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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初顯端倪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研判案情直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金田一耕助醒來時,已是上午九點半多了,而出川刑警也已經不在床上。
  他赶緊翻身坐起,推開窗戶往外一瞧,只見外面正下著大雨。
  雨勢頗強,遠山近舍都籠罩著一層薄霧,水霧一色,從這里也當然看不到淡路島了。
  “早安,金田一先生。我來幫您收拾房間吧!”
  阿隅探頭進來招呼道。
  “你早,這天气真是說變就變呢!”
  “是啊!不過老板娘說,這种天气對我們有利。”
  “哦,怎么說?”
  “海上風浪大大,漁夫都不會出海,這樣才能去調查案情嘛!”
  “啊,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注視著外面的雨,感到很慶幸。
  “不過气象預報說,中午過后雨勢會慢慢變小,天气也會逐漸放晴。”
  “這樣啊!對了,明石那邊有沒有消息?”
  “賬房先生已經去查了,不過還沒回來。”
  “他真辛苦。對了,出川先生也一起去了嗎?”
  “沒有,出川先生到別的地方去了。金田一先生,你要不要先洗臉?”
  金田一耕助洗好臉正准備吃早餐時,老板娘也來了。
  “老板娘,真不好意思,下這么大的雨,還要賬房先生到明石去。”
  “不要緊的,像這种天气,漁夫們都待在家里,這會儿去才找得到人呢!”
  “唉!如果能順利地找到那個漁夫就好了。”
  “如果椿子爵真是坐漁船去淡路島的話,我想,一定能找到的。對了,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做起事來還真有一套哩!”
  老板娘由衷地夸贊金田一耕助。
  “哪里,多虧你幫忙……”
  “我也沒幫上什么忙呀!”
  “出川先生呢?”
  “他去神戶打听阿玉的事,順便也想弄清楚妙海尼姑住在哪個寺院。”
  “真不好意思,大家都在忙,只有我睡過頭。”
  “沒關系,你們昨晚好像談到半夜才睡,一定很累吧?用完早餐后你可以再躺一躺,等賬房先生和出川刑警回來再決定該怎么辦。”
  “謝謝!謝謝!”
  老板娘离開后,金田一耕助立即動手寫了兩封信。一封給久保銀造;另一封給磯川警官。
  各位讀者如曾讀過(本陣殺人事件)和(獄門島)這兩本書的話,就應該記得這兩位人物。久保銀造目前在岡山縣一處農村种植果樹,長久以來,他一直默默支持著金田一耕助;而磯川警官則任職于岡山縣警察局,自“本陣殺人事件”案發以來,就一直和金田一耕助保持著良好的友誼。
  雖然金田一耕助難得來到此地,也非常想順道去看看這兩位老朋友,但是這里的調查工作剛有起色,因此只好寫封信問候一下。
  金田一耕助請阿隅幫忙把信寄出后,點起一根煙,一邊愣愣地望著院子,一邊再仔細地把昨天查出的線索整理一下。
  看到椿英輔在玉虫伯爵那幢別墅廢墟中所留下的筆跡,金田一耕助大体可以猜出,椿英輔是在調查有關玉虫家或新宮家曾經發生過的某些事情。
  但是,那句“惡魔誕生于此”又是什么意思呢?
  出川刑警認為惡魔是指小夜子;可是小夜子并不是在那里出生的;再說,阿駒生下小夜子是和阿源結婚后的事,椿英輔為什么會認為小夜子是惡魔呢?還有,椿英輔是否知道有小夜子這個人呢?
  出川刑警一直試圖從這樁案件的相關人物里,找出誰是小夜子。從年齡來看,最有可能的是菊江和阿种。
  然而,假使她倆之中真有一個是小夜子,椿英輔又為何要稱“她”為惡魔呢?
  昨夜出川刑警曾猜菊江就是小夜子,而小夜子的親生父親不是新宮利彥就是玉虫伯爵。
  金田一耕助對出川刑警的大膽假設不由地瞪大雙眼,惊訝地說道:
  “這樣一來,他們不就是近親通奸嗎?和自己的表妹或是自己的女儿……”
  出川刑警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有什么了不起?這种事情多啦!叔叔和侄女發生關系,嬸姻和外甥成為夫妻,甚至還有人勾引自己的儿媳婦。唉呀!那些人的道德觀念不是我們這些平凡人能理解的。”
  “但是不管怎么樣,和自己的女儿……真叫人難以想象。雖然外國也有這种事,但是那畢竟是外國,在日本——尤其是貴族,不應該、也不會有這种事才對,難道玉虫伯爵他……”
  金田一耕助實在想不透,急得直抓頭發。
  “玉虫伯爵會不會只是表面上稱菊江為妾,實際上是把自己的私生女帶在身邊便于照顧?”
