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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絲


  昏暗的走廊的角落里放著一只棺材一樣的大木箱,這是明智為欺騙恩田而購買的那只等身大的偶人的木箱子。躺在里面的,現在不是偶人,而是由于麻醉劑而失去知覺的美貌的文代夫人。
  人豹一面從上面慢吞吞地蓋著木箱蓋子,一面舔著舌頭,自言自語地說:
  “呵呵呵……這樣一來,你就活像一個偶人了。美麗的偶人,里面有點儿擠得慌,但你忍耐一會儿吧,馬上到我家去,我會像貴族小姐一樣疼你的。呵呵呵呵……”
  說著啪地一聲合上了蓋子,隨即把箱子旁邊的亂七八糟的繩子收集在一起,從蓋子上面一圈又一圈地纏住了箱子,只等把等候在外面黑暗中的兩名手下人叫送來,讓他們把木箱子抬出去。
  恩田為了給他手下的人發暗號,朝大門方向走去,還沒有走兩三步就吃惊地站住了。原來在空房一般的整個房子里響起了尖銳刺耳的電話鈴聲。
  他不由得作好架勢,側耳靜听了片刻,但一知道是電話,便哼地咂了一下嘴,想徑直走出去。但不久,人豹丑陋的臉上浮現出了狡黠的微笑。放著磷光的兩眼變得像線一樣細,紅紅的嘴唇一翻起來,便從那角落里隱隱約約露出了看上去像是獸牙一般的雪白的虎牙。
  他露著這副异常的表情向右轉了個身,隨后大踏步地走進了書房,并一把抓住那儿的台式電話,立即取下話筒,貼到了像野獸一樣抽動的薄薄的耳垂上。
  “喂喂,喂喂,是我呀,是我呀。你是誰,是小林嗎?”
  無論是聲音還是說話,打電話的人都一定是明智小五郎。一知道這點,恩田的兩眼仿佛是在听悅耳的音樂似的越來越眯縫起來。
  “喂喂,你不是小林嗎?我有急事,你磨蹭什么呀?或者那里不是明智事務所嗎?”
  明智偵探焦急的樣子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喂喂,是的呀,這里是明智事務所,但現在小林有點事。”
  恩田用假嗓子答道,一副愉快得不得了的表情。
  “如果不是小林,你究竟是哪一位——”
  “是我嗎?是您知道的人,非常知道的人呀。”
  “是哪一位?我公司的人都不在嗎?”
  先知先覺的明智好像也沒有察覺接電話的是人豹。
  “誰都不在。”
  “啊?啊?你說什么?你說這深夜里誰都不在?”
  “是的。小林在廚房里与女佣一起熟睡著,怎么叫醒他們都不起來,夫人到偶人箱里去了,怎么也不出來。”
  像是被嚇破了膽似的,明智的聲音中斷了片刻。
  “喂喂,怎么啦?你是明智先生吧?”
  恩田伸出紫黑色的舌頭,來回舔著嘴唇。魯人得意到了极點。
  “哈哈哈哈哈……你是恩田君記,還以為是誰呢!幸好是恩田君。你工作項利嗎?”
  明智的聲音突然快活起來。
  “偉大!不愧是明智先生,無所畏懼呀!可你知道剛才被您逮住的我為什么在這儿嗎?”
  “是護送的几位刑警失策了唄。因為日本的警察不習慣捕捉猛獸嘛。因為你,我差點儿倒霉。你看來很聰明呀。”
  “呵呵呵呵……一剎那間就完全明白了我們的陰謀,真偉大!可你真能活呀,在芝浦沒有吃苦頭嗎?”
  “吃苦頭的是那里的流浪者呀,我只是觀賞了一下里了。哈哈哈哈哈。”
  “就是說,你也巧妙地逃跑了?多虧彼此平安無事呀!呵呵呵呵。”
  說著,這個稀世的殺人魔鬼和名偵探在電話机旁齊聲地、興致勃勃地互相笑了起來。
  “從打電話的地方來看,你在遠方吧?是在芝浦附近吧。”
  人豹故意歪扭著紅紅的油汪汪的嘴唇,用一种奇怪的語調嘲笑說。
  “是的。是芝浦的公用電話。”
  “呵呵呵呵呵……我好愉快哦!偵探先生……你現在焦急不安地從額頭上流著虛汗吧?我想像得到的。……在那里雇輛出租車,即使讓他赶路,到這里也起碼要花20分鐘嗎?或者你要給警察打電話嗎?但警察們即使張是失措,開輛破車子過來,從那里到這儿也起碼要花10分鐘哩!可我吶,只要有30秒鐘就能离開你的無人留守的家了,因為工作都做完了嘛!”
