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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開始只听到發動机聲。
  好像是有誰在大廳里的什么地方或那邊的車間里打開了一台電視机。
  為了讓客人們能隨意參觀,通向車間的門全都開著。
  如果是台電視机的話,里面播放的一定是部貨車影片。
  因為那是柴油机的轟隆聲。
  它像是傳自遙遠的地方,但迅速大起來。
  休·貝宁格和他的妻子掃興地向左望向車間的方向。
  站在最前面的出席開幕式的客人們紛紛后退,形成一個通道,這下我們也能看得見了。在門口空出來的大塊大理石地面上,兩輛S級高檔梅賽德斯轎車珵亮耀眼。
  乍一听像是轎車的發動机蓋下突然有柴油机發動起來了。
  我、海先生和菲爾掃興地觀看著正在發生的事情。
  帕特麗霞·貝宁格突然興奮地團起雙手。
  “哇,這主意太妙了!”她喊道。
  她丈夫皺起的眉頭也舒展了。
  听眾群中嘰嘰喳喳。
  隨后我們看到那輛貨車了。
  它從兩輛梅賽德斯大轎車之間突突地駛上前來,在空出的大理石地面上旋轉一圈。
  是一輛模型貨車。
  這輛車車頭和車廂加起來僅有一米半長,也只有半米高。駕駛室兩側的排气管里排出深灰色的煙霧,聞上去像是真正的柴油廢气。
  我們熟悉曼哈頓街道上的這种混有舊油箱的汽油廢气的味道。自從几乎到處禁止吸煙以來——吸煙葉無妨——我們紐約人終于學會了區分柴油、汽油和各种工業廢气的气味了。
  讓帕特麗霞和休·貝宁格如此開心的,是那輛臭味扑鼻、隆隆作響的模型車拖廂兩側的字母:
  
  BBAT

  “布魯克林·巴伐利亞汽車貿易公司”雖然不是用封閉式牽引車運輸它的豪華車,但不必事事都這么准确。另外,在這么一個封閉的拖廂上那藍白兩色的大寫字母要效果顯著得多。
  那輛模型貨車又榮耀地轉了一圈,停了下來。
  牽引車是火紅的。從前傾的長形發動机蓋能認出來,那是一輛肯沃斯公司生產的“食蟻獸”牌車。
  柴油發動机聲音低下來,空轉著。
  拖廂里估計在放錄音。遙控器顯然是通過駕駛艙頂上的小天線遙控的。
  我回頭張望。
  那個玩笑鬼手持遙控器坐在哪個樓座或高處的其他什么地方嗎?我腦子里想到。大廳里煙霧彌漫,我前轉身,頭后仰,當我看到街道另一邊的高樓和五六層的舊建筑時,一种不詳的預感向我襲來。
  從那里至少有千种可能性控制這輛模型貨車。當事的無線電怪才恐怕只需要配備一架好望遠鏡就行了。
  一陣咯吱聲蓋過了柴油机的突突聲。拖廂里大概還安裝有一只喇叭。
  一聲輕咳,接著傳出一個男人聲音。
  “女士們、先生們!我懇請你們注意!對,是我,你們面前看到的小小的肯沃斯食蟻獸。你們肯定注意到了,我仿造那龐大的原型仿造得多么完美。現在,跟原型一樣,我也要運送貨物……”
  約翰·德·海從袋子里取出手机。
  我和菲爾交換了一個擔心的目光,上司瞟我們一眼,摁下一個號碼,轉身朝向那輛寶馬車。
  貴賓們取笑那講話的微型貨車,為了制造緊張气氛它故意停頓了一下。
  海先生壓低聲音打電話。線路另一頭接電話的是史蒂夫·迪拉吉奧。今天上午他在辦公室里代上司值班。
  “請你使用另一部机子,史蒂夫,”約翰·德·海說,“請你將廣場警局的線路轉過來,你也跟著听。是這樣,就這里的情形看來,需要CCC。”
  前面,在鏡子樣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微型貨車的喇叭又沙啞地響了。
  “我的大哥哥們,那些真正的貨車,”那聲音慢條斯理地說,“至少能裝30吨。我能裝200公斤。我車子上只裝了50公斤。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它們威力很大!”
