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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羅伊·弗蘭迪死以前,他正和另一個警察的前女友住在一起,那個警察叫伯瑞·洛治威。我覺得從他那里可能會了解更多的情況,尤其是在森尼克告訴我那家伙做了許多違法的事后,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
  吉多說拍攝現場的所有准備工作都已經安排妥當,所以,在去拍攝現場之前,我先去找伯瑞·洛治威談了一會儿。
  找到洛治威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在弗蘭迪被謀殺后不久,洛治威為還賭債去勒索別人的事被警方知道,在警方沒有開除他以前就主動辭職了,當時他已經變成一個十足的酒鬼。兩個月以后,他因酒后開車撞死人坐了几年牢,出獄后,他又因酗酒惹了不少麻煩。后來他戒了酒,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海克特給原來在七十七街警局工作過的人打過無數次電話,查詢有關洛治成的情況。一個星期以前,洛治威的一個老上司偶然發現洛治威走進一個名叫“意外胜利”的俱樂部,他隨即打電話通知了海克特。
  根据海克特所言,洛治威并不想見我,他從監獄里出來后想重新做人,他從不愿提及往事。
  我很奇怪,如果洛治威想重新開始,那么他為什么還待在他以前犯有前科的地方?為什么又生活在七十七街警局的管轄區內,而且离羅伊·弗蘭迪死時的那所房子只有几個街區之遙呢?
  我開車從弗瑞威大街拐到曼徹斯特大街,然后又向東駛了一個街區,到了伯羅德威大街。伯羅德威大街是為藍領工人服務的商業區,洛克希德、休士和馬特爾商場都在這一帶。
  不一會儿,我就到了瓦茲大街。我把車停在一個雜貨店門前,然后步行穿過曼徹斯特大街來到那個俱樂部。
  我很擔心洛治威拒絕和我面談,我惟一可能打動他的就是這該死的短裙。我在俱樂部后面的一間小屋里找到了他,當時他正在清點干洗過的床單与毛巾。我隔著窗戶在外面觀察了他一會儿才進去。
  洛治威跟麥克年齡相仿——大約四十七八歲的樣子,但他看起來卻像上百歲。生活的艱辛和過量的飲酒使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看來他的健康狀況也很不好。他不像這儿的其他人那樣穿一身節儉的工作服,而是穿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裝,上衣印有“夏威夷”字樣,下身穿了一條暗藍色的運動褲,腳蹬一雙黑色運動鞋。他灰白的頭發留得很短,讓人覺得像檢閱儀式的警員。
  當他听到我的腳步聲時,抬起頭沖我笑了笑。“你是剛來的吧。”他從里面走出來,“女士房間在樓上,我會帶你去的。”
  “伯瑞·洛治威?”我問道。
  當听到一個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時,他不禁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有好多朋友都認識你。”我邊說邊伸出手。
  他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皺著眉頭說:“我想你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
  我的這身打扮讓他誤以為我是一個妓女,但洛治威似乎不是那种好色的人。我把名片遞給他說:“我叫瑪吉·麥戈溫。”
  我以為他看完名片之后會把我拒之門外,但他卻笑了。
  “看來,你不是克里斯汀·勞德。”
  “對不起,打扰您了。”我說。
  “沒關系,不必道歉。還記得共和軍的事嗎?有一半洛杉磯警察做好准備,用武力解決那六個該死的共和軍游擊隊員。哦,老天!他們的彈藥比警察的還多,那個叫勞德的記者直接走上前去敲門,那時,火焰瓶從窗子里飛了出來。”
  “我記得。”我說。
  洛治威把我的名片放在上衣胸部的口袋里:“海克特·梅倫德茲前一陣子來過,他告訴我有個做新聞工作的人想和我談談關于弗蘭迪的事。共和軍被徹底消滅時,我們還在為弗蘭迪難過,這就是我為什么想起勞德的原因。”
  他并不是第一個把弗蘭迪和共和軍聯系在一起回憶的人。
  他說:“我跟海克特說過,我不想和你談,那你為什么還要到這儿來呢?你的拍攝人員呢?每個電視台的新聞記者都會和拍攝人員一起進行采訪的。”
  “我不是新聞記者,确切地說,我的攝制組正在八十九大街進行拍攝,我想海克特已經告訴過你,我在拍一部關于弗蘭迪的影片,你能給我講一下你和弗蘭迪之間的一些事情嗎?”
