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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東星殞落


  久美放下餐巾。
  “怎么啦?”佐田停下手中握住的刀叉問。
  “我上洗手間。”
  久美站起來,离開座位。
  這是酒店的餐廳,相當寬敞。佐田和久美舒适地在靠里頭的桌子上用膳。
  久美也喝了酒,臉儿發熱。
  父女兩人都想醉一醉。
  佐田今晚破例喝了酒。平時他是個滴酒不沾唇的人。
  久美喝酒的理由跟父親不同,她想借酒解除郁悶。
  大木幸子的死。然后,晚上的新聞報導了伊東京一躲在幸子的公寓。
  好像還沒被逮捕的樣子……
  久美走進洗手間,在盥洗室洗臉。
  啪,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久美!”
  出現一張怀念的臉孔。
  “阿翠!果然是你!”
  原來是星海翠。
  “怎么?你不是知道才來這里的嗎?”阿翠說。“我看到你站起來,這才過來的。”
  “因為距离很遠嘛,我怕認錯人。不過──果然沒認錯哪!”
  畢竟認錯人了。從前的小學同班同學星海翠,已經不在了。
  如今站在久美面前的,乃是一張被千千万万的擁躉貼在房間的偶像臉孔。
  既是星海翠,又不是星海翠。至少有什么地方跟久美所認識的阿翠不一樣……
  “阿翠,你跟誰一起來?”久美問。
  “經理人呀。看厭了的臉。有時好想跟朋友們一同大吵大嚷吃東西唷!”
  “說起來,听說你換了公司?”
  “噫,你知道了?”
  “大學的男同學在報上看到的。”
  “是嗎?”阿翠對著鏡子攏一攏頭發。“為了換公司的事,頭痛死啦。”
  “為什么?發生爭執了?”
  “當然囉。社長气炸了。昨晚講耶穌講到天亮哪!”
  “啊。那也沒法子嘛。那樣的机會不能錯過的。”
  “我也這樣想。所以,即使被揍一頓,我也要跳槽的了。”
  “被揍?”
  “對呀。我常挨揍的呀。”
  久美蹬大了眼。
  “為什么?”
  “社長本來是黑道人物嘛,脾气暴躁。只要我說話傲慢一點,馬上拳頭就飛過來啦。”阿翠笑說。
  “可是──你不是替他賺錢嗎?”
  “就是賺錢才要挨揍呀。他們認為藝人不是人……雖然如此,我還是干下去了。”
  “阿翠……”
  久美的手搭在阿翠的肩上,聞到香水味。
  “不要太勉強自己。”
  “我可不在乎哪。”阿翠挺直背脊。“當歌迷們為我瘋狂哇哇怪叫時,我把自己投身其中,什么都忘掉啦。為了那一瞬,我可以什么也不要。”
  那是久美之輩永遠不能理解的事。
  “對了。”阿翠想起什么似的。“伊東君怎么啦?最近我沒看報也沒看電視。”
  “他逃跑啦。听說藏在大木老師的公寓里。”
  “大木老師?”阿翠的臉有一瞬回复從前“阿翠”的臉。“大木老師窩藏他……”
  “對呀。雖然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她是很好的老師。”阿翠沉靜地說。“很想回到那個時代。”
  阿翠疲倦了,久美想。她覺得阿翠好可怜。
  “那么,老師被捕了?”
  久美遲疑了一下。不過,這是遲早都會知道的事。
  “老師因車禍死亡了啊!”久美說。
  阿翠的臉一下子轉白。
  “阿翠,你沒事吧!”久美大吃一惊。
  “吧。沒什么。”阿翠搖搖頭。
  “怎么啦?不舒服?”
  “不是的。”阿翠一直凝視鏡中的自己。“久美,你還記得克哉的事么?”
