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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她跟前,瞥一眼她的速描簿。
  她畫的是一幢房子的古代浮雕殘缺不全的正面牆。
  “我很喜歡。”我說,“您出售嗎?我想把它帶走作為這個廣場的紀念。”
  她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和睫毛都是深暗的顏色。
  “這只不過是一個習作。”她回答說。她的英語相當純正。
  “十美元行嗎?”
  她朗聲笑著,露出洁白美麗的牙齒。
  “三美元就已經太多了!”
  我遞給她五美元。她把畫從寫生簿上撕下卷好。
  “十五年以后就會有人在拍賣時為這幅畫出一筆大价錢。”我說,“一幅早期的作品,作者是……”
  “黛莎·達索斯托希烏斯。”她笑著回答,“說這個姓氏的時候可得小心!別把舌頭繞折了!”
  “我會多練練的。”我惋惜地說,“不過我怕沒必要了,我馬上就要离開了。”
  “一路順風,拉弗特先生!”說著,她把我的五美元塞進她襯衣胸前的兜里。
  那男子遞給菲爾一只松軟的手。
  “我是雷蒙德·杰克遜。”他說,“您請坐!不知我有沒有弄錯?您是聯邦調查局的官員?”
  “沒錯,杰克遜先生!您向市警察局報告莉莎·富蘭克林小姐失蹤。您的報告轉到聯邦調查局,因為市警察局認為可能是綁架。綁架案應由聯邦調查局處理。”
  雷蒙德·杰克遜的模樣与菲爾的想像不同。他約摸60歲,白發,中等身材。唇上蓄著一撇小胡子,比頭發顏色深暗,因此看起來像是染過的。他說話時,帶著絲絲的聲音,興許是他戴一口假牙有困難。
  “是啊,莉莎沒有踐約,我感到十分惊訝。我給她家打電話,沒有人接。我們跟一位顯要客戶有一個至關緊要的會談。”他展開雙臂,端起肩膀。
  “沒有莉莎,在很多方面我就獨木難支。她出售我們的設計,制作時裝公司在我的雜志刊登的廣告。本來我只管進口業務。雜志由莉莎負責。”
  “您進口什么?”
  “帶有民間傳統藝術貼邊的歐洲紡織品。”他的臉上顯出光彩。“公司雖然規模不大,可效益不錯。我購進在某些國家受歡迎的服裝,价格十分低廉,而在紐約這個地方社交界的晚會上這些服裝卻是最新流行的熱門。”
  “您在什么地方購買?”
  “在价廉物美的國家。希腊、土耳其、西西里。也在東方集團國家。十字花刺繡的保加利亞女襯衣就很搶手。”他突然打斷自己的話。“呵,我的天,我盡扯些什么?請您原諒,調查員!我既然整個上午通過電話都沒有找到她,我就開車直接上她住所去。她在格林威治村有一幢小房子,她跟……”他吞吞吐吐地沒有講下去。
  “……跟杰拉爾德·拉弗特住在一起。”菲爾補充道,“這我們已經知道。”
  “那就更好。我到市警察局去請求打開宅門。沒有任何跡像表明莉莎和她的男友一起出門旅行了。我決定刊載正式的尋人啟事,尤其是因為杰拉爾德·拉弗特……,”杰克遜尋找著恰當的詞語,“……因為拉弗特的過去始終讓我忐忑不安。”
  “關于他的過去您知道多少?”
  “他曾替一個詐騙黑幫干。這個黑幫企圖從各個店家敲詐保護費,如果某家店主不愿給,他的店就會被糟踏得一塌糊涂。拉弗特曾兩次由于這類犯罪而被送上法庭。他之所以沒有受到懲罰,是因為證人受到恐嚇后收回了證詞。”
  “這個黑幫勒索哪一類商店?”
  “第五和第七大道上的時裝商店。”他回答道,菲爾再一次感到他的遲疑。
  “拉弗特在您的部門工作,杰克遜先生。莉莎·富蘭克林和拉弗特是在什么時候結識的?”
  “在最后的一次對拉弗特提出訴訟的時候。在被勒索的公司中有我們的一些客戶。莉莎很自然就對這次訴訟感到興趣。無罪釋放后,她就開始与杰拉爾德·拉弗特接触。她發現他具有繪畫的天份,于是……”他聳聳肩。“兩個人都年輕,于是便相愛了。拉弗特脫离了黑幫生涯。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拉弗特當時是在誰手下干?幫主是誰?”
