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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半遮半掩(2)

15

  蘇珊·默凱爾博士對他們的突然造訪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當時正在公園大道自己臨街辦公室后面的大寓所里款待客人,顯然她因為星期天被打扰而公開表現出不高興。“我只能給你們几分鐘。”她在領著埃勒里和伯克去書房時用粗暴的聲音說。“請只說你們一定要說的,然后讓我回到我的客人那儿。”她是一個有著沙漏般身材的矮小的女人,粗糙的手缺少女人味,几乎沒有化妝。但是她朴素的布帽下面的金發非常自然,厚嘴唇也顯得很性感。判斷她是個醫生并不難,因為她身上帶著醫學權威的特征。“今天你們想知道什么?我已經接受過調查了。”
  “你和卡洛斯·阿曼都的确切關系。”埃勒里說。
  “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她冷酷的綠眼睛并沒有改變什么表情。“卡洛斯伯爵是我一個病人的丈夫。他曾經有几次到我這儿來給他自己看病。下一個問題?”
  “我的第一個問題還沒問完呢,默凱爾博士。你是否曾与阿曼都有什么可能被稱之為‘非職業’的關系?”
  “如果你認為我會回答這個問題,那么你就是個低能儿。”
  “我們所掌握的情況是你曾經有過。”
  “你掌握的情況包括證据嗎?”在埃勒里沒有回答時,默凱爾博士微笑著站起身來。“我想沒有。還有別的什么事嗎?”
  “請坐下,醫生。我們還沒談完呢。”她聳了聳肩,坐了下來。“你還記得星期三晚上你在哪儿嗎?除夕夜之前的那個晚上?”
  “我在公園中心醫院。”
  “做什么?”
  “我被叫去參与一個急診病人的會診。”
  “那個病人是誰?”
  “一個患喉癌的男人。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誰叫你去參加會診的?”
  “一個名叫克里維茨的普通醫生——杰伊·杰若米·克里維茨。還有一名外科醫生在場,是伊斯瑞爾·曼塞提醫生。”
  “醫生,這次會診是在星期三晚上什么時間進行的?”
  “我大約11點到達醫院。會診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你的意思是當你离開時,已經過了午夜?”
  “我還能有什么別的意思嗎?晚上11點開始過了一個多小時當然是過了午夜了,是的。真的,先生們,你們在浪費我的時間,使我顧不上我的客人們。”默凱爾博士又一次站起身來,而且這一次顯然她沒打算再坐回椅子上。“像我告訴過你的,這些問題以前已經問過我了。”
  “但我沒有問過。”埃勒里說。“醫生,‘臉’這個詞對你來說表達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嗎?”
  綠色的眼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個喉科大夫,不是個皮膚科大夫。是這樣吧?”
  “我不知道,我正在提問。你能記起阿曼都夫人曾經提到過關于某個人的臉的事情,或者更一般地說,一些人的臉的事情嗎?”
  “你要么喝醉了,要么就是不負責任。即使她曾提到過,我怎么可能記住像那樣瑣碎的事呢?再見吧,先生們!”
16

  瑪塔·貝里娜正在洛杉磯舉辦音樂會。
  于是他們回到警察局總部。盡管是星期天,但奎因警官卻仍在辦公,他正埋頭于一堆報告中。對此他們一點儿都不感到惊訝。
  “什么都沒有。”老人不滿地說。“沒有一樣該死的事能稱得上是進展!你們倆查出了什么?”
  埃勒里告訴了他。
  “哦,那么這就全都被澄清了。我已經查過哈蓬克萊默在謀殺案發生那晚的行蹤——”
  “我原以為你對哈蓬克萊默不感興趣呢,”埃勒里笑著說。
  “——只是發泄一下精力而已。”他父親大聲說。“而且我了解的情況和你們了解到的一樣。坦普姑娘有她同屋的人證明不在案發現場。波士頓方面也澄清了卡洛斯的第四位前妻達菲·丁格——對一個成年女人來說,這個名字可真難听!——上周一她突然住進了一家名叫斯普林菲爾德的護理所接受戒酒治療,以戒掉阿曼部一直讓她狂飲的伏特加馬丁尼酒。此后,她就沒有离開過那個護理所。第三位前妻,阿德尼·烏里亞特蘭德,自從上個星期六就一直同朋友們乘游艇在加勒比海游玩;我已經讓海岸警衛隊檢查了那艘游艇,起航以后,它就沒有在哪個港口停泊過。這就是阿曼都一直還在糾纏著的那些前妻們的情況。我在報告中對默凱爾博士在醫院會診這件事也予以了确認。”
  “那位歌劇演唱家的情況怎么樣?”哈里·伯克問。
  “瑪塔·貝里娜在洛杉磯。”
  “警官,這個我們知道。但是她上周三晚上在哪儿呢?”
