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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有一個大學時的好朋友,名叫道爾·伊賽爾頓,她在尋找失物方面很拿手——過去几年里,她在一個大建筑公司工作,負責尋找從建筑工地被偷走的裝備。為了尋找那些被偷走的壓路机和裝貨机,她几乎走遍了全國。只要一發現別的工地有自己要找的東西,這個混血女人會立刻爬上駕駛室,并且會毫不猶豫地開走它,沒有人敢阻止她。
  我到達制片厂后,給道爾打了個電話。
  “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一把手槍——是38毫米口徑的史密斯·韋森牌的,槍管長兩英寸,內裝5發子彈的左輪手槍,槍號是328314。”
  “你現在有什么線索嗎?”
  “那槍現在在拉斯維加斯。1974年5月,或者在那之后不久,它在那儿的一個舊貨商店里出現過。”
  “二十多年以前的事?”道爾笑道,“不會吧,親愛的,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你真希望把它搞到手嗎?”
  “是的,而且如果你能幫我查到是誰、在什么時候、在哪儿找到那把槍的話,我當然更高興。”
  “我會打電話查的。”
  “我想知道那槍是怎么從洛杉磯跑到拉斯維加斯的,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有關的人名。”我把弗蘭迪的事告訴了她。道爾對追尋槍的事很感興趣,她很希望能盡快查清此事。
  “如果我查清此事,”她說,“你得請我吃飯。”
  “即使你沒查到,我也請你吃飯。”
  為了躲避塞爾·丹羅格,我跑到剪輯室里幫編輯剪接片子。這時,麥克從帕克購物中心打來了電話。
  “快跟我說會儿話吧!”他說,“我快忙死了,我調查的那個殺人犯還等著跟我通話呢,哎,管他呢,先讓他等會儿吧!怎么樣,你那儿有什么新消息嗎?”
  “那個殺手給你打電話了嗎?”我反問他。
  “沒有,是我給他打的,上次他告訴過我他的電話號碼,我們這一周一直都保持著聯系。”
  “告訴他讓他馬上到警察局自首,要不然的話你就要采取措施。”
  “我把他的電話號碼告訴你,你跟他說吧!”麥克開玩笑地說。
  “好吧!”我問,“你現在怎么樣?”
  “我覺得屁股痒得很厲害。”
  “回家后,我在你的屁股上壓些東西,你就會好的。”
  “什么?”
  “我——”
  他笑了起來。
  我問:“你今天晚上還有別的安排嗎?”
  “看情況吧,今晚我得參加一個關于銀行搶劫案的會。那群家伙在五個城市里都搶劫過銀行,那五個地方的警察都來了。我們希望能把各個細節都連貫起來調查。”
  “我猜你不單純是為了破那個搶劫案吧?”
  “對!我告訴你吧,那些殺手現在對我很感興趣——有一個男的不斷給我打恐嚇電話,還有個女的總給我送小紙條。他們想讓我調查這案子,現在我已經開始調查了。我有种感覺,那個男的一定是我從前抓過或指證過的人,他們對我有一种強烈的仇恨感。無論怎樣,他們說一定不會讓我好過。”
  “真討厭!”我說,“那紙條上寫了些什么?”
  “怎么,你嫉妒了?”他輕笑著問。
  “一點也不,像你這么丑的人,才不會有女人跟你呢!除非你有什么可讓那個女人利用的。但我并不是很了解你,麥克。”
  我听到電話里有打開紙的聲音,他說:“那紙條上說他們并不是搶劫銀行,而是重新瓜分財富,當時他們告訴過人們趴在地上別動,所以那兩個不老實的人被打死是活該,這不關他們的事。”
  “你現在對他們的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嗎?”
  他哼了一聲說:“我可不想讓那些文縐縐的人告訴我什么所謂的大道理,比如說那群搶劫犯是因為家庭問題才犯罪,或者他們只是為了表達對政府的不滿才去搶銀行等等的托辭,我只知道,不管怎樣他們一定會被我抓起來。”
  “你真自信。”我說。
  “是的。”他在電話那邊喘著粗气說,“而且我的態度一直很堅定。”
  “沒有你辦不到的事,今晚回來吃飯嗎?”
  “我當然要回去了,我還得讓你幫我治屁股痒痒的病呢,你忘了嗎?”
  “我會滿足你的要求的。”說這話時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忽然變紅了,于是我赶緊調轉話題問,“哦,對了,你找到風笛手了嗎?”
