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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秒鐘時間,音樂的聲音顯得清晰響亮了,似乎是有一扇門被打開,接著又被關上。范希听出一個短促的旋律是一首名叫《今晚不會結束》的歌里面的。
  “你怎么啞巴了?”男子問道。
  “沒有”,她結結巴巴地說,“沒有,不過……你為什么要這樣干?你為什么要殺死無辜的姑娘們?”
  “你這是想采訪我?”他反問道,“開著錄音机沒有?范希,我只接受面對面的采訪。咱們見見面好嗎?”
  “好”,她勇敢地回答,“我已做好一切准備。”
  “真是個有勇气的記者!”他帶著挖苦的語气說,“這可能對你相當危險。我知道你模樣生得不錯。”
  “我不會害怕。听著,在你面前也一樣!”
  “不要在今天夜里。我想我還要去抓第三個姑娘呢……”
  卡嗒一聲,他顯然是把電話挂斷了。
  范希·赫維什放下手里的手机,抓起威士忌酒瓶,斟滿一杯。她殫精竭慮地思索著,竟然忘記去喝它。她下定一個決心,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她打通市警察局總部的電話,又接通謀殺調查委員會找麥克洛恩警探。
  “他今天不值班。”接電話的警官說,“我能給您什么幫助嗎,女士?”
  在催逼敦促一番之后,他總算把麥克洛恩的私人電話號碼告訴了她。她立即撥通了。
  從中士警探的聲音听得出,他是被這個電話從睡夢中惊醒了。
  “我是范希·赫維什”,她說,“我又接到了電話。”
  “他打來的?”
  “他說他殺死了第二個姑娘。”
  “您知道那姑娘在什么地方嗎?”
  “知道。”
  麥克洛恩气呼呼地哼了一聲。
  “您又在我們之前到了那儿?”
  “沒有,不過我想跟您和您的人一塊儿去。我希望到現場。”
  “可以,我派輛巡邏車去接您。”
  范希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她不打算帶攝像机,而只拿上一個小照像机,盡管她知道麥克洛恩肯定不會同意她在現場拍照。不過也許會有机會偷偷地搶上几張。
  她听到警車的鳴笛聲,便离開房間,乘電梯下到大廳。警察們已經站在門衛身邊。門衛給她往房間里打過電話,不過她已經出門了。
  范希跟著警察們上了警車。
  “去哪儿?”司机問。
  “中央公園!您知道艾麗絲漫游仙境的雕像在哪儿嗎?”
  “知道,女士。”另外一名警察通過無線電話把目的地又告訴了麥克洛恩警探。
  范希乘坐的警車在72街停車入口處碰上了謀殺調查委員會的几輛汽車和麥克洛恩的私車。汽車的車燈照亮了空無一人的道路和游戲場,惊醒了野兔和鴨子。他們在湖邊停下汽車。警察們個個手持長簡電棒,跨出警車。
  麥克洛恩警探走到范希跟前,用手電照著她的臉,几乎是沒好气地問道:“他說准确地點了嗎?”
  他嘴里冒出一股難聞的气味,他匆忙得沒來得及刷刷牙。
  “艾麗絲雕像附近的游戲場。”
  麥克洛恩轉身向警察們喊道:“開始行動,伙計們!”
  他蹬蹬蹬地邁開步子走在前頭。范希跟在接她的那些警察后面。
  誰也沒有讓她留下。
  他們走過艾麗絲的青銅雕像。當手電的光束掠過銅像時,范希不禁回想起艾麗絲在仙境种种奇异經歷的許多細節,盡管她至少已經有十五年沒有翻過這本書了。
  游戲場上有各种常見的設施:滑梯、手動旋轉木馬、攀緣架和秋千。
  尋找只花了兩分鐘。
  “她在這儿!”一名警察喊道,他手電的光束在僵硬不動的身体上搖來晃去,因為他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只有麥克洛恩一個人走近姑娘的尸体,深彎下腰去,久久地觀察著。當他直起身子的時候,他不禁呻吟了一下,用一只手抓住疼痛的背脊。
  “不錯,這是他行事的特有方式。”几秒鐘后他對女記者說,“身上沒有碎布片,脖子上套著一根尼龍繩。”他的語气充滿敵意,就好像范希也參与了謀殺似的。
  他命令他的手下人:“開始工作!”
