查過了?” “沒錯,但到目前為止,未發現飯店內部的人和那女性有關聯的任何蛛絲馬跡。刑事課之中,有人認為她是酒醉之后才倒握瓶口,如果這种推測正确,不必說,她是自殺的了……” “不會吧。” “那就難說了。” “調查過她的交往情形嗎?” “有好几個男人。” “好几個?” “目前已知道的就有四個:攝影師、以前工作的咖啡屋老板、高中時代的老師、在咖啡屋工作前上班的C醫院理事長。其中,有過一兩次關系的,應該還有多人。井澤法醫說過,其性交次數不是正常19歲少女該有的,太頻繁了。” “……” “我們真搞不懂最近的年輕女孩,以前所謂的‘大和柔順少女’都到哪里去了?” “有机會再听你的女性觀。不過,那位高中老師和什么醫院的理事長,目前仍和她維持肉体關系嗎?” “當事人否定了。” “她的親戚呢?” “好像有個哥哥,卻不知人在何處。也許,看了明天的報紙后,會和我們聯絡也不一定。” “遺体由誰接回?” “她的未婚夫,那位攝影師已提出申請了。如果死者沒有親戚出面,只好交給他了。” “攝影師已調查過了?” “那不是由我負責,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說罷了。但能告訴我這么多消息,我已經該感謝你了。” “讓你感激,以后問題更麻煩。”羽根一笑。 翌晨,在記者俱樂部,我和大貫飽受其他記者們冷嘲熱諷的視線,因為只有我們兩家報社報道有可能是他殺的內容。其他報社不是以自殺處理,就是認為服用安眠藥過量。 當然,其他報的社會版主管會查問為何有此不同,但那些記者們都說:“事情很明顯!如果是他殺,警方應該會成立專案小組的。” 不必說,他們對我和大貫更是冷嘲熱諷了。 大貫背靠椅背,雙腳擱在桌上,看著天花板,嘴里吹著口哨,充分表現出他的优越感。事實上,大貴所寫的原稿中,也有我并未寫上的資料。 大貫提到死者的未婚夫S,不必說,S就是新藤了。依他所寫的報道,s最近有了金錢方面的困扰,而比奈子曾告訴他好几次,最近預定會有一筆巨款入手。另外,他把S視為“重要參考人”! 我已不記得“重要參考人”這种最方便的表現詞始自何時,但那是不能將人視為“涉嫌者”時最佳的代用語。如果任意使用“涉嫌者”這种字眼,一旦案件水落石出,結果完全相反時,有可能被控告毀謗名譽。 比奈子將有一筆巨款人手,新藤為錢困扰,這到底是否屬實,我也不知。只不過,為兩者并列,目的在于提示因果關系。大貫本身并未据此下論斷,這是老練的新聞記者最常使用的手法。 我不想批評大貫。終究,現在我雖已不用這种手法,以前卻經常使用。 “這下子他可風光了。”福地低聲說。 “你這么認為?” “可不是,S不就是那位攝影師嗎?” “但報道中并未寫出新藤的真實姓名,亦即,大貫本身對此并無自信。” “如果這樣就好……”福地喃喃自語。 這時,報社來了電話,是副經理橫山。他問及死者未婚夫的事是否事實,我和福地同樣地回答。當然,正如福地無法同意般,橫山也不能同意。 走出記者俱樂部,開車赶往C醫院。 在這种情況下,我最需要的并非靜靜思考,而是讓自己不停地采取行動。 C醫院是位于長者町的整型外科醫院。我自己當然未上過這家醫院,不過,我所認識的好几位酒吧女招待,都曾接受其整型手術,在這方面來說,相當有名气。 向收發處的女職員表示要見理事長時,胸前挂著“金谷”名牌的女人立刻冷冷地反問:“請問是哪一位?” 她兩眼浮腫,很像金魚,但雙眼皮卻极分明。或許是向造物主示威,刻意改造自己的臉孔。只是未改造之前或許還比較漂亮些! 然而說話態度無法改造,那冷冰冰的語气反而使這种人造美顯得邪惡。 我遞上名片。她盯視良久,說:“理事長剛剛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 “預定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 “你是金谷小姐吧?” 她仍保持沉默。 我說:“騙我也沒用,門上不是挂著理事長在內的牌子嗎?” 她怔了一下,回頭。 