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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紙牌之家


  4月17日 星期日 上午9點

  對于帕第死亡的這件事,班斯顯得出奇的慌亂和惊訝,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望著馬卡姆接著匆匆忙忙的按鈴呼叫卡里,請他准備咖啡和外出的衣物。連換衣服的動作也是一副緊急的樣子。“啊,馬卡姆!”他慌慌張張的問道。“實在太意外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差不多在半個小時之前,迪拉特教授打電話到我的公寓來,說帕第不知道在昨晚什么時候在迪拉特家的射箭室里自殺身亡。派因今天早上發現了尸体后,馬上通知教授的。我先告訴西斯組長這件事,然后就到你這里來了。”馬卡姆停了一下點燃了香煙。“無論如何,主教事件也算告一段落……雖然結局并不是很令人滿意。可是,對所有關系者來說,這樣是最好的吧!”
  班斯沒有馬上表示意見。心不在焉的拿起咖啡。忽然站起來,取出帽子和手杖。
  “自殺……”班斯和我們一起走下樓梯時,喃喃自語。“很合邏輯。不過,正如你所說的,不能令人滿意——相當不滿意哪……”
  我們到迪拉特家,派因接待我們入內。几乎在教授從客廳出來的同時,玄關的門鈴響了,西斯情緒激昂,精神飽滿的沖進來。
  “這樣一來万事OK了,檢察官。”組長似乎很開心的說著。“實在是默不吭聲的人……這种人靠不住啊!誰會想到結局如此。”
  “啊,組長!”班斯無精打采的說。“沒那么簡單吧!相當令人頭痛。現在只不過是像沙漠那樣的干爽!”
  迪拉特教授走在前面,帶我們進入射箭室。窗帘全部放下來,電燈仍然亮著。我發現到窗戶也關上了。
  “一切都保持原狀。”教授對我們說明。
  馬卡姆走向正中間一張很大的藤制桌子旁。帕第的尸体向著射箭室,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頭和肩膀放在桌上似的向前傾倒,右手垂下來,手掌還握著手槍。右邊的太陽穴上有著丑陋的傷口,頭下的桌面上留著凝結的血塊。
  我們的眼光停在尸体上一會儿,突然,有件与現場不相稱的事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有几本雜志放在桌上,在死者的正前方有一間房的模型,很高很美的扑克牌蓋的紙牌之家,四張牌用來當院子的圍牆,火柴順序排列成小徑。是小孩子們喜愛的模型。我和班斯,想起了前天晚上,有人認真的在玩小朋友們的游戲。孩子气的紙牌建筑物,和慘死的人并列在一起,看起來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恐怖感。
  班斯用悲傷,懊惱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情景。
  “約翰·帕第,請安息吧!”他恭恭敬敬地低喃著。“這是杰克建的家……紙牌之家……”
  班斯想要更進一步的察看而向前靠近。但是,接触到尸体時,桌子稍微動了一下,虛幻的紙牌之家立刻崩潰倒落。
  馬卡姆向著西斯說:
  “通知法醫了嗎?”
  “當然!”組長從桌角把眼光撤走。“巴庫也會跟著來,或許有需要他的地方。”西斯走向窗邊,拉開窗帘,耀眼的陽光照進屋內。然后又回到帕第尸体旁,仔細地觀察著,突然跪下來。
  “像是三八口徑的手槍。”他注意到了。
  “确實如此,”班斯也同意這一點,他拿出了香煙盒。
  西斯站起來,拉出桌子的抽屜來搜查。
  “等醫生來了之后,讓法醫鑒定吧!”
  就在這個時候,亞乃遜到達了華麗的紅与黃相同的房間,激動的沖進屋子。
  “唉啊!實在太令人惊訝!”他叫著。“派因跟我說的。”然后走近桌旁,注視著帕第的尸体。“是自殺嗎?……但是,為什么要做這种事不在自己家里呢?這樣做會給人家添麻煩,真是不合情理!”亞乃遜抬頭看著馬卡姆。“看起來對我們來說相當不愉快,已經是惡名昭彰了。把尸体帶走吧!我不想讓蓓儿看見。”
  “法醫驗尸后,馬上運走。”馬卡姆有點火大的回嘴。“沒有必要要把法醫請到這里來!”
