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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彩繪殺人事件


   
斷指

  第二天,等等力警官接獲警政署的通知,快步走進第五調查室,看見里面早已聚集數名刑警,大家圍成一個半圓形背對著他。
  一听到開門的聲音,刑警們才慌忙轉過身來看著等等力警官。
  等等力警官迫不及待地對其中一名刑警說:
  “新井,怎么了?幽靈男殺人事件的案情有什么新發現?”
  “警官……”
  新井刑警喘著气說:
  “這個人說他知道一些關于幽靈男的事情,他想親自對警官說。”
  圍成半圓形的刑警們赶緊讓出一條路給等等力警官進入,只見一個男子垂頭喪气地坐在椅子上,他就是菊池陽介。
  菊池陽介的頭發雜亂,頸上的領帶松了,西裝上沾滿泥土,金邊眼鏡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此外,他那雙像金魚眼般突出的眼睛有些迷朦,嘴巴四周已經長出胡須,模樣看起來很狼狽,与他平日的形象相差甚遠。
  等等力警官惊訝得瞪大眼睛說:
  “這不是菊池先生嗎?究竟發生什么事?”
  菊池陽介抬起混濁的眼睛看了等等力警官一眼,然后移開視線,用力地搖晃著頭。
  這時,一位穿制服的警員站出來說:
  “我是早稻田警局的河村啟吉,今天早上五點半左右我正在巡邏,結果發現這個人躺在路上睡覺,于是我把他叫醒,看他的樣子好象有點不對勁,所以我就帶他回派出所去,問了他很多話,他只提到麻醉手槍……”
  “麻醉手槍?”
  等等力警官不禁瞪大眼睛。
  “是的,他好象被打了麻醉藥,意識還沒清醒,因此我們決定把他帶到這里,向警官報告這件事情……”
  這時,早稻田警局的搜查主任——海野警官代替河村巡警開口說:
  “我們后來又問了他一些話,他又提到什么‘幽靈男’……我們猜想他可能涉及最近發生的幽靈男殺人事件,因此我們進一步詢問他,可是他好象還沒完全恢复意識,說話語不能詳。
  后來,我們請醫生來檢查他的狀況,醫生說他可能被人注射強力的麻醉藥,剛才我們正在討論是注射還是吸入等問題時,他的神智似乎較清醒了,說要跟警政署的等等力警官當面說話,因此我便跟河村帶他來這里。警官,您認識他吧?”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說:
  “是的,我認識他。你們應該听說過神田的‘共榮美術俱樂部’是專門提供裸体模特儿的公司,這個男人就是那里的老顧客之一——菊池先生。”
  等等力警官銳利的視線盯了菊池陽介半晌后說:
  “菊池先生,你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幽靈勇又做出什么事嗎?”
  他像連珠炮似地提出一連串問題。
  菊池陽介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复,只是表情呆滯地看著等等力警官說:
  “左手……的小指……”
  他斷斷續續他說道。
  “左手的小指?你說左手的小指怎么了?”
  等等力警官急忙問。
  “只有一半……”
  “左手的小指只有一半?菊池先生,這是怎么回事?請你說清楚一點好嗎?”
  “左手的小指……”
  菊池陽介的聲音听起來虛無飄渺,他一直重复著相同的話。
  “只有一半……”
  等等力警官搖晃他的肩膀說:
  “左手的小指只有一半這點我們听懂了,可是它代表什么意思呢?菊池先生,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左手的小指……”
  “警官、警官!”
  一旁的新井刑警突然很興奮地說:
  “他是指津村一彥嗎?听說他的左手小指斷了一半。”
  “啊!”
  等等力警官倒抽一口冷气,慌忙將雙手放在菊池陽介的肩膀上,使勁地前后搖晃說:
  “菊池先生,你快醒醒!你是不是遇到津村一彥了?”
  菊池陽介的頭不停地搖晃著,口齒不清他說:
  “是貞子咬掉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貞子?是不是你們俱樂部里的都筑貞子?”
  等等力警官追問道。
  但是菊池陽介仿佛沒听見等等力警官的問話,只是一古腦儿地繼續說:
  “貞子不知道那個人就是津村一彥,因為她差點被津村一彥吸血,所以一緊張就不自覺咬掉他的小指。”
  “嗯,然后呢?”