  當警方攝影師開始連續拍攝,閃光燈不住閃動的時候,麥克洛恩要求范希·赫維什:“講清一切細節,女士!”
  她講述了夜間電話的每個細節,連最后那句話也沒有隱瞞。
  “他說他也許會再抓上第三個姑娘。”
  麥克洛恩把牙齒咬得嘎嘎響。
  “我將建議監听您周圍的每一個電話。請您听從我們的調遣安排,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想知道您在什么地方活動。必要的時候,我將給您安排一個晝夜陪同。現在您可以走了!您妨礙我們工作。”
  “讓我一個人穿過中央公園嗎?”范希不無譏諷地問道,“難道您希望再見到我時我是一個被搶劫一空、被強暴失身、甚至已經是一個死于非命的姑娘?”
  麥克洛恩咕嚕了几聲,可能是表示歉意,然后就委派了兩名巡邏警察開警車送范希回家。
  就在這說話之間,謀殺調查委員會的警察們利用車燈构成了一個寬闊的照明地帶,而女記者趁著這片光亮總算偷拍了十几張照片。
  丹·阿卡勒克和蘇珊·奎恩塔諾被捕之后,我們在搜捕“大窩主”古德溫的行動中所承擔的工作便隨之而結束。我們原本可以躺上床去睡大覺,但我們不愿意錯過終場的好戲,于是便駕車。跟著警務車隊向長島小城拉汀塘駛去。
  具体的目標是一個廢棄的提煉厂,位于城東。過去這個厂的港口是原油和各种蒸餾產品的轉運地。港口和一些尚完好的房屋如今已被一家船舶修理公司和一家化學藥品貿易公司利用,而這兩家公司的物主都是詹姆士·古德溫。
  在距离過去的提煉厂還有兩公里左右的時候,測向儀又開始跳動起來。儀表板的屏幕上有一個光點在閃爍,標明了集裝箱載貨車所在的位置。
  這一支警察小隊是由特德·卡蓬特上尉負責指揮。他是一個直來直去,不知拐彎抹角的人。他在六輛警務車中,一馬當先,飛快駛到入口處的橫木前,將門衛逮捕,命令向提煉厂的厂區發動沖擊。
  只用了一刻鐘時間,警察們便從一幢陳舊的辦公樓里抓出來十二個人,他們剛在樓里睡醒覺。有三個家伙企圖逃跑,在听到鳴槍示警后不得不老老實實地留了下來。有一個人跳進一艘摩托艇,開足馬力离岸而去,可剛出港口便被兩艘警察巡邏艇的探照燈死死盯住。在整個提煉厂的厂區都響徹著擴音器發出的“立即停下,否則就要開槍了”的警告聲。
  警察們將他們捕獲的人集中在一個車間的門前。卡蓬特上尉,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家伙,酷似一名棒球接手。他點出一個人來,伸手向他肩頭一拍,使得他一趔趄,險些摔倒。上尉讓他去打開所有的照明設備。不一會儿,在港口所有裝貨處的上空都燃起了弧光燈,在所有的車間里都亮起了霓虹燈。
  我又見到“曼哈頓的驕傲”了。它停在一個最大的車間里,另外還有四輛經過不同程度改裝的汽車。
  卡蓬特朝我們走來。
  “伙計們,我剛跟斯科特·斯特拉頓通了電話。十分鐘前,他當著新聞媒体的面逮捕了詹姆士·古德溫。”上尉咧嘴笑著。“這下他不僅要清理紐約,而且還要為屆滿重選市長操心了。斯科特向你們表示感謝。他打發了一大幫媒体的小伙子們來報導我們的工作。你們要是不想受他們無休無止地提問糾纏的話,最好馬上躲起來。”
  我們听從他的建議,開車返回曼哈頓。菲爾捎我到家門口。