收發處后面有一扇門,很顯然門后是房間,而理事長可能就在里面。 坦白地說,門上并未挂有理事長在內的牌子,但由她的反應,已能證明理事長确實在里頭。更巧的是,門開了,出現了一位年的40多歲的男性。 姓金谷的女職員表情驟變。 我試探著叫:“理事長先生。” 男人注視著我,羅德鏡片后是充滿警覺性的眼神。他身材微胖,反射般扶住鏡框的手,以日本人來說,是難得見到的多毛之手。 我繞過走廊,進入理事長室。 女職員似极不得已地把我的名片交給男人。 男人低頭,將名片放進口袋里。 “能撥給我些許時間嗎?” “有何責干?” “你看過報紙吧?” “呃,是的。”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花村比奈子的事。” “花村……”他微微搖頭,接著說:“啊,是曾在這儿做過事的女性。我記得……她怎么了?” “你未看過報紙?” “怎么說?” “她已經死了。” “死了!”他低聲重复著。 我注視著他的臉,想看穿他的內心。 “那實在…·” 對方并未讓我察覺出什么,或許是下意識地控制住情緒反應吧! “你認識她吧!” “當然,畢竟她和一般女孩不同。” “怎么樣不同?” “這很難簡單說明。不過,怎么死的?” “安眠藥中毒致死!” “嘿!這么說是玩類似吸食迷幻藥的游戲,結果藥量過多致死了?” “你為何如此認為?” “她在這里工作時,我就常感覺出她有這种傾向,反正給人一种不良少女的印象就是了。” “她离開這里時,是否因為發生過什么事?” “可能是她本人的意思吧!當然,對我而言,她表示辭職不干時,我也松了一口气。” “為什么呢?” “剛才已說過,她有不良少女傾向。” “怎樣的不良少女傾向?” “怎樣?你……”對方末再說下去。 “是否經常和男人玩在一起?” “關于此事,我不可能多說。我有事要外出,很抱歉,你走吧!” “我知道。那么,再問一個問題就好。” “什么問題?” “你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最后一次見她?這……已經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她辭職后,仿佛再見過她一次,而她是一年多以前离開……” 我向他要名片。他表示正好用完,只說是姓桑崎,就徑自离開了。 我回到女職員金谷那里。“桑崎先生今天早上几點鐘來醫院?” “平常都是上午9點。” “我問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也一樣。” “你看過報紙嗎?” “我看報只看電視節目那一欄。” “你真的很聰明!” 金谷回瞪著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諷刺。 我不相信桑崎沒有看報紙。當然,看報紙的人并不見得都會注意到那篇報道,因為,我不相信鉛字具有那樣大的魔力。但是,比奈子的死,地方版以相當大的篇幅報道,而且,在C醫院里一定也是焦點話題。金谷雖然說只看電視節目欄,但一定也看過那篇報道。 桑崎可能是為了醫院的聲譽,但我不喜歡這樣的作風! 接下來是到K高中,但學校比醫院更重視聲譽,我几乎吃了閉門羹。費了半天時間,才查出那位教師的姓名,是姓荒山的英語教師,比奈子讀二年級時的導師,年齡28歲,未婚。 荒山這天請假,也不在家里。沒有人愿意告訴我他的行蹤。 直到下午很晚,我才找到新藤,地點是在井澤家。 我想到他可能會去領回遺体,所以刻意在附近監視著。 新藤相當憔悴。當我叫住他,他回頭時,臉上溢滿絕望的神情,惟一例外的是眼睛。眼眸里閃爍著悲慣交加、又斷然拒絕接受同情的毅然光輝! 見了我的名片,新藤輕輕點頭。 “是的。” “你似乎知道我。誰告訴你的?” “比奈子。” 我怔住了。雖知世上存在著預料不到的事,卻仍受到出其不意的沖擊。我半信半疑地說:“她怎么說?” “沒什么,只是說出一切事實。” “嗯。”我無意義地漫應著。 如果她說出一切事實,那么,新藤也知道她曾和我睡過一夜。