  “貞子昨天才跟我們談到那件事情……因為美津子提起看過她的裸体客人中,有一個人的左手小指斷了一半。”
  聞言,大家不禁面面相覷。
  這時,等等力警官認為勉強問他話,還不如讓他隨心所欲講出來比較好,于是將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靜地看著菊池陽介的臉不再問話。
  菊池陽介依舊張著茫然雙眼,發出夢囈般的聲音說:
  “美津子听完貞子說的事情以后很害怕,因此我陪她坐計程車回家,結果發現司机的左手小指……”
  “司机的左手小指怎樣?”
  “只有一半……”
  在場所有人听了,再度惊訝得互相對望。
  “后來司机怎么了?”
  “他突然轉向后座,發射手槍……”
  等等力警官點點頭說:
  “那應該是麻醉槍吧!然后怎么樣?你……”
  “我就躺在某個地方睡著了,后來被人叫起來……”
  菊池陽介露出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兩手抱住頭,并不斷地抓著頭發。
  “你說的美津子就是宮川美津子吧!所以你也不知道宮川美津子現在怎么樣了,對不對?”
  “美津子、美津子……”
  菊池陽介像金魚般張合著嘴巴說:
  “她一定是被幽靈男帶走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新井刑警拿起話筒,回答兩、三句話之后,表情激動地喊道:
  “什么?那個女的身上有宮川美津子的名片?”
  眾人一听到這句話,隨即轉頭看著新井刑警。
   
小船上的男女

  菊池陽介、等等力警官、新井刑警和數名警官一起搭上警察的汽艇,迎著二月下旬,宛如會割人的冷冽河風往下游駛去。
  汽艇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緊張。
  菊池陽介在冰冷的河風吹拂下,意識清醒許多,可是眼神還是有些茫然,整個人看起來沒什么元气。
  “警官,我們要去哪里?”
  菊池陽介說話的聲音終于透出抑揚頓挫的聲調了。
  這時,距离不遠的胜哄橋聳立在朝霧中,橋上早已擠滿人群,大家伸長脖子往橋下看。
  由于剛好是上班時間,連通過橋上的公車也擠滿乘客,他們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看看橋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當等等力警官他們搭乘的汽艇來到胜哄橋下的時候,那里已經停放著一排先抵達的警察汽艇,四周人聲鼎沸,嘈雜得不得了。
  偶爾有一陣強光穿過朝霧,那是警方負責拍照的人員正在拍攝小船中的景象。
  照相組拍攝完畢,又來了一艘汽艇,上面載著兩名男子,其中一個人是醫生。
  “辛苦了。”
  “辛苦了……”
  兩艘汽艇上的人員互相打招呼。
  接著,等等力警官搭乘的汽艇也來到小船旁邊。
  大伙從汽艇下來,走上那條小船一看,只見小船里有一男一女相擁地躺著,兩人身上都裹著大衣,大衣上面還蓋著一件毛毯,他們的臉色都已經發紫,可能是因為長時間被冰冷的河風吹拂的緣故。
  等等力警官張大眼睛問:
  “兩個人都死了嗎?”
  他問話的聲音十分沙啞,好象有東西卡在喉嚨似的。
  “不,還沒死,他們只是睡著而已……好象是吃了某种藥性很強的藥,也可能是用聞的。”
  小船上面有個像是警官的人轉頭回答等等力警官。
  醫生輪流翻看著兩人的眼睛,然后檢查脈搏、鼻孔,最后從醫藥箱中拿出注射器,在兩人手上各打了兩、三針。
  “這樣就沒問題了,再過一個小時應該就會清醒。”
  醫生很有自信地說著。
  “他們不會死吧?”
  等等力警官不放心地再問一次。
  “那倒不會。這兩人的心髒功能沒什么問題,不過應該盡快幫他們保暖,以免感冒了。”
  醫生上了汽艇后,有兩、三位警員正准備將昏迷的兩人抱起來。
  “啊!等一等……”
  等等力警官急忙制止道,然后回頭看著一旁的菊池陽介說:
  “讓菊池先生看一下那個女人的臉。”
  于是警員抱起女人,將她的臉轉向汽艇這邊。
  “啊!美津子……”
  菊池陽介的眼睛好象快跳出來一般,接著神情激動地想往前跑去。
  等等力警官見狀,赶緊抱住她的身体,并問道:
  “她是宮川美津子嗎?”