  “找到了。”他停了一下又說,“我發現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我在桑塔莫尼卡警局竟發現了有關海克特的報告,我還碰到了那個殺死他的家伙。他母親說他并沒有什么武器,因為她儿子得過精神病,所以她從來不允許家里有任何武器,她還說根本不知道那槍是從哪儿來的。”
  “那么那支槍究竟是從哪儿來的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据說那支槍是在十五年前的一起本地搶劫案中被偷走的。我覺得那可能是一把可扔掉的槍。”
  “什么是‘可扔掉’的槍?”
  “有時候我們出去執行任務抓住某個人后,如果他有槍,我們必須把他的槍給繳了,即使不逮捕這個人,也要辦一些麻煩的手續給槍注冊。有些家伙帶著槍只是為了防身,當那家伙的手向褲帶邊儿摸時,你就會開槍打倒他,但當你上前把他翻過來時,你卻發現他身上并沒有槍。這樣一來你就沒法說是為了自衛而擊中對方,所以,你就得為自己掩飾罪行——把一把槍放到那人身上,你明白嗎?”
  我听后感到十分震惊,但我盡量不讓電話那邊的麥克听出來。我從沒有當過警察,我無法想象警察這种掩飾自己過失的手段,我也沒法做出什么判斷性的評論,我問他:“麥克,你有沒有這么干過?”
  “倒是沒用槍干過,但有一兩次我用刀那么做過。當我繳獲槍后,我總要想些辦法把槍處理掉,那樣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或許海克特自己帶了槍,可能這也算是一种‘可扔掉’的槍吧?”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別人。當時,附近的一個女人看到他和几個朋友從海灘邊回來,他穿了一條運動短褲和一件背心,根本沒地方藏槍,而且就算他拿了槍,他也不會蠢得讓人從他手里搶走。”
  “對羅伊·弗蘭迪的案子你也應該了解這么多。”我說。
  “或許吧!”
  “麥克,你為什么沒跟我說過弗蘭迪的槍曾經被發現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問:“誰告訴你的?”
  “聯邦調查局的人。”
  “在警方的文件里并沒有那槍被找到的記錄呀!”他說。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說的不對,聯邦調查局的人說那槍出現在拉斯維加斯。”
  “哦,天那!千万別去那儿找槍,那里很危險!”
  “我根本就沒想去。”我說,“拉斯維加斯的人太雜。”
  “為什么提起它?”
  “我想起今天早晨森尼克曾經說過,洛治威跟拉斯維加斯有些關系。”
  “你是說賭場?”
  “你別總以警察的口气問我,先听我跟你說。”我說,“在洛杉磯那次襲擊之后,那三個共和軍的幸存者——比爾、艾米莉·海瑞斯和芭蒂·海斯特被一個激進的体育記者帶到了東部。”
  “對,那個人叫什么名字來著?他和那個長頭發的籃球運動員經常聯系,”麥克想了一下,“叫比爾·沃爾頓。”
  “先別管那個籃球運動員,這個体育記者的父母住在拉斯維加斯,退休后開了一家汽車旅館。”
  “啊哈——”他打了個哈欠,好像是嫌我講得太慢似的。
  “芭蒂·海斯特、比爾以及艾米莉·海瑞斯在1974年6月到東部躲過一陣子,在途中,他們曾經去過了拉斯維加斯的那個汽車旅館,之后跋涉去了伯克利。后來他們又第二次經過那家旅館,那個体育記者的父母一直把芭蒂他們送到紐約州,那對年老的夫婦可真是好心人。”說到這儿我頓了頓,好讓麥克有思考的時間,“那三個人出來時帶了不少槍,但那個体育記者讓他們把槍都留下了。”
  “他們把槍都留在了拉斯維加斯?”
  “這我也不清楚,但重要的是,他們到過那里,這有很大關系。”
  “你相信聯邦調查局的話,所以你才認為有關系。”麥克說。
  “你能幫我查一下嗎?”
  “嗯——”他沒明确回答我,他問道,“晚飯吃什么?”
  我到樓上開會前,先去了我的辦公室。我看了看那些成堆的菜單,然后給飯店的對外送飯處打了電話,預定了晚上的一些飯菜。我剛要出去,吉多走了進來。
  “從‘滾石’來的那個人呢?”我問。
  “塞爾自告奮勇陪他一個小時。”吉多說,“瑪吉,我們現在遇到一個小困難。”
  “怎么了?”