  “在舊金山。過去的三周里她一直在舉辦巡回演唱會,而且從那時起就沒有回過紐約。我們對貝里娜的調查工作尤其仔細,因為在這個飛机時代,紐約高任何地方又有多遠呢?但是,根据我們從加利福尼亞當局獲得的情報,她不在現場的證据是可靠的。”
  “只剩下戴紫藍色面紗的女人了,爸爸,”埃勒里含糊地說。“關于她你有什么發現嗎?”
  “一點儿也沒有。你的朋友基普利對這件事的了解一點不差。有人最后一次看到這么一個女人跟阿曼都在一起是在圣誕節前。如果他們兩個從那時起就鬧翻了的話,我們從中也就不能得到什么證据。”
  “只剩下戴紫藍色面紗的這個女人了,”埃勒里又含糊地說道。
  “別再說她了!”
  “不說不行。她是唯一曾被看到与阿曼都在一起,而又沒有證据證明在謀殺發生那晚不在現場的女人。”
  “除非你找到她。而又确實有證据。”伯克說。
  “好吧,就算她有可能是他的同謀,”奎因警官發牢騷道。“就我所知,這樣的女人少說也有一百個。鑒于同阿曼都有染的异性傻瓜實在太多,也許我們要等到人類登上金星那天才能破得了這個案子。”
  那天他們最后見的是阿曼都本人。他們在公園大道阿曼都的閣樓寓所里找到了他,他剛修剪過指甲的手里拿著一杯加水威士忌,電視里正播放著艾德·薩利文的表演。他沒有給他們拿什么喝的,甚至也沒有請他們坐下。
  “伯爵,一個人在看電視?”埃勒里問。“我希望能發現某個花花公子中心宣傳過的女士來挽著你的手,安慰你。”
  “鄉巴佬,”卡洛斯·阿曼都說。“我怎么就無法擺脫你們這种小丑呢?我妻子的葬禮明天就要舉行了,而你們卻來折磨我!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我可以向你請教如何勾引女人的秘訣,但是恐怕這樣的秘訣是不能外傳的。那個戴紫藍色面紗的女人是誰?”
  “你能再說一遍嗎?”
  “哦,別這樣,阿曼都,”哈里·伯克說。“你現在不是在与許多容易上當的女性玩三連棋游戲了。在你應酬的眾多女人中,你一直殷勤地伺候著一位戴紫藍色面紗的女人。開誠布公地說,這使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傻。我們想知道她是誰。”
  “你們确實想知道。”
  “你懂英語,不是嗎?”
  “你們決不會從我的嘴里得到關于這位女士的一個字,”阿曼都放作深奧地說。“你們在女人方面都是鄉巴佬,你們這些盎格魯·撒克遜人。”(确切地說,我應該是蘇格蘭人,老兄,伯克嘟嚷了這么一句。)“与歐洲男人相比,你們在私通和通奸方面的技巧是既可怜又可笑。我們歐洲人知道女人想要什么;而你們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女人想要的第二位的東西——我甚至不必告訴你們她們首先想要的是什么——是不要把她的名字同一些敏感的事情扯在一起。我曾听過美國男人在俱樂部里喝著美酒、抽著香煙談論他們如何征服女人的故事,似乎那些女人都是街頭的妓女。我蔑視你們的問題。”事實上他真的噘起了他那漂亮的嘴唇。
  “好极了,”埃勒里說。“但是,卡洛斯,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談話,或者簡單的事情。你的妻子被槍殺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偶然的意外。她被謀殺完全是由你策划的——”
  “我當然完全地、絕對地拒絕接受你這种說法。”阿曼都激動地說。“這是誣蔑和侮辱。我告訴你,在我妻子被槍殺時我正在韋斯特小姐的寓所里。我希望這儿有一個無關的證人,這樣我就可以告你毀謗人格了。哎呀,我怎么就沒有這樣的證人呢?我只能請你立刻离開我的住所。”
  埃勒里和哈里·伯克都沒有動。
  “他倒像個美女,不是嗎?”帕克說。“絕對的厚臉皮,而且有一碼厚。告訴我,伯爵,你在褲子扣上時也能表現得像個了不起的男人嗎?我最想干的就是同你算賬并讓你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在威脅我嗎,伯克先生?”阿曼都警惕地問。他快速掃了一眼附近的電話。“如果你們不馬上离開,我會報警的!”