  “美津子、美津子……宮川美津子……”
  菊池陽介瞪大雙眼,下一秒鐘便哭了起來。
  “好,那我順便看一下那個男的,麻煩你們把男人的臉往這邊轉。”
  “警官,他還只是個孩子。”
  船上的警員補充道。
  “孩子?”
  “是的,他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當警員抱起那名少年的身体時,等等力警官的眼睛差點沒掉出來。
  “啊!他是小、小林浩吉!”
  “警官,你認識他嗎?這位少年……”
  船上一名警官問道。
  “嗯,我認識他,他就是幽靈男第一個殺害的小林惠子的弟弟。”
  “幽、幽靈男?”
  一听到“幽靈男”,現場的气氛霎時變得非常緊張,船上那名警官的臉頰不禁一陣抽搐。
  “果然……這女人的名片上印著‘共榮美術俱樂部’這几個字,我馬上猜想說不定与幽靈男有關。”
  船上的警官拿下帽子,伸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你确定這兩個人都不會死嗎?”
  等等力警官一臉疑惑地再詢問一次,仿佛覺得他們兩人活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嗯,他們的脈搏都很正常,不會死。”
  于是等等力警官大聲命令道:
  “好,那么快點把他們搬上汽艇,幫他們保暖……菊池先生!”
  “是的。”
  菊池陽介的神情仍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小林浩吉也跟你們在一起嗎?”
  “沒有,我不知道浩吉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我和美津子在護國寺旁邊遭到司机攻擊的時候,車上就只有我們兩人,為什么浩吉會跟美津子在一起呢?”
  菊池陽介很納悶地回道。
  “這么說來,小林浩吉是在別的地方被幽靈男抓到的!好,這些事情等他們倆醒來以后就會知道了。對了……”
  等等力警官接下來問小船上的警官:
  “是誰發現這艘小船的?”
  “是這位先生。”
  小船上的警官拍拍站在他身邊男人的肩膀。
  等等力警官看向那個男人的一剎那,眼睛不自覺地瞪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是你……你不是新東京日報的建部健三先生嗎?”
  的确,那個站在小船上警官的旁邊,縮著肩膀的男人,就是新東京日報的建部健三。
  “健三!”
  菊池陽介張大眼睛叫道。
  “你、你怎么會……”
  菊池陽介注視建部健三的眼睛,流露出濃濃的怀疑神色。
  “是幽靈男打電話給我……”
  建部健三意識到等等力警官与菊池陽介怀疑的眼神,不禁囁嚅道:
  “你說幽靈男打電話給你?”
  等等力警官的語气很嚴厲。
  “是的,幽靈男說宮川美津子就放在隅田川的一艘小船上,叫我快點去找;他還很高興他說自己又完成一件漂亮的作品,接著發出很可怕的笑聲。”
  建部健三一臉恐懼的樣子。
  “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挂斷電話后,我看了一眼手表,當時正好是五點。”
  “你當時在哪里?”
  “在報社,昨天晚上我住在報社。”
  等等力警官追問道:
  “你為什么不馬上跟警方聯絡?”
  “因為我無法确定這個消息是真是假,而且當時我心想,如果是真的話,更應該自己去找,好作為報紙的頭條新聞。”
  建部健三應該不是在說謊,而且他的肩膀上确實挂著一台照相机。
  可是,等等力警官眼中的怀疑神色卻久久無法散去……
   
前奏曲

  等等力警官一行人期待著宮川美津子和小林浩吉一醒來,他們就可以獲得重大線索,進而揪出殘酷的凶手。
  只可惜他們的期待落空了,幽靈男殺人事件變得更加复雜、詭譎。
  首先,幽靈男會不會就是津村一彥的推論似乎是錯誤的。
  綜合宮川美津子跟浩吉所言,幽靈男与津村一彥是不同的兩個人。不過,津村一彥和這樁殺人事件有關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
  或許警方不能光靠左手小指只有一半這點來推斷那個人就是津村一彥;而浩吉親眼目睹對蜘蛛有癖好的那個男人除了證明是津村一彥之外,難道不會是其他人嗎?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幽靈男和津村一彥是共犯嗎?還是他們兩人都嗜血,于是一起尋找年輕女人的鮮血?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更加嚴重了。
  宮川美津子和浩吉醒過來之后,等等力警官嚴密地詢問他們倆被帶進那間房子的經過情形。
  可是因為身中麻醉槍的關系,陷入沉睡的美津子當然不清楚房子位于哪里;而躲在后車廂的浩吉,根本不知道車子是怎么走的。
  他唯一知道的是,車子從護國寺開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卻不清楚是不是筆直朝目的地行駛?