  “那個舞女跟我們不太合作。”他說,“芬吉說她無法跟那女的談好拍攝采訪的時間,我想在明天早晨還沒拍那所房子之前拍這個采訪,我們和‘熱舞’的老板已經商量好了,可是那個女人總是猶豫不定的。她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有。”我說,“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勸服她。”我從電腦上查出米雪·塔貝特的電話號碼,然后撥通了電話。鈴響第三聲時,米雪接了電話,她答應在下午跟我見面,但不許拍攝。我挂上電話轉身對吉多說:“她會同意的,明天早晨她會准時到那儿。”
  “她是緊張嗎?”吉多問。
  “只是不想拍攝,她覺得自己太胖。接下來你要做什么?”
  “我把芬吉留在醫院等X光結果。”他說,“我現在想去接她回來。”
  “去吧!我們會把米雪的采訪安排好的,她并不是弗蘭迪惟一的女友。沒別的事了,你走吧!”
  “今天真倒霉!”
  “把芬吉送回家好好照顧她。”我說,“別忘了今晚我們還有一個會。”
  “杰克也來嗎?”
  “他不來。”我說。
  當我去找蘭娜時,她正獨自一人在辦公室里看那份資金平衡表。我走進去的時候,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這個會計很不錯,她在這方面簡直是個天才,你在哪儿找到她的?”
  “塞爾?她是你推荐的呀!”
  “她是有點儿古怪,但她在工作方面很出色。”
  我坐了下來,蘭娜好像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我沒打電話告訴你嗎?我們不用開會了,你已經說服了吉羅德,但這也不過是他暫時的看法,他回紐約后,也許會重新考慮的。”
  “我們總會說服他的。”
  “下一次就不會這么容易了,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他說的話,瑪吉。”
  “哪些話?”
  “全部。”
  我算了一下,在洛杉磯工作時,有好多時間是在開車時度過的,所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思考問題。
  下午我很早就開車從弗瑞威大街往回走,向南朝著郊區的英格伍德鎮方向駛去。路上有几個歪歪扭扭的路障,使公路上的車行駛得很慢,就像平時塞車一樣。路上總是停停走走的,所以我又有時間思考了。
  如果你在南加利福尼亞生活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學會如何不根据路程遠近來計算到達時問。這并不是什么精确的科學,因為道路有時并不是暢通無阻的,有時你會去晚,有時又太早。我比跟弗蘭迪的妻子預定的時間提前5分鐘到了她家。
  瑪麗·海倫住在一所很漂亮的單層屋里。那條街上全是這种小屋,屋旁還种了一排排的樹。沒等我下車,她已經從屋里走了出來。她是一個十分苗條的中年婦女,麥克說當她和弗蘭迪結婚時,她非常漂亮。現在她已經44歲了,但還是那么迷人——她燙了頭發,雖然只穿了身園丁衣服、牛仔褲,但她仍然顯得那么有魅力。
  “您是瑪吉·麥戈溫小姐嗎?”瑪麗·海倫摘掉棉質的園丁手套,和我握了握手。她好像十分注意我,對我也很熱情,但她打量我的目光使我覺得渾身不舒服。
  “非常感謝你能見我。”我說,“我知道我們要談論的話題對你來說很難以接受。”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經很久沒想起弗蘭達了,直到你打來電話時,我才又記起我生命中的這個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拍關于弗蘭迪的影片呢?”
  “那部片子主要描寫70年代中期發生在弗蘭迪身上的遭遇,影片的主旨是要反映當時正處于崩潰邊緣的社會狀況。”
  她笑了笑道:“我關心的是自己的事。你想從我這里了解些什么?”
  “每個認識弗蘭迪的人對他都有不同的看法,我想听听你的。”
  “我會盡力而為的,你只要用湯姆·李·瓊斯在片中飾演羅伊,并加上一大段床上戲就行,相信我,如果你想拍關于弗蘭迪的片子,你就得加入床上戲,湯姆·李是比較合适的人選。”
  “我知道,可是我不拍那樣的片子。”
  她皺起了眉頭。
  “我拍的是一部紀錄片,我想拍下你談論弗蘭迪的鏡頭。”
  “拍我?”她臉紅了,然后笑著說,“好吧,然后你再把我寫進和湯姆·李的床上戲里。請你先進來,我去倒兩杯咖啡。”
  她領我先進院子,來到了日式的小花園里。花園里有各种各樣的花草,院子里有一條小水道,水道旁用櫻桃木搭了一個小橋,這樣的构造看上去就像一個小茶館。
  “鄰居們在背地里說我很狂。”她把我領進那個“小茶館”,在那儿的一個小桌子上放了一大罐咖啡和几個杯子,“但是我的孩子都已經長大了,而且我又沒有丈夫,一周只工作四天,所以我有很多時間自己支配。”
  她倒咖啡時,我打開了錄音机。她在每個杯子下面都墊上了杯墊。
  “今天我只想跟你隨便聊聊。”我說。“然后我們再進行拍攝,你同意嗎?”