  “我真想讓你弄明白這對你會有多少好處,”埃勒里說。“那個戴面紗的女人是被你誘惑過來為你殺死你妻子的那只愛窩里的小鳥嗎?阿曼都,我們會找到她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阿曼都微笑著說,“我的朋友,祝你在尋找她時有最好的運气。”他柔和地說。
  埃勒里迷惑地盯著他。然后他說,“我們走,哈里。我需要透點新鮮空气。”
17

  “我們要去哪儿?”羅伯塔·韋斯特問哈里·伯克。
  這位蘇格蘭人害羞地說,“我有個主意,韋斯特小姐。我希望你會喜歡。”
  星期三傍晚晚些時候与埃勒里分手后,他憑著一時的沖動給她打了個電話,不僅發現她在家而且還發現她正處于一种希望有人陪伴的情緒中。他們在第二大道上一家牆上有洞的意大利餐館里共進了晚餐,點著蜡燭,喝著裝在柳條筐里瓶頸足有三英尺高瓶子里的基安蒂紅葡萄酒。
  出租車開到第五十九大街,然后向西轉。街上沒有什么人,夜景很美。這是一個星光燦爛的清新的夜晚。
  羅伯塔好奇地看著他。“你似乎很激動。”
  “可能是吧。”
  “我可以問問是什么事嗎?”
  “某件事。”甚至在黑暗中她也能斷言他的臉紅了。他匆忙地加了一句“比如說,是你。”
  羅伯塔大笑起來。“這是英國人最新的拿手好戲嗎?在這儿,這一套已經隨著忙亂的生活過時了。”
  “韋斯特小姐,這不是什么拿手好戲。”伯克局促地說。“我一直太忙了以致于沒有時間去學這些。”
  “哦,”羅伯塔說。然后他們一直默然不語,直到出租車在一個廣場停下。伯克連忙付了司机車費,幫著羅伯塔下了車,然后等著車子開走。“現在干什么?”羅伯塔期望地問。
  “現在這樣。”他优雅地挽著她戴著麝鼠皮手套的胳膊,領著她走向等在路邊的三輛馬車中的第一輛。“我們逛逛你們的公園。那是……如果你想的話?”
  “多么誘人的主意啊!”羅伯塔高興地大叫。然后跳上車,馬上就被馬、舊馬具和馬的飼料散發出的奇特气味包圍住了。“你知道嗎?”當蘇格蘭人跳上車坐在她身旁,并且開始關切地幫她弄著膝毯時,她大聲說。“在紐約這么長時間,我還從沒有坐過這樣的東西。”
  “你知道嗎?”伯克嘟囔著說。“在倫敦那么長時間,我也從未坐過。”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坐過單馬雙輪雙座馬車?”
  “從來沒有。”
  “多棒啊!”
  后來,當馬車穿過中央公園時,馬被旁邊飛馳而過的汽車惊得直叫,哈里·伯克的手在膝毯下摸索著找到了羅伯塔的手。
  她的手并不很冷,但是她還是讓他握著。
  再后來,在馬車返回的途中,他靠了過去,以一种完全不顧死活的動作,親吻著尋找著她的嘴唇,最終找到了,而它們卻像橡皮密封片似地緊閉著。
  “你難道不能做得再好一點儿嗎,韋斯特小姐?”帕克喃喃地說。
  黑暗中他听到她在哈哈地笑。“在這种情況下,哈里,難道你不覺得至少應該叫我羅伯塔嗎?”
  在送她回到她的寓所前面時——她很堅定地不讓他送她上樓——伯克才意識到她還沒有說明她到底是能還是不能做得更好。
  他不高興地歎了口气。他宁肯認為她能,而且也愿意。
18

  在被謀殺者的葬禮上,警方一般都要布置偵探進行監視,因為這是謀殺犯最后可能到被害人這儿的時候。奎因警官盡職盡責地安排手下的警員們去了長島公墓。埃勒里沒有理會警方的這一慣例,他缺乏傳統警察的意識。就他個人來說,他了解這個謀殺犯——就算不很确切;也有這种靈感;再說,他對阿曼都今天早上的表演也不感興趣。而且很難相信那個戴著紫藍色面紗的女人會露面。阿曼都會當心這件事的。
  他們的早餐吃得很晚。“他可能已經打電話警告她不要去了。”哈里·伯克邊吃早飯邊說。“我又不是沒听說過在你們這個不可思議的國家里偶有官方竊听器的傳聞。”
  “我沒看見也沒听說有這么坏,”埃勒里嘴里塞滿了炒蛋和加拿大咸肉申辯說。“而且,我怀疑阿曼都不會這么粗心。如果我對我們的男孩估計准确的話,紫藍面紗接到命令已經很長時間了。我對今天的宣讀遺囑更感興趣。”
  “誰會在那儿?”