  凶手也可能怕有人跟蹤,故意繞遠路;既然不知道确實的狀況,光靠車子行駛的時間來推測距离是不正确的。
  几經詢問之下,等等力警官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線索,那就是殘留在美津子的記憶中幽靈男房間的情況。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房間的地板上舖著虎皮,天花板上有外科手術使用的照明燈,牆上挂著涂有夜光漆的咕咕鐘,還有附鏡子的梳妝台,房間角落裝置著瓦斯暖爐。
  另外,小林浩吉的記憶是——
  他被那個与蜘蛛游戲的男人抓到時,當場就昏迷了,所以他對那間房子沒有任何記憶,不過卻對車子記憶鮮明。
  那是福特五二年型,車体是黑色的,浩吉曾記下車牌號,可是他昏迷的時候,記事本被拿走了,因此他無法清楚說出車號。
  不過他看到的是白色號碼,所以應該是自用車。
  還有一條線索是搭載他們兩人的小船。
  那艘小船是兩國橋西邊,一家叫“都鳥”的出租店所有。晚上,他們的船都綁在船屋里面,可是有人——幽靈男或津村一彥打開船屋的門鎖,偷走小船。
  以上所述就是這次事件所獲得的線索。
  盡管如此,警方對整個事件的發展仍是一頭霧水。
  除非他們搜遍全東京的房子,否則很難找出美津子描述的那個房間。
  黑色福特五二年型的車子,全東京至少有几千輛;而且要偷偷進入“都島”船屋,任何人都辦得到。
  比較令人疑惑的是,這次幽靈男的做法和第一次不太一樣。
  第一個犧牲者——小林惠子的死狀很凄慘,可是這回,美津子和浩吉都保住了性命,而且幽靈男還通知建部健三他們倆的所在位置……莫非幽靈男想讓他們兩人凍死?
  這一點就跟第一樁凶殺案不同,也讓辦案人員百思不解。
  其次,官川美津子的身上雖然留有被吸血的痕跡,可是那并不會對健康有所影響,反而是精神打擊比較大;后來她暫時停止工作一段時間,一直躺在家里休息。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雖然在這次事件中沒有人犧牲,但這是不是幽靈男的第二幕殺人預告呢?
  事后回想起來,宮川美津子被綁架的事件只不過是前奏曲而已。
  幽靈男殺人事件的第二幕是發生在美津子被綁事件的一個月后,一幕殘酷得令人不忍卒睹的畫面即將登場……
   
美的饗宴

  伊豆半島南方S溫泉附近的气溫,跟東京比起來大約高了三、四度,雖然現在是三月底,卻教人感受到宛如東京五月的艷陽天。
  S溫泉地有一家叫“百花園”的高級旅館,它本來是高官達貴的別墅、故后輾轉落入民間富商手中,富商將內部稍加裝修后,改成高級旅館來經營。
  宮川美津子与小林浩吉被綁架的事件發生至今大約經過一個月。
  現在是三月二十四日的傍晚,一群活潑、喜愛熱鬧的男女搭乘十几輛車子從東京來到“百花園。”
  他們事先預定好房間,此時旅館的接待人員几乎都來到玄關迎接。
  首先從第一輛車子下來的人,正是“共榮美術俱樂部”的負責人——廣田圭三。
  “本多先生,我帶大家來了,要麻煩您好好招待哦!”
  廣田圭三握著旅館負責人——本多先生的手,高興地說:
  “沒問題,歡迎各位光臨。哇!都是美女啊!”
  本多一看到在廣田圭三之后下車的三個女人,眯著眼睛說道。
  “啊哈哈……美女等一下還會陸續過來。啊!健三,健三,來這里。”
  建部健三自第二輛車子下來,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位中年紳士、西村鯰子和另一名年輕女人。
  建部健三与中年紳士的肩膀上都挂著高級相机。
  “經理,有什么事嗎?”
  廣田圭三說:
  “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百花園’的負責人——本多先生;這位是新東京日報社最近很出風頭的記者——建部健三。”
  “別說得那么夸張,我會挨打的!”