  “隨便吧。”她點了一下頭,“反正我有的是時問。”
  我听后笑了。她坐得离我更近了,仔細地看著我的臉說:“你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
  “別人也總這么說。”
  “你看起來并不适合干這行。”
  “是嗎?”
  “你這么漂亮,為什么和一個警察混在一起呢?”
  我關掉錄音机,仔細地端詳著她,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我說:“好了,現在我該問你問題了。”
  “你那天打電話時,我就知道你是誰。我現在還經常和萊絲麗——也就是麥克的前妻通電話,几年以前她就告訴過我你和麥克的事。有一次,我們出去租了几盤你拍的片子看,看完之后,我們都被感動得哭了,那些片子拍得很不錯,你們不拍喜劇嗎?”
  “不拍。”
  “真可惜。”她攪了攪咖啡說,“你去參加海克特的葬禮嗎?”
  “去,麥克還得上去致悼詞。”
  “可怜的海克特。”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生活好不容易變得有點規律,而且他又不再酗酒了,可偏偏出了這事。”
  “我從沒見過他喝酒。”
  “你很走運,他喝醉時可不怎么樣。”她喝了一口咖啡說,“我也會參加他的葬禮,到時我會找你,那儿肯定有很多了解羅伊的人,我想他們或許可以告訴你一些情況。我并不知道他做的所有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很愿意介紹給你一些了解他的人。”
  “多謝。”我說,“可能你不想回憶他以前的事。”
  “是的,但是我的孩子們卻總是問他們父親的事,他們對他几乎沒什么印象。現在我又有了外孫,他們又要問關于祖父的事情,我真希望有人能幫我告訴他們有關羅伊的事。我實在不想再欺騙他們了。”
  “欺騙?”我重新打開錄音机。
  “羅伊死時,孩子們還小,到她們上高中時,我又結了婚。但我的第二個丈夫卻一點也不像一個父親,孩子們感覺不到一點儿父愛。我就時常跟她們說羅伊很愛她們,他是世界是最好的父親。但是事實上,羅伊總是特別忙,根本抽不出空來顧及孩子們。如果他現在還活著,孩子們很可能會恨他,因為他根本不配做父親。但是他死了,所以他成了英雄。”
  “你對此感到不滿嗎?”
  “當然不滿了!在孩子們的心里,他就像耶穌一樣,而我每天都替他們做飯、收拾屋子、做家務,孩子們崇敬的不是我而是羅伊。我現在已經無法改變我對她們講過的事,所以我想讓你告訴她們真相。”
  “什么真相?”
  瑪麗·海倫說得很激動,我還以為她下面一定會說出什么污言穢語,但她卻露出譏諷的笑容說:“羅伊·弗蘭迪有一雙你從沒有見過的、最大的、深褐色的、像沙皮狗一樣的眼睛。”
  “是他的眼睛招來了這么多麻煩嗎?”
  “至少有一部分原因。他跟女人很有緣,當女人看上他時,起初他會顯得很害羞,然后那些女人就會上來勾搭他。我也是這么認識他的,但我不那么容易受騙。”她向后靠了靠,湊近我耳邊輕聲說,“他的性能力是我所見過的最棒的一個,如果他肯賣身的話,他一定能賺大錢。”
  “你愛他嗎?”
  她面色不悅地說:“我們在一起只是為了享受性的刺激,而不是為了愛情。萊絲麗說她和麥克也是這樣,我們從不否認這一點。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到外面找女人,外面的女人也不是為了愛情才和他們在一起的。”
  我很明白她說的“他們”是指什么人,但我不想再听到有關麥克的什么事情,我告訴自己:麥克已經跟過去一刀兩斷了。盡管有時事實并非如此,但我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我說:“根据警方的報告,在羅伊死的那天,你和他——”
  “在他死的前一天我們在一起睡過。”我看到她似乎很以此為榮。瑪麗·海倫說:“那天,他又去找那個在醫院工作的婊子,他背著我与她私通,但我卻是和他睡過的最后一個女人,這很可笑吧?”