  又听到几聲笑,但它們听上去已經不那么有把握了。大多數人此時正感情复雜地打量著模型貨車。我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休和帕特麗霞·貝宁格也不再覺得此事有趣了。
  這是因為喇叭里的聲音變了,在講最后几句話時變得粗暴邪惡了。
  約翰·德·海又轉過身來。他邊跟我們一同觀察正在發生的事,邊耳語般低聲向史蒂夫描述事態。
  在廣場警局旁邊,在曼哈頓的轄區內,坐落著紐約高度現代化的新的警察總部。紐約警察局——NYPD——高樓里最重要的設施之一就是“命令和控制中心”,簡稱CCC。
  在重大行動時,紐約管轄下的市、州和聯邦各部門的負責人員二十四小時守在那里,全天候地合作。再不會因協調問題而無休止地扯皮了。瞬間就可以作出重要決定,CCC已經在許多案子里證實了它的戰斗力。
  “五十公斤!”喇叭里的聲音嘶啞,變得厚顏無恥了。“你們有嗎?對于你們當中的那些還不熟悉米制的人,下列補充信息……”
  海先生將手机舉高,讓史蒂夫也能听到。
  “全听懂了嗎?”上司低聲問道。史蒂夫顯然是肯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海先生什么也不必解釋了。
  “根据我們的舊英制,50公斤剛好就是110磅。是啊,女士們、先生們,你們肯定無法設想我目前的貨物的重量。此刻你們肯定會問:這到底是什么貨?”
  操縱喇叭的那家伙笑起來。
  听上去像是桀桀怪聲。
  我肌肉繃緊,想上前一步。我不能光是跟著看跟著听了。我想采取行動,菲爾也一樣,我從他臉上看得出來。
  但海用空著的那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拽了回來。
  “這貨物叫做TNT!”喇叭里的聲音叫道。
  仿佛是一腳踢在我的肺腑里。
  “女士們,先生們,TNT是梯恩梯炸藥的縮寫。但更令你們感興趣的是,那是炸藥。重要的是如何安裝才能讓這東西釋放出它的全部能量來。我們將它組裝在貨車里,好讓它全副威力地炸向上炸向兩邊——夾帶著數千碎鋼鐵,它們統統粉碎……”
  我的呼吸停滯了。
  再也沒人笑了。
  万籟俱寂。
  震惊和害怕產生的靜謐。
  菲爾情不自禁地抓向他的左輪手槍。這動作僅僅是一种條件反射,因為即使用357口徑的手槍也無法讓滾動的炸藥失效。
  相反,五十公斤炸藥的爆炸力估計可以跟星期天油鍋里炸脂肪差不多。
  擊中這樣一個高能量的炸藥,危險太大了。到時候炸藥有可能比遙控的那家伙預計的還要早就爆炸。
  “……向排爆指揮中心報警……”海對著手机低聲命令道,“……大范圍地封鎖這一帶——优秀射手——救護車——醫生——心理學家……”
  我眼見所有人臉色蒼白、眼睛惊駭得睜大了。最近電視里播放的炸藥爆炸案的犧牲者太多太多了,因此在座的所有人都想像得出,如果五十公斤梯恩梯炸藥果真爆炸的話,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而我們還一點不清楚,我們到底會遇上什么事。
  誰也想不出來。
  我是最沒想到的。
  喇叭聲又響了。從他的聲音里听得出來,那人确實在因人們的震惊而沾沾自喜。這么說他一定看得見我們,正在觀察我們。
  有可能我們的每一步、每一個手勢他都能監視到。
  “女士們,先生們,請你們別以為我們只有你們看到的這個可愛的滾動的炸藥!謝天謝地,不是這樣的!那樣的話,一旦遙控點火失靈,一切就全完了。事實上是這樣的:在貝宁格先生的漂亮的玻璃宮殿里的許多重要的地方都裝了炸藥——分別為二十至三十公斤的梯恩梯。所有炸藥都可以分別或一起遙控引爆。我們可以一下子將這座玻璃宮殿炸上天或炸成一塊塊——完全隨我們的意。對,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已經注意到了,你們面臨著一場了不起的大事件。你們今晚是不是能親自欣賞電視新聞,這取決于不同的因素……”
  他又笑起來。
  “正如你們可以想象到的,”那人接著說道,“你們的性命取決于我們的要求是否得到滿足。”
  停頓。
  這靜寂像一种明顯的重負,成吨重地向我們眾人壓下未。
  然后貨車喇叭里又喳喳叫開了。
  “女士們,先生們,我現在提要求了。請豎起耳朵來!”