  建部健三今天的心情很好,他握著本多先生的手說:
  “這里天气真好,雖然我以前听經理提過,可是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健三,我說的沒錯吧!”
  廣田圭三得意地笑說。
  “是啊!跟東京比起來,這里簡直就像是在花盛開的天堂,光是看到這么美的景象就讓人心滿意足了……看來,明天的天气應該也會很好。”
  建部健三抬頭看著天空說:
  “那我今天可要好好發揮!鯰子,拜托你了。”
  西村鯰子笑得一臉燦爛,說:
  “好啊!要我擺什么POSE都可以。”
  “為了健三,做什么都可以對不對?”
  廣田圭三調侃他說。
  “沒錯,經理說的對。”
  西村鯰子倒是落落大方地點頭同意這個說法。
  “啊哈哈!既然這樣,到時候我們也要作陪,一起養養眼!”
  本多正跟大伙聊得起勁之際,第三輛車子也到了。
  “啊!到了、到了。”
  菊池陽介一邊大聲喊叫,一邊下車。
  他看起來精神充沛、心情絕佳,似乎已經忘記一個月前遭遇的那樁恐怖事件。
  第三輛車上除了菊池陽介,還有另一位与菊池陽介年紀相仿的男人——都筑貞子和一位年輕女性。
  菊池陽介邊走過來邊叫道:
  “健三,我看你要完蛋了,這次比賽我一定穩拿第一名,你還是不要浪費底片,趁早投降吧!哈哈……”
  “開玩笑,我怎么會輸給你呢?何況我已經跟西村鯰子說好了。”
  “你們達成什么協議?”
  “如果我得到獎金一万元,就買皮包送給她。哈哈!”
  菊池陽介笑道:
  “哇啊!沒想到你這么大膽,還沒拿到獎金就亂開支票。鯰子,可怜喔!你的皮包夢恐怕無法實現了。”
  建部健三促狹他說道:
  “菊池先生,你才真的可怜呢!”
  “怎么說?”
  “美津子沒來啊!她如果來了,說不定你還有可能拿第一名,可是這下子……”
  “你說美津子啊!”
  菊池陽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晦暗說:
  “沒想到她那么膽小,事情都已經發生一個月了還怕成這樣。不過這也難怪啦……”
  “喂、喂!你們別再說那件事情好嗎?”
  廣田圭三插嘴道:
  “今天我們獵奇俱樂部難得聚在一起活動,大伙就不要再提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了。”
  “對了,廣田先生。”
  “百花園”的負責人——本多想起一件事,開口問道:
  “加納醫生說他要動個大手術,所以會晚一點再過來,應該明天早上就會到。”
  “算了吧!加納醫生能動什么手術?”
  菊池陽介不太高興他說完后,又慌忙補充道:
  “唉!沒辦法,人家本來就是名醫嘛!”
  這時候,車子一輛接一輛抵達“百花園”,旅館的大廳已經聚集六十几名男女,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天,喧嘩、嘈雜聲震得天花板几乎掀起來。
  這些女人都是拍裸体照片的模特儿,而男人們全部是獵奇俱樂部的會員。
  由于“幽靈男”的出現,獵奇俱樂部一月和二月的活動因而取消,為了彌補前兩次的損失,三月的活動當然要盛大舉行。
  經過一番討論之后,大家決定舉辦野外裸体攝影比賽,并將這次活動命名為“美的饗宴”。
  這次活動是三位干部之——建部健三提議的,而建議以“百花園”旅館作為活動地點的,則是交游廣闊的醫學博士——加納三作。
  他們將“百花園”旅館從三月二十四日傍晚到二十五日全包下來,預計在二十四日晚上大吃、大喝、大玩一頓之后,二十五日使用旅館的庭園,展開“美的饗宴”這個攝影活動。
  當然,在二十四日晚上,若有情投意合的男女,也可以自由帶開去享樂,有不少人參加獵奇俱樂部就是以此為目的。
  五點的時候,全体人員到齊。
  晚餐將于六點開始,建部健三想先到房間休息一下,等吃晚飯的時候再出來,于是他請服務生帶路到房間去。
  建部健三問服務生:
  “這里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客人嗎?”