  “我不清楚,調查員。在我跟他可數的几次見面中,從沒有談起過他的過去。”
  “您听說過‘小青年’這個稱呼嗎?”
  杰克遜困惑不解地瞅著菲爾。“我不明白您提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几乎每一位美國父親都管自己的儿子叫‘小青年’。”
  “您有儿子嗎,杰克遜先生?”
  “我的儿子三年前在佛羅里達因車禍死亡。”
  “我很抱歉,先生。”
  “我可以提個問題嗎,調查員?為什么您要尋找某個特定的‘小青年’?”
  “我們接到失蹤報告,并獲悉莉莎·富蘭克林与跟去的黑幫分子杰拉爾德·拉弗特一起生活,我們理所當然地就得翻翻拉弗特過去的歷史。一個人并不是那么快就會完全擺脫黑幫分子的過去的。檔案材料證實了關于他過去歷史的一切道听途說。杰拉爾德·拉弗特曾經替一個被稱為‘小青年’的犯罪分子工作。有些人還記得這個‘小青年’。”
  “您估計在這名男子和莉莎的失蹤之間有聯系嗎?”
  “還沒有這方面的線索,杰克遜先生。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富蘭克林小姐是志愿還是被迫离開她住所的。也沒有任何的暴力跡象。您認為富蘭克林小姐和杰拉爾德·拉弗特由于他們想休息休息或者別的無關緊要的什么原因而一起离開紐約几天這种事是絕無可能的嗎?”
  “對于我來說是難以想像的。莉莎是非常誠實可靠的。”
  菲爾站起來。
  “如果您听說有關富蘭克林小姐的任何情況,都請您給我打電話!”
  “沒有問題,調查員!”
  菲爾乘電梯下到底層,去到布爾敦大廈管理處。他把聯邦調查局證件放在管理處負責人的桌上。
  “我需要一份在你們大廈里租用寫字間的所有公司的名單!”
  “可以,調查員。我給您一份租用者名單的复印件。”
  阿倫·帕拉斯介紹我去的在比雷埃夫斯的飯店是一幢年久失修的散發著霉味的房子。房主會結結巴巴地說些支离破碎的英語。但當他听說我是帕拉斯介紹來的,便馬上把他最好的房間給了我,并且還對我解釋說這是這所房子里惟一帶浴室和電話的房間。
  我漫步穿過雅典的港口,看見一家旅行社,便走進去要了一份“伊拉克利翁”號的航行時間表。
  時間表承諾可以游覽到陸地和島嶼上的風景名胜,可以享用到美味佳肴,以及船上的种种娛樂,跟加勒比海的游船沒有什么兩樣。我簡直想像不出在這樣一艘游覽船上該怎么辦理一項五百万美元的業務。不過現在就為這种事絞盡腦汁确實毫無意義。后天上船以后自然就會弄清對方到底是些什么人。想到這一點我便輕松了許多,于是找了個地方胡亂吃了些該死的异國玩意儿,回到飯店,倒頭便進入夢鄉。
  當電話刺耳的鈴聲把我惊起的時候,白晝的亮光已透過遮擋住的窗戶縫隙投射進來。我瞥了一眼手表。
  五點!從港口傳來陣陣船只汽笛的鳴叫,電話鈴一個勁儿地響著。
  我拿起話筒。
  一個女人在哭泣。
  “杰拉爾德?”她嗚咽著問道,“快來吧!”
  “莉迪婭?”
  “你快來吧!”
  “發生了什么事?”
  “阿倫……他們把阿倫……”淚水堵塞了她的嗓子。“我猜他已經死了。”
  “你在哪儿?”