  久美垂下眼瞼。“當然記得。”
  “直到如今,我遠常常做夢哦。不要,不要,住手。克哉這樣呼喊……為何我們那么殘酷?那么一個動作做不到而已,有什么相干?体育的分數不好。又怎么樣?我們眾人涌上去包圍他,‘殺’了他唷。”
  “別說了。”久美搖搖頭。“已經過去的事,不是嗎?而且,當時我們都是小孩子嘛。”
  “話是這么說──可是,不能說我們沒有罪啊。我恐嚇克哉,說假如他做不到,我就脫掉他的褲子……”
  “不要說了。”久美捉住阿翠的肩膀。“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嘛。”
  “是嗎?”
  久美盯著阿翠的臉。
  “阿翠……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阿翠也盯著久美。“洋子被殺了。京一成為通緝犯。然后,大木老師也死了──克哉君正在向大家复仇啊!”
  “胡說八道!”久美禁不住高聲大吵。“對不起。不過,請別那樣想。不好哇!”
  “嗯……不錯。抱歉!”阿翠歎息。“我有點累了。”
  “休息一下如何?”久美說。“既然換了公司……不是好机會么?”
  “謝謝你。”阿翠微笑。“沒事的。所謂偶像嘛,休息三天就能忘掉一切,繼續往前走下去。”
  其他客人走進洗手間來了。見到星海翠,“啊”了一聲。
  “那么,再見了,久美。”
  阿翠快步离開洗手間。
  久美回到位子時,佐田說:“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哇。我遇見阿翠哪。”
  “阿翠?”
  “星海翠。瞧,她現在坐在那邊。”
  “噢,原來是她,”佐田回頭看看那個方向。“我就覺得她很像藝人。差點認不出是那個女孩子啦。”
  “因為爸爸一直沒見過她嘛。”
  “是嗎?自從十歲以后就沒見過了,不過,我在電視上見過──”
  “那不是阿翠喲。”久美說。“真正的阿翠,不曉得跑到那儿去了……”
  久美的語調充滿了寂寞,佐田悚然。
  “你怎么啦?”經理人□口擔心地說。“那么久才回來,我正想去看一看究竟。”
  “上洗手間罷了,讓我慢慢去好不好?”阿翠笑著繼續用餐。
  “我以為你溜掉了嘛。”□口說。
  “今晚,他不是在大阪嗎?”阿翠若無其事地說。
  “對。周末可以見面。”
  阿翠放下刀叉。□口看著她。
  “你不吃了?”
  “已經夠了。”
  “必須好好吃一頓喲。”
  “我想吃甜品。好累啊!”
  “那么,叫點甜品吧!哎──”□口喊住一名侍應。
  阿翠叫了甜品后,怔怔地望著空中,喃喃地說:
  “我跟他分手好不好?”
  “什么?那個當然好──可是,你可以嗎?”
  “那樣做,你也可以安心,不是嗎?”
  “嗯哼。”□口用餐巾抹抹嘴。
  老實說,□口很怕社長會采取什么行動。他應該不會沒有動靜。
  “忘恩負義的家伙!我不會讓你再有机會上電視!”
  那個聲音是出于內心的。不是普通的威脅。
  那樣一來,阿翠最大的弱點,就是她和那名搖滾樂歌手的關系了。假如事情被揭發出去,阿翠的事業馬上一落千丈吧!
  可是,假如阿翠現在就跟他分手的話,縱使社長散布情報,攝影記者四處埋伏,也只能扑一場空。只要不被當場捉住,不管任何消息,只要否認就行了。
  “怎么?對他厭倦了?”
  “不是的。”阿翠搖搖頭,“我有另外一個……”
  “嗄?”□口皺起眉頭。“你几時──這次到底是誰?”
  阿翠笑一笑。
  “不用擔心。你想見也見不到的人啊!”
  “你說什么?”
  “名叫克哉……對,克哉。”
  “克哉?有這么一個人么?”