  出川刑警揣測道。
  “不會吧,像玉虫伯爵那种脾气暴躁的人,不可能會想到把私生女帶在身旁,如果他真心為女儿著想的話,也不會讓女儿頂著姨太太的名義啊!”
  “如果玉虫伯爵不知道菊江就是他的親生女儿呢?”
  昨晚,出川刑警曾這么問道。
  “你是說,菊江知道自己身世,卻為了某种目的隱瞞不說?”
  金田一耕助惊訝地反問。
  “是的,因為她一出生就被拋棄,想彌補未曾得到的父愛,所以才甘愿……”
  “不可能!菊江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委身于親生父親?”
  “正因為如此,所以椿子爵才叫她為‘惡魔’嘛!”
  (若照出川刑警的說法來看,這里面的确暗藏著极其詭异的動机,所以椿英輔稱之為惡魔并不為過。但是,這難道就是椿英輔在遺書中所說的,讓椿家名聲為之蒙羞的那件事嗎?這是值得推敲的。)
  當然,玉虫伯爵是椿家的親戚,他做出這么不光彩的事,椿家或許也會因而蒙羞。但是,話又說回來,椿英輔似乎不至于為了玉虫伯爵的私生活不檢點而去自殺呀!
  如果阿种才是小夜子的話,那么就算她是新宮子爵或玉虫伯爵的私生女,也不會跟椿家的名聲有什么關連啊!椿英輔同情阿种、疼愛阿种,并沒什么不對,即使他發現阿种的真實身份,也不可能因此而自殺。
  而如果阿种是新宮子爵的私生女,她就是秋子的侄女,若她是玉虫伯爵的私生女,就變成秋子的表妹,這种關系雖然复雜,卻也不至于破坏椿家的名聲,所以這种假設也說不通。
  金田一耕助還沒整理出頭緒,出川刑警又說道:
  “金田一先生,照老板娘說的話來看,妙海尼姑肯定是阿駒,而椿英輔曾和阿駒見過面這件事,也似乎可以确定了。然而問題是,阿駒到底和椿英輔談了些什么?阿駒只不過曾在夏天時到伯爵的別墅里幫幫忙罷了,而且只不過是搞搞園藝,她應該不會知道玉虫家或新宮家其他的隱私才對,難道她是以小夜子的身世來威脅椿英輔?”
  金田一耕助不以為然地說:
  “我不這么想,植松不是說他在小夜子十一二歲時還見過她嗎?換句話講,在那之前,小夜子一直都待在神戶,就算她十一二歲后离鄉去東京,仍會有家鄉的口音,可是不管是菊江或是阿种,都沒有什么鄉音啊!”
  “唉呀,你太固執了,任何人只要在東京待上十年,就沒什么鄉音了,你想:小夜子既然十一二歲就到東京來,又經過那么多年,口音當然會跟東京本地人差不多。”
  “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像‘蜘蛛’和‘云’,以及‘橋’和‘筷子’等等這一類的發音,關東和關西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例如三島東太郎的發音就和大家不太一樣。”
  “啊!听說三島東太郎是岡山人……不過,只要在東京待久一點,發音也是可以糾正的,尤其菊江出身于花街柳巷,也許自己會特別注意一些吧。”
  雖然出川刑警堅持認為菊江就是小夜子,但是金田一耕助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
  根据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借著阿駒怀孕這件事,植辰似乎從玉虫伯爵那里拿了很多錢,出手也變得十分大方起來,不過他似乎并不知足,仍在不斷地勒索玉虫伯爵。
  金田一耕助覺得納悶的是,以玉虫伯爵的個性,應該不會甘于時常被勒索,因為他性格倔強,應該是個不會屈服于任何威脅的人。就算他愿意付這筆錢的話,也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替阿駒的將來多做考慮,至少會親自替阿駒安排個好歸宿。
  “總而言之,我覺得玉虫伯爵不是盞省油的燈,他不會被小小的園藝店老板勒索,如果他真的接受勒索,那表示他絕對有很大的把柄落在植辰手中。
  “說得有理!”