  “唯—一個我們還沒有見到的是西爾瑪·皮爾特,戈羅麗的老經理。哈里,這倒提醒了我,我們最好了解一下她的脾气秉性。”
  他抓起食櫥上的分机,撥了一個號碼。
  “菲利普?基普利先生現在起床了嗎?我是埃勒里·奎因。”
  “我去看看。”菲利普模棱兩可他說。
  “不可思議的國家。”伯克嘟囔著說,瞥了一眼手表。
  專欄作家尖銳的聲音傳進了埃勒里的耳朵里。“該死的,喂,難道你不睡覺嗎?圭爾德的案子又怎么了?有突破了?”
  “恐怕沒有。我只是需要些情況。”
  “你的意思是說,更多的一些情況吧。我什么時候才能得到我的交換物?”
  “及時,你會及時得到的,基普,”埃勒里撫慰地說。“你有關于戈羅麗的經理的情況嗎?我是說西爾瑪·皮爾特。”
  “你怎么不問問我有沒有關于斯芬克斯的情況呢?要是你想知道的話,一丁點儿也沒有。而且如果你認為伯爵一直在圍著她亂轉的話,那就別再這么想了。即使他有這個企圖也沒用,因為她是埃及的木乃伊。”
  “基普,她多大歲數?”
  “4000歲,如果你視力正常的話。如果你瞎了眼,那就是60多歲。她以前曾經是個歌手。那是很久以前了。她從來沒有成功過,于是就放棄了,然后轉向賺取佣金的行業。而且她也非常擅長這一行。是她使戈羅麗成了百万富翁。”
  “這個我知道,關于她有什么別的事情我應該知道嗎?”
  “哦,她和戈羅麗兩個人關系很密切。她們從沒有發生過大多數怪脾气藝術家与他們的經理之間的那种麻煩。西爾瑪對其他女人來說构不成什么威脅,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是一位真正的頭腦冷靜的經營者。還有什么?除了代理以外,她几乎不与人交往。如果她有她自己的私生活的話。她准把它藏在了胸襯下面。她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深。難道你不懂英語嗎?”
  “謝謝,基普。”
  “什么時候才能讓我謝你呢,伙計?”
  他們比約定的宣讀遺囑時間到得稍早了一點。人還沒有到齊,他們就在律師的辦公室等了一會儿。威廉姆·馬隆尼·沃澤爾律師是一個高大、魁梧、外表很鎮靜的男人,戴著圓點花紋的蝴蝶結領帶,臉部有點抽搐。哈里·伯克似乎對這一點特別注意。
  “不,我不能說我真的很了解戈羅麗·圭爾德,”律師說。“我与她打交道主要是通過西爾瑪·皮爾特—一順便提一句,她是我曾經打過交道的女商人中最精明的一個。西爾瑪在戈羅麗四處尋找法律顧問時,把我的事務所推荐給了她。她還建議她的一些客戶到我這儿來。”
  “那么我猜你做戈羅麗的律師時間并不長?”
  “大約15年吧。”
  “哦,難道在你之前她沒有律師嗎?”
  “芬尼曼和高爾馳律師事務所的威利斯·芬尼曼曾是她的律師。后來老威利斯死了,而戈羅麗不喜歡高爾馳—一她曾說他們在音樂方面談不來。”沃澤爾似乎對這种質詢感到好笑多于生气。“奎因先生,我正在因一起謀殺案而被盤問,是嗎?”
  “我習慣了,沃澤爾先生。請原諒。而且,你已經被調查過了。警察局已經證實你和你的事務所是清白的。”
  沃澤爾輕聲笑了笑,這時秘書報告說參加葬禮的人到齊了。在律師指示秘書請客人進來之前,埃勒里赶緊問道,“有一件事,沃澤爾先生。‘face’這個詞對你來說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律師看起來有點漠然。“這應該有嗎?”
  “f—a-c—e。”
  “你是說放在這件案子的背景中?”