  我既疲倦不堪,同時又清醒异常。這是一個人長時間奔波以后常有的事。
  我洗了一個淋浴,然后寬容自己多喝了一杯威士忌,因為我擔心沒有一點什么起催促作用的東西,我是不可能入睡的。
  我打開電視,想看看斯特拉頓和久里阿尼市長關于打擊大窩主古德溫的談話。我仍然調到“每日紐約”的頻道,又見到了那位漂亮的棕發女記者,她正在高速公路司机旅店的電視屏幕上報導一個姑娘的謀殺案。
  起先我還以為這只不過是一次重播,后來才看出她在講另一樁謀殺案。她展示了一張照片。這次的受害者是一個黑人姑娘,但兩個案子之間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在第二次行凶之后,殺人犯也給女記者打電話告訴她死者在什么地方,同樣也威脅說,當天夜里他將進行第三次謀殺。
  “他企圖引起公眾的注意。”女記者說,“在第一個電話中他聲稱,在屏幕上看到警察們圍著現場手足無措的樣子,真讓他感到格外刺激。”
  屏幕上顯現出她面孔的特寫鏡頭。
  “我敢說你一定在看我的節目,伙計。我可以為你吸引公眾,你想要多少就可以吸引多少。我建議与你見見面。我再一次重复我的建議。我不會把你的情況泄露給警察。但是我一定要制止再有人繼續成為你荒唐行為的受害者。跟我談談吧,伙計!我早就已經想像出你的模樣了。我想,你是白人,大約三十歲。你曾經一定有過一番挫折的經歷,才使得你成了一名罪犯。”
  她睜大眼睛。
  “你听見我說的話了嗎?”她懇切地說道,“給我打電話!一定要在事前給我打電話,而不是在事后!”
  這位女士真讓我倒胃口。
  她把兩起駭人听聞的罪行炒作成了傳媒的轟動性新聞,并且竭力反复加以烘炒。
  我關上電視。
  查爾斯·利維爾,操縱罪犯辛迪加的大佬,實際已經控制著建筑工人工會。自打大佬們在馬薩培瓜濱海飯店會晤以來的三個星期中,他每天都憂心忡忡,而今天這個早晨他的心緒更是猶如一團亂麻。昨天,辛迪加威逼一幢摩天大樓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參加罷工,可這場罷工卻一敗涂地。他的手下人本應痛擊那些愿意繼續干活的工人,可其中四個人卻被工人們揍得鼻青臉腫,兩個現在還躺在醫院里,另外兩個還需要徹底整治全副牙齒。
  建筑工地從昨天開始就复了工。利維爾企圖以面臨超期為借口勒索建筑承包商五十万美元的如意算盤最終泡了湯。
  在乘車駛往工會辦公室的路上,他在汽車的收音机里听到久里阿尼市長的早間演說。市長每周都要向紐約市民作一次關于重大事件及所采取措施的匯報。他今天的演說是以報喜開始的。
  “尊敬的市民們,你們大概已經從新聞中得知我們清理小組勇敢的警察們又一次沉重地打擊了有組織的犯罪活動。在一次重大的行動之后,詹姆士·古德溫及其十五名同伙已被逮捕。古德溫在黑社會中被稱為‘大窩主’,正是他替劫匪、入室盜賊和小偷扒手銷贓,成為他們贓物的買主。現在我們的‘滅火好漢’不僅逮捕了古德溫先生,而且收集到的證据足夠他在監獄里蹲上几十年。我個人……”
  利維爾怒不可遏地關掉收音机,抓起汽車上的電話,敲出基爾克·摩蘭的電話號碼。
  控制著整個布朗克斯地區的大佬接了電話。
  “我有事跟你談,”利維爾說,“馬上!”