  “有的。”
  “那就好,我先小睡一下。”
  “請便……”
  服務生幫建部健三把脫下的外衣用衣架挂起來,然后笑著行個禮之后,便走出去了。
  后來,建部健三猛然意識到那名服務生不像是“百花園”旅館的員工。
  “百花園”旅館服務生的制服是類似玩具兵的服裝,頭上戴著有垂飾的土耳其帽;可是先前那位服務生從土耳其帽露出來的頭發亂得像鳥窩,年紀看起來也大了點。
  “笑什么?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建部健三一臉厭惡地自言自語著。
  那名服務生走出建部健三的房門后,經過三個房間,突然听到房里傳出女人的慘叫聲,于是他一臉惊訝地停住腳步。
  如果是一般服務生,應該會先敲門再出聲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這個討厭的服務生一听到慘叫聲,就立刻打開房門。
  他看見都筑貞子站在房里,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襯裙,臉色十分蒼白。
  “啊!服務生……”
  貞子神色慌張地遮掩住身体,完全忘了服務生未出聲先開門的無禮舉動。
  “快!幫我把那個鏡子上的東西拿走……”
  服務生望向鏡子,只見上面有一只蜘蛛。
   
惡魔彩繪

  第二天是個万里無云的晴朗天气。
  獵奇俱樂部的會員們吃完早餐,紛紛拉著自己的裸体模特儿到庭園去,四周頓時響起快門的卡嚓聲。
  這間旅館之所以被命名為“百花園”,是因為在占地几万坪的廣大庭園中有許多被照顧得很好的花壇,每當百花齊放之際,放眼望去万紫千紅、美不胜收,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尤其今天的花壇邊都有姿態繚人的模特儿或躺或站,擺出各种奇特的姿勢,更是讓人目不暇接,場面确實很壯觀。
  十點左右,菊池陽介与都筑貞子分開后,他一個人在陽台上喝茶。
  不久,建部健三和西村鯰子朝他走過來。西村鯰子身穿一件便衣,以備隨時可以脫下來拍照。
  菊池陽介一看到建部健三就問:
  “健三,老頭子還沒來嗎?”
  “嗯,不過時間差不多了,他說早上就會到。對了,菊池先生,你拍到好作品了嗎?”
  “當然有,而且多得很呢!鯰子,你別老是跟健三在一起,也擺點姿勢給我拍嘛!”
  “健三,可以嗎?”
  西村鯰子先詢問建部健三的意見。
  “好,那你也讓我拍几張貞子的照片吧!菊池先生,貞子跑到哪里去了?”
  “這……她剛剛還在這里呀!健三,我看你還是別拍貞子,她今天不行。”
  “為什么?”
  建部健三訝异地問道。
  “她今天的身体曲線都垮掉了,擺不出好POSE,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縱欲過度?”
  西村鯰子一听,不禁嬌嗔道:
  “亂講!貞子才不會呢!她一早就說頭很痛,而且臉色蒼白。”
  建部健三搖搖手說:
  “沒關系,我去找貞子看看。菊池先生,鯰子就交給你了”
  “OK!”
  接下的一個多小時,菊池陽介帶著鯰子到處拍照。
  十一點多,他們回到陽台,只見建部健三一臉無趣地坐在那里吞云吐霧。
  西村鯰子好奇地問道:
  “健三,你怎么了?貞子呢?”
  “我到處都找不到她。菊池先生說她的身体曲線都垮掉了,我正想拍那种頹廢的模樣,結果卻到處找不到她。”
  “真奇怪,她說身体不舒服,可是……”
  西村鯰子的表情有點僵硬。
  建部健三問:
  “她怎么會突然覺得不舒服?”
  “這個……”
  西村鯰子的眼神有點閃爍,慢吞吞他說:
  “她說昨天晚上被鏡子上的一只蜘蛛嚇到了,所以睡得不太好。”
  “啊哈哈!真傻,這里天气這么溫暖,就算有蜘蛛也沒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用不著怕成這樣。”
  “是啊!我也是這樣對她說,可是這么久沒看到她,真是太奇怪了……麻里,你有看到貞子嗎?”
  西村鯰子向坐在他們旁邊的女人——武智麻里問道,她也是“共榮美術俱樂部”的模特儿。
  “剛才她和菊池先生分開后就到那邊了,后來我就沒再看到她。”
  “我和菊池先生到那邊的時候,她有沒有回來這里過?”
  “沒有,我一直在這里,可是卻沒有看見她。”
  西村鯰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健三,我們去找找看,貞子會不會不舒服,在哪里昏倒了?”
  “好,走吧!”