  “是的。”
  他搖了搖頭。
19

  卡洛斯·阿曼都很恭敬地把勞瑞特·斯班妮爾領進律師沃澤爾的辦公室,任何一個旁觀者都不會怀疑他的恭敬,更不用說這個女孩了。在埃勒里看來,她對此有一半是感到高興,而另一半似乎感到有點厭煩。阿曼都在她的座位后面找了個位子坐下。她是他藥膏中的神秘成分,因此,他才不得不小心地尾隨著她。這樣,珍妮·坦普就被他忽略了。埃勒里說不清這是出于熟悉的視而不見,還是出于老于世故的謹慎。但不管怎么說,死者的這位秘書顯然境況不佳。勞瑞特·斯班妮爾胸部丰滿,皮膚白嫩,金發碧眼,光彩照人;她的小嘴噘著,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同她相比,站在旁邊的坦普就像一塊因過度暴露在陽光中而褪色的彩色石印版一樣。坦普自己似乎很清楚這一點,以致于在低頭看她放在膝蓋上戴著手套的手之前,用她那棕色的眼睛厭惡地看了阿曼都一眼,然后就把目光停在手上了。
  西爾瑪波爾特讓人感到很震惊,而且使埃勒里對根据基普·基普利的介紹所作的判斷作了修改。這個老女人的丑陋几乎接近了審美的极限,就像林肯或布雷克森男爵夫人的丑陋一樣。她沒有肉的骨架是這樣細,似乎在表明她的骨頭是空的,就像鳥的骨頭似的。埃勒里甚至想著她會拍打著胳膊飛到椅子上。她的長臉很窄,以致于下巴几乎已經不存在了;粗糙的黑皮膚像現出波痕的干涸的河床;她的鼻子是半月狀鐮刀的刀刃形,嘴唇上布滿了极細的皺褶,下垂的耳垂被非洲產的黑檀木耳環進一步拉長了(難道戈羅麗書房里的大象皮椅子和黑木雕勇士是西爾瑪·皮爾特送的禮物?這個老女人的手腕和手指上戴滿了非洲的手工藝飾物)。只有一小縷染得發亮的黑發從她戴得很緊的纏頭巾式的帽子下面露出來。至于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她消瘦的身体被一件朴素的外套覆蓋著;她的喉嚨則被一條圍巾怜憫地藏了起來;她的鳥一樣的腳栖息在像高蹺似的高跟鞋上。但她的眼睛很美,黑黑的而且很有光彩——有點像卡洛斯·阿曼都的眼睛,而且流露出很深的智慧。這個女人總体上有些中世紀的風格。埃勒里被她吸引住了;他注意到哈里·伯克也被吸引住了。
  奎因警官最后走了進來,他靜靜地關上門,然后背靠門站著。當埃勒里用手勢示意把自己的椅子給他時——這間辦公室少兩把椅子——老警官搖了搖頭。他顯然想要站在一個能夠研究每一張臉的位置上。
  “今天我們聚在這里,”沃澤爾開始說。“來宣讀戈羅麗·圭爾德·阿曼都的遺囑。利益相關的人中有兩個不能出席——瑪塔·貝里娜,她正在太平洋沿岸各州作個人巡回演出;而蘇珊·默凱爾博士被叫到外州去會診了。
  “這份遺囑,”律師繼續說著,打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用蜡密封的牛皮紙信封。“或者說是這個版本的遺囑,是一份真實的,有合适的目擊證人和有公證人辦理過公證手續的版本。”他打開蜡封,抽出一份寫在背面是藍色的法定用紙上的文件。“它最后落款的日期是12月8日。”
  埃勒里認出這個信封就是他在吉吉·圭爾德隱藏音箱的地方的金屬盒子里找到的那個——標著“我的遺囑。將被我的律師威廉姆·馬隆尼·沃澤爾打開”的信封。遺囑的日期作為很關鍵的因素触動了他。12月8日距戈羅麗日記中留下空白的日子——就是他用打火机烤過后露出“face”這個詞的那一頁——只有7天。顯然在12月1日這天發生了對這位隱退歌星來說十分重大的事件——這件事使她立即開始尋找失散的外甥女勞瑞特·斯班妮爾,而且在一周內又立下了一份新的遺囑(很難相信在這之前沒有遺囑存在過)。
  他是對的,因為這時候沃澤爾正在讀這份遺囑,“這是我最終的意愿和遺囑,在此之前存在的任何遺囑統統作廢,”如此等等。無論結果是什么,這個原因足以阻止戈羅麗·圭爾德在日記中把它記下來,因此她才用秘寫墨水寫下了那個難解的單詞,這一舉動越來越多地顯示出一种絕望的傾向。
  接著埃勒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遺產分配上。
  沃澤爾正在讀著一長串捐贈給以個人命名的慈善組織的遺產——這些捐贈少得令人惊詫,沒有一項超過100美元,大多數是25美元和50美元。從死者擁有巨額遺產這一事實來看,這种做法也展示了她性格中的另一個側面。她終究是一個廣泛施舍但又很不慷慨的人,埃勒里想,這是出于某种對社會的吝嗇和對贊揚的渴望之間的沖突。阿曼都的眼睛在斯班妮爾光彩照人的頭上轉來轉去,似乎對這种饋贈很滿意。