  “可以”,對方回答道,“我總是在‘扎赫爾’吃早餐。一小時后你可以在那儿見到我。”
  利維爾讓他說明詳細地址后便把車調轉了方向。
  布朗克斯不是他的地盤。他已經有好几年沒有跨進這個紐約的“地獄廚房”了。在那里,他感到渾身不得勁,就像在敵人的領土上一樣。
  “扎赫爾”是一家保守傳統的自助餐廳,只出售合乎教義的洁淨飯食和飲料。餐廳里淨是一些身著黑衣、留著長胡子的男人。
  惟一的例外便是這位基爾克·摩蘭。他獨自一人坐在桌邊,周圍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界線,是任何人也不敢僭越的,當然除了女服務生。
  摩蘭正在嚼著一塊烘制的大糕餅。他指著一張椅子問道:“你想吃早點嗎,查爾斯?他們這里的早點是全紐約最好的。”
  “我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時候讓我們看看,你用我的一百万和其他大佬們的几百万在干些什么。”利維爾怒气沖沖地吼道,“到現在還不見什么動靜。可斯特拉頓的清理隊卻在整個城市里橫行無阻。他們抓我們的人,打掉我們的團伙,幫助該死的市長每個星期都沾沾自喜地向全市通報新成績。今天早晨他就在向四面八方洋洋自得地吹噓逮捕詹姆士·古德溫的所謂胜利。”
  他用手指在桌上狠狠地敲打著。
  “你可是在馬薩培瓜濱海飯店發出了豪言壯語的。我們大家都效法老特拉塞洛,為了跟清理行動對抗,用好几百万美元給你塞滿了軍費箱。可是至今不見任何行動。你莫不是在要弄我們,摩蘭?我警告你!我和其他人都知道該怎么懲治騙子手。”
  在摩蘭冷冰冰的眼睛里閃出凶惡的火花。“別威脅我,查爾斯!”他像發威的老虎似地以低沉的猜猜聲警告利維爾。“再說你的消息是無中生有。”
  坐在柜台和餐桌邊留著胡子的男人們驀地中止了嘈嘈雜雜的談話和劇烈的爭論。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眼光投向大門。
  在一家像“扎赫爾”這樣以特定的居民階層為服務對象的飯館里,深色皮膚的客人比沒有留胡子的男客更為罕見。另外,就外表和衣著來說,進來的三個黑人顯然屬于哈萊姆某個特殊的階層。
  查爾斯·利維爾的穿著顯示出歐洲式的高雅,儼然一副銀行大老板的模樣;基爾克·摩蘭的外表毫無任何特色可言;而久蘇阿·哈德,這個哈萊姆最有權勢的大亨卻無處不顯財露富。在合身得体訂做的西服套裝里,他穿著絲綢衫衣,結著耀眼的領帶,還有一支寶石別針熠熠生輝。粗重的戒指裝飾著他的兩只手。黃金的表帶猶如坦克的履帶,而所有的袖口扣子總共怕有一磅重。
  陪同他的男人個個是粗壯結實的打手身材,一舉一動都模仿著身价低廉的小老開。
  一陣沉默過后便是一陣騷動。留胡子的男人當中,年歲稍輕一些的紛紛扎起堆來。空气頓時顯得有些緊張。
  基爾克·摩蘭稍稍一抬手,給“扎赫爾”的老板略微一示意。那老板便赶忙從柜台后面走出來,請求大家安靜,并給哈德及其打手們找到了合适的座位。
  他們走到摩蘭的桌子跟前。
  哈德似笑非笑,不過這只是他內心不安的掩飾面已。他跟利維爾一樣,感到身處异邦,內心忐忑。
  “把你的貼身都攆到門邊去!”摩蘭說道,“在這里你不需要保鏢,而我也不想要旁听者。”
  “你們都到外面等著去!”哈德遲疑片刻后斷然命令道。
  于是,哈德的陪同們便在敵意目光的簇擁下离開了“扎赫爾”。
  “我想喝一口”。哈萊姆大亨看看周圍。“這個館子里都有些什么?”
  “純淨伏特加。”摩蘭說著朝柜台示了示意。不到一分鐘,一個衣扣嚴實的姑娘輕輕地邁著快步來到跟前,把一個盛著清水般洁淨透明的伏特加的大腹玻璃瓶和一只杯子放到桌上。
  哈德抿了一口,認可地點點頭。“不坏。——為什么讓我到這儿來?”
