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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迷霧槍擊事件


   
霧里的黑影

  台風過境后,輕井澤的天气仿佛從夏天轉變到秋天,一到晚上便開始起霧,而且越來越濃。位在樹林中的“万山庄”此刻燈火通明,燈光在濃霧中顯得昏暗、模糊,給人一种孤寂的感覺。
  屋外的濃霧集結成水滴,開始從樹梢上落下雨滴的聲音,使屋里每個人心里升起一波波詭异、不安的情緒。
  昭和三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八點,整個“万山庄”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中,在昏暗燈光中進進出出的人們,心情都十分凝重。
  那間燈火通明的客廳里映出三道人影,其中有兩人圍著藤制小茶几下圍棋,他們是等等力警官和山下警官,金田一耕助則坐在一旁觀戰。
  不知道金田一耕助是真的在觀戰,還是另有心事,只見小茶几上的煙灰缸里盛滿了煙蒂。
  這三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兩位警官下圍棋的聲音听起來非常遙遠;在明亮的客廳里,他們三人就像是正在祈福的虔誠信徒一般安靜。
  金田一耕助沒有預料到凶手擁有手槍,可說是一項嚴重的失誤。
  但是凶手以同歸于盡的決心狙擊飛鳥忠熙,這一點更教金田一耕助覺得不可思議。要是飛鳥忠熙有個三長兩短,金田一耕助背負的責任就更大了。
  現在,金田一耕助必須將整個事件從頭到尾思索一番,因此他身旁煙灰缸里的煙蒂已經堆積如山了。
  剛才村上一彥從醫院里打電話回來說,飛馬忠熙已經脫离險境,不但取出子彈,也順利輸過血了。
  听說飛鳥忠熙的神志清醒,手術結束后,他還回頭對的場英明說:
  “我欠了老師兩個人情。”
  當凶手開槍射擊飛鳥忠熙的時候,他正站在十二號洞的果岭上,他是那一組最后一個揮杆的人。
  小白球到洞口的距离不過三碼,飛鳥忠熙打算一杆進洞,所以在揮杆的時候顯得格外小心謹慎。他兩手握著球杆,身体稍微向前傾的姿勢,正好給凶手最佳射擊的机會。
  的場英明就在他身邊,另外兩名刑警則站在果岭下面。那一帶的霧气似乎特別濃,教人伸手不見五指。
  那時,秋山卓造的對面有一道黑影,但由于霧很濃,那道影子移動得非常緩慢,他們以為是便衣刑警,因此沒有人將那道黑影放在心上。
  就在飛鳥忠熙准備揮杆之際,果岭盡頭先是響起一聲槍響,接著一道白色閃光划破濃霧,迎面射來。
  下一秒鐘,只見飛鳥忠熙的身子稍微傾斜了一下,隨即倒下來。
  站在飛鳥忠熙身邊的的場英明低叫一聲:“危險!”然后飛身將飛鳥忠熙扑倒在草坪上,若不是這樣,第二發子彈肯定會奪走飛鳥忠熙的性命。
  飛鳥忠熙說他欠的場英明兩個人情,這就是其中一個。
  第二聲槍響和飛鳥忠熙倒在草地上几乎是同時發生,所以凶手或許以為自己狙擊成功;在他轉身逃跑的時候,鳳千代子本能地向前跑了兩、三步,她在霧中看到狙擊手的裝扮。
  那個人戴了頂黑帽子,一副黑色太陽眼鏡,圍著黑色圍巾,手上還戴著一雙黑色手套,從頭到腳儼然一副殺手裝扮。
  盡管如此,鳳千代子無法辨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津村真二,那道黑影就像濃霧中的一道黑煙,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秋山!回來……秋山,快回來……”
  當鳳千代子猛然回神之際,秋山卓造已經脹紅著臉,發狂地撞倒鳳千代子,朝槍聲響起的方向沖出去。兩名刑警也跟在秋山卓造后面追上去。
  “畜牲!畜……性!”
  當秋山卓造撞到鳳千代子的時候,他咬牙切齒吼出的罵人字眼,如暴風般地傳進鳳千代子的耳中。他并不是故意要撞倒鳳千代子,口中怒罵的“畜牲”或許是針對狙擊主人的凶手所發出,也說不定是因為責怪自己怠忽職守,才如此自責道。
  “千代子……快制止秋山……對方有槍啊!”