  但是這份遺囑還有不少古怪的地方。有一万美元的遺產給“我忠誠的秘書珍妮·坦普。”(這個忠誠的秘書的眼神從膝蓋上移到了律師的臉上,又回到了膝蓋上,在這個簡短的抬頭中伴隨著惊訝、高興和羞愧——埃勒里很肯定地這樣認為。)“我親愛的朋友,瑪塔·貝里娜”獲得了一份數額相當的遺產(這就有些怪了,因為這位歌劇明星像克利薩斯的妻子一樣富有,不僅從她所從事的職業中掙錢,而且還從她死去的兩位富有的丈夫的地產中賺錢)。“我的醫生和朋友,蘇珊·默凱爾博士”也得到了一万美元(又是給富人的一點酒錢;默凱爾博士的工作給她帶來了六位數的收入)。
  而西爾瑪·皮爾特,“我親愛的朋友,我感謝這么多年到她卓越地和投入地為我管理的每件事……”埃勒里緊緊地盯著這個老女人。但是在這張充滿皺紋的小臉上什么也看不出來。要么是她對自己有极強的控制力,要么她早就知道會發生什么。“……我留給她十万美元。”
  阿曼都用意大利語嘟囔了一句什么不高興的話。
  埃勒里的身子向前傾著。沃澤爾快要讀到遺囑的實質內容了,他停了一下,似乎顯得很為難或者很不自在。
  “給我的丈夫卡洛斯,”沃澤爾開始讀道,然后又停了下來。
  阿曼都的眼睛正盯著沃澤爾的嘴唇。
  “什么?”他說。“念吧!”埃勒里認為他不配得到遺產。
  “給我的丈夫卡洛斯”——律師又停住了,但是這次他只停了片刻——“只是為了讓他能夠養活自己直到他能找到另一個收人來源,我留給他5000美元。”
  “什么!”阿曼都尖聲說。“你是說五千美元?”
  “恐怕是這樣,阿曼都先生。”
  “但是,這是——這是犯罪!肯定弄錯了!”這個鰥夫歇斯底里地揮動著他的胳膊。“的确,吉吉和我曾有一個協議,我同意放棄她的遺產繼承權中我的那份。但是我要向你指出,律師先生,在那份合同中寫明了,五年期滿時吉吉將撕掉這份協議。五年已經過去了,而且她确實把它撕毀了—一當著我的面。那是在將近一年前了。所以,她怎么能,能用這么……這么一點小錢打發我呢!”
  “我不知道你看到什么被撕毀了,阿曼都先生。”沃澤爾不舒服地說。“但是你与戈羅麗·圭爾德的婚前協議仍然還在,因此仍然有效——”他揮動著一張紙,“——這是它的一份副本,附在阿曼都夫人的這份遺囑的副本后面。協議的原件附在遺囑的原件上。這兩份原件已經送到遺囑檢驗法官的手里了。”
  “我希望能看看!”
  “當然。”沃澤爾迅速站起身來,但是阿曼都已經跳起,來到律師的桌前,從他手里一把抓過那張紙。他不信任地審視著這張紙。
  “但是我告訴你她撕碎了這份東西的原件,而且把它們燒掉了!”這個男人陷入了一片惊慌。他低聲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實際上并沒有拿這張紙給我看。她只是告訴我這是那份東西,而我竟愚蠢地相信了她的話,然后她撕掉了那份擺樣子的紙……”一連串的罵人話,用某种埃勒里辨別不出的語言(可能是羅馬尼亞語,傳說的他的吉普賽背景的語言?)從阿曼都嘴里蹦了出來。“她愚弄了我!”他咆哮著。他長著麻子的臉上的憎恨和痛苦的表情是沖著戈羅麗的;他們所有人腦子里所想的——吉吉·圭爾德已經了解或者怀疑他長期以來的不忠行為,因此在她的眼里,他已經一次又一次地無視他們的協議——顯然沒有進入他的腦子里。“我要控訴!我要把這個拿到你們的法庭上!”
  “那當然,阿曼都先生,”沃澤爾說。“這完全由你來決定。但是我看不出你有得到什么的希望。你不可能對你在協議上的親筆簽名提出异議,而唯一存在的表面上确鑿的證据是這份協議超過了條件里所說的五年期限。但你的妻子并不認為你已經履行了你的成交條件。我想你會發現這方面的物證是有足夠說服力的。當她很顯然沒有破坏這份協議時,你沒有證据說是她破坏了這份協議。”
  “我本來可以擁有她至少三分之一的遺產。一百万美元啊!我的遺產哪!這真令人難以忍受!”
  “阿曼都先生,在這份協議面前,你將不得不對你妻子留給你的五千美元感到滿意。”
  阿曼都捂著腦袋轉過身來,“我會得到的,我會得到的,”他咕臨著。然后他似乎鎮定下來了,漂亮的嘴巴閉得很緊。他又回到在英國女孩椅子后面的位置,茫然地盯著空中。埃勒里看穿了他在看什么。他在看他可笑的行為。他策划了對妻子的謀殺,得到的卻只是5000美元,而不是他期望的一百万。現在某個別的人將會成為繼承人……當他思想的火車到達這一站時,埃勒里看到阿曼都殘忍的滿怀怨恨的眼睛眯了起來。誰是吉吉的主要受益人呢?