  “你只送來了十万美元,久蘇阿。其余的什么時候送來?”
  “我想先看看會搞出什么名堂來。”哈德惡狠狠地咕嚕道。
  “昨天晚上有一個膚色跟你一樣的姑娘被殺死了。”摩蘭不緊不慢地說,“听說了?”
  哈德搖搖頭,從瓶子里加了一些酒。“那又怎么樣?”
  “殺手跟‘每日紐約’的一名女記者建立了聯系,把她指引到現場去,盡量設法讓她比警察對情況了解得更多些。從此她几乎就不停地報導這個人所作的事情,總想從中制造巨大的轟動。為什么你就不能幫她一把呢,哈德?”
  “我?見鬼,殺死一個女孩跟我有什么相干,更不用說這么個小小的電視饒舌婦!”
  “被殺死的姑娘是個黑人。今天早晨,在她第一次播出時,女記者聲稱,給她打電話的殺手自己向她宣布了謀殺事件,并且告訴她,他的犧牲品所在的地方……”
  摩蘭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又以強調的口气接著說下去,“她以為殺手是個白人。”
  他試探著哈德的目光。
  “白人殺手堂而皇之地在哈萊姆殺死黑人姑娘,難道甘波果洛兄弟就無動于衷?”摩蘭不緊不慢地問道,“難道他就沒有責任動員起他‘為黑人權利而斗爭’的運動的全体成員上街去表示抗議,甚至經過110街向南,進軍到白人居住區去?”
  利維爾理解得比哈德迅速。
  “這就會弄得警察們緊張得喘不過气來!”他低聲喊道。大家都知道,久蘇阿·哈德自詡為是黑人平等權利的先鋒斗士,并且在哈萊姆許多与他本人的犯罪活動無關的居民中影響很大。
  基爾克·摩蘭用食指戳了戳久蘇阿·哈德的胸脯,領帶鑽石別針稍下的部位。“赶快回家去,穿上你所謂的非洲民族服裝!然后站到哈萊姆地方電台的麥克前發表一篇煽情的演說,把人們都赶到街上去!”
  “我明白了。”
  哈德說著就站起身子,把剩下的伏特加一飲而盡。
  “你們不要抱什么幻想!”他說道,“一次謀殺只不過夠點燃一根麥稈。三四天以后又依然照舊,沒有任何事情可能長期轉移警察們要把我們整垮的目標。”
  “他說得不錯!”利維爾說著也站了起來。“還會有什么事?”
  摩蘭默不作聲,把几張鈔票扔在桌上就和其他人一起离開了“扎赫爾”。
  哈德和利維爾分別上了自己的汽車:哈萊姆大佬坐進一輛紅色的卡迪拉克,建筑業霸主跨進一輛羅伊斯。
  基爾克·摩蘭沿著馬路往高處步行著走了几個街區。自從他控制布朗克斯以來,他就不再雇用貼身保鏢。他認為只要腋下有大型45式手槍就足矣。最后他走進了一條狹窄的三層小樓比肩并立的橫街。
  在右側往上第三幢房子,他跨上台階,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的安全鎖,走進屋里。
  房間里一片漆黑,所有的窗戶都被百葉片或者窗帘遮得嚴嚴實實。
  “是我。”摩蘭沖著黑暗大聲說道。
  上層樓的樓梯平台處射下一道手電的光束把他盯住。
  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你要干什么,基爾克?我們一夜沒睡著。我們得睡覺。”
  “我把錢送來了。”摩蘭回答。“三十万美元。每個十万。這是說好的。”
  樓梯平台處站著的那個男人哈哈地笑起來。
  “這是創下新記錄了?”他連打了三下榧子。“二十四小時內干掉三個?”