  “好吧!”亞乃遜仍然凝視著尸体。他的臉上出現諷刺及疑問的表情。“可怜的家伙。人生對他而言是個沉重的負荷。神經過敏——又膽小。什么事都太過于認真。比如說看到云霧散,也會聯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很少往好的地方想。黑主教大概帶給他不少困惑。他有自殺的勇气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把自己想成西洋棋的主教——藉著自己因果敵人的姿態,打算再回到這個世界來。”
  “很好的想法,”班斯說著。“我們剛才來的時候,桌子上有一棟紙牌之家。”
  “啊!這跟紙牌有什么關系,我不知道。大概在死前最后所做的游戲就是蓋紙牌的家。進行順利。你怎么解釋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在杰克的紙牌之家這首童謠里可以找到說明吧!”
  “是嗎?”亞乃遜不大理解的樣子。“在最后,自己對自己進行一場小孩的游戲,太奇怪了。”接著他換了話題。“啊!我要去換件衣服。”說完后跑上二樓去。
  迪拉特教授仍然站著,看著亞乃遜,瞬間出現了懊惱,這是父親式的表情。不久,有點困扰似的轉過身子,面向馬卡姆。
  “席加特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認為表露自己的情感是件可恥的事。”
  馬卡姆還沒回答,派因就把巴庫帶進來了。班斯利用這個机會,詢問管家有關帕第尸体被發現的問題。
  “今天早上為什么到射箭室來?”
  “因為食器房有點悶熱,”對方回答。“因此想打開樓梯下面的窗戶,讓空气稍微流通一下。于是,發現了窗帘放下來——”
  “這么說,平常窗帘都不放下來嗎?”
  “是的——這個房間的窗帘都拉開的。”
  “窗戶呢?”
  “也一樣,通常都打開一點。”
  “昨天晚上也打開了嗎?”
  “是的。”
  “好,那么,今天早上門開了之后呢?”
  “燈光還亮著。我想是小姐昨晚忘了把燈關掉,就在此時,發現了那個可怜的人坐在桌子旁,我立刻跑上去通知教授。”
  “碧杜儿知道這件事嗎?”
  “在你們來之前,我跟她說過了。”
  “昨晚,你和碧杜儿是什么時候休息的?”
  “在10點左右。”
  派因出去后,馬卡姆向迪拉特教授說:“等候多馬斯醫生來的這段時間,盡量把事情清楚的告訴我。希望你能多多配合。我們上去吧!”
  留下巴庫一個人在射箭室,其他的人都到書房里。
  “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教授坐下來,取出煙斗。很明顯的一副保守,謹慎的樣子——看起來勉勉強強的。“帕第昨天在晚餐后到我這里來。我想不是來找亞乃遜聊天,是來看蓓儿的。不過蓓儿早早就說了,因為頭痛想早點休息,盡管如此,帕第還是待到11點半左右,然后就回家了。恐怕在今早派因通知我之前,我是最后一個看到那個人的——”
  “但是,帕第先生若是來看你的侄女,”班斯插嘴問他。“為什么小姐去休息后,他還待到那么晚,你作何想法?”
  “我沒什么好說明的。”老人有點困惑的樣子。“不管怎么說,我總要好好的招呼人家。事實上,我也很疲倦,等待他离去。”
  “昨夜,亞乃遜在那里?”
  “席加特在蓓儿去休息后,在這里一起聊了一個小時就去睡覺了。他說下午忙著德拉卡家的事,太累了。”
  “那是什么時候?”
  “10點半左右吧!”
  “這么一來,帕第先生就精神緊張的跟你談話?”
  “看不出明顯的精神緊張。”教授吸口煙,皺著眉頭。“不如說是有點憂郁、精疲力盡來的恰當。”
  “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嗎?”
  “不,一點也沒有。不過還是無法脫离悲哀的气氛。”
  “回去的時候,你送他到走廊嗎?——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是從那個方向走的?”