  律師繼續讀道:“我將我剩下的全部財產,包括動產和不動產,全部留給我唯一的近親,我的外甥女勞瑞特·斯班妮爾,如果能夠找到她的話……”接下來的一大段假定了各种可能,如果勞瑞特·斯班妮爾在立囑人死去之前已經死了,或者在立囑人死后七年內無法找到她的下落,剩余的財產將被用于建立一個基金,其目的是為了提供獎學金和助學金以促進歌唱家和音樂家們音樂事業的發展。這個基金的系統涉及到很多細節問題都因為勞瑞特·斯班妮爾已經找到而變得不相干了。
  卡洛斯·阿曼都是第一個說話的。“祝賀你,勞瑞特。不是每個孤儿都能在她22歲時發現自己成為一個百万富翁的。”他听起來甚至沒有絲毫的抱怨。伯爵已經恢复了自控。像一個好將軍一樣,他沒有把時間浪費在郁悶地沉思自己失敗的進攻上。他已經提前制定了作戰計划。(埃勒里想:他准在為他第一次見到他妻子的外甥女時頗具預見性地与她建立起良好的關系而授予他自己獎章呢。)
  至于那位年輕的繼承人,她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我不知該說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見過姨媽一次,而且不到一個小時。我不認為我有權……”
  “這种感覺會過去的,我的孩子,”卡洛斯·阿曼都向勞瑞特彎下身子低聲說。“我知道沒有什么感覺會抗拒這么多錢的。明天,當你把我從我住了這么久的寓所里扔出去時——你知道那套房子的欠款已經全部付清了嗎?——你會很詫异你怎么會曾經貧窮過。”
  “哦,別這么說,卡洛斯姨父!我當然不會做這樣的事。你可以住在那套公寓里,喜歡住多久就住多久。”
  “別這么慷慨,”阿曼都像一個精明的老姨父一樣搖著頭說。“我本來很想接受的,因為現在我是這么貧窮。但是,我們的沃澤爾先生不會允許的—一我說得對嗎,沃澤爾先生?我想是的。而且我們几乎不可能住在同一套公寓里;這會引起那种如此不公平地与我的名字連在一起的閒話。不,我會帶著自己那點可怜的財產,搬出去住到某間寄宿的房屋去。不用為我的命運擔心,孩子。我已經習慣于貧窮了。”
  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表演,勞瑞特·斯班妮爾被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20

  正當人群就要散去時,令埃勒里感到惊訝的是威廉姆·馬隆尼·沃澤爾律師請西爾瑪·皮爾特和勞瑞特留下來。哈里·伯克膘了埃勒里一眼,埃勒里沖他點了點頭,于是伯克和珍妮·坦普、阿曼都一道离開了。阿曼都走得有點不大情愿。
  “沃澤爾先生,你介意我留在這儿嗎?”奎因警官問。
  “哦,不,”律師說。埃勒里一直盯著他的父親,對他來說這看上去像是個陰謀。“您不反對,是嗎,皮爾特夫人?”
  “我希望奎因警官在這儿旁听,”老女人說。她有一种似乎是從她的鳥腳那儿發出的聲音,高昂、清晰而且很甜美。“還有這位奎因先生,他顯然也對此頗感興趣。”
  “是的。”埃勒里低聲說。
  沃澤爾走過去仔細地關上門。然后他快速回到辦公桌前坐下,揉了揉有些沉重的下巴。勞瑞特看上去顯得很困惑;無論律師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看來這個女孩是一無所知的。
  “我几乎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件事,斯班妮爾小姐,”沃澤爾開始說。“這是一种不太尋常的情況——當然不是一件是非分明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我想對我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實擺到你面前,由你來作判斷。”
  “事實?”英國女孩問。“是關于皮爾特夫人嗎?”