  在美美地睡了一覺之后,我剛過中午不久便乘車到聯邦調查局總部去了。
  滿城都是警笛在鳴叫。這實際上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不過今天陣陣刺耳的號叫似乎是從四面八方迫不及待地蜂擁而至。
  在去我們頭儿辦公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史蒂夫·迪拉吉奧。我問他有沒有什么新聞。
  “哈萊姆有騷動。”他簡短地回答。
  菲爾在海先生的門口等著我。通常在每次行動結束以后,頭儿都堅持要求每一個參与行動的特工都親自作一個匯報。
  “看見你們都安然無恙我非常高興。”海先生一邊說一邊用手示意讓我們在他的寫字台前的沙發里坐下。“斯科特·斯特拉頓捎話來向你們表示感謝。是他辦公室來的電話。他由于在哈萊姆要采取大行動而不能親自前來。”
  “史蒂夫說‘騷動’。難道比常見的情況更嚴重嗎,先生?”
  “看起來的确如此。市警察局已經要求所有休班的警官立即回到各自的派出所去。”
  “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先生?”
  “兩個姑娘被殺害了。第二個姑娘是哈萊姆區的一個黑人。謀殺者似乎對自己的罪行感到病態的驕傲。他希望出現种种關于他本人和他所作所為的報導。他跟‘每日紐約’電視台的一名女記者建立了聯系,并向她提供信息。她和電視台都不愿意錯過這個制造轟動的机會,于是就加足馬力干起來了。自此,謀殺案件就成了他們節目中的頭版頭條。今天早晨,女記者聲稱,她認為殺手是一個白人。這一宣布就足以把大批好斗的黑人鼓動到街上去,更何況一些帶頭的人,特別是甘波果羅兄弟,還在那里煽風點火。甘波果羅兄弟通過哈萊姆地方台不斷發表煽動性演說。”
  “我們都知道,甘波果羅化名久蘇阿·哈德,濫用他‘黑色兄弟’的身份,實際上干著販賣毒品、組織賣淫、敲詐保護金等等勾當。哈萊姆三分之二的地區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清理計划的實施剪截了他的几個利爪。”海先生繼續說道,“這就是為什么他千方百計要在他的地盤內煽起騷亂的原因。他認為警方會因而疲于奔命,顧不上管他和他的街頭毒品小販以及保護金收款員。”
  頭儿開始用圓珠筆在寫字台上敲打著某個節拍,這說明他正在聚精會神地思索著。
  几分鐘以后,他抓起電話,摁了一下直通市警察局總部的號碼鍵,要求与謀殺調查處處長談話。當布賴恩·佩斯上尉自報姓名以后,海先生便打開會議擴音器,讓菲爾和我也能同時听到談話。
  “我是約翰·德·海。”我們的頭儿說道,“你好,布賴恩!”
  “你好,約翰!”佩斯有著一副深沉的低音嗓子。他是第一個從片警干起,被迅速擢升到一處之長的黑人警官。“斯科特·斯特拉頓對与聯邦調查局的合作贊不絕口。什么時候你們也為我干點事啊?”