  “人們發現他死的時候,我就被盤問過一遍了。”洛治威又開始清點他的毛巾,“或許我該給我的律師打個電話,讓他跟你談吧。”
  我看著他整理那一大堆東西。他把東西分成了几份,每一份都包括:一條床單、一條毛巾、一小條肥皂和一本《圣經》。我問道:“你住在這儿嗎?”
  他搖了搖頭。“我有地方住,你知道嗎,從監獄里假釋出來的代价就是在這里做一年的社會服務,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我就离開了這儿,但當我回來后,我發現沒有比這儿更适合我的了,這儿簡直就像我的家。”他皺了皺眉頭,“我想或許我應該靜下心來做點什么。每天早晨,我都來這儿禱告,然后待在這儿為那些有困難的人服務,我得一直忙到下午。”他沖我笑了笑,露出了假牙,“我現在生活得很充實。”
  “你真難找,你回到這儿多長時間了?”
  “三四個月吧,我也不知道會待多久,這次我好像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一切都煥然一新了。”
  他好像忘記了他說過不想和我說話,于是我試探性地問道:“你現在想在以前的環境走一走嗎?”
  “就看你怎么想了。”他說。他現在已經沒有一點不想談的意思,完全和我合作了。
  “我現在得去八十九大街看看我的攝制組的工作情況,那儿离這儿只有几個街區遠,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順便在路上談談過去的事情。”
  他的臉忽然陰沉下來。“我跟弗蘭迪的凶殺案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喊道。
  “這我明白,但只有你了解那地區,你在七十七街當了多長時間警察?”
  “六年。”洛治威并不是不情愿一起去,只是出于謹慎,然后他開始整理東西,隨后又在本子上登了記。
  “當弗蘭迪到第七十七街時,那儿的治安一點也不好,二十多年來一向如此,你不該在這儿四處走動。”
  “我們現在能走嗎?”
  “這由我決定。”他怪笑著看了看我,然后調轉話題問道,“當你四周都有人在開槍射擊,你會和勞德一樣上去敲門嗎?”
  “如果我覺得屋子里的人會跟我說話,我肯定會那么做的。”
  他整理了一下上衣,說道:“好吧,我們出去走走!”
  我們沿著布羅得威大街向南走。已經下了一早晨霧,現在太陽終于出來了。所有的東西都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霧气和陽光摻雜在一起,使人悶得喘不過气來。洛杉磯十月份的空气真糟糕,讓人難以忍受。
  洛治威說起話來完全是警察說話時的語气,那种語气別人是學不來的,我想這可能是警察必須過的一門考試——如果真有這項考試的話,洛治威一定會拿高分,因為他一路都滔滔不絕,告訴我各种事情應該怎樣,而事實卻并非如此。他簡直是在演講,我感覺到他一定非常寂寞,十分希望有人能与他交談,即使是讓他談有關弗蘭迪被殺案的事情,他也愿意。寂寞是十分令人苦惱的事,我十分同情洛治威。
  洛治威走在我左邊,他問道:“你還跟誰談過這件事?”
  “跟弗蘭迪的家人和朋友們,像麥克·弗林特、道格·森尼克和海克特。”
  “我簡直不敢相信海克特竟然死了。”
  我只能點點頭,因為我突然被他的話噎住了。
  洛治威說:“人們都說他是個英雄,他救了一個年輕人,做了一件好事。”
  “那個年輕人二十几歲,住在海克特的樓上,”我說,“他有過很長一段精神病史,曾有自殺企圖,當他威脅要跳樓自殺時,他母親去找海克特,她知道海克特是警察,但她卻忘了告訴海克特她儿子有槍,那年輕人隔著臥室門打中海克特,然后自殺。”
  洛治威搖頭感歎道:“海克特真蠢。”
  “麥克·弗林特也這么說。”
  “弗林特?我有二十年沒見過他了,我都快把他忘了。”他揚了揚下巴又說,“弗蘭迪、弗林特、森尼克和梅倫德茲——這四個七十七街的騎士,他們很團結,誰也別想拆散他們。”
  “你認為你被排除在外嗎?”