  老女人只是坐在那儿,一聲不吭。
  “當然,你知道,皮爾特夫人多年來一直是你姨媽信任的經理和票房代理。我曾听戈羅麗親口說過——而且從我本人与皮爾特夫人的交往中我也知道——她在處理阿曼都夫人的事務時是多么精明和絕對忠誠。你的姨媽在遺囑中留給皮爾特夫人如此丰厚的遺產足以證明她對皮爾特夫人的尊敬和感激。但是……”他停住了。
  這听起來像是一個不祥的連接詞。勞瑞特抬起頭來迷惑地看著西爾瑪·皮爾特。
  “我想,皮爾特夫人,”律師說,“你最好從這儿接著說。”
  這個丑陋的老女人在椅子里扭了扭身子,發出沙沙的聲音。但是她美麗的黑眼睛仍舊盯著這個女孩。無論藏在她眼神后面的是什么,這一切都藏得很深。
  “我親愛的,我是一個愚蠢的賭馬狂,”西爾瑪·皮爾特說。“很不幸,我攢的每個子儿都流進了登記賭注者的口袋里。如果不是因為我好賭的弱點,今天我會是個很富有的女人。
  “上個月末我發現自己欠了賭注登記者一大筆錢。他們可不是什么有理智的人,因此我實際上是有生命危險的。當然,這都是我自己的錯;除了我自己我沒有什么可責怪的。我真的非常害怕。他們限我在48小時內付清賭債,但我沒有一條正當的渠道去弄到這筆錢。所以……”她猶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她那干癟蒼老的下巴。“所以,在我一生中我第一次做了不誠實的事。我借了——我告訴我自己這是‘借’——戈羅麗基金中的錢。”
  “你看,”老女人繼續鎮定地說,“我本來為自己設計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知道戈羅麗會在她的遺囑里留給我十万美元——她曾這么告訴過我。所以我說服自己相信這只是提前預支了我自己的錢。當然,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首先,戈羅麗可能改變留給我這么多錢的想法。這樣顯然那些錢就不是我該拿的了。但是我拿了。接著,几天以后,戈羅麗突然死了,這件事本身已經令我非常震惊了,況且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在進行帳目清算時我面臨著一個將會暴露短缺的局面。而我沒有辦法補上這些錢——恐怕我在銀行的資信狀況不是很好。
  “這就是現在的情形,斯班妮爾小姐。遺產足夠填補那部分短缺,但事實上仍然是我非法動用了委托我照管的錢。你完全有權控告我,這就是全部的故事。就是這樣。”
  她停了下來,顯然只是把她的利爪縮了回來。
  “那還不是故事的全部,”沃澤爾說。“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基金被借走的事,直到皮爾特夫人自己讓我注意了這一點,我才開始重視。昨天晚上她打電話把這一切告訴了我。我決定把這件事推遲到今天宣讀完遺囑以后再說。”
  “這是,”他轉向奎因警官繼續說,“我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并請你務必在場的主要原因,警官。自然,我不喜歡极可能被指控在謀殺案中隱瞞情況,雖然我肯定這一情況与這案子完全無關。當然,就被借用的基金而言,斯班妮爾小姐可以決定是否起訴控。她是主要的遺產繼承人。”
  “哦,親愛的,”勞瑞特說。“皮爾特夫人,我不認識你,但是從我听說的每一件事來看,是你實際上成就了戈羅麗姨媽的事業。我堅信如果她對你這么信任,那么你基本上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而且,我几乎不能扮演第一個扔石頭的人。我在孤儿院里見過了太多的不幸……”她的酒窩露了出來“——實際上,我自己就造成了很多不幸。不,我不應該去想什么起訴。”
  西爾瑪·皮爾特顫抖地松了口气。“謝謝你,謝謝你,”她用不平靜的語調說。“孩子,因為你的慈悲,我很幸運。我几乎不能原諒自己。”她站起身來。“沃澤爾先生,還有什么別的事嗎?”
  “奎因警官?”律師看上去很輕松。
  “如果斯班妮爾小姐不指控她,那我就更不必多管了,”奎因警官說。奎因父子离開了。
  “你知道,埃勒里,”當他們乘出租車進城時警官說,“皮爾特這個女人挪用款項可能會是一個動机。”
  “可能嗎?”埃勒里听起來似乎心事重重。
  “踢開吉吉從而得到那筆巨額的遺產以填補貼上的虧空。”
  “而且甚至在她被召來之前就把這件事全盤告訴了沃澤爾?你不能在同一個假設下讓她既填補短缺又把這件事揭露出來。”
  “她可能是在耍小聰明。出于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原因——使她自己看起來像是個原本很誠實的女人。同時,她也就逃脫了盜用款項的罪名。她知道她不可能無限期地把這件事隱瞞下去。因為她要向吉吉·圭爾德這樣精明的人匯報帳目。而且沃澤爾,依我看也不是一個可以長時間蒙騙的律師。我說這可能是有預謀的。”
  “我說這可能什么也不是,”埃勒里粗魯地說。他把身子縮在座位里面,几乎是在靠肩胛骨坐著。“當然,可能有這樣的成份。但是我對西爾瑪·皮爾特的什么東西感到非常困惑。”
  “是什么?”
  “她的臉。這張臉當然是本世紀最杰出的一張臉——它是那樣令人難以忍受,簡直是丑陋無比。這會不會是戈羅麗臨死前寫下“face”這個詞的原因呢?”
  “你產生這种想法的時間持續過一分鐘嗎?”他父親輕蔑地說。
  “不到一秒鐘,”埃勒里低聲咕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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