  停頓。
  “我們的要求是……”
  停頓。
  “我們要科頓!”
  好像一顆炸藥爆炸了似的。炸藥爆炸的威力根本不可能超過這句話的威力。這一刻出現的集体的不知所措無論如何好像是這樣的。
  我自己也感到吃惊。
  因為這要求不令我覺得意外。
  我恍然大悟。
  托里尼想复仇。
  為他手下的頭目們复仇。
  因此他索要我。
  認識我的人,惊駭地盯過來。另一些不知“科頓”這個名字是怎么回事的人,怕得要命地四處張望。但他們漸漸地明白了指的是誰。只是數秒鐘的事,所有的目光就一下子全盯著我了。
  菲爾和海先生啞口無言。
  史蒂夫好像也听到了,因為他顯然不再提問了。
  我們不必等待更詳細的解釋。
  “好吧,科頓!”喇叭里的聲音威脅說,“這下你完了。現在放聲大哭吧。如果我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整個店就會炸上天——包括里面的所有人!如果我說:將有一場血淋淋,我不是在夸張。因此……”
  海先生用小眼睛嚴肅地望著我。
  “您別同意這一要求。”他說,聲音輕得只有我和菲爾能听到。
  “您明白我的話了嗎?”
  “是的,長官。”我同樣低聲回答。他知道我心里想的相反。
  海先生的目光反映了整個局勢的絕望。他不得不這么講,因為聯邦調查局不是個需要人祭的宗教組織。另一方面,每個聯邦探員在其人生道路開始時就發過誓言:
  于巨大危險中救人——不顧及自身的性命!
  地獄和魔鬼!
  “你听仔細了,科頓!別以為這是開玩笑!明白嗎?听懂了嗎?快,你要是有种的話,請舉起右臂來!”
  我順從了。這下最終能肯定他在監視我們了。可以推斷他坐在街對面一幢較高的樓里。
  “很好!”這位貨車遙控者夸獎我說,“至此一切都非常成功。科頓,你只要躍上那輛小小的食蟻獸車,事情就了結了。明白嗎?你開車……”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兜兜風——屁股坐在五十公斤的梯恩梯上。你可以信我的話,這感覺妙不可言。但事后你可以自我感覺是個高尚的人——因為誰也沒出什么事。”
  听得到輕微的惊訝聲——是那些迸住气再也不敢呼吸的人發出的。
  “你難道不是個高尚的人嗎?”那聲音越來越冷嘲熱諷了。“喏,來吧,說你是個高尚的人!你如果是的話,請舉起右臂!”
  我照做了。
  我從菲爾的臉上讀出暴怒,從海先生的神情上也讀出堅決和鋼毅。但除了上司已經采取的措施,誰也再沒別的辦法可想了。不過,所有這些措施都不适宜解決燃眉之急。
  只有我能夠。
  托里尼魔鬼般的計划會成功的。他的爪牙知道這一點。我也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拿哪怕一條人命冒險,永遠不會。
  因此話筒旁的那家伙可以隨心所欲地捉弄我。托里尼將飽賞他對我的复仇。上面的那家伙已經開始為他复仇了。
  “好,”當我放下胳膊時,他說,“現在我們要加緊一點。為了讓……”
  他當然清楚聯邦調查局和警察局里的同事們需要多長時間封鎖這家店。因此他才突然著起急來。
  “……為了讓所有人都明白我是認真的——先給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
  一聲清脆的炸響。
  女人們惊叫起來,但很快就住聲了。她們身旁的男人安慰她們,急切地向她們耳語,說沒什么大不了的。
  通向辦公大樓的過道上方升起一道淺灰色的煙霧,煙霧在展覽廳的大玻璃屋頂下飄蕩。
  我行動起來。
  “杰瑞!”菲爾的聲音听上去惊惶無力,他知道他擋不住我。
  我知道,處在我的位置他也會采取同樣行動的。
  “杰瑞,我說過……”約翰·德·海中斷了。
  我斜掃他一眼,搖搖頭。“長官,您知道我必須這么做。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忍住了,沉默不語。
  我意識到他此刻的心清是怎樣的,他慈父般感到對手下的每一位探員負有責任。他一直這樣,我們大家都感到很親切。
  我必須擺脫它。
  沒時間想它。
  當我走向模型貨車時,我的腳步一定顯得机械得出奇。
  “好!”喇叭喊道,“我認為您是個勇敢的聯邦探員!全世界應該以您為榜樣!”