  他聳了聳肩:“我們其實經常在一起,所有的警察下班后都喜歡到曼徹斯特大街和曼恩大街拐角處的酒吧去喝上几杯。但回家之前,必須把自己弄干淨些,免得回去被老婆罵。有時候我們喝完酒后不回家,直接到艾爾菲斯的小店里去吃宵夜,或去佛羅斯山上逛一會儿,除非我們身邊有女人陪著。”
  “你們經常找女人嗎?”
  “她們都在停車場等著我們。”他笑了,“那儿有不少女人。”
  “弗蘭迪也找女人嗎?”
  “他不在街上找,不像弗林特、海克特和我。弗蘭迪有几個固定的女朋友:有一個在M·S醫院工作,在那個醫院我們一起認識了瓊;通過一個騷扰電話,他還認識了一個黑妞;還有另外几個女人,但他不經常跟那几個在一起。”
  “你剛才說他不像麥克·弗林特和海克特?”
  “是,他們倆無法抗拒女人誘惑。”他帶著輕蔑的口吻說,“他們根本就不想拒絕。”
  麥克原本就很風流,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1974年時,他還很年輕,他与一個十足的潑婦萊絲麗結了婚,但生活得很不幸福。他除了當警察,還做著另外三份小時工,當他每次從警車里出來回家時,都會听到有人罵他“蠢豬”,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后來,萊絲麗變了,變得溫柔些了,但卻沒有和他复婚。
  或許這只是個謠傳,但我感到心情很沉重,仿佛有一個黑洞吸走了所有的空气,讓我喘不過气來。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听到麥克的風流史了。我信任麥克,我并不是嫉妒什么,但是,我竟然和一個風流成性的人生活了這么多年,讓我真傷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說:“現在跟我講講瓊·琴吧!”
  “我不該提起她的。”洛治威說道,“在弗蘭迪跟她搞上之前,她曾是我的女朋友。我實話告訴你吧,如果我想殺人的話——當然我沒有這么做——我也會去殺她而不是弗蘭迪。”
  “當弗蘭迪和她同居時,難道你不嫉妒嗎?”
  “為瓊而嫉妒?”他否定的語气里帶著可笑的意思,好像在說根本不值得這么做,“她長得很漂亮,但是其他方面可不怎么樣,人盡可夫,誰都可以上手,根本就不值得為她去殺任何人。”
  “瓊破坏了你的家庭,而且對弗蘭迪的婚姻也沒起一點好作用。”我說。
  “別把她想得那么有本事。的确有一回,我太太打電話問她我們的關系時,她竟然告了我一狀,但我太太和我离婚并不是為了她。我每天都是醉醺醺、髒兮兮地回家,而且拿錢去賭博。因為這些,我妻子才离開我。我并不怪瓊,也不能怪弗蘭迪,在他和瓊搞上之前,我早就不和她在一起了。”
  洛治威變得很激動,呼吸急促,臉也漲得通紅。
  我們沿著曼徹斯特大街往南走。越往前走,房子越破,那里四周都是戰前建的低矮的平房。五十年以前,當大戰開始時,四處都開始建造防御設施,任何地方都可能成為臥室、廚房或浴室,但任何人都不會覺得這是好地方。經過五十年的居住,這儿已經變得和貧民窟沒什么區別了。
  我們穿過布羅德威大街,來到八十九大街,直接向那個熱鬧的地方走去。攝影卡車、攝影器材、各种裝備擠滿了狹窄的街道,街區四周的人都來看熱鬧。通常在這种情況下只有兩名安全保衛人員,但我要了五名,他們正忙著維持秩序。
  洛治威碰了碰我的肩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問攝制組在哪儿嗎?這就是了。”
  “你想拍一部《飄》那樣的電影嗎?你竟然用了這么多人!”