  “他死以后的那段日子你很難過吧?听說你要把孩子們留給羅伊的父母,自己去參加和平隊1。”
  
  1是1961年成立于美國的一支主要以年輕人為主的組織,其組織成員多數被派往發展中國家做事。

  “是的。”她揮了揮手說,“兩個孩子要靠我養活;再加上我沒有工作;有太多的事又得由我來處理。我當時希望馬上出去,我想,就算和平隊因為我有孩子不讓我參加,我也非去不可。”
  “那么你是怎樣度過那個艱難的時期的呢?”
  “麥克、萊絲麗、森尼克和他的前妻、海克特和另一個我記不得名字的女人常來幫助我——他們帶著我出去散心,還經常陪孩子們玩。麥克肯定我們的撫恤金馬上就會發下來,我知道如果保險金能發到我手里,我們就不會露宿街頭了。”
  瑪麗·海倫眼睛盯在一株巴西木上說:“剛開始,我簡直被嚇坏了。他死后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丈夫可能還會回來跟我團聚,我想象著他能回來并對我說愛我。但他卻死了。要馬上接受這個事實很難,剛開始有人幫你的時候,你覺不到什么,但是接下來的几個星期真是難熬极了。”
  “你能談一下羅伊的保險嗎?”
  “已經有好多人問過他的保險金的事了,我難道會為了保險金去殺他嗎?羅伊有兩万一千美元的保險,因為是意外死亡,保險金多了兩倍。這四万二千美元看來好像很多,但真正用時,你就會發現并非如此了。我用分期付款的方法買了這所房子——我先付了第一筆錢,但后來房子价錢卻上漲了。我們要生活,還要吃飯,我建立了大學基金會,又買了一輛車。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保險金我存在了銀行里。為了幫我照顧孩子們,福利部門又發給了我們撫恤金,但這些撫恤金還沒有羅伊的工資多,所以,我仍然得出去工作。相信我,我并不是一個富有的寡婦,但是我過得卻很充實,因為人們現在對我要比以前我是一個被冷落的妻子時好多了。”
  “以前你曾想過离婚嗎?”
  “离婚?”她問道,接著她倒了一些咖啡,“如果一個女人明白离婚后有多寂寞,那她一定還是覺得當寡婦好。”
  “我不這么想。”
  “我听一個离過婚的朋友說她的事,但是我不相信,直到我親身經歷以后我才知道,原來我認為會成為我終生朋友的他,卻像躲鼠疫一樣地躲著我。”她憤憤不平地說。
  我說:“你不會因為他冷落你而去殺他,對吧?”
  “如果你被逼到絕境的話,什么都可以成為殺人的理由。”
  我感到一絲冷意,轉過臉拿出了筆記本。
  她拉過我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別擔心,瑪吉,他們總會安定下來的。森尼克就是,他离了三次婚,但后來他找到了心愛的人。麥克也一樣,我覺得現在最快樂的或許就是麥克了,我沒跟他聊過,但我感覺得到。如果羅伊現在還活著,他一定會去做心中渴望的事。他活著時總做一些不安分的事,這就是為什么羅伊和海克特被殺的原因。”
  “海克特不是這么死的。”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叫格羅莉亞·馬庫斯的女人,他也不會死——海克特离開妻子和那個女人鬼混在一起。你可以問問麥克。”
  “我見過她。”我說,“我們四個人曾一起出去過几次。”
  “那你一定知道了。”
  從那時起,我們談話的重點就從羅伊·弗蘭迪的生活和死因轉到了麥克·弗林特、海克特·梅倫德茲和道格·森尼克的愛情方面,我和她自然也不覺得拘束了。我們愉快地結束了交談,我覺得更加了解弗蘭迪了,而且我對麥克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本可以整個晚上都待在那儿和瑪麗·海倫愉快地聊天,但是我還得去見米雪·塔貝特。于是我們約好了在海克特的葬禮上見面,道了聲再見,分手了。
  從她家里出來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時間,我向洛杉磯東部駛去,路上的交通狀況比我想象的還糟。