  這時,飛鳥忠熙的一聲叫喚給了她無限的勇气。
  “秋山、秋山,快回來!少爺擔心你的安危呀……”
  鳳千代子從濕漉漉的草坪上站起來對著濃霧大叫几聲后,連忙跑到飛鳥忠熙的身邊。的場英明將飛鳥忠熙扶起來,并用白手帕按住他的左腹;很快地,手帕已經染成一片鮮紅。
  鳳千代子看到這一幕,尖聲叫道:
  “忠熙、忠熙,你要振作啊!”
  飛鳥忠熙緊緊地握著鳳千代子的手說:
  “千代子,放心吧……他……他……”
  飛鳥忠熙說到這里,便昏倒在的場英明的臂彎里。
  整個經過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當時最沉得住气的就是的場英明。他讓飛鳥忠熙平躺在果岭上,避免失血過多,同時還叫喚愣在一旁的球僮說:
  “你在發什么呆啊?還不快點去叫人來這里,他們應該在十一號洞或十號洞那里。”
  就在球僮發瘋似地跑出去的同時,濃霧里又傳來第三、第四聲槍響。
  “秋山……”
  鳳千代子神情痛苦地叫著秋山的名字。
   
不安的血液

  村上一彥听到呼喊聲后,很快就赶來了。
  飛鳥忠熙實在是非常幸運,他身受槍傷的時候,的場英明非常熟悉急救方法,而村上一彥和櫻井鐵雄也能有條不紊地做一些緊急處理。
  等等力警官得知的場英明已經做好急救時,便根据球僮提供的訊息赶到俱樂部,因為參加比賽的人員中,有一位飛鳥忠熙熟識的知名外科醫生。
  沒多久,日比野警官和救護車一起赶到現場,醫護人員動作迅速地用擔架把飛鳥忠熙送上救護車。除了外科醫生之外,鳳千代子也上車陪伴飛鳥忠熙。
  這時,的場英明很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能不能讓我一起上救護車?”
  “教授您……”
  看到村上一彥滿臉狐疑的樣子,的場英明不禁脹紅了臉。
  “一彥,飛鳥先生倒下時,我問過他的血型,他說是AB型,你知道我的血型也是AB型,說不定到時候能幫上一點忙。”
  村上一彥聞言非常感動,就連金田一耕助也不禁對這位沉著的考古學家致上最深的敬意。這就是飛鳥忠熙欠的場英明的第二個人情。
  “這樣啊……那么我就不上車了。”
  原本已經坐進救護車里的鳳千代子連忙下車。
  “教授,一切就拜托你了。忠熙受槍傷的時候,只有教授和我在現場,現在希望有人能留下來幫忠熙的忙……熙子,那就麻煩你了。”
  “熙子,我也一起去,因為我也是AB型。一彥,你隨后赶來。”
  在這种情況下,“快樂蜻蜒”——櫻井鐵雄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沒一會儿,救護車消失在濃霧中,刺耳的嗚笛聲漸行漸遠。
  現場只留下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官、鳳千代子和村上一彥四個人,村上一彥決定隨著聞訊赶來果岭的賓客回到俱樂部,他回頭對鳳千代子說:
  “鳳阿姨,待會儿警察結束問話后,請你立刻赶來俱樂部,我們一起去醫院。叔叔清醒過來時,要是發現你不在他身邊,一定會很寂寞的。”
  鳳千代子對村上一彥深深一鞠躬,然后說:
  “謝謝你,我會立刻赶去的。”
  當村上一彥跟著其他賓客消失在果岭后,果岭上只剩下鳳千代子、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三人。
  日比野警官迅速展開行動,督促屬下搜查高爾夫球場。
  過了許久,金田一耕助開口說:
  “鳳女士,剛才你一知道飛鳥先生是AB型,便匆匆下車……”
  “是的,因為我是A型。”
  “昨晚听你說起美沙幼年需要輸血時,是阿久津誘二輸血給她的。”
  “是的。”
  “他是什么血型?”