  “你不認識的人。”
  阿翠開始吃端來的甜品。
  “總之,小心一點啊。”□口叫了咖啡。“現在是重要時期。知不知道?一旦有了名气,以后做什么都不要緊。好好解除你和神冢社長之間的磨擦如何?在這之前,也要斷絕男人。”
  “修修口德好不好?簡直把我當作色情狂似的。”阿翠瞪著□口。“若不讓我交男朋友,從何發泄不滿的情緒啊?”
  “知道啦。所以,從今以后,我會安排更悠閒的日程……”
  這時,餐廳的入口處傳來喧叫聲。領班說:
  “等一等。這樣不方便的──”
  □口听了皺起眉頭。
  “糟糕。電視台的報導員來了。”
  “什么事呢?若是跳槽的事,已經──”
  話沒說完,阿翠的眼前亮出了麥克風來。一陣閃光之后,電視的攝影机對住了阿翠的臉。
  “且慢──太突然了。”□口站起來。
  “小翠小姐。”不熟悉的報導員用親昵的聲音說。“你知道嗎?明天的‘F’雜志,將會刊出你和搖滾樂歌手A君的合照哦。”
  “嗄!”阿翠愕然。
  “听說他們拍到你們在大廈相擁的鏡頭。這事如何?若是事實,請清楚地回答吧!”
  □口頓時臉都青了。
  “且慢!阿翠,你不要說話!”
  “我是代表歌迷們向小翠小姐問的哦!”報導員反駁。“小翠呀。有沒有那個事實,直截了當的回答我吧!”
  阿翠呆呆注視吃到一半的甜品。
  是的。一早已肯定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是的。是你──是你把我逼到這個田地……克哉君,對不起!是我不好!原諒我!
  阿翠雙手掩面,哭了。
  “你哭,表示那是事實嗎?你承認你和A君的關系了吧!”
  報導員將麥克風擺得更前。
  “住手!”
  就在這時,久美沖過來向報導員猛撞過去,把攝影師的燈摔到地上。
  “太過份了!你們做什么呀!這樣做還是人嗎?”
  久美遠遠看到,再也忍耐不住了。她一面哭著,一面疾言厲色地說:
  “出去!你們這些螻蟻之輩!”
  冷不防阿翠站起來,推倒椅子奔了出去。
  “阿翠!”久美喊。
  “喂,等我一下!”□口慌忙追上去。
  報導員和攝影人員也急急地跟著跑出去。
  “阿翠……阿翠……”
  留下久美哭著佇立在那儿。
  佐田走過來,摟著她的肩膀。
  “爸爸……我看不過眼……”
  “算了。當然的事。算了。”
  佐田摟著女儿,瞄一眼被阿翠推倒的椅子。
  “万分對不起。”金井美禰子拼命鞠躬。
  “不,不要這樣。”伊東猛夫急急地說。“是我不好,不該叫你辦那种事,不是你的錯。”
  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談話。
  小小的聲音在空曠的事務所大大地回響。
  燈光几乎全熄滅了,外面的燈光從窗口照射進來。
  “我找了好久。”金井美禰子泄气地說。“當時如果不丟下他就好了。”
  “你做得很好。謝謝你。”伊東拿起美禰子的手。美禰子惊訝地望著他。
  “你不欠我的情,卻肯為我做那件事……我真感激你。”
  “不。”美禰子搖搖頭。“應該還有辦法的。”
  “我不能再讓你受牽連了。”伊東斬釘截鐵地說。“請你收手吧。”
  “伊東先生──”
  “万一以后連你也要問罪的話,我會很難受。所以,請你忘記一切。當作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我不會收手的!”美禰子強硬地說。
  “金井小姐──”
  “你不想救你儿子么?刑警在外面監視著。你一個人什么也不能做。”
  “那個……我知道。”
  “若是知道,請讓我幫幫忙。兩個人想想有什么好辦法吧!”
  美禰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這里的電話,可以二十四小時使用。”
  “哦?”