但新藤很平靜! “你來領回遺体?” “是的,不過,法醫說今天還不能交給我。縱然我們已訂婚,因為不是親人,手續上較為麻煩。” “新藤先生,你如果有時間,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如何?” 新藤考慮了一下,說:“我沒食欲。不過,如果是你,告訴你也沒關系。” 當時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后來才明白。 我們進入和某家電影院并排的咖啡屋。那家電影院專門上演春宮電影。 新藤憂傷地看了招牌一眼。 女服務生很性感,似乎明天就要去演春宮電影一般。她向柜台叫了聲“兩杯熱咖啡”,立刻隨著店內的音樂扭動身体。 新藤漠然望著。 “怎么回事?” “不,沒什么。”新藤搖頭,接著說:“從哪里說起呢?” “你有點奇怪!” “為什么?” “在目前的狀況下,像你這种立場的人,通常會避免見到我們,可是,你卻不一定。” “是嗎?不過,我沒有避開你的理由。” “總該不想見到我吧?” “不!就是因為你,我們才會在這里見面。因為听說你并非只是好奇心強烈的新聞記者。” “是她告訴你的?” “嗯。”新藤沉重地點點頭。“也許你會認為我和她的關系很奇妙,是的,以一般世俗的標准來看,确實是這樣。不過,她絲毫未對我隱瞞過去所發生的任何事,一切都照事實告訴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你是和她有過關系之后,惟一能毫不執著的人。”新藤以簡直像是談外人般的語气說著。 他的態度超出我的理解范圍。男人可能愛上有這樣過去的女人,但那必須有條件! 年輕男人無法做到。必須年齡增長,對于男女間的愛情累積無數的經驗,才可能做到。年輕時,若完全知道彼此的過去,馬上會使感情產生裂痕! “新藤先生,你知道后內心不會高興。” “不可能會高興,可是,或許能說,我就是愛她的這种率直。” “那么,其他人的事你也知道嘍?” “嗯,好像很多……最初是高中老師,然后是上班的醫院的人,然后是當女招待……”听的人比說的人更痛苦,我現在才知道這句話确實有其來由。 “新藤先生,你看過今天的報紙沒?” “當然看了。” “有報紙寫說你在金錢方面有困扰。而她不久會有一筆巨款入手。” “那和事實稍有出人。” “只是稍有出入?” “我确實需要錢,那是因為希望把這三年來所拍攝的照片整理出來,舉行一次個人展。不過,也不能算困扰,需要和困扰是不同的。” “她呢?” “關于有巨款入手的事嗎?坦白說,我也摸不著頭緒,据我所知,她不可能有巨款人手。” “她在什么地方做事?” “她想去工作,但我不贊成,她也答應了。” 新藤或許知道她有一筆巨款即將入手的事,不能因為他剛才很坦白,就認定會繼續坦白下去。 “這么說,她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 “當天,她几點鐘出門?” “不知道。我一早就出門工作,9點左右回家時,她并不在家。” “听說過她在飯店預訂房間嗎?” “沒有。我感到很不可思議,她為何要預訂房間!不過,她應該是5點過后才出門。” “你怎么知道?” “5點之前,我曾打過電話,當時是她接听。” “5點之前?不會錯嗎?” “我說的是真話,可是,沒有人相信。今天早上,警方也曾傳訊我,但他們卻不信。當然,他們的工作是以怀疑別人為目的,也是無可奈何!” “你們事先約好,你在5點之前打電話給她嗎?” “不是的,我本來要回家吃飯,但是因為工作關系,必須陪人一塊吃晚飯,所以才和她聯絡。” 比奈子4點左右抵達飯店。如果她5點還在家,一切就解釋不通了。 當然,她也可能喝過咖啡后再次外出,就在那時回家一趟,因為她偶然想起忘了帶什么東西。 “新藤先生,你不知道她住飯店?” “不知道。” “你們是否吵過架?” “男女之間,不管何等相愛,還是會吵架,我們當然也不例外。” “那么是吵過架了?” “不錯。” “什么時候?” “前一天晚上。” 依新藤所言,原因在個人展費用上。 “你說過會有辦法,情形如何了?”比奈子問。 “你不必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你老是這么說,事情卻毫無進展。” 那也是事實。新藤原先打算先向某出版社預支,但事情卻沒他想象的那樣順利。 “會場方面也有問題,如果不行,可以延遲到明年再展出。” “不行!”比奈子激動地說。 “你雖然這樣堅持,但……” “不可以拖到明年,因為,明年還會有明年,事情就一直拖下去了。你不是很努力地決定在今年舉行嗎?”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會場方面有問題。” “騙人!兩三天前,M百貨公司來過電話。要求盡快繳交場地訂金,否則就要撤銷租約。” 新藤沉默不語。畢竟比奈子說的是事實! “我去幫你借錢,好不好?” “別亂說!” “我可不是亂說,只要我開口,有人會很樂意地把錢借給我。” “不行!”新藤怒叫。 說明吵架的過程之后,新藤接著說:“我以為她是要去向以前工作過的咖啡屋老板借錢。那人或許是好人,但我不想這么做。” “你討厭對方?” “是的。” “但是,或許是你的這种心態逼她走向死亡?” “你是說,我的頑固導致她自殺?” “她不是自殺,她是被人殺害了!” “我……” 新藤仿佛想說什么,卻神色黯然地住嘴了。我覺得似乎能体會到他在想什么! 到了外面,天色已暗,找到公用電話亭,我打電話給橫山。 “你到底逛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別火气那么大,又不是經營加油站。” “加油站又怎么了?” “我是說,我又不是閒著沒事。”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原稿如何了?” “福地有什么消息?” “他說警方仍未下結論。但我不放心。” “那你呢?” “我還要去一處地方調查。之后,我會再跟你聯絡。” “我要去追查凶手的線索。” “凶手?那么警方已下他殺的結論了?” “是他殺。” “福地那家伙究竟在干什么?他在10分鐘前聯絡時,并未提及這點。” “別對福地發火。下他殺結論的并非警方,而是我。” “喂……” 但我已听不到下文,因為限時3分鐘的通話時間已到。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限時3分鐘通話的好處! 我朝飯店方向走去。 柜台的負責人是叫神田的男性。 我問:“花村比奈子以前曾住過貴飯店嗎?” “這得查一查之后才知。因為我們并未使用電腦,需要一一查對。” “預訂房間時,會問對方住址吧?” “會問聯絡處。” “她呢?” “應該問過。” 我請他查一查。5分鐘后,神田回來了,告訴我一個電話號碼。 我試著撥號。 “喂、喂……”是新藤的聲音。 我一句話不說地挂上電話。時間寶貴! “你們打過電話确認過沒?” “應該沒有。預訂的人在日期到后仍未住進時,才會以電話聯絡,否則不會打電話,因為有些客人可能因此造成困扰。” “當天在柜台值班的人在嗎?” 神田點點頭,叫來一位年輕男性。 “花村比奈子到達時,你記得她穿什么樣的服裝嗎?” “這……我只記得是洋裝……” “臉孔呢?” “是長發美人。” “她曾外出又回來,當時交給她鑰匙的人是你?” “我們飯店每六小時輪一次班,8點左右,我已离開,不知誰交給她鑰匙。” “現在見到花村比奈子,你認得嗎?” “現在?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見過尸体沒?” “見過了。” “有什么不同的印象嗎?” “這個嘛……”他沉吟著,“人類活著的時候和死后給人的感受不一樣;不過,接待她的服務生說感覺不同。” 我感到自己的緊張度升高了。 第一次進入509號房的人并非花村比奈子! 飯店每天都有許多客人和外來者出入,工作人員不可能一一記得長相,這是凶手的著眼點。 但還是有問題存在。一是鑰匙的事,另一個則是比奈子進入房間的經過。