  這時,菊池陽介說:
  “我也一起去找。麻里,你跟我一起去,今天我都沒拍到你一張照片,如果找到好地方,你就擺姿勢給我拍照吧?”
  “好啊!”
  武智麻里輕松地站起來。
  “健三,你往西邊,我跟麻里往東邊。”
  菊池陽介与建部健三、西村鯰子分開后,一看中背景不錯的地點,就要武智麻里擺姿勢拍照。
  不知不覺間,武智麻里与菊池陽介越過那座花園迷宮,和大家的距离愈來愈遠。
  他們走著走著,來到一處荒涼的池邊,這里到處是天然的水池跟山丘,水池的另一邊有一座小島,与花園的景色迥异。
  “我們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貞子不可能來這里吧?”
  “嗯,回去好了。”
  菊池陽介正想轉身的時候,武智麻里突然抓住他的手說:
  “菊池先生,小島旁邊有一般船停在那里,好象有人划到那邊……”
  “啊!真的耶!說不定是貞子,我們過去看看。”
  武智麻里有些遲疑他說:
  “你會划船嗎?”
  “會啦!”
  盡管菊池陽介不太會划船,也只花了三分鐘就划過水池。
  他們過去一看,發現小船里面有一件華麗的長袍。
  “這不是貞子的衣服嗎?”
  “是,是啊!貞子果然到這邊來了。”
  他們把小船系在樹下,走上小島,兩個人一邊不停地喊著貞子,一邊慢慢爬上斜坡。
  兩人走了五、六分鐘后,突然來到一座占地大約有一千坪左右的花圃,色彩繽紛的花朵恣意綻放,美得教人眼睛一亮。
  “貞子!貞子……”
  菊池陽介邊喊邊四處張望,過了一會儿,突然大聲笑道:
  “啊哈哈!貞子竟然一個人在那里擺姿勢。”
  武智麻里往菊池陽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二十公尺遠的花海中,有兩只美麗、白皙的腳。
  那雙腳的左膝蓋彎曲,右腳放在左腳上,穿著一雙皮涼鞋,腳指甲涂著紅而鮮艷的指甲油,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十分妖嬈動人。
  “麻里,你在這里等,我去叫貞子。她害我們這么擔心,我非去罵罵她不可……”
  “呵呵!貞子真會享受。”
  菊池陽介撥開花叢,走向貞子所在的位置。
  “貞子、貞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他彎下腰問道,倏地發出一陣怪聲,整個人立刻跳開來。
  “怎、怎么了?菊池先生,貞子怎么了?”
  菊池陽介制止武智麻里沖過去,但自己卻僵硬得好比石像一般,凝視著花叢里面。接著,他害怕得彎下身,雙手在那里胡亂搜尋著。
  “糟糕!麻里,你快去叫人過來這里!”
  菊池陽介回頭望向武智麻里,武智麻里卻看見他瘋狂揮舞的兩只手上沾著紅黑色的東西。
  “菊池先生,貞子呢?”
  “她死了!她被殺死了……快點!快去叫人來!”
  菊池陽介瘋狂地大叫著。
  武智麻里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猛然跳起身來,迅速沖下斜坡。
  由于過度害怕,武智麻里的動作變得很遲緩,花了十几分鐘才走到小船邊;再加上她不太會划船,盡管手已握緊船槳,小船仍只是在原地打轉。
  當武智麻里帶著建部健三、西村鯰子,剛到達“百花園”的加納三作和那名“討厭的服務生”一起回到小島上的花圃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的事了。
  大家來到惊魂未定的菊池陽介身邊,往繁花盛開的花叢中看去時,頓時個個瞠目結舌,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貞子白皙的左腳還是一樣屈膝站立著,右腳放在左腳上面,穿著皮涼鞋,露出鮮艷紅色的指甲……可是眼前這兩只腳都只有到大腿而已,大腿以上的部分被切斷,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凶手刻意安排這幅景象,讓貞子的一只玉腿站立在美麗的花圃中,等待人們前來觀賞。
  這真是一幅既精彩又恐怖的惡魔彩繪……
   
神气的服務生

  事實上,就算是惡魔故意惡作劇,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殘酷、出人意料的慘劇吧!