  “伊東先生,請你回公寓去,等候京一的消息。我一直留在這里。沒關系,我可以一兩晚通宵都沒事。還年輕嘛。”
  “可是……”
  “假如京一打電話來這里的話!我去接京一,把他帶去我的寓所也無妨。”
  “怎么可以──”
  美禰子伸手按著伊東的嘴巴。
  “那個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伊東緩湲地點一點頭。
  “就這樣決定啦。伊東先生,請你快回去。我留在這里守住電話就行了。”
  “好吧!就這么辦。”伊東站起來。
  “燈光全都關掉,這樣他們便以為沒有人在。”
  美禰子在辦公室的出口處停下來。
  “你搭電梯下去,大堂的燈也關掉吧!”
  “唔。”伊東走了几步,驀地停住。
  “金井小姐──為何替我做那么多的事?”
  “你真鈍。”美禰子微笑。
  “嗄?”
  “先把燈關了吧。”
  美禰子伸手按掣。當周圍封閉在黑暗時,美禰子挺起腳跟,吻了伊東一下。
  “快走。”美禰子說。
  “嗯……”
  伊東往電梯方向走過去。
  黑暗中,傳來伊東被絆倒吧嗒的聲音……
  啊,何等舒暢的心情。一個人真好……
  阿翠站在大廈的頂樓。
  她從酒店逃出來,首先沖進眼前見到的大廈之中。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搭計程車,誰也不會來這里。
  一個人。是的,現在我是單獨一個人。
  竟然可以獨處,乃是多年來不曾有的事?
  自從成為明星以后──不,自從接受藝人訓練開始,總是少不了人在旁邊。
  □口几乎每天緊緊的黏著阿翠,走在街上時,也有擁躉跟著。
  那雖是一种快感。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現在這樣一個人站在大廈的黑暗頂樓上,被風吹著,俯視腳下遠處流逝的車燈長河,阿翠的心情就好像被釋放的囚犯一樣。
  俯視時,禁不住思考自己的夢想和野心到底是什么。
  不受歡迎、被遺忘、變成孤立無援,是自己長久以來的恐懼。
  不過,孤獨的世界并不怎么樣。就跟自己成為明星以前,過往十几年的世界沒有兩樣。
  星海翠已經沒有將來了。一旦她和情人的照片登了出來,只有被新聞界圍攻和遺棄的份儿。
  這种事,已經有過無數的前例。□口一定會這樣說──只要不停地道歉、流淚、表示后悔,不久世人都會原諒她……
  好可怜。□口也是。
  跟社長頂撞,再加上失去我的話,□口就一無所有了。
  阿翠揚聲大笑起來。
  笑聲隨著風勢四分五裂,不知所終。
  真有趣。那些叫我不眠不休地工作的成年人,使我留下美好的回憶!
  且讓他們臉青青,惊慌失措,到處亂跑好了!
  誰會道歉?
  我又沒做什么坏事!我要跟誰睡覺,我想去那里,隨我的喜歡!
  不干!當著眾人面前拼命鞠躬,哭成淚人般表示“對不起”的事,絕對不干!
  我是大明星哦!大明星隨時都要仰起臉孔做人,沐浴在光中,昂首挺胸做人的哦!
  我要以大明星的身份死給大家看!
  阿翠扶著鐵絲网,向上攀爬是簡單的事。
  當她跨在上面時,前面什么也沒有了。
  只有無邊無際的空間在眼前開展。
  自由了!我是自由的!
  “嘩”一聲,阿翠不顧一切地嘶喊。
  然后縱身躍向空中。
  那一瞬間,阿翠仿佛听見一個小男孩的尖笑聲。
  那是什么?恭子突然抬起頭來。
  好像是女孩子的叫聲。難道听錯了?恭子握著駕駛盤的手輕輕放到膝蓋上。
  恭子的車子停在高速公路的疏散處。入夜后,公路上的車輛疏落了不少。
  貨車和私家車以一百公里的車速飛駛過去。
  伊東京一坐在車廂里──不,睡著了。
  在這种地方也睡得著,年輕的緣故吧。恭子想。
  剛才他在后座睡到傍晚時分。醒來后,他說肚子餓了。買了漢堡包,他吃了四個,然后又沉沉入睡。
  轟隆一聲震地的巨響,一部大型貨車從恭子的車子旁邊駛過。
  那聲音吵醒了京一。他甩甩頸,喃喃地說:“噢──我又睡著了嗎?”