  “不,帕第都是自己出去的。”
  “你立刻回你房間嗎?”
  “10分鐘之后吧!在這里把書籍稍微整理了一下。”
  班斯默不作聲——很明顯的,教授的話里有些不可理解之處。因此,馬卡姆繼續詢問。
  “昨晚,沒有听到槍聲,或是什么聲音嗎?”
  “在屋子里很安靜。”迪拉特教授回答。“無論如何,在射箭室有槍聲的話,連走廊也听不見。有二層樓梯,下面還有長長的走廊,在這之間還有三道門。我們這种古老的宅第牆壁又特別厚。”
  “來來往往的誰都听不見槍聲。”班斯補充說明。“射箭室的窗戶關的很緊。”
  教授點點頭,用刺探性的眼光望著班斯。
  “你也發現到這個特殊的情形啦!我也不明白帕第為何要把窗戶都關起來。”
  “自殺者奇妙的心理,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班斯不客气的回答。停了一會儿再發問。“帕第先生告辭時,向你說些什么話呢?”
  “也不是什么認真話。因為我寫了一本《物理學評論》的書,提到有關阿魯卡利的雙极子問題,他有點興趣。不過,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滿腦子里都是西洋棋,講了他也听不懂。”
  “啊!是呀!即使到死前都這樣?真有趣。”
  班斯目光銳利的看了一下棋盤。棋子還擺在一邊。班斯站起來橫過房間,走向小桌旁。只看了一眼又回到椅子上。
  “實在奇妙啊!”班斯說著,然后點著手中香煙的火。“帕第先生昨晚离去之前,很明顯的正在回味他与魯賓斯坦比賽的最后局面。棋局,就停留在他宣布失敗之前——當然是被黑主教將死的!”
  迪拉特教授的眼光,心不在焉的移向西洋棋桌。
  “黑主教,”教授低聲的說。“原來那個男人的心都在這上面,對他有這么凄慘的影響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你不要忘了啊,”班斯提醒對方。“黑主教是那個人失敗的象征,是失望破滅的現象。因更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斷送生命的人大有人在。”
  几分鐘后,巴庫報告法醫已經來了,我們告別教授,再回到射箭室。多馬斯醫生開始忙著進行驗尸工作。
  法醫一看到我們進來,抬起頭來,用一只手打招呼。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這件事呢?”法醫抱怨著。“這一帶的空气,我很不滿意哪!殺人——受打擊而死——自殺。一想到這就厭煩,即使派我到屠宰場,也不過如此!”
  “大概至此為止吧!”
  法醫眨眨眼睛。
  “真的嗎?全市的人都在熱鬧地談論主教自殺的事。事情最好就像你說的一樣。”醫生再度檢查尸体,把死者的指頭松開,拿走手槍放在桌上。
  “組長,送給你的禮物,放進你的武器庫吧!”
  西斯把凶器收進口袋里。
  “醫生,他是什么時候死的呢?”
  “喔!半夜里,或者還要更早些。還有什么問題嗎?”
  西斯苦笑著:“是自殺不會錯吧?”
  多馬斯瞪了組長一眼。
  “要不然你以為是黑手党干的嗎?”醫生用職業性的口吻說:“手里拿著凶器。傷口和手槍的口徑完全吻合,場所也沒有疑問,尸体的位置的很自然。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怎么啦?有疑問嗎?”
  馬卡姆回答他:
  “關于這件事,從我們的觀點來看,也顯然是自殺。”
  “不是自殺這個后果比較好嗎?不過,再詳細看看吧!啊!組長,請幫個忙。”
  西斯伸手過去,幫著把帕第的尸体移到椅子上。當他們進一步詳細檢驗時,我們走到客廳里,過了一會儿,亞乃遜也加入。
  “檢驗結果如何?”亞乃遜在第一張椅子上坐下去,“那個家伙,自己進行犯罪行為這一點,沒有問題吧!”
  “為什么你認為如此呢?亞乃遜先生?”班斯問道。
  “沒什么理由。我只是隨便一想。不知道為什么,這附近接二連三的發生奇怪的事件。”
  “正如你所說的,”班斯吹著煙圈。“法醫也認為毫無疑問的是自殺行為。那么,你昨天晚上跟帕第見面的時候,是否發現他有自殺的意圖?”