  “在酒吧!他躺在酒吧。”
  “我就來……”
  我噌地跳下床,以最短的時間穿上衣服,飛快地跑下樓,跳進租來的奔馳車。
  街道上除個別的載重汽車外空無一人。一條快速公路連接著比雷埃夫斯和雅典。當我到達普拉卡角的小廣場時,周圍跟昨天午休時刻一樣靜謐平和。
  我向帕拉斯飯店的大門走去。門扉是開啟著的。我徑直穿過走廊,掀起通往酒吧的門洞前挂著的珍珠門帘。
  阿倫·帕拉斯躺在吧台前的一大片血泊中。他穿著一件刺眼的花睡衣,胸前茄克衫大敞開著。他當作護身符挂在胸前的雙重十字架黯然無光。今天,它沒有給他帶來好運。
  莉迪婭坐在一把沙發椅里,頭發凌亂,身上套著一件短睡衣。在她身后成半圓形站著十到十二個男人,衣服都是匆匆忙忙披上的。
  我在帕拉斯身旁跪下。他右邊的太陽穴被沉重的一擊打得粉碎。
  “是怎么回事?”我轉過頭去問莉迪婭。
  “我不知道。”她回答,嗚咽著。“一聲惊叫把我吵醒。我跑進阿倫的房間,發現他的床是空的。我叫著他的名字。沒有人應答。后來我在酒吧里找到了他。”
  她雙手猛地捂住面孔。
  站在莉迪婭背后的男子,從他那雙黑色的小眼睛里向我投過來敵意的眼光。
  “昨天那些人是誰?”他用生硬的英語問道。
  “不知道!”
  “昨天毆打阿倫的那些人?”他怒吼著,“跟你一樣是美國人!”
  “我不認識他們。”
  急速猛烈的詞句一浪接一浪。我一個字也听不懂。但那些人流露的敵意似陣陣尖厲的熱風,明顯地感覺得到。
  帶頭大叫大嚷的人伸出一只手。
  “我們去叫警察!你不准离開!”
  “這可不行,朋友!我并沒有殺害阿倫。”
  “警察!”他固執地抓住我茄克的翻領。
  “干!”
  他沖他的朋友們喊了一個字。顯然,他們打算把我扣留。
  我左右開弓,揮舞拳頭。他是一個可愛的青年。晚上他曾在廣場上跳舞,并把一些仿制的陶土小人儿當作兩千年的古董賣給美國人。可是我如果一旦落入警察手中,莉莎·富蘭克林就會在紐約某個地方恐怖地死去。因此找不得不頑強地抗擊——盡管我內心感到惋惜。
  我從背后沖著他的朋友們飛扑過去,并且把兩個人撂倒在地。
  我一個滾翻,朝大門飛奔而去。有一個人半道橫叉而出,我使勁把他推到一邊。而當我剛跑到珍珠門帘旁邊,另一個人又朝我扑來。我兩手把他一抓,舉將起來——他体重极輕——摔倒到地上平躺著。他像一只貓似地刺耳尖叫。不過只是由于受到惊嚇,我并沒有使勁弄痛他。
  我飛快地穿過走廊。他們緊緊地跟著我。
  我大步流星地狂奔過小廣場。他們像一群惡狗似的在我后面緊追不舍。我此時此刻才悟到我擺脫不了他們。逃跑看來是錯誤的。我本應該向他們解釋,說服他們不要把我交給警方。可現在為時已晚。對朋友被殺害的憤怒轉化成對我,一個外來人,一個闖入者的攻擊。也許他們甚至根本不等警察的到來而自行采取行動為帕拉斯之死報仇。在他們的手中已經握著明晃晃的尖刀利刃。
  我跑進一個狹窄的小巷,突然拐轉方向。
  廣場上響起三四聲清脆的槍聲,在幢幢房屋的牆壁上反響起一串回音。
  我不知道誰在射擊,對誰射擊。我只顧不停地奔跑,時不時扭頭瞥一眼。
  四五個在我后面追赶的人已經跑到小巷口,這時卻突然停下腳步來。
  又是辟啪几聲槍響。我听到一個复仇者的怒號。
  帕拉斯的朋友們相互嚷叫了一些短促的詞句。有兩個人猛地轉身往回飛奔。而其余的人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眼前是一條橫街,并不比那條小巷更寬。從一所房子的門廳里竄出一只狂吠不止的小狗朝我扑來,咧著嘴要咬我的兩只腳。
  下一條街寬敞了許多。我放慢速度,疾步行走。那狂吠的小狗平靜下來,往回跑去。
  看起來我似乎總算成功了。過了一會儿,我瞅見一輛汽車,是一輛不太新的藍色福特車。
  于是,我拔腿便跑。福特車也立即加快了速度。
  簡直是瞎費勁。誰也不可能甩掉汽車。這樣想著,我便停住了腳步。
  福特車緊靠路邊停下。副駕駛座的車門呼地打開。
  “上車!”一個土腔土調的聲音喊道。
  拒絕只可能吃虧。
  后座上的兩名男子手里都握著手槍。
  這几個人所攜帶的武器和裝備都是統一一致的。
  我無可奈何地跨進汽車,坐到副駕駛座上。剛落座,我就感到脖頸上冰涼的槍口。
  “關門!”