  “正如剛才所說的,你雇佣的人,那個小不點偵探小林和女佣在廚房的地板上親密地睡著,你的夫人在那只倡人的箱子里睡得很香呢!在外面,我的卡車等候著。我想把塞在箱子里的文代裝到車上后就离開。有點對不起你,今晚你將和美麗的她永別了。”
  “你好像輕視我作為偵探的力量呀。”
  明智的聲音非常鎮定,絲毫不帶困惑的調門儿。
  “嗯,是輕視。身為偵探卻竟然被人偷走了寶貴的夫人,我想可以輕視作的力量呀。”
  “但這种事你是絕對做不到的?你是在做夢,你不知道我真正的力盡。”
  電話的聲音里感到有一种充滿信心的威嚴一般的東西,有一种令恩田大吃一惊的調門。
  “呵呵呵呵呵,你還死不服輸呀。這种遠處嚎叫,是毫無用處的!”
  “我說,你知道我為什么這樣沒完沒了地和你閒聊嗎?……不是很鎮靜嗎?不是看不出是一個馬上就要被人偷走老婆的男人嗎?……你不害怕嗎?大概你不會明白我現在在考慮什么。”
  “畜牧!原來你在給這儿打電話以前耍了什么花招吧。曾家嗎?是事前給警察打了電話嗎?”
  “哈哈哈哈哈……怎么樣?有點怕起來了吧。也許是警察,也許是別的。不管怎么樣,你上了殘助最后的圈套破!哈哈哈哈哈,你好像很擔心呀,喘息傳到這儿來啦!”
  “閉嘴!給我閉嘴!我可是不會听信你這號人的恫嚇的廣
  “先給我听著!你生气也沒有用。我呀,在這樣和你愉快交談其間,就等于查明了你們父子的巢穴。一根黑絲,一根眼睛看不到的黑絲像蜘蛛网似地纏繞在你身上不离。這根黑絲永遠連到你去的地方。”
  恩田一听這話,立即露出异樣的神色,不由得東張西望地環視了一下身体周圍,他開始為一种异常可怕的感覺所襲,仿佛那种蜘蛛絲真的從天棚的一個角落里刷地降了下來,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他的身体上。
  “我再沒有空閒听你嘟嚷了。那再見了,夫人确實收下啦!”
  “等一下!哈哈哈哈哈,不必那么慌嘛!哈哈哈哈哈,還有話呢,有好多好多話呢。哈哈哈哈哈。”
  就是在咋呼一聲挂上話筒以后,偵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也還在耳邊響著。他像是要甩開眼睛看不到的妖魔似地打了一個寒顫,站了起來。
  “哼!以為我害怕這种鬼狐故事嗎!”
  銳利的眼睛又開始放射強烈的磷光。他用野獸的行走方法來到了走廊上。于是,他立即覺得有一個小影子一般的東西刷地消失在走廊那一頭。只有拐過去的大門那儿點著一盞電燈,所以那附近非常昏暗,但就在那昏暗中,有一樣形狀莫名其妙的東西像過路煞神一樣走了過來。
  也好像是人,又覺得不是,也許是人影。他赶緊從拐角處張望了一下,心想會不會是有人通過電燈下映出了他的影子,但沒有人的樣子。是一种大蝙蝠一樣的東西貼著走廊的地板飛去的感覺。
  恩田怎么能不慌呢!并非害怕鬼狐的故事,而是感到了身邊的危險,覺得那影子像是不祥之兆。這憧房子的周圍說不定被警察們包圍住了,也許連走廊上都感覺到了這些人的影子。
  他像是一頭悄悄貼近獵物的豹,靜悄悄地一跳到大門口的土地房間,立即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了一條縫,用閃著藍光的眼睛仔細地環視了一下外面的暗處,但舒了一口气的是,無論是樹叢里還是門前的道路上都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動靜。于是,他輕輕地吹響了兩聲暗號的口哨。
  不一會儿,兩個黑色的人影慢吞吞地從門那里走了過來。運輸店的小工一般的模樣。
  “外面沒有事吧?沒有人來過吧?”
  恩田小聲問道。
  “連一只貓崽都沒有通過。好陰森的一條街啊!就說是半夜里,這冷清勁怎么樣?”
  “喂,為了慎重起見,把那件事說了吧!”
  一名男子像有什么用意似地低語道。
  “你這家伙,又開始了。那是你的精神作用,可你……不是膽小鬼嗎!”
  “喂喂,嘰嘰喳喳些什么呀!發生什么事了?”
  恩田一申斥,被說成是膽小鬼的男子一面東張西望地環視著周圍的暗處,一面報告了一件奇怪的事。
  “總覺得有個小影子一樣的東西在卡車周圍轉來轉去的。是個一丁點儿的小東西,像是小人島上的人的影子。總覺得是個叫人寒毛凜凜的討厭的東西呼。”
  “師傅,你別介意。這家伙今晚有點儿不正常。倒是快點把行李搬出來吧厂
  這兩個小工模樣的人都是有前科的司机,雖然大致上知道所要干的事情帶有犯罪的色彩,但貪圖巨額酬金的欲望使他們頭腦發昏,被恩田雇用為只有一夜的手下人。
  “嗯,快搬!行李在這走廊里。東西可有點儿重呀。”
  恩田先走近偶人箱子。
  “是這個。不要粗手粗腳的,是件貴重品呀。”
  “哎呀,像是一口棺材呀。”
  “是偶人箱子。里邊有寶貴的偶人。來,快給我搬!”