  出川刑警深表贊同。
  “就算小夜子是他的私生女,這种事情在上流社會也不少見,如果植辰以此為借口來勒索,也未免太奇怪了。”
  “就是說嘛!不過植辰是不是真的曾向伯爵勒索過呢?我們不能只听老板娘的片面之詞,對吧?”
  “是的,那我明天再到植松那里去一趟,好好問清楚。”
  正如气象預報所說,此刻雨勢已經轉小,烏云散去,天空也逐漸明亮起來。剛才還灰蒙蒙的樹木,現在仿佛褪去面紗,枝葉繁茂,青翠欲滴,小鳥栖在枝頭上啼叫著。
  盡管雨勢小了,气溫卻下降了不少,金田一耕助只穿著單薄的睡袍,感覺有點冷,只好轉身進房,換上襯衫,穿起外套。
  十一點半左右,出川刑警全身濕透地回來了。
  雨下得那么大,還要東奔西跑,真辛苦。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啊!別客气。咦?賬房先生還沒回來嗎?”
  “是啊!對了,植松那邊怎么樣?”
  “金田一先生,我發現一些奇怪的事……”
  出川刑警把濕透的衣服和襪子挂起來晾著,然后在金田一耕助面前盤腿而坐,眼神有些不安。
  “什么奇怪的事?”
  金田一耕助被這句話激起了好奇心,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今天一大早,我去植松那里問了一些話之后,又轉往板宿去。植松和板宿一帶的人都說:植辰每賭必輸,只要債主上門,他就叫對方少羅嗦,還說自己在東京有棵搖錢樹,一點賭債算什么!而且往往植辰在消失四五天之后,就真的弄來一大筆錢,爽快地還清了賭債。板宿那一帶的人還非常羡慕他呢!只有植松知道他是去勒索玉虫伯爵。”
  “植辰是以什么理由向玉虫伯爵要錢呢?”
  “應該是以小夜子的身份為借口吧!當然,植松也不清楚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金田一耕助雙眉緊鎖,苦苦思索了一會儿,才問道:
  “植松有沒有提到小夜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新宮子爵還是玉虫伯爵?”
  “植松雖然知道阿駒怀孕,但植辰和阿駒卻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是誰,而阿源雖也曾拽著阿駒的頭發逼問,阿駒卻死活不肯透露半點口風。”
  金田一耕助又沉思了半晌,然后問道:
  “你剛才說奇怪的事是……”
  出川刑警將坐墊向金田一耕助面前挪了挪。
  “我從植松那里出來后,本想瞧瞧你所說的那個石燈籠,因此特地繞到玉虫伯爵的別墅去看,沒想到石燈籠上的字卻不見了。”
  “不見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瞪大眼睛,狐疑地反問一句。
  “是啊!不知道是誰用什么工具把字磨掉了,總之,燈籠柱上被磨得白白的。”
  金田一耕助愣了好一會儿,一雙眼睛定定地瞪著出川刑警。
  “難道昨天我和阿隅從那里离開后,有人把那行字磨掉了?”
  “也只能這么想了,而且這絕對不會是小孩子做的事。”
  “你的意思是:有個跟這件命案有關系的人也來了?”
  出川刑警神色黯然地點點頭。
  “對了,我還發現一件奇妙的事。”
  “什么事?”
  “我在板宿問完阿駒的事情后,立刻到神戶阿玉以前待過的‘港屋’旅館查問妙海尼姑的事情,雖然沒有問出什么新的線索,但是,就在我去的一個小時之前,有個男人也在打听阿玉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一言不發,直直盯著出川刑警看。他的心中隱約浮出一個不祥的預感。
  “那個人問了許多有關阿玉的事,發覺沒什么特別的,只好失望地离去。因為先前曾發生過字被磨掉的事,所以我特別問了那家伙的長相……”
  “長相如何?”
  出川刑警從晾在一旁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張椿英輔的照片。
  “當時我念頭一閃,就拿照片給他們看,并問是不是這個男人?”
  說完,出川刑警苦笑了一下,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他們告訴我:今天早上來的那個男人戴眼鏡,嘴邊有些胡子,跟照片上的人十分相像。”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四目相接,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非常恐怖的預感——
  (莫非椿英輔真的還活著?)
  過了一會儿,老板娘來通知金田一耕助,賬房先生已經找到那個幫椿子爵渡海的漁夫了,還把他帶回旅館里,問是否需要叫他到客房來。
  此時,雨已經完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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