  “我只需要一名攝影師,但這是一部比較重要的戲。這儿有一半的人我不認識,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些什么。”
  我們還沒有進入那個街區,就听到有個人在叫我,他就是攝制組雇的工作者們的頭儿——布蘭迪。他向我走過來,皺著眉頭,好像有什么事要說,在他身后跟著照明師莫尼卡,也是一臉愁容。當布蘭迪快走到我跟前時,莫尼卡忽然停在一棵小樹旁,開始哭起來。
  我惊异地看了几秒鐘,然后問布蘭迪:“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要坐4點鐘的飛机去圣克拉門托。”
  “我們今天的拍攝計划安排得很滿,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爭取在天黑前完成工作,6點40分太陽就會落山。”
  “我不能坐更晚的飛机了。”
  我沖他笑了一下,因為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不滿。我說:“今天很熱,你能再幫我給那些待在卡車里工作的人安裝些通風設備嗎?”
  “如果我要坐4點的飛机,我3點就得從這儿走。”布蘭迪依然堅持著,“3點我必須走。”
  于是,我試圖轉移話題:“莫尼卡怎么了?”
  “她因為我走而難過,她本來為我們預訂了房間,因為我妻子要來這儿。但是我儿子要去圣克拉門托參加足球錦標賽,他是守門員。我妻子說,我必須去看我儿子的比賽。”
  我對布蘭迪說:“如果你有時間預訂飛机票的話,你就應該有足夠的時間通知我們重新安排人手。”
  他開始找借口:“我曾打電話通知過,他們一定是忘了。”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看著布蘭迪那漲紅的滿是胡子的臉,“如果你想這么做的話,那你可以把工作放下,然后去赶你的飛机,但是今天我需要一個工頭幫我工作一整天。你是重要的工作人員,協議規定,如果你在拍攝過程中擅自离開工作崗位,我可以馬上解雇你,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但是——”布蘭迪想解釋一下,但什么也沒說出來。
  他在這一行干了很久,很清楚這里的規矩,所以他沒有再抱怨什么。他是一個南方人,48歲,他固執的稟性常使我們無法達成一致,就像剛才,我堅持我的觀點,因為我是這儿的頭,而他卻很固執。如果剛才我們兩人誰再多說几句話,很可能會造成嚴重后果。
  我走到莫尼卡跟前對她說:“我們回去工作吧!”然后轉身對布蘭迪說:“你呢?”
  “好吧,繼續工作。”他斜眼看著我,然后慢慢走回卡車邊。
  我不知道是我剛才對他說的話還是莫尼卡的眼淚讓他留了下來,看來,在我來之前,莫尼卡已經阻止過他。布蘭迪板著臉慢慢地走,大約走了十几米遠,他好像忽然恢复了往日的詼諧,追上莫尼卡,開始胳肢她逗她,直到兩人都大笑起來,就像看了滑稽表演而被逗樂了一樣。
  只要不影響工作,他們兩人在平時做什么我都不會指責他們。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忽然想到布蘭迪的妻子,可能是因為洛治威剛才說起麥克的緣故吧。布蘭迪的妻子不錯,長得有些像莫尼卡,但年齡比莫尼卡大,而且又生過三個孩子,所以她的体形已是今非昔比,我猜她大概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婚姻危机了吧。
  “這种情況經常出現嗎?”洛治減輕聲笑道,“看起來你就像夏令營里的老師一樣。”
  “有時我也這么想。”
  听到我這么說,洛治威笑了。這時,我甚至開始有點喜歡上他了。
  莫尼卡和布蘭迪走在我們前面——莫尼卡伸出一只手挽住布蘭迪的袖子,顯示出強烈的占有欲;而布蘭迪則不讓她這樣,他好像從沒有完全承認過她是自己的女友,而莫尼卡好像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就特別高興。
  洛治威看著他們,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期望的神情。
  我問他:“是什么讓這女人如此痴愛那個男人?”
  “你是在問我嗎?”
  “是的,她在這种三角關系中得到了什么呢?她感到滿足嗎?現在她雖然很高興,但這樣畢竟是暫時的。”
  “你也有過這种經歷嗎?”他問。
  “我的丈夫讓我懂了許多。”
  “是你的前夫吧?”洛治威問道,并抬頭看著我。
  “是的。”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嗎?”