  此時此刻我只有一個愿望:什么時候逮到這個雜种。哪怕到時候我只剩一半的力气,他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請你坐在拖廂上去,科頓!”他在喇叭里發笑。“如果他們能看到你的話,紐約的所有小家伙們都會忌妒你的。你得抬起雙腳,最好是雙腿交叉。別怕,我們不會急轉彎。我們可不想弄丟你!”他又笑了。
  當我從主席台旁經過時,休·貝宁格的目光里充滿了絕望。他想向我跳下來,想做點什么。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他那樣做只會帶給我們大家危險。
  “回去!”我低聲說,“請您千万呆在原地別動!”
  他照辦了。
  我舒了一口气,走完最后的兩步,躍上貨車。拖廂惊人的結實,是堅硬的鐵皮做的,沒有一處鼓突不平。
  我不愿想,如果50公斤梯恩梯爆炸、將這車子炸成紛飛的碎片,那會有多危險。
  到時候我就差不多尸骨不存了。
  “不必我時不時地提醒吧?”喇叭聲響起來,“雖然那是不言而喻的,但我還是要重申一遍:任何人不得跟隨這輛食蟻獸車!明白嗎?”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了。“如果你們下面有誰動一動,最近處的炸藥就會爆炸。而且是猛烈爆炸!屆時就會流出第一滴血!”
  我雙臂放在背后,抓緊拖廂,靠緊車尾。
  “好极了,科頓!”他滿含譏諷地夸我道,“好好合作!這樣能救人命——我說得對嗎?”
  我必須振作精神,無論如何不可以失去控制,因為我不能寄希望于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炸藥。
  “好,郵車出發了!”喇叭聲叫道,“再說一遍:誰也別動!要不然你們就會一塊塊地出現在地球的旋轉軌道上!”
  這坏蛋終于住口了。
  隨后發動机的噪聲又隆隆地響起了。
  兩只排气管從我身旁排放出黑煙。
  我吃惊技術竟有這么大的能耐,將我的思緒引离了正題。
  我的屁股底下坐著的是一种滾動的炸藥桶,導火線冒著火星。非常危險。
  食蟻獸輕顫著開動了。從近處听來,錄音机里柴油發動机的聲音有點破。
  這輛小肯沃斯旋轉一圈,順利地朝兩輛豪華小轎車之間的夾道駛去。
  雅森·瓊斯和珍尼特·奧德利斯科站在右邊那輛梅賽德斯前面。
  那位前海軍陸戰兵盯著我。他嘴唇緊抿,眼睛眯成一條線。他渾身肌肉緊繃,准備沖上來。
  他在等我的暗示,只要一個暗示就行。一旦得到了暗示,他會赤手空拳將這輛炸藥貨車撕碎。
  但我不給他暗示。
  我看都不看他。
  因為我知道,我正是不想他這樣做。
  駛過雅森·瓊斯身旁之后,我舒出一口气。
  啥事也沒發生。也可能是珍尼特阻止了他。
  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幸福女人。
  模型貨車朝著車間門口駛去。其他的一切全都發生在接下來的四五秒內。
  一輛深褐色的道奇貨車車廂關閉,后退著開向玻璃宮殿敞開的門口。
  進出口非常平坦——想得非常周到,因為那些展品要從這里駛進駛出。
  那輛道奇車在大廳出口三米前停住了。后門彈開來。黑色車廂里伸出一塊斜放的鋁板——寬度剛好夠食蟻獸行駛。
  它“突突”地響著,有力地開上去。
  我眯上眼睛,以适應光線的變化。當我重新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朦朧。
  一塊隔板將貨廂跟駕駛室隔開了。我看到隔板前有個背影。
  那人一身黑。
  他舉起右手,手里舉著個看上去有手槍大小的像支弩的東西。當射出一支箭或一根弩時,那東西發出一聲“叮當”。
  我几乎沒感覺被射中了。
  我被射中沒有?
  射中了,我被射中了。
  當斜板被抽回、門在我身后砰然關上時,我的頭已經搭拉在胸前了。
  我飄落進無知無覺的黑暗中。
  我一直在問的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不停地回響著:
  他們為什么不立即殺死你?