  我關上車門。開車的人發動汽車。
  “你得感謝我們!”他說,“你朋友的朋友們正准備要把你處死。”
  “是你們開槍射擊的嗎?”
  “用別的辦法制止不了他們。他們不見血不死心。見你的血!”
  “你們這些罪犯……”
  “你听到他怎么稱呼我們嗎,斯利姆?”開車的人裝出一副生气的樣子轉頭對用槍口頂著我脖子的人說道。斯利姆就是勃洛斯基派遣來的人第一次出現時那個穿格子襯衫的。不同的是他今天還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套頭毛線衫。
  “我們左右沖殺把他搭救出來,而他卻謾罵我們。”
  “是你們把帕拉斯殺死了?”
  “他叫帕拉斯?”暴徒大猩猩般粗野的臉盤上顯出得意洋洋的諷刺意味。他就是那個當時把阿倫打翻在地的家伙。“誰也不想動他一根毫毛。只不過讓他給我們講講,在哪儿能找得到你。我們把他從床上叫起來,帶到酒吧間,彬彬有禮地詢問他。可這白痴干了什么?告訴他,這個希腊人干了什么,佩迪!”
  他稱呼的佩迪是指坐在斯利姆旁邊的“青蛙眼”。佩迪一副陰沉沉、懶洋洋的樣子。
  “別廢話了,洛恩!你加緊點!你以為在這個國家里沒有警察嗎?”
  “我不希望他把我們當成謀殺犯。”洛恩說道。他是這三個暴徒中最令人憎惡的一個。我們問他,而他不但不回答,反而企圖逃跑。他匆匆忙忙,到處亂鑽。他沒找到門,倒把頭撞到牆壁上。說到這里,他發出一陣笑聲。“難道不是這樣嗎,伙計們?”他得意地問自己的同伙。
  我气憤得混身冰涼。可怜的阿倫!不過几小時以前,你還在對我說,你沒卷進這些肮髒的大交易,只不過幫著干點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一旦小魚离大鯊魚太近,大鯊魚也是會殺死小魚的。
  我從一側觀察著這個洛恩。我權衡著,思量著。
  不到一刻鐘后,汽車在一幢像色子似的方方正正的白房子前停下來。房子的正面牆上爬滿了常青藤。
  佩迪第一個下車,然后他把我迎出來。接著便是洛恩和斯利姆。在他們的簇擁下,我被領到大門口。門被從里面打開。
  開門的男子又高又瘦。他略微有些哈腰,頭像鷹隼的腦袋似的向前探著。連臉盤上的鉤鼻子和不見嘴唇的一條溝糟,都酷似猛禽的特征。兩只手像利爪一般挂在骨節粗大的手腕上。
  他一聲不響地轉過身去,橫穿過半暗的大廳。洛恩、佩迪和斯利姆或推我的背脊,或揎我的兩肋,讓我跟著他們往前走。
  猛禽臉盤先生走進接辦公室布置的一間房間。他在一張寫字台后坐下,桌面十分光滑,除了一台電話,一無所有。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射進屋里,落在寫字台后面坐著的那個男人的頭上。我看出來他的深色頭發是假的,而不是与生俱來的。
  “你的名字?”他烏鴉似地沙啞著問。
  “杰拉爾德·拉弗特!”
  “你們搜查過他嗎?”他問自己手下的人。
  “他身上沒帶武器。”
  “把他的所有口袋都掏空!”
  斯利姆承擔起這項任務。他把他找到的所有東西都遞給了頭儿。美希聯合銀行保險庫里那個保險箱扁平的鑰匙,我是放在胸前的兜儿里的。斯利姆對這個小包包不屑一顧,因此鑰匙仍然歸我所有。
  他的大佬審視著假護照,翻搜著我的錢包,搖了搖香煙盒。他還仔仔細細地數了數我帶在身邊應付日常開支的一卷美鈔。這錢是來自聯邦調查局工作經費儲備金的。
  他數了七百多美元出來,而把較少的一部分厭惡地扔到和香煙、錢包一起。
  他突然抬起頭,目光一動不動地直勾勾地攫住我——猶如一只緊盯著獵物,并隨時准備猛扑上去的蒼鷹。
  “你的老板是誰?”
