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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劉易斯的小屋大約10平方英尺,就像一間單人牢房。幸好吉多在天花板上安了一個聚光燈,否則這屋里簡直暗得像地窖一樣。
  安冬尼·劉易斯坐在他那張窄床的床頭上,聚光燈正好照在那儿。當他初次抬頭時,看起來長得還不錯,但只要他一轉身,光線照在他的右半邊臉時,就活像一只怪物——他的右臉上有几道很深的刀疤,更令人作嘔的是他的右眼是一個閃著紅光的假眼球,就像玩具店里用萊茵石做的玩具龍的眼睛一樣。
  劉易斯抬起手擋住照著他的強光。
  “你現在身体好嗎,劉易斯先生?”我問。
  “還好。”他往后攏了攏頭發,整理了一下病號服的領子,轉了轉身,盡量避免燈光照在他的假眼上,“或許不久以后好萊塢的制片人就會發現我是個天才,我將是他們所見到的最成功的明星,他們還會和我簽下一百万美元的合約。”
  麥克輕蔑地說:“你有了一百万又能怎樣,劉易斯?”
  “我會把這可惡的地方拆掉。”
  下面的大廳里有人吵吵嚷嚷的,就好像几個人在吵架一樣。我隱約听到一句“讓那幫混蛋离我的病人遠點”。
  這是一所很古老的過渡療養院,發出一种老房子才有的霉味。這儿很髒,住了很多人——在應該住一家四口的空間里竟住了十二個人。緩刑處和一個公司簽訂合約后,那個公司買下了這幢老房子。他們把這房子盡可能地分為多個小間,供那些精神不正常的患者居住。在合約里規定,每周進行一次思想教育,每天吃兩頓飯。
  我讓麥克開始提問,因為我喜歡海克特曾幫我們做過的那种警察式的提問。麥克和劉易斯以前也有過几次接触,所以我想他們兩個進行問答肯定很有意思,而且也有拍攝价值。
  麥克雙臂環抱胸前,倚在牆上沉思著,這場景看來不錯。劉易斯正坐在燈光下,那燈光也照到了麥克,麥克的臉有一半在陰影里,顯得很有個性。雖然他的姿勢和問話顯得漫不經心,當他轉過身對著劉易斯准備提問時,他的手槍反射出一些光亮,讓人覺得他很有威懾力。
  “劉易斯,我听說你是一個很精明的家伙。”
  “如果我很精明的話,我在這儿干什么?”劉易斯神經質地一笑。
  “你跟我說過,你曾在俄勒岡的某所大學學習過,那儿很美。”
  “如果那儿不下雨的話的确不錯,我從沒見過那么多雨水,我沒有雨衣,所以身上總是濕漉漉的。”
  “你在那儿學什么?”
  “學習無宗教論宣傳。”劉易斯笑著說。
  “1972年,”麥克說,“女孩們都留著長發,穿著迷你裙,你在俄勒岡交過什么朋友嗎?”
  劉易斯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好像被刺中了傷處:“我不是到那儿交朋友的。”
  “那你到那儿干什么去了。”
  “去減輕被歧視的黑人兄弟的痛苦。”
  麥克問:“你的眼睛是怎么搞的?”
  “被打瞎的。”他轉過身去,很不自然地用手擋住了那半邊臉,“一個豬玀把我的右眼打瞎了。”
  “你是說一個警察打的嗎?我听說是你自己用一支鉛筆把眼睛挖出來的,你是這么對精神病醫生說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劉易斯急促地喘著粗气。
  “用一些東西挖出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痛苦。”麥克說,“從中你得到了什么?”
  “看到了真理,我的這只瞎眼比你們健康的眼睛能看到更多的真理。”
  “可能是吧!”麥克仍然很輕松地站在那儿,“你有一個帶鉛筆的什么東西,是嗎,劉易斯?你沒用鉛筆威脅過你的公派辯護律師或別的什么人嗎?”
  “我威脅過假釋期間的一個警察。”
  “你想從縣監獄逃走,所以你把一支鉛筆抵在她喉嚨上用她做擋箭牌。”
  劉易斯轉身背對著麥克,但攝影師仍拍到了他自鳴得意的笑容。“差不多吧,當時鉛筆是惟一能當做武器的東西,我花了一年時間才得到它。”
  “在審訊中誰為你作過證?誰是你的品德信譽見證人?”
  “是雷·邦德雷克斯和哈羅德·泰勒。”
  “他們是干什么工作的?”
  “是兩個從監獄里獲釋的家伙,一個在洛杉磯,一個在舊金山。”
  “他們也殺過人嗎?”麥克問。
  “我不知道。”劉易斯聳了聳肩。
  “你明知道他們也干過,你真聰明呀。你因為謀殺執法警員而被送上法庭,而那兩個為你作證的人則是全國最著名的謀殺警察的犯人,你難道就找不到一個老牧師或者是一個經紀人為你作證嗎?”