  米雪·塔貝特是弗蘭迪許多女人中的一個,在1974年,弗蘭迪因為她而引起非議——她曾涉嫌賣淫和偷竊,因為和她在一起,弗蘭迪受到不少牽涉。他的上司曾警告過他,讓他离開那女人,但他仍然我行我素。
  我曾見過米雪的照片,而且跟她也通過電話。但是照片上的她顯得只有二十几歲,這和電話里那像三十多歲的聲音大相徑庭,這使我很難判斷她的真實年齡。
  記得第一次請米雪拍攝時,她高興得几乎跳了起來。她跟我說她曾拍過電影,能重新站到攝影机前真是太好了。但是根据麥克所說,她所拍攝的只不過是幫她拉客人的色情片子罷了。不知她后來為什么改變了主意,又拒絕拍攝了。
  米雪住在一所很舊的黃色平房里,她和妹妹弗羅拉及其他几個親戚住在一起。米雪和她妹妹長得很像,只是個子比她妹妹高些。弗羅拉為婚紗禮物店做計件工作,而米雪則幫助那些退休后在家的老年人提供預訂商品服務。
  在那間又小又熱的屋子里,弗羅拉的縫紉机不停地嗡嗡響著,在這种讓人窒息的環境下交談太困難了。這儿四處都是綠色的雪紡綢褶邊,弗羅拉正在做一件禮服,那是一個墨西哥家族為他們的女儿的15歲生日宴會而精心挑選的。米雪破爛的書桌上堆滿了布卷和布料,几乎沒有地方放電話和記事本。
  米雪從廚房拿出兩听啤酒并遞給我一听。
  我接過啤酒說:“我們能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談嗎?在這儿,我的錄音机只能錄上机器聲。”
  “我必須得在這儿等電話,我們先到門廊那邊坐會儿吧!那儿的噪音還算小點。”她帶我來到門廊,然后打開窗子,我們一塊坐在了折椅上。
  米雪現在已是半老徐娘——今年她44歲,但看起來卻有二十多歲。長期地吸煙、酗酒和吸毒嚴重損害了她的健康,但是她還有些吸引人的地方,至少我這么想,她讓我想起了“熱舞”俱樂部門前的那張廣告畫:她的頭發全是70年代流行的大卷,眼睛畫著特別黑的眼線,就像一只浣熊,但是卻掩蓋了她的大下巴和兩只眼睛离得近的缺陷。她曾風光過——那些都已不复存在,但是她卻從沒有漂亮過。米雪以前當舞女的時候,她接待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但我覺得,她對自己卻很滿足。
  開始采訪時,我先稱贊她說:“你很漂亮,米雪,你不必擔心拍攝,明天早點來吧,我們有絕對一流的化妝師,她們一定會把你打扮得光芒四射,而且我保證只拍臉,效果應該沒有問題。”
  她會意地笑了,好像知道我說了假話。
  “明早9點,我們在那儿等著你來,行嗎?”我問,“我英俊的男助手吉多會照顧你的。”
  “英俊的男助手?”這時電話鈴忽然響了,她站起來去接電話。透過窗子我隱約听到她的聲音;“我6點鐘會去您那儿的,雷諾茲先生,還要別的東西嗎?啊,好吧,再見。”
  她從屋子里出來時,手里又拿了一瓶啤酒。
  我打開錄音机重新開始我們的談話:“談一談你的工作可以嗎?”
  “沒什么可說的。”她輕輕抽了一下鼻子,“只不過是一些退休后的老人不能出來買東西,所以他們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們想要的東西,然后我幫他們去買。”
  “這工作挺有意思的吧?”
  她顯然不這么想,她喝了口啤酒,用手背擋在厚厚的嘴唇前打了個嗝:“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我以前的顧客總是很有激情地圍著你轉,而且他們都是些不錯的家伙,比如商人、警察,還有大學生等等。他們對你特別好,還給你小費,有時還帶你出去玩。”
  “但你現在的工作更穩定、安全一些。”
  “我宁愿像以前一樣,也不愿意照顧這些老家伙。”她揮了揮手,“但我畢竟已經老了,我時常設想我能夠擁有一個像‘熱舞’這樣的俱樂部,一個真正時髦的地方,那儿不僅僅是讓人跳舞和喝酒的地方,那儿就像是我的家。”
  這時,弗羅拉從屋里走了出來,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
  我問米雪:“你認識弗蘭迪嗎?”
