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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車轔轔,黃土飛揚,出潼關、過黃河,沿著一條橫貫中原的古老官道慢慢向東而行。狄公与老家人洪亮曉行夜宿,不覺已過七天。
  這一日已到了兗州地界。傍午時分驛車馳入了一座猛惡林子,四面只見古木參天,濃蔭匝地,不辨天光日影,形勢十分猙獰險惡。洪亮抱怨狄公不肯答應沿途官驛派兵護送的要求。狄公執意不惊動地方,悄悄地來到蓬萊縣治。
  狄公看出洪亮的心思,便搭訕上說話,只想讓他忘怀了眼前的恐懼。
  “洪亮,我已細細披閱王縣令被害一案的卷牘,大致明白了這案子的本末,奇怪的只是卷牘中那几札死者的信函如何會在刑部檔館不翼而飛。須知那些信札皆是從王縣令的書齋中搜去的,于勘破此案至關緊要。汪堂官帶來京師后即鈴封了,貯入檔館,沒几日竟失竊了。豈非咄咄怪事。”
  洪亮點點頭,道:“汪堂官在蓬萊只呆了三天,也令人生疑。如此殺害朝廷命官的大案,如何沒查出半點眉目便匆匆返京交差。”
  果然,一議及案情,洪亮便迷溺其中,忘乎所以。
  狄公又道;“我外放蓬萊縣的批牒一下來,便去刑部拜會汪堂官,誰知刑部說汪堂官已去泉州查辦一樁什么案子了。——他移交過來的那宗卷牒,只簽押了他的印璽,擬議挂懸。看來,欲勘破此案,我們只得從頭做起。”
  洪亮剛想問什么,猛听得驛車外一聲吆喝,馬夫勒定了馬,車輪不動了。
  “過路客官不要惊怕,我兩個這几日手頭太緊,給几兩銀子便放行。”——驛車前站著兩個熊腰虎背的大漢,一副綠林響馬裝扮,手中各執一柄明晃晃的大闊刀。
  狄公慍怒,跳下驛車,抽出腰間雨龍寶劍,厲聲道:“哪里來的剪徑野賊,膽敢截住驛車,勒索錢銀。”
  其中一個大漢上前道:“看你們行囊單薄,料也不是貪官富商,故只索几兩銀子酒錢。倘是銀子舍不得施,就將你手中那柄寶劍抵押了,也湊合過.”
  狄公罵道:“你兩個鼠輩山賊,還敢口出狂言,消遣于我。贏得了我,這劍便送与你們換酒吃,贏不得,折臂斷腿,莫叫冤枉。”
  兩個大漢听了,不由大怒,舞起闊刀便向狄公殺來。
  狄公劍法精深,先賣個破綻退了一步,待兩大漢扑上前來,猛轉身回刺。——先將一條大漢的闊刀擊飛了。
  另一大漢不甘示弱,一面挺身遮護同伴,一面舉刀舞向狄公。只三個回合,狄公一劍閃出,正削去那大漢的頭幘并一綹黑發。兩個大漢惊惶不已,欲待奪路向林中奔逃去,卻見狄公呵呵大笑,收了寶劍,一面慢慢捋動頷下的大把黑須。洪亮也站到狄公身旁頷首頻頻。
  兩個大漢又回轉身來,拱手道:“客官留名,好叫我們識羞恥,日后但有相遇之時,不敢造次。”
  洪亮笑道:“你們快快逃命吧:這位是新任蓬萊縣令狄老爺,不斬你兩個無名鼠輩。”
  兩大漢羞惶滿面,又叩地一拜,乃逃入山林。
  黃昏時分,狄公驛車進了兗州城,先去州治行司辦簽了過境文牒,遂迎入官驛安頓住下。狄公、洪亮匆匆用了夜膳,沐浴罷便坐在房中品茶閒談。
  突然一陣敲門聲,洪亮開了房門,進來的正是日間在林子里剪徑的兩條大漢。
  狄公笑道:“卻原來又是你們一對綠林弟兄。我這里倒正有几兩散銀,拿去喝酒吧!就算是我交納的買路錢。”
  兩大漢羞愧不已,更覺負疚,雙雙拜跪在地,口稱專來此地向狄老爺謝罪。
  原來,這兩條大漢一個名喚喬泰,一個名喚馬榮,馬榮少喬泰一歲,換帖結為弟兄。兩個同是貧苦出身,只因抗捐殺人,逃來江湖上做那沒本錢的營生。如今迷途知返,只想投奔一個賢良清廉的官員,效命左右,權且糊口。
  狄公也心愛這兩條大漢膂力過人,且有武藝;又言詞挺拔,气格豪爽,識義利,怀羞恥,日后時常開導訓教,正是衙門有用的干才。遂即答應收留喬泰、馬榮兩人,暫以為親隨干辦,登錄簿冊,治備行裝,一同赴蓬萊縣衙門充役。
  兩個听了,大喜過望,禁不住嗚咽出聲。狄公好言安慰了一番,勸勉他們一心一德,輔弼衙司,他日戴罪立功,報效國家。狄公吩咐侍役又治了一席,各各斟滿了酒,務必盡歡。喬、馬兩人又對天盟誓,永遠忠于職守,服膺狄公。是夜他們便留宿官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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