  “布賴恩,從昨天起您的人就得忙乎著處理那個好出風頭的殺手的案子,這家伙居然讓電視台報導自己的罪行。”
  “約翰,這种事我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佩斯低聲說道,“他把這名女記者打發到作案現場,同時又向她宣布下一次謀殺,而他也真干了,該死的。”
  “如果您同意,布賴恩,聯邦調查局也想參与此案的調查。”
  “有人來減輕我們的工作負擔,有什么可反對的。您轉告您的伙計們,讓他們跟中士偵探肖恩·麥克洛恩聯系!他眼下正在為三起謀殺案操勞呢。”
  “兩起”,海糾正道。
  “不,三起,約翰!這個狗仔子宣稱他想創個新記錄,他真這么干了。”
  從第二個謀殺案起,尤其是從這起謀殺在哈萊姆引起騷動開始,“每日紐約”的收視率直線上升,這是建台以來從沒有過的事,而范希·赫維什又是編輯部的主要成員。她因而被提供了一個專用的錄制棚和三名助手,這樣她就有可能在躺在一個長沙長上沉入熟睡之前再做上兩套節目。
  將近下午三點的時候她醒過來。她頭疼嘴干,四肢發酸。
  她搖搖晃晃地從休息室走近錄制棚。這里人們忙得像開鍋似的。不斷有關于搶劫、斗毆和暴力的報導從外勤隊源源傳來,需要及時在這里加工、剪輯、評論,做好一切播放的准備。
  “重新投入戰斗,范希”。制片人萊德·佩拉招呼她說,“快去化妝,休息一下!我要你作個聲明。不斷有人打電話來問什么時候又能見到你。人們對一個殺手信賴的女人怎么也看不夠怎么也听不夠。”
  “他并不是信賴我,而是利用我。”
  “都一樣,寶貝。觀眾們想看到你。”
  “我撐不住了,萊德!我要死了。”
  佩拉咧嘴笑了。
  經過二十年紐約之夜的報導生涯,他比饑腸轆轆的鱷魚更不會輕易動感情。
  “別的姑娘會死,惟獨你不會。抓住你眼前的机遇,范希!你是市場上最緊俏的女人。只要是你打頭陣作的報導,就連那些大電視台也采用我們的材料。”
  “我支撐不住了。”女記者歎息著,“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馬不停蹄地干了四十小時了?兩小時的睡眠根本不頂事。”
  他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小金屬盒,啪地一聲打開。“這個頂用,”他說,“拿上一丁點儿!”
  記者和編輯在艱苦甚至殘酷的傳媒營生中,為了頂住緊張的壓力,常常使用可卡因,這對范希·赫維什來說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她在手背上撒了一些水晶似的白粉末,然后用鼻子吸了進去。
  僅僅過了几分鐘,她便感到了效果。頭疼好像被一口气吹得煙消云散,壓抑的心情也驟然改變。她感到精神抖擻,渾身好像充滿使不完的力量。
  “可以,萊德,我先到‘托尼奧’去吃點東西,灌上半升濃咖啡。”她說話的嗓門似乎過于響亮。“然后我再听候調遣,行嗎?”
  “托尼奧”是位于街對面的一家意大利咖啡餐廳,是電視台技術人員和編輯人員經常光顧的飯館和休息站。
  下午的這個時候,飯館里顧客很少。范希在靠長柜台不遠的地方挑了一個角落里的位子。店主托尼奧親自過來招待她。
  “你好,赫維什小姐。我今天早晨看了您的節目。真了不起,您有鋼絲一般的神經。要是我,可沒有跟那樣一個野獸對話的本事,尤其是不能把他當作一個正常的人。您真想見他嗎?”
  “托尼奧,勞駕您給我來一個小比薩餅和一大杯特濃的濃咖啡。”
  “馬上送來,赫維什小姐!”
  他向廚房喊出所點的食品后,便轉身開動壓力咖啡壺。當咖啡的黑色濃汁還在緩緩滴進杯里的時候,刺耳的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托尼奧用左手拿起電話听筒,點一點頭,把電話机朝范希推過去,又把听筒遞給了她。
  “您的電話!”
  范希接過听筒,非常勉強地沖著听筒說了一聲“喂。”
  “嗨,心肝儿。”打電話的人說道,“我真他媽的等了這么長時間,你才終于到飯館里來了。”
  她听出是誰的聲音,心里一陣慌亂。她想,他就在這儿。他看得見我。他就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
  她猛地轉過身去,打量著餐廳里除她以外的五六個人。在托尼奧放在店里作點綴的六十年代生產的自動電唱机旁站著一個男人,背朝著她,但她能看得見他的兩只手。他沒有拿手机。
  她朝窗戶望去,窗玻璃上用白色大字寫著“托尼奧”供應的比薩餅品种。而窗外,在街道的那一邊,電視台大樓的門前,并列著三個公用電話亭。三個電話亭全都有人在打電話,可惜范希只能看見他們的腳。她瞬息間冒出一個想法;跑過去看看那几個打電話的人的面孔,也許“他”就在他們中問。不過她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是的,她暗中給他作了一個畫像,但實際上她并不真知道他到底長得是個什么模樣。
  “嘿,為什么不回答?”她听到他的聲音。
  托尼奧把一杯熱气騰騰的濃咖啡放在她面前。
  “我感到惊訝。”她回答說。說出這頭几個字之后她反倒不再覺得惶恐了。“你看得見我嗎?你就在附近嗎?”