  坏人總是等到他們的救星赶到時,才開槍打偵探——然后偵探開槍打死坏人,電視電影里總是這樣的。
  我很想知道現實中等著我的是什么。
  但我也許回不到這個現實中去了。
  我已經感覺不到道奇車在行駛了……
  “我們捉住他了,拉弗!我們捉到他了。開車走啦!”
  拉弗·奧德利斯科將手机放在耳畔,像個夢游者在打電話。他目望玻璃宮殿,若有所失。他察覺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但他絲毫不反抗。
  珍尼特……
  她的名字在他心里回響——那么悅耳,讓他回憶起那個妙音。它讓某位希腊英雄改變航向、沉船了等等。那英雄叫什么?那些女歌手們叫什么?
  拉弗絞盡腦汁,終于想起來了。
  奧德賽。
  水妖們。
  “嘿!”道奇車副駕駛員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里。“我們上路了!离開這地方——右拐進44街。一切都照計划。”
  珍尼特……
  “拉弗,見鬼,你沒什么事吧?我們現在開進對面的高層車庫換車。這里還不見警察,一切都順利得很。”
  珍尼特……
  “拉弗,你听著!手机真的是防竊听的嗎?我是說既然它是你的一位伙伴的,誰能保證它不會被聯邦調查局竊听到!好吧,我們換車了。拉弗!”
  單是一見她就讓他如此著魔,這怎么可能?
  “見鬼,拉弗,夠了!我是說,我們一起干過許多事了。可你現在一下子就變成這樣,這有點太過分了。你知道怎么回事的。老板要一切都照他的安排去做。如果你現在不通知他的話,我就得給他打電話。見鬼!也許又有什么事出差錯了,我們剛好是在沖進一個該死的圈套里。難道那些笨牛逮住你了嗎!嘿,會不會有個笨牛在听電話?”
  拉弗終于醒了。
  “不是,”他呢喃說,“你別再胡說八道了,喬,你話太多了。”
  “好的,才不是我話多呢!”喬嚷嚷道,“我講個不停,只因為你不報告!你听著,如果你以為……”
  “別提了。”拉弗打斷喬的話,“照計划行事吧。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們干得好。”
  “好吧,這听起來還有點像。”
  拉弗關掉手机,將他的東西收拾進皮箱。那皮箱跟一只手槍盒差不多大小。
  他不能再通過喇叭廣播了,但他還能警告一下那下面的人。
  他按下二號炸藥的遙控器。正當那下面的人在考慮他們是不是又能動了時,炸藥爆炸了。
  那是一种易爆炸藥,拽成了長形,像根細香腸,粘在圓形屋頂上的一塊玻璃框周圍。
  這回響聲更厲害,簡直就像顆榴彈了。碎片從柜子里紛紛落下。
  拉弗開心地笑了。
  他從閣樓窗戶看到他的前岳父的新玻璃宮殿里亂作一片。人們扑倒在地,亂糟糟的,相互擠撞。沒錯,要是再嚴重一點的話,那些人會不顧鄰人,為求生而搏斗。
  也許他們屬于那些很喜歡在眾人面前自吹是基督教徒、按基督教的价值觀行事的人。
  狗屎,提弗想,全是臭狗屎。
  如果事關赤裸裸的求生的話,人們就只剩動物本能了。基督教徒們也不能違反生物學法則。
  他相信听到他們在喊叫,他們在那下面逃避如雨的碎片,有几個甚至爬到了那些嶄新的豪華轎車底下。
  拉弗笑了。讓他們嚇死吧!