  “您是誰?”我反問道。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立即答道:“查爾斯·勃洛斯基。”
  “我已經料到。您的人談起您好像您是阿耳·卡朋偉大的兄弟似的。我從來沒听說過您,勃洛斯基先生。”
  “我在西岸工作。你是紐約人?”
  “不錯,我想派我來的那個人代表著他自己在東岸的利益。他并沒有妨礙您,勃洛斯基先生。”
  他鑽子似的目光仍緊緊抓住我不放。
  “我這個人就喜歡打明牌,不打暗牌。”他說,“海洛因的買賣在西岸全部掌握在科薩·諾斯特拉手里。只有我才能得到一個獨立的份額。我的組織規模不大,可我的客戶都是一些体面人,支付能力极強。好萊塢、圣巴巴拉、貝爾埃爾等地,都由我供應。可惜科薩控制著越過太平洋而來的全部補給。無論泰國來的毛貨還是細貨,我都到不了手。在馬賽提純的精品,科薩的組織在東岸已全部收購一空。獨立的買賣人偶爾會碰上一些,但通常數量极小,几乎不值得收購,因此惟一的辦法就是直接搭上近東的毛貨。你听明白了嗎?”
  “您從土耳其購買鴉片原料,在美國某個地方您有一個實驗室,可以自己從毛貨中精煉提取海洛因。”
  “完全正确。過程极其复雜。我必須大量進口鴉片原料到美國。這比起把几十公斤純海洛因通過檢查走私進來要困難得多。我找到一個辦法,不過用這個辦法我每次就至少非得運輸五百公斤不可。到目前為止,補給不成問題。不過,眼看鴉片原料供應商就要拒絕供應我,因為我听說另外有一個人提出的价格比我提出的价格高。”
  他呆呆地瞅著我。見我始終一聲不吭,他便啞著嗓子繼續說道:“補給缺乏往往對一個組織來說是致命的。癮君子可是不能今天等明天,這周等下周。他們需要這玩意儿,說要就要,哪怕跑遍全城,也得找到一個能提供給他的人不可。更糟糕的是那些小販子很容易脫銷。于是大行銷商很快就跟上來。只要具備三天以上的供應能力就足以使產銷鏈土崩瓦解。我十年的心血就會付諸東流,而我就會成為腰無分文的窮光蛋。你明白嗎,我是不會把貨拱手讓給你的老板的?”
  “在我看來,勃洛斯基先生,您無法阻止貨主把貨賣給出高价的人。”
  他歪了歪嘴。鷹隼若是能笑恐怕看起來也是這個樣子。
  “我怎么不能,小伙子!我有的是辦法。或者你告訴我,你的老板是誰,貨在美國的什么地方交接,我就可以設法讓我的人在准确的時間出現在准确的地點。或者我從你這里得知付款如何進行。我就會設法讓售貨商得不到他們該得的錢。在這种情況下他們就中斷了与你老板的聯系而把貨提供給我。”
  他慢悠悠地搓著兩只爪子似的手。
  “你選擇哪种辦法?”
  既不同意第一种,也不同意第二种,我暗自尋思。真是非常遺憾,還從來沒有一個毒品販子那么赤裸裸地向我暴露自己的嘴臉。若不是莉莎·富蘭克林,我完全可以接受查爾斯·勃洛斯基的要求。我們就可以彼此握手,而我就會飛回家去,當他帶著鴉片原料進入美國的時候,前去迎接他。
  莉莎·富蘭克林的命運完全排除了這個既理想又便當的方法。難怪莉莎會被綁架,其道理由此便昭然若揭。事情不僅在于要防止拉弗特攜款潛逃。以死威脅其女友還可以達到脅迫他把任務完成到底的目的。不僅當拉弗特欺騙其任務委托人的時候,即使他慘遭失敗,他所鐘愛的女人也必死無疑。
  我并不愛莉莎·富蘭克林。其實,我也根本不認識她,但我現在卻在扮演著杰拉爾德·拉弗特。我的“背叛”或者“慘敗”都會有同樣的結果。跟拉弗特一樣,我也得把一批鴉片原料帶到美國去,但不是讓查爾斯·勃洛斯基占有,而是交到掌握著莉莎·富蘭克林生殺大權的人手里。
  對不住啦,勃洛斯基先生,我不能听從您的安排啦。
  “我感到抱歉,勃洛斯基先生。”我說道,“我既不知道貨物的交接地點,也不了解支付方式。我被派過來的任務是保證提供的貨确無瑕疵。您知道,我是專家!我很了解毛貨,而把我打發到這里來的人惟恐上當。您自己也說過,這買賣是他的命根子。可他不像您那樣對自己的合作伙伴了若指掌,因此,不言而喻,他對他們還談不上信任。”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想到哪說到哪。
  “行,行。”勃洛斯基的嗓子比先前更加尖厲刺耳,“你的委托人叫什么名字?”