  “B型。”
  鳳千代子回答之后,等等力警官便蹙起眉頭。
  “有什么……”
  等等力警官話還沒說完,便滿臉困窘地轉過身去。
  他今天早上和金田一耕助一起去輕井澤警局,親自調閱去年在這里离奇死亡的笛小路泰久的專家鑒定報告書,因此得知笛小路泰久的血型是O型。
  O型男子和A型女子無論如何是生不出B型的孩子,這一點等等力警官也知道。那么,美沙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
  金田一耕助難過地看著在濃霧中漸漸朝這里逼近的黑影,問道:
  “鳳女士,有件事想請教你,請問你知不知道笛小路先生的血型?”
  “他……他……”
  鳳干代子感覺好像有只黑爪正伸向她,不由得看著金田一耕助的臉。
  “是O型……沒錯!他是O型,金田一先生……這有什么不對嗎?”
  (這女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忌諱告訴別人自己的不忠貞。
  鳳千代子雖然是笛小路泰久的妻子,背地里卻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才會生下美沙,要不然美沙的血型不可能是B型啊!
  她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血型的秘密,因此無從防范金田一先生設下的圈套,才會泄露自己紅杏出牆的行為,可是……這件事和美沙的色盲有什么關系?難道金田一耕助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与色盲有關?)

  等等力警官想著想著,呼吸變得相當急促。
  (昨天晚上一回到南條誠一郎位于南原的別墅,金田一耕助就翻閱別墅里的百科全書,他會不會是在找尋這方面的資料呢?)
  鳳千代子聲音顫抖地說:
  “金田一先生,有什么事与血型有關嗎?”
  等等力警官一回頭,看見金田一耕助把手放在鳳千代子的肩上說:
  “鳳女士,這件事今天晚上我再慢慢說給你听,現在我還有兩、三個地方不太明白,但是我相信你。關于血型的事,你先不要跟別人提起,今天晚上……啊!朝這里走來的好像是日比野警官,你把剛才的事跟日比野警官說明之后,就馬上赶到俱樂部,和一彥一起去醫院吧!飛鳥先生現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
  金田一耕助說完离開風千代子身邊時,日比野警官正好從濃霧中走過來。他此刻的情緒十分激動,無論看到誰都覺得非常可疑。
  鳳千代子將當時的狀況仔細地說了一遍,她說狙擊手就是昨晚大伙提到一副殺手裝扮的男子,可是她并沒有看清那男子的長相,因此不确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津村真二。
  當她說到這里,日比野警官心中的疑問達到最高點,因此接下來的質問相當嚴苛。盡管如此,鳳千代子還是非常溫和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并很有耐心地重述一遍當時的情況。
  日比野警官認為的場英明也是目擊者,他決定去詢問的場英明;此外,他還質疑飛鳥忠熙是否看見凶手的長相。
  飛鳥忠熙好像有話想說,可是卻在送醫途中昏迷了。因此日比野警官希望在飛鳥忠熙清醒之后,能向他确認這件事。
  鳳千代子听到這里,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她柔弱的身軀搖搖欲墜,只怕飛鳥忠熙就此永遠都沒有辦法清醒過來。
  金田一耕助看到鳳千代子無法再承受打擊,赶緊從旁伸出援手。
  “日比野警官,可以了,的場老師當時也在場,你不妨問問他,若是兩人的說詞有出入,你再詳細詢問也來得及啊!”