  這會阻止他們一會儿,不讓他們采取正确的措施。
  也會阻止外面來的警察們過快地沖進這座炸藥宮殿。
  如果有人進去,那也只有炸藥清理人員敢于先進去。他們有防爆的綠色太空服。
  他邊收拾遙控器和其他東西,邊繼續觀察。
  那下面有几個人,其行為方式迥然不同于普通的害怕狀態。
  約翰·德·海和菲爾·德克爾,聯邦調查局的這兩位官員正來回奔跑照顧周圍的人,幫助人們找到更好的掩護。
  似乎沒有誰受重傷。只有几位男女的輕微傷口在流血。
  海一直手拿手机忙個不停。菲爾也是。
  拉弗·奧德利斯科不太喜歡這樣。他認為他們跟外界接触太多了。從里面傳出去的消息太多了。
  他手發痒,想再引爆第二包炸藥。
  他有足夠的選擇。這個活儿的准備工作還是布蘭卡托和加斯坦查做的。生活中一切都是可以買到的,這是另一個經驗。什么都是可以買到的。
  跟托里尼從前的小頭目們合作的那些炸藥專家,是自由職業者。這兩三個家伙眼下估計是在北愛爾蘭。阿爾及利亞或以色列忙著。
  這些專家在全球工作。要想請他們,你只要知道正确的電話號碼就行了。
  其余的都是通過腐敗的建筑業工會和紐約生意場和官方內部其他有用的關系進行的。
  休·貝宁格對最近几星期來在其龐大的建筑工地上進行的那些神秘勾當渾然不知。連負責的工程師和設計專家們也毫不知情。
  能為一家有權有勢的机构工作,拉弗·奧德利斯科深感幸福。這机构權力無限,連政客和商人們自己都不得不臣服于它。
  是的,這就是托里尼黑幫。
  而他,拉弗·奧德利斯科,成了這個黑幫的第二把手。
  再過几個星期,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親自出面了。他這么做只是為了接受考驗,為了向托里尼表明,他無所不能,同時也想得到手下的尊重。喬這种人必須明白,即使在實際事務中,他也胜過他們。
  他望一眼手表。
  好了,還沒太晚。自從聯邦調查局的頭頭海從袋子里取出他的手机以來,剛剛過去三分鐘。第一批巡邏車雖然已經到了,但他們肯定還沒有能夠組織好封鎖。
  他們得小心翼翼。
  畢竟隨時都會有電話打來。
  保持安靜,朋友們,要不然科頓就飛上天了!而且不是一塊塊地,是化成了粉!
  想到這里,拉弗冷笑一聲。他合上箱子,最后透過閣樓窗戶望一眼。
  它又來了——那先前深深地刺痛他眼睛的東西。見鬼,這回那感情還要強烈。
  那不僅僅是看到珍尼特,不僅僅是這复蘇的、無法解釋的對她的渴望。
  那是……
  見鬼,是的,他不得不承認!
  ……妒忌。
  他看到,那個狗屁保鏢如何在那下面神气活現。雅森·瓊斯。原海軍陸戰兵,警察!
  拉弗從托甲尼那甲獲悉了全部有關這家伙的信息。一名警察兼職當保鏢——好吧,這种事越來越常見。這些傻瓜,他們以為他們必須以所謂的誠實方式掙他們的錢。他們自以為太善良了,不想輕松地掙几個錢塞進袋子里,比如間或給像卡洛·托里尼這樣有權勢影響大的人幫點忙,或通過提醒要大搜捕、不停地偵查或類似的小事。這既傷害不了誰,大家又都能相安無事。
  但下面那一位宁可去其他地方逢迎。
  他以他的身体保護珍尼特,以防再發生爆炸。他護著她躬身跑向主席台。休和帕特麗霞趴在那后面的地上——當然沒有得到足夠的保護。
  而保鏢非常机靈,他行動果決,知道怎么補救。他目標明确地迅速將全家轉移到安全地點,將他們一個個帶到一輛梅賽德斯越野車后。
  那輛高大的越野車就直接停在玻璃前牆邊,那是展品之一,驅車駛過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它們。
  因此能非常清楚地看到貝宁格一家,他們蹲在掩蔽物后——那位無私的先生,那個新保鏢,他當然在以他的身軀遮擋爆炸引起的碎片。
  多么高尚的人啊!
  當你親眼目睹了這么毫不為己的助人舉動時,你會欽佩得五体投地。
  拉弗感到遺憾,他再也不能使用喇叭了。他真想再用用這玩意儿,當著眾人的面嘲笑這位狗屁海軍陸戰兵。
  好吧,下次有机會一定會補上。
  但所有這一切都無法幫拉弗忘卻那個他此刻正清晰地看到的事實。
  珍尼特崇拜他這個大塊頭。
  拉弗頓時明白了他為什么妒忌。
  珍尼特仍然是他的人!
  這一信念一直沉睡在他心底,現在又浮現出來了。离婚之后,他只不過是將這一感情壓抑下去了。他從來沒想過要真的失去珍尼特。
  此刻,當他看到另一個人向她拋媚眼時,他就絲毫也不怀疑了:
  他必須奪回珍尼特。
  不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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