  他咯咯地笑起來。
  “你就想知道這個呀,心肝儿。”
  范希尋思,街對面的電話亭并不是惟一可以打電話的地方。他可能坐在停下來的汽車里用手机打電話。他也可能站在一所房子里可以觀察到餐廳的窗戶邊。甚至就在電視台所在的大樓里,要知道,那里面除了“每日紐約”的編輯部和錄制場以外,還有其他很多公司的辦公室。
  “當然我想知道你是誰,你長得什么樣,是什么驅使你干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毫不懼怕地說著。在可卡因的作用下,她感到自己既有勁頭又有膽量。
  “你干得不錯,范希。哈萊姆騷動不安,整個紐約都在對我議論紛紛。也許有一天我會以一個特別采訪來回報你。——至少每當我又獵獲到一個洋囡囡時,我總是會第一個通知你,不過我也得小心才行。——有探子在監听你嗎?”
  “這我可不知道。”范希回答說,“到目前為止我身上還沒有什么儀器。至于他們是不是在我的住所或者編輯部安置了竊听器,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也可能竊听你的手机。你另外再弄一台手机,用一個警探們不知道的號碼!”
  她毫不遲疑地就接受了他的建議。
  “我怎么把新號碼通知你?”
  “你開上一輛藍色的埃斯柯特車。把寫上號碼的紙條放在后座靠背后面的空處!這樣在車外就可以透過后窗看見紙條上的號碼。隨便什么時候我從車旁經過就能記下它了。”說著,他又咯咯咯地笑起來。
  托尼奧端來比薩餅,還想說些什么。范希連忙擺擺手讓他走開。她不想被人中斷談話,于是便緊接著說道:“我們今天還要做兩個關于你的節目。我又要談論你……”
  “不錯,是時候了,你該向你的觀眾報告最新動態了。我可以給你透露一件事:讓哈萊姆怒火沖天的黑人寶貝絕不是最后一個。”
  范希一時間几乎喘不過气來。
  “關于你的第三個受害者我一無所知。”她勉強結結巴巴地說。
  “我不能把你赶在警察之前指引到那里去。有兩個混蛋就在緊跟前,他們一刻也不放松,馬上就報了警。一整天我都在等待警方把消息通報給新聞界,但是看來警方有意把消息壓下了。顯然,如果所有一天到晚在街上巡察的家伙都無法制止一個像我這樣的人連續干上三次,那他們可就要大丟面子了。——這么吧,你把這起事件挑出來,范希!去問問他們,早晨五點鐘在格蘭德街找到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電話一下子挂斷了。
  有些工作上必須要做的事,你怎么也無法習慣。就拿我來說,一走進驗尸室就禁不住感到壓抑得透不過气來。我知道菲爾也是如此。而這一次我們不得不忍受一番格外殘酷的景象。
  三個受害人躺在并列著的三只大抽屜里。一位警官掀開遮尸布,三個年輕姑娘毫無生气的尸体映入我們的眼帘,兩個白人和一個黑人。用以勒死她們的繩子在她們每個人的頸項上相同的部位留下了深深的凹痕。手臂和腿腳都有殘酷暴行留下的擠壓痕跡,說明她們都曾激烈地反抗過,至死都沒有屈服。
  “他并沒有強暴她們。”偵探肖恩·麥克洛恩中士解釋說,“無論弗洛倫絲·魯登科還是范尼莎·韋爾士或者莉齊·巴恩斯都沒有。”他指著一個白人姑娘,她棕紅色地卷發似乎還有生命在搏動,發出沙沙的響聲。“在殺害她,也就是三人中的最后一個時,他可能受到了干扰。有兩個男子在上班的路上听到有人叫喊的聲音,于是便報了警。我們的人立即赶往案發地點,他們甚至感到她還有体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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