  “沒有。”我不想提起那些煩心的事情。有一次在酒吧我看到一個女人坐在麥克的腿上,她叫奧爾加,麥克現在還和她有聯系。
  莫尼卡已經陷入了我們所說的“三角關系”之中。我真不明白,難道那些可愛、乖巧的女人們對于布蘭迪、麥克或其他的男人來說真是那么必不可少的嗎?
  我拿出35毫米的攝影机——我總是把它放在包里——替前面的兩個人拍了個鏡頭,通常我的攝影机里總有攝不完的東西,我總是回去后再把它們分類。
  吉多把攝影机和燈光器材滿滿地擺在狹窄的小院里,看到我們來后,他咕噥了一句什么,我沒听清,但我知道肯定是捉弄我的話。他的周圍擠滿了觀看拍攝現場的圍觀者,使他覺得沒有地方伸腳。
  1974年,當弗蘭迪被發現死于這所偏僻的房子時,122號已經是一所被燒毀的房子了。不久以后,這所房子又被重建起來——有三間屋子,還有一根長長的刷著白漆的煙囪。這房子沒有什么复雜的裝飾。
  房子是面西建的,所以在太陽落山之前,我們沒有多少時間進行拍攝了。
  “這附近的人都叫它‘鬼屋’。”洛治威說,“弗蘭迪是在這儿死的,而且共和軍也是在這儿被消滅的。從那以后,沒几個人愿從這儿經過,戶主說她不會再重建這屋子,因為她常在晚上听到屋里傳來尖叫聲。”
  “你听到過那尖叫聲嗎?”
  “總是听到,有時還會看見蛇和蜘蛛。”他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太陽說,“這六年來一直都覺得很朦朧。”
  “我听說你有件麻煩事。”我轉過身背對著院子審視了洛治威一會儿。他跟我講話很直爽,所以我也單刀直入地說:“弗蘭迪死的那天晚上,你也在那個酒吧喝酒。”
  “別人也這么跟我說過。”他好像并沒因為我提出這問題而變得厭煩,“即使那天我在那儿,我也記不清了,有一段時間的事甚至一點儿都想不起來了。”
  “那天晚上你還記得你跟弗蘭迪說過話嗎?”
  他搖了搖頭說:“沒說過。”
  “你是不是和弗蘭迪一起离開的,或者——跟著他?”
  他面無表情,冷冷地說:“你想知道是不是我跟著他,然后趁机殺了他,之后我把車開到几里外的地方,把一切弄得毫無漏洞后回了家?如果你愿意听的話,我還可以給你講得更生動些。簡直豈有此理!”
  “你第二天醒酒時是在什么地方?”
  “在一輛轎車的后座上,我可能當時要回七十七街睡覺,但我的拍檔怕我惹麻煩,就幫我穿好衣服,把我塞進車里。”
  我知道這些事,我也知道當時他的拍檔是誰,我說道:“海克特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他不再說話了。
  跟電視网簽約后,他們派了一個人做我的私人秘書,她叫芬吉。這時她一手拿著一札記錄,一手端著一杯可樂向我走來。她把兩樣東西都遞給我說:“今天有你几個電話,蘭娜說2點鐘在她辦公室開會,讓你去。你母親也打來電話,听起來她的情緒不是很好,但她知道你不在,就什么都沒說。”
  “我母親嗎?”我翻了一下記錄,電話是從姐姐的病房打來的。芬吉正在等我的吩咐,我赶忙問:“她沒說有什么急事嗎?”
  “沒有。”
  “過一會儿我會給她打電話的。哦,芬吉,這位是伯瑞·洛治威,請對他講一下為什么簽署這份棄權書以及与我們做攝影采訪的三個原因。”
  芬吉把可樂從我手里拿過去遞給洛治威,對他說:“第一,如果你不同意,瑪吉就會一直纏著你,直到你被迫簽署為止。”
  洛治威碰了碰我的胳膊說:“你母親沒教過你求別人辦事時要用請字嗎?”