  說完,他便轉身對鳳千代子說:
  “鳳女士,一彥還在俱樂部等你,你們快點赶去醫院。”
  既然金田一耕助都這么說了,日比野警官只好命令一名便衣刑警護送鳳千代子到俱樂部,以免途中發生意外狀況。
  金田一耕助那顆鳥窩頭被霧水浸濕,他和等等力警官在日比野警官的帶領下,走到离十二號洞口一百公尺遠的林子外。球場外圍的草地上留有血跡,几名神情嚴肅的刑警和警官正在附近嚴加戒備。
  其中一名刑警激動地說:
  “我和山口跟在秋山先生后面追凶手,當時凶手連開兩槍,其中一槍打中秋山先生的腳,凶手趁我照顧秋山先生的時候逃入那片樹林里,山口繼續追下去……”
  刑警所說的那片樹林淹沒在一片霧海中,聳立在樹林后面的离山此時根本無法一窺其貌。
  “我叫秋山先生千万別离開這里,便跟在山口后面一路追下去,我沒有發現凶手的蹤跡,卻突然听見那邊傳來一聲槍響,所以就赶緊朝那個方向跑去,最后還是沒有看到凶手的蹤影,不過我發現草地上有血跡,便急忙赶回這里,這才發現秋山先生已經不知去向。沒一會儿,山口也回來了。”
  這位便衣刑警叫木村,他剛才已經向日比野警官報告過相同的事情。他的情緒相當激動,說話像在背書似的。
  金田一耕助听了木村刑警的報告之后,得知秋山卓造的左腳踝受了點擦傷,他本人雖說沒傷及腳踝,可是從地上和樹林里殘留的血跡來看,應該是流了不少血。
  盡管如此,秋山卓造依然奮不顧身地沖進樹林里追緝凶手。
  事情已演變至此,日比野警官只能采取兩种方式:一是在整個鎮上布下天羅地网,再者是展開搜山行動。
  目前第一個方法已經展開,至于搜山行動……雖然現在才五點鐘,然而四周已經起濃霧,實在不利于作地毯式搜索。
  离山雖然算不上是座大山,卻經常有熊出沒;加上凶手握有槍枝,警方無法掌握他目前還剩多少發子彈。
  所以首要之務,必須重新部署警力。
  日比野警官留下兩名警官負責看守現場,其余人員都撤到俱樂部。
  當他們回到俱樂部的時候,里面只有一名警官在等候日比野警官,根据這名警官的報告,位于櫻澤的笛小路別墅目前只有篤子和女佣里校在,沒有發現美沙的人影。
  她們說美沙中午去了球場之后就沒有回家,她應該是在十號洞口附近消失無蹤。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在日比野警官的專車接送下,直接從高爾夫球場赶往醫院。
  醫院里有村上一彥照料著,他說飛鳥忠熙一到醫院就恢复神智,精神狀況良好,輸血也進行得非常順利,大家不需要擔心。
  他還說希望今后的聯絡場所和今晚的住宿地方都選在“万山庄”,這樣他比較放心。
  金田一耕助也請村上一彥轉告飛鳥忠熙一些話:
  “請你轉告飛鳥先生,整個事件已經快要收尾了,我們希望能在明天中午以前解開這些謎團、抓到凶手,所以期盼飛鳥先生能盡快恢复健康。”
  据說飛鳥忠熙一听到這些話,神情顯得非常愉快。
  當時風千代子和熙子也都守在飛鳥忠熙的床邊。
  之后,村上一彥開著凱迪拉克送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回“万山庄”;在等等力警官的要求下,車于順道開往警局去接山下警官。
  現在是昭和三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八點半。
  霧越來越濃,“万山庄”所有的玻璃窗都關得非常緊密,但還是感覺到風從窗縫里吹進來;寬敞的客廳也因為薄霧彌漫其間,視線變得非常模糊。
  八點半剛過,日比野警官帶來一份報告,警方不但找不到殺手裝扮的凶手,就連秋山卓造和美沙也都失去蹤影。
  秋山卓造是去追緝凶手,他的安危令人擔心。但美沙又是怎么回事呢?難道她和凶手之間有什么關聯?
  “現在必須等到天亮之后,才能展開搜山行動。”
  日比野警官看了一眼窗外的濃霧,口中喃喃說著:
  “若在鎮上發現可疑人物,警方就會全力緝捕。接下來,就是‘白樺營’十七號小屋里的刻字了……目前還在鑒識中,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我會立刻向各位報告。”
  “十七號小屋的投宿名單呢?”
  金田一耕助問道。
  “那個部份目前也在著手進行中。幸好立花茂樹留有津村真二寫的信,所以只要津村真二曾在去年笛小路命案后到‘白樺營’投宿,并且在住宿名單上留名,我們很快就可以查出一些眉目。”
  金田一耕助听到日比野警官這么說,表情依舊沒有松懈下來。
  他神情難過地看著棋局,手持白子的山下警官正處于不利的局勢。
  八點四十五分,電話鈴聲響起。
  這通電話是熙子打來的,她指名要找金田一耕助听電話。
  “金田一先生嗎?我是櫻井熙子,現在在醫院,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除了我之外,還有日比野警官、山下警官和你認識的等等力警官都在這里。”
  熙于想了一會儿之后說:
  “很好,那我立刻赶回去,請你們大家等我一下,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
  熙子說話的語气听起來非常平靜而堅決。
  金田一耕助挂上話筒后,不禁歎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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