  亞乃遜想了一下,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接著說:“雖然他不是很樂觀、開朗的人,但是談到自殺的話……很難了解啊!”
  “确實如此,這件新案子,在你的公式里做何解釋呢?”
  “不符合方程式。當然也沒經過推理。我實在搞不清楚,為什么一定要選在射箭室呢?若是自殺的話,在自己家里不是更合适嗎?”亞乃遜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射箭室里有手槍的關系吧!”班斯說道。“啊!談到這里我想到了,西斯組長要拜托法醫幫忙鑒定一下手槍的形式。”
  “這個簡單,手槍在那里?”
  西斯將手槍交給亞乃遜,亞乃遜從房間走出去。
  “啊!還有一件事,”——班斯叫住他——“順便問她射箭室里怎么會有扑克牌呢?”
  几分鐘后,亞乃遜就回到這里來了,不僅告訴我們手槍是從工具箱里拿出的,扑克牌是在射箭室的抽屜中,還說她也知道帕第在射箭室里的事。
  多馬斯醫生很快的出現在他之后,重复報告結論是帕第自殺的。
  “報告都寫在這里,”法醫說。“沒有其他的問題。确實也有許多偽裝的自殺事件,不過那可是屬于你們的工作范圍了!就此事件而言,一點可疑之處都沒有。”
  馬卡姆滿意地點點頭。
  “醫生,你的判斷我們沒有怀疑的理由。事實上,自殺和我們已經知道的事實頗為符合。主教騷扰事件找到合理的結果。”檢察官好像放下重擔似的站起來。“組長,你留下來安排有關尸体解剖的事,辦完之后,到史泰桑俱樂部來找我們。今天是難得的星期天,該換換气氛啦!”

  當天晚上,班斯、馬卡姆和我三個人坐在休息室里,西斯還沒有到。他忙著准備新聞稿。班斯一整天都不大講話,有關新聞稿的公式聲明書,他也避免發表任何意見。連關于事件新局面的議論也不感興趣。但是,這個時候他開始說話了,很明顯的占据他整個心理的疑問脫口而出:
  “太單純了吧!馬卡姆,事情太單純了吧!總覺得那里不對勁。什么都合乎理論。但是,實在很難理解啊!我無法想像主教轟動一時的暴行,會這么平平凡凡就落幕,太陳舊,缺乏獨創性。跟鵝媽媽的殺人計划不符合。”
  馬卡姆有點生气。
  “這對帕第的精神狀態來講是相當有可能的。我認為合情合理。自己結束生命是最恰當的做法。”
  “也許你說的對吧!”班斯歎口气,“我并不是想跟你我爭論,只是有點失望罷了。我覺得這件事虎頭蛇尾。尤其是結尾部分,作家的才能跟我們想的不一致。你能說明帕第自殺的動机嗎?”
  “帕第喜歡蓓儿·迪拉特,”馬卡姆提出他的看法。“所以怕羅賓跟蓓儿來往。他對德拉卡,有強烈的嫉妒心。”
  “那么,殺史普力格又怎么說?”
  “關于這一點,沒有什么資料。”
  班斯搖頭否定。
  “有關動机,不能這樣一個個的分別。不管怎么說,殺人都是內心產生一時的沖動,只是由于激烈沖動而引起。”
  馬卡姆無法忍受地歎口气。問道:
  “關于帕第自殺這件事,你到底有何疑問呢?”
  班斯回答之前有點猶豫。
  “我只是想知道,”他無精打來的問。“那棟紙牌之家,為什么我們稍微碰一下就倒下來呢?”
  “那又怎么樣?”
  “——然而,帕第自殺時頭和肩膀靠在桌上怎么沒事?”
  “那也沒什么,”馬卡姆說。“大概最初的震動沒有搖到吧。”此時,突然瞪著班斯說:“你認為是在他死后組合的嗎?”
  “啊,沒什么,我只是好奇,隨隨說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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