  “當然認識。”她眨了眨眼睛說,“他長得很帥,人也不錯,嗯,他不動真感情,但對如何取悅女人卻輕車熟路。當听到他死的消息時,我真是傷心欲絕,我本來以為我們能真正生活在一起呢。”
  弗羅拉輕蔑地笑著說:“他那時已經結婚了。”
  “他當時跟妻子分居了。”米雪回擊道,“他說只要處理好一些事情,照顧好孩子,我們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廝守一生。”
  “真可笑!”弗羅拉若有所思似地說,“當一個男人剛遇到你時,他們都會這么騙你,有多少個男人跟你說過相同的話呢,米雪?”
  米雪生气地說:“羅伊和別人不一樣。”
  “在這個羅伊死之前,我并沒有听你說過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之類的話。”
  米雪反問道:“今天下午5點前你得完成多少件衣服?”
  “12件,幫幫我,好嗎?”
  “給我拿過來吧!”
  弗羅拉走回屋里,順手輕輕把門帶上。
  米雪靠近我,身上散發出啤酒味、汗味和超市里的那种廉价香水味道:“別听她瞎說,她從沒有像我這樣的經歷,所以當我提到以前的那段日子時,她就嫉妒我。弗羅拉從沒結過婚,她這一輩子根本沒什么幸福而言,現在又人老珠黃。”
  “你結過婚嗎?”我問道。
  “好多次。但都沒持續多長時問。結婚后,男人變得占有欲特別強,想讓你賺錢,但你真的去做時,他們又不高興。”她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坐下來問我,“瑪吉,你結婚了嗎?”
  “我不會再結婚了。”
  “你的想法可不好。”
  弗羅拉從屋子里走出來,手里抱著一大堆綠色的像海浪一樣的褶邊,她在門廊地上舖了一條白床單,把那些衣服放在上面,然后遞給米雪針、線、鉤狀的扣子和鎖扣眼的机器,她說:“每個領子上一個。”然后就不聲不響地回屋了。
  米雪拿起一件衣服,胡亂找著衣服領子處的拉鏈。
  “很可笑,不是嗎?”她穿上針,在線尾處打上結,“這些小姑娘們馬上就要15歲了,她們的家人為了給她們准備這宴會,不知要花多少錢——給她們的每一個朋友都做一身衣服,簡直像一個婚禮,有宴席、樂隊、几百位客人,還有在教堂由神父主持的儀式。花這么多錢,你知道為什么嗎?”
  “15歲是這些女孩最好的時光。”她開始熟練地往衣領上縫扣子,“她們的父母之所以舉行這樣的宴會,是因為以后就沒有什么机會、也沒有什么內容可以慶祝了。她們當中大多數還是學生,但有的女孩在這個年齡就怀了孕,如果這個宴會中有婚禮的話,順便就由神父給主持了,這樣就可以掩人耳目,然后就是生孩子,被老公毆打,整天被老公拼命干。呶,一個15歲的女孩就這樣完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這樣。”
  她在衣服上打了個結,然后咬斷線:“對我來說可不怎么樣,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15歲時,离家出走到北部,在那儿我找到了第一份跳舞的工作,我干得很出色,當然我隱瞞了年齡,我說我已經18歲了。在長灘北部,我開始接客,他們通常給我很多小費。我回到洛杉磯是因為我母親病了,我在她身邊照顧她。”
  “米雪,你還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弗蘭迪是什么時候嗎?”
  “當然記得,那好像就在昨天晚上發生的一樣歷歷在目。”她接著縫扣子,“就在他遇害的前一天晚上,他來俱樂部看我,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那一陣子他到別的地方工作去了。”
  “那天晚上,你和他一起出去了嗎?”
  “沒有,當時我正在俱樂部跳舞,他要了一杯酒,一邊和几個朋友聊天,一邊遠遠地看著我。”她笑了几聲,“我也看著他。那天我有一個在長灘北部認識的朋友也來看我,出于禮貌,我介紹他們認識,事實上,我并不想讓他倆認識,因為我的那個朋友打扮起來可是個漂亮女人。”
  “他們倆沒出去嗎?”
  “我沒看到他們出去。”
  “我想最好能找到她,或許從她那儿能了解些情況。”
  “這不可能了。”米雪低下頭接著縫衣服,“因為她已經死了。”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她站了起來,抱著手里的衣服去接電話,我隱約听到她最后几句話:“我恐怕得到8點鐘以后才能到你那儿,雅洛布先生,我去你那里之前請先別睡覺,你想要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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