  我盡量搪塞著。“勃洛斯基先生,也許您覺得非常奇怪,不過我确實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想,他准是四處打听,要找一個專業人員來著,于是我才被推荐給他。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想要跟我談談。我們是在一所無人居住的空宅子里見的面。他采取了一些防備措施,沒有露出自己的面孔。您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您還沒有跟一個人在一起工作過,而您又必須告訴他,讓他替您檢查鴉片原料的質量,您會讓他看見您的臉面嗎?他給我三千美元報酬,還報銷一切費用。既然給三千美元,那我當然不再問他的名姓,以及是否……”
  他准是悄悄給洛恩了一個极不顯眼的信號,以致我都毫無覺察。洛恩猝不及防地猛然給了我一拳。我一時間站立不穩,向右邊斯利姆站的地方扑倒過去。
  斯利姆照著我的腰部又是兩拳。我吃不住這連續的沖擊,跪倒下來,兩只手掙扎著伸出去抓住寫字台面。
  劇烈的疼痛似滾滾熱浪。我張著嘴使勁地吸著空气。
  “別跟我來這一套,騙子!”勃洛斯基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沙發椅里,從他的鷹眼里居高臨下地向我射出兩道凶光,似乎是在琢磨,獵物是不是已經斷气了,他是不是可以開始大啃大嚼了。“我給你二十秒鐘。但不是讓你又說謊話,而是讓你道出真情。”
  “如果您的打手們也把我像那希腊人一樣置于死地,那您在這件事上就別想再往前邁出一步……”我喘息著。這句話產生了出乎預料的效果。勃洛斯基噌地一下從沙發椅里蹦起來。
  “殺死誰?”他刺耳地嚷叫著。盡管我已力不從心,我還是注意到暴徒們連連跺腳,面面相覷。
  “阿倫·帕拉斯。那個接待我的人。你們打碎了他的腦瓜。”
  “真有這事?”查爾斯·勃洛斯基宛如一只羽毛直豎的鷂鷹。
  “這是沒辦法的事,老板。”洛恩說,“那個希腊佬,不想告訴我們這個人的下落。他也不知怎么搞的,溜了。佩迪一拳打過去,而我也管不住自己的拳頭,于是就……”
  “你們這批蠢貨!”勃洛斯基怒嚎著,“你們以為你們可以在這里像野人一樣為所欲為?這一打死,不就把警察給引上門來了嘛!有多少人看見你們的臉啦?”
  “沒人看見,老板!我們是把那個希腊佬從房間里拽出來才……”
  “第一次我想還沒什么!可二十,三十次?警察早就精精确确掌握了你們的面貌特征。你們只要一上街,立刻就會被逮捕!”
  “他們對我們提不出任何證明,查爾斯。”斯利姆壯起膽子說。
  勃洛斯基厲聲痛叱他說:“你以為我們蹲在大牢里,我還能購買原料嗎?還不得為了不致由于這個愚蠢的謀殺被判刑,到處求爹爹告奶奶嗎?”他突然頓住,上下擺動著下巴頦儿,干咳一陣。“再說,希腊還沒廢除死刑呢!”我站直身子。
  “這些好小伙子還朝別的希腊人開槍射擊。”我在一旁插話說。也許這無濟于事。不過,在他們的老板面前告他們的狀,讓我似乎感到挺好玩儿。
  “那只是鳴槍警告!”佩迪匆匆忙忙辯解道,“我是朝天開的槍。沒有擊中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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