  “當然教過,不過我覺得,如果你真想幫我,就算我不說請,你也會愿意的。”
  洛治威笑了起來,他看著四周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看得出,他喜歡這儿,他會和我們簽約的,因為這樣他不但可以在這儿四處逛一下,而且這比他坐在那儿數床單和毛巾要有意思得多。
  我問芬吉:“滾石的人來了嗎?”
  “來了,那邊和吉多在一起的人就是。”
  這時接待室的門開了,芬吉在我們前面走了進去,隨即便听她說:“哦,塞爾,你來了。”
  我曾經在一周以前見過塞爾·丹格羅,自那次見面后我就再也不想見到她。她是一個注冊會計師。看見我后,她打了個招呼,然后沖我們走過來。
  “瑪吉也在這儿。”她說,听上去,好像她一開始就沒看見我,或是說我根本就不應當在這儿似的。塞爾四十開外,頭發已灰白,但舉止卻像個孩子一樣,讓人覺得她就像一個無知的傻大姐。
  她伸手遞給我一份棕色硬皮的資金平衡表,同時隔著我跟洛治威打了個招呼。對于一個沒見過面的人,她顯得太自來熟了。她站在那儿等著我夸獎她或說些感謝的話。以前我曾對她說過好几次,資金平衡表應該直接送到蘭娜那儿去,但她總是不听——無論我在哪儿,她都要先讓我過目一遍。
  塞爾很聰明,工作有能力,人也不坏,但是大家都討厭她。我想這肯定是因為她總希望得到別人夸獎的緣故。我真希望每一次我碰上她時,都能有一個像芬吉一樣的人幫我去應付她。
  當塞爾滿怀希望地等著時,我翻了翻那些圖表說:“謝謝你,塞爾,很不錯,如果你能幫我把這些東西馬上送到蘭娜那儿,我將不胜感激。”
  “你是說現在?”塞爾看起來很失望。
  我把手搭到她肩膀上說:“蘭娜現在非常需要這些資料。”
  “那好吧,听你的。”她沖洛治威眨眨眼睛,慢慢走到她那輛破舊的大眾牌汽車旁。
  “多謝了。”芬吉說。她看著塞爾离開后說,“我都快被她弄瘋了,這該死的婦人!”
  這時,吉多喊我,于是我朝他走去。
  我身后充滿了嘈雜的聲音。發電机嗡嗡地響著,攝影車和拖車里的空調聲以及電燈、錄音設備,還有電扇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的談話都听不清楚。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耳邊的噪音有多大。突然“彭”的一聲,全場都靜了下來。
  我大喊道:“布蘭迪!”這時他正在一輛卡車旁,莫尼卡緊跟在他身后。他抓起器材堆里的一個滅火器,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
  一縷灰白色的煙霧從安置在一輛發電車尾部的大發電机上冒出來。布蘭迪第一個赶到那儿,他拉開保險環,把滅火器對准那發電机,但是發電机并沒起火,只是發出一股難聞的煙味。
  “負荷量太大。”他說,“保險燒斷了。”
  “你能修好嗎?有沒有后備電源?”我問道。其余的人都擠過來看發生了什么事情,芬吉則趴在我背上。
  布蘭迪看了看發電机說:“我們可以重新換一台發電机,但是用電量太大還會出問題,會造成很多麻煩,特別是對計算机系統會產生不良影響。我們必須在電力恢复前仔細檢查各個容易出現問題的環節,這大概需要一兩天時問。”
  “你的飛机几點起飛?”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直到他局促不安地避開我的目光,“不論是人事或儀器方面的新安排,我都可以很快搞定。現在最好查一下這玩意儿出了什么毛病,省得以后再出現類似的麻煩。”
  這時吉多說:“再有一個小時太陽就要落山了,媽的,看來今天的拍攝任務完不成了。”
  芬吉拽了拽我的胳膊。我回頭看到她正在揉自己的左腳。她說:“我把腳扭傷了。”
  我蹲下來,脫掉她的襪子,看到她的腳踝處有一塊高爾夫球般大小的淤紫的腫塊。洛治威也看了看說:“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芬吉的腳痛得很厲害,我心里很難過。布蘭迪正在滿頭大汗地檢查,他說:“任何東西超負荷工作都會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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