  他好象在嘲弄“美的饗宴”這個活動一般,刻意用女人的血肉架构出一幅极端奇特的畫面,這种事情正常人根本做不出來。
  建部健三、菊池陽介、加納三作、西村鯰子和武智麻里都失神地注視著貞子那雙美麗卻恐怖的腳。
  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大伙的鼻子雖然可以聞到花的香气,可是對他們來說,這個世界好象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突然間,站在建部健三旁邊那個討厭的服務生憤然將土耳其帽丟掉,然后用力抓著那顆鳥窩頭。
  “這、這……”
  服務生不但令人討厭,而且還犯有嚴重的口吃。
  只見他吞了一口口水,以异樣的眼神注視著每個人問道:
  “這腳……你們能确定這兩只腳是都筑貞子本人的嗎?”
  他一字一句說得相當費力,听起來仿佛在責問大家一般。
  建部健三不禁有點生气。
  (這個服務生實在太沒禮貌了,竟然用這种語气責問客人,好象我們是凶手似的……)
  建部健三盡管心里不舒服,還是出聲答道:
  “我們無法确定。不過,就我們所知……”
  服務生又問:
  “抱歉,我想問的是,貞子小姐的腳底是否有什么記號?”
  菊池陽介好象有所發現,彎身向前踏出一步。
  “啊!不可以亂碰!碰上這种情況,你們應該知道在警察來調查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隨意碰触被害人吧?”
  服務生一臉嚴肅地提醒道,眾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覷。畢竟以他們几位在社會上也算小有地位的人,竟然被一名服務生主導局面,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建部健三露出不屑的表情,心想這個服務生未免太囂張了。
  菊池陽介站起身,故意對這名服務生視若無睹,轉身向加納三作和建部健三說:
  “貞子的腳上并沒有痣或特殊印記,我今天拍了不少張她的照片,所以印象很深刻。我想,這雙腳應該是都筑貞子的沒錯。”
  建部健三一臉慘白他說:
  “只要找到貞子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不過,貞子的頭或身体到底在哪里呢?”
  “頭或身体?”
  服務生吃了一惊,接著又問:
  “難道您認為貞子小姐的頭跟身体都被砍斷了?”
  建部健三听見這句話,气得全身發抖,原本積壓在心中的憤怒終于爆發了。
  “你到底是誰?有什么資格用這种口气問我們話?”
  “啊!對不起。”
  服務生輕輕點了點頭,又立刻轉向加納三作那邊問:
  “加納醫生,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什么事?”
  加納三作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直盯著這位神气十足的服務生的臉看。
  “您是專家,請先看一下這雙腳的切口,您認為這是外行人做的?還是內行人做的?”
  加納三作瞥了服務生一眼之后,不情愿地看了看切口說:
  “這必須仔細檢查過后才知道,不過……切口看起來很不規則,應該不是專家做的。”
  “原來如此,那么從身体上切下兩只腳,需要多少時間呢?”
  服務生又問。
  “那要看用什么刀了,如果對方使用的刀很銳利,那么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在短時間內切斷兩只腳。”
  “你所說的短時間是指多久?”
  “就要看用什么刀了……”
  加納三作不肯再說下去,一臉疑惑地注視著服務生問:
  “你到底是誰?如果只是個服務生,你的態度未免有點……”
  “沒什么……啊!老板好象帶警官來了。”
  他們所站的位置看不到小船停泊的地方,但卻能清楚听見嘈雜的謾罵聲和腳步聲穿過雜木林而來,其中還摻雜著廣田圭三激動的說話聲。
  警官們從另一條小徑爬上坡,突然有人高聲叫道。
  “哇——”
  這一聲惊叫使警察先前發出的嘈雜聲、腳步聲都瞬間靜止,每個人都像是凍僵了一般無法動彈。
  服務生傾听一下四周的動靜,然后轉身說:
  “那邊好象出事了,說不定他們找到貞子小姐的身体部分。”
  “好,我們去看看!”
  于是服務生在前面帶路,大家跟在后面,互相推擠地沖出花圃。
  “本多先生!本多先生!”
  服務生邊跑邊喊著。
  “啊!金田一先生,我在這邊!這邊……”
  本多從下面回應道。
  (金田一耕助?)
  听到本多喊的這個名字,建部健三惊訝地看向走在前頭的服務生,他緊咬著嘴唇,一張臉宛如見到幽靈般的蒼白。
  更教人不可思議的是,當他們跑到警察們僵立的地點時,大伙再度慘叫連連,并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退兩、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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