  乘兩名男子抬起木箱的時候,恩田輕輕打開廚房門張望了一下。絲毫沒有异常。小林和女佣与剛才一樣的姿勢死死地睡著。小林抱來的和文代一模一樣的人体模型彎折著身体,把頭伸在灶台的下面,躺在那里。
  看准以后,他一面監視著把偶人箱搬出去的兩名男子,一面朝門外走去。外面的暗處停著一輛關掉了車前燈的卡車。把行李一載上去,兩名男子立即坐到了駕駛室里,恩田和偶人箱一起蹲在無蓬的車廂里。剛听得發動机聲尖銳刺耳地響徹深夜的住宅區,這輛异常的劫持汽車轉眼間就從明智偵探事務所門前离去了。
  結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警察們沒有赶上。只是稍讓人挂在心上的,是在走廊里徘徊、在卡車周圍轉來轉去的那個可疑的影子,但車子這樣一跑起來,這也沒有什么事了。恩田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卡車的四周,心想會不會是挂著什么東西,但當然什么東西都沒有被發現。恩田這才感到放心。我終于胜利啦!美麗的文代完全屬于我的啦!他在搖晃的卡車上,背靠著可愛的人偶箱,眯縫著豹眼,毫不檢點地張著豹嘴,露出了令人可怖的獸類的微笑。
  這么說來,難道剛才的明智的電話只不過是恫嚇嗎?難道名偵探已經淪為一個專講鬼怪故事的先生了嗎?不不,不是的。有不是的證据。剛才明智說了“黑絲”的話。說“黑絲”纏著恩田不高。瞧,這黑絲一般的東西化時不正從總田的卡車的詞端在黑夜的道路上細細地拉著一條線嗎?不是有東西像蜘蛛絲一樣不停地從紅色的尾燈附近被撒放到地面上嗎!
  但車上的恩田當然不知道這點。另外,即使下車朝那部分看去,就是豹眼也是無法辨別黑夜中的似有似無的一條蜘蛛絲的。這是一根這般細、這般黑、模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絲。
  惡魔的卡車選擇盡量冷清的住宅街,在深夜的東京一個勁儿地往北駛去。讓我們暫時變為一雙無形的眼睛,一面在黑暗的天空中飛翔,一面保持适當的間隔,跟蹤這輛怪卡車吧!5分鐘、10分鐘、對分鐘,汽車平安地奔跑著。恩田集在偶人箱上,像一團黑東西似的一動不動。即使說是深夜,有時也仍然有人擦車而過。但他們不會怀疑這輛乍一看平淡無奇的卡車。也有好几次從挂著紅電燈的派出所前面通過,但警察們不知道可怕的殺人汽車通過眼前,都別著臉。不久,當車子奔跑在高九段很近的護城河畔時,我們的無形的眼睛在前方的車上目擊了一格非常可怕的事。
  恩田的黑影子半蹲在車上,開始不停地動著手。究竟在干什么呢?把眼睛湊近看一下吧!……啊!知道了。原來他等不及,想見箱子中的戀人了。他解開了偶人箱的繩子,打開蓋子俯視著里面。久久地俯視著。
  哎呀,想干什么呢?人豹不僅從箱子里抱起了失去知覺的文代,而且把文代夾在腋下霍地站了起來。夜空中,明暗二色浮現出了叉腿站在如箭般奔馳的車上的人豹那精悍的黑影和在他的腰處無力地懸著的文代那白色的身影。
  于是,轉眼間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是野獸暴露了它的野性呢還是他發瘋了呢?只覺得文代的腦袋像是飴糖一樣一眨眼神長了。
  原來早先的一個晚上把手放在猛犬的上顎和下顎將其掰成兩半的那股蠻勁,剛才斷下了她的腦袋。
  一到奇怪的幻覺或是惡夢一般的光景。猛然間,白色的流星在黑暗的天空中划著弧線飛去。原來是恩田將撕下的腦袋猶如惡魔國里的仍球游戲似地猛地拋到了車外。
  野獸從嘴里冒出气泡狂怒著,甚至听得到可怕的呻吟聲。他不得不把餌食撕得粉碎。腦袋以后,手和腳也都難以想像地被殘忍地接連不斷撕了下來。而且這些美麗的撕碎的尸体像是蘿卜什么的,被沒有心肝地、旁若無人地,不,毋宁是得意楊揚地拋棄到了黑暗的護城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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