鑰匙方面有可能解決,可是,第二個問題就難了。由狀況來判斷,比奈子和凶手認識,而且,絕非普通的關系。 她一定和凶手在飯店房間見過面。不過,最大的可能是,凶手要她8點至柜台拿509號房間的鑰匙,自行前往房間。 換句話說,凶手和她事先約好相見。但目的何在? 不可能是情吧!沒錯,依世俗的眼光來看,她可能是不道德的女人,只要愿意,就毫不躊躇地和不認識的男人上床,她漠視世間一般的倫理! 可是,即便這樣,和新藤共同生活之后,應該不可能再和其他男人有肉体關系。 但男方——亦即凶手——可能有此欲望。不過,主要的目的并非在此。他預訂房間,精心布置,只是為了殺死比奈子!此時,凶手必須運用某种借口讓她主動前來,因為,凶手必然相當了解她的個性。 比奈子為何來呢? 是錢!她打算為新藤籌錢,但不會想用身体交易,換句話說,她企圖白拿! 當然,沒有男人會平白給她錢。若是石狩,倒可能二話不說地給她,但不是石狩,他無法下手殺害比奈子,截至目前,他仍深愛著比奈子。 男人并不一定不會為愛殺害女人,但石狩并非事后能神色自若的人,若凶手是他,就算不自殺,也會自首。 剩下的就是荒山和桑崎兩人了。 這項犯罪行動,需要有女性共犯,打電話預訂房間、最先住進飯店的就是那女人。符合此條件的,就是桑崎,難怪金谷不想讓我見到桑崎。 剩下的疑問是鑰匙,凶手如何拿到鑰匙配制呢? 現在的飯店大多是自動鎖,只要隨手一關,門就自動上鎖。 但那樣一來,對凶手又會造成困扰,自動鎖就构成不了密室,亦即比奈子不一定是自內側鎖上門。 桑崎從金谷手上接過鑰匙后,馬上找鎖匠复制,只要五分鐘就夠了,然后將飯店的鑰匙還給柜台。這時,只要隨手將鑰匙丟進鑰匙箱就行了。 桑崎一定考慮過這些因素,才選定那家飯店吧! 當晚,我去找羽根,說出自己的推測。 羽根籌眉說:“我試試看!不過,你為何如此深入追究這件案子呢?不只是職業因素吧?” “我喜歡那女孩。” “喜歡?怎么說?” “知道她死了,我才喜歡她,當她活著時,我從未有過這种想法。” “算了,這和我無關,但如果桑崎是凶手,其動机何在?” “這該是你的職責吧?” “真是亂來!”羽根一笑。 動机后來明白了。 比奈子為得到新藤開個人展的費用,向昔日有過肉体關系的桑崎勒索。 桑崎利用理事長的職位,私下侵吞醫院約一千多万元的公款。整形外科未參加保險,而且女人為了讓自己變漂亮,對錢不會計較,往往都付現款。 比奈子知道這項內幕。 她似乎不覺得勒索是一种罪惡,而認為桑崎以非法手段拿到錢,付給她一部分保密費乃是理所當然。 桑崎表面上答應,卻暗中擬定殺人計划。他判斷如果答應比奈子,以后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勒索,直到他完全一文不名為止。惟一的辦法就是:永遠封住對方的嘴。 安眠藥是醫院里所使用的藥物。桑崎將藥摻入威士忌內。預訂兩天的飯店房間,目的是延遲尸体被發現的時間。 他讓金谷离去后。再叫比奈子前來。他告訴比奈子,只要向柜台說是509號房的花村,對方就會給她鑰匙。然后,他帶著威士忌至509號房。 “我們干一杯。” “不!”比奈子說。 “為什么?” “你可能在酒中下毒。” “你害怕?” “我才不怕呢!” 比奈子一口气將酒喝光了。 桑崎也很了解她的個性。 但他并沒有完全了解。他做夢也沒想到比奈子會將過去和男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新藤。就是因為比奈子告訴了新藤,才可能追查到桑崎身上。 上述的這一切,我并未完全寫入原稿內,因為,那會揭露比奈子過去的秘密。 如果報道登出來,可能是獨家新聞。但我只是配合警方發表的內容報道。 或許這和拿了國仕無雙的牌听十三張,明明能和牌,卻又和不了時的心境一脈相通吧! (張玉萍譯)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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