  “我認為殺掉一只豬并不是犯罪。”
  “啊哈,”麥克挪開倚在牆上的肩膀,放開環抱在胸前的手,他的右手离手槍只有不到兩英寸的距离,“你和邦德雷克斯及泰勒還用鉛筆干過別的坏事嗎?一些暴力事件?”
  “我教他們怎么從監獄里逃出來,還教他們怎么利用那些家伙檢查牢房的机會制服他們,怎樣搶走他們的槍并逃出去。邦德雷克斯和泰勒用鉛筆就像警察用槍一樣。”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作槍的樣子說,“我從他們那儿搶走槍,只是想試驗一下我的本領,知道嗎?”
  “你真的試驗了吧?”
  “是的,而且非常成功,除非當時那儿有三個豬玀,但我當時只遇到兩個。”
  “你曾用空手道功夫奪走范·皮爾特警官的手槍嗎?”
  “你是說在西方大學那儿吧?”
  “是的。”
  “哦,那是非常典型的空手奪白刃。”
  “在范·皮爾特之前,你有沒有用空手道功夫對付弗蘭迪警官,你也奪走了他的槍嗎?”
  劉易斯看起來很困惑,他揮了揮手說:“對于這個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如果殺一個警察不是犯罪的話,那你還擔心什么?”
  “這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用不著擔什么心。”
  “你在縣監獄曾跟你的牢友說過這是你干的。你告訴過不止一個人,說你殺了弗蘭迪,你很詳細地敘說了你是如何用空手道功夫打倒弗蘭迪警官,如何搶走他的槍并把他綁了起來。然后開著他的手動式換檔杆的車把他拉到八十九大街,并打了他六槍。”
  “你竟然相信那些胡言亂語。”
  “如果我听到那故事,我會信的。”麥克說,他的語調還是那樣低沉而又平穩,“你怎么知道弗蘭迪警官的車是手動式換檔的。”
  “如果說開著手動式變速的車,就顯得更像男子漢。”劉易斯聳聳肩說,“那樣更可信一些。”
  “你告訴他們你殺過警察后,你在那所監獄里的地位有所提高了嗎?”
  “是的,我們在那儿成了上層人士。”劉易斯又開始感到得意了,但是看到麥克的臉時音調又降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屋里沒被燈光照到的陰暗地區,“但是,听我說,當時有好多警察被殺了,我當時可能正在殺別的人,你不能把弗蘭迪的死推到我頭上,那些向你告密的人只是為了讓自己從這件事情中擺脫出來。”
  “為什么我一提起弗蘭迪你就變得這么敏感?”
  “因為弗蘭迪不同于其他人。先生,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為什么弗蘭迪与眾不同?”
  “我也不知道。”
  “1974年5月你在哪儿?”
  “讓我想一想。”
  “洛杉磯襲擊案發生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劉易斯坐了起來,又笑了:“那事你不能推到我身上,那得怪特警部隊這幫豬玀。”
  麥克堅持問:“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在英格伍德工作,當時在烤漢堡,我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那消息,我記得當時有一個客人走進來說他在停車場看到了那場面,所以我記得很深刻。”
  “那儿离事發現場有多遠?”
  “三四里吧。”
  “你曾因在英格伍德的一次槍殺案而坐牢,你在英格伍德住嗎?”
  “不,我只是在那儿工作了一陣儿,我住在一個大劇場的旁邊。”劉易斯說,“在費格羅拉大街。”
  “在南加利福尼亞大學附近。”麥克說,“你是開車去工作嗎?”
  “哦,我從沒有過車。”
  “那你怎么去英格伍德?”
  “我坐公共汽車到費格羅拉大街,然后在曼徹斯特大街換車。”
  “你几點下班?”
  “我記不清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一般都很晚。我不喜歡下班高峰時等那些堵在馬路上好久不動的車。”
  “据我所知,你乘坐的公共汽車是從費格羅拉大街發出的,而且路過离共和軍起初躲藏的房子不遠的地方。你在等車時曾到那小酒館里喝過啤酒或者買過香煙嗎?”
  “可能去過,我記不清了,有好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你現在正服用藥物治病嗎,劉易斯?”
  “是的。”
  “你經常吃藥嗎?”
  “或多或少。”
  “如果你忘記吃藥怎么辦?”
  這時劉易斯第一次抬起頭來看著我,然后拍了拍腦袋說:“在這儿,我有一些伙伴,你可以去問問他們。”
  “你為什么弄瞎自己的眼睛?”
  “我不喜歡我所見到的一切。”
  “你曾用砍刀襲擊過一個女孩,她挖了你眼睛一下,是不是?”
  “她簡直像頭母牛。”
  “她所做的一切讓你感到很不光彩,所以你就像她一樣,直到把你自己的眼睛弄瞎了,對嗎?”
  他閉上眼睛說:“這該死的臭三八,讓我永遠不得安宁,她的叫喊聲每日每夜都在我耳邊響起。”
  我背對著門,緊挨著吉多站著,可以清楚地從監控器上看到所有這一幕。劉易斯深深地低著頭,麥克轉過身,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吉多則滿意地咧著嘴笑了。
  我叫道:“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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