  “睡得好不好?”恭子問。
  京一慌忙行個禮。
  “嗯,對不起,又睡著了……我太疲倦啦。”
  “沒關系。”恭子微笑。
  “這里是……”京一困惑地望望車外。
  “首都高速公路。最不受干扰的談話地點。”
  “說的也是。”京一含糊地笑一笑。“請問──現在几點了?”
  然后發現時鐘就在眼前,不由得難為情地搔搔頭。
  “好有气派的車子。”
  “是嗎?”
  “嗯。我第一次坐這种車。”
  “那位小姐也這樣說過。”恭子望著前方說。
  “哪位小姐?”
  “秋崎洋子小姐。”
  京一盯著恭子。
  “你認識她?”
  “听說你殺了她──”
  “不是我!我沒殺她!”京一大喊。
  “嗯。我知道。”
  “你……為什么要救我?”
  “為什么救你?唔,老朋友遇到困難時,總不能置諸不理吧?”
  “老朋友?我──認識你嗎?”
  “應該認識的,京一君。”
  京一困惑不已。
  “可是……我想不起來哪!”
  “洋子小姐好像也一直想不起來呢。”
  “洋子也是?那么是從前──學校時期的事嗎?”
  “小學時期哦。你一定記得的。大木幸子老師的班上。”
  “大木老師的……”京一盯著恭子的側臉。“好像在……那儿見過似的……”
  “是嗎?”恭子一下子轉過頭丟,凝視京一。她的眼睛仿佛一下子燃燒起來。
  “你不能說你忘記了哦。你們殺了我的克哉!”
  “克哉──”京一睜大眼睛。“你是──克哉的母親!”
  “想起來了?終于想起來啦。”恭子靜靜地點點頭。“這八年來,我可從來沒有忘記你們任何一位哦。”
  京一的身体開始顫抖。
  “是你──你殺了洋子!”
  “我只是要她償罪罷了。”恭子說。“也要你償罪哦。”
  唰一聲,恭子的手上有什么東西閃耀。
  “不要!”京一打開車門。“救命啊!”
  京一從車上滾出去。當他站起來的時候──
  已出到馬路中央了。
  大型貨車隨著轟隆聲一同迫近。
  恭子從駕駛座上,看見京一有如廢紙似的,被貨車撞得彈起,在空中飛舞。
  司机踏煞車掣,然后貨車往橫一滑,停了下來。
  可是,京一已經被撞倒了。
  踏緊急煞車掣的吱吱聲在公路上交錯。緊隨著貨車而行的轎車,正面輾過京一的身体。接著撞向貨車的車身。玻璃碎了,水濺似的紛飛。再來一部小貨車,橫滑之后翻倒了。
  火星迸發,傳出悲鳴。
  當然,京一不會叫了。他不可能喊叫什么。
  京一已經成為“過去的京一”,跌在開始冒出火焰的小貨車旁邊。
  后面傳來“砰”一聲響。大概拙劣的司机又從后面撞上來了。
  恭子見到一個男人踉踉蹌蹌地從翻倒的小貨車爬出來,好不容易站穩了,走了兩三步,又倒在馬路上。
  火焰開始包圍小貨車。
  流出來的汽油四處擴散,隨著火焰伸展到大貨車和轎車底下。
  恭子看著轎車宛如外國的動作片似的,剎那間被火焰吞滅掉。大型貨車也很快就燃燒起來了。
  只有大貨車的司机逃了出來,也只能束手無策地呆立在那儿。
  恭子察覺自己不知何時雙手緊握駕駛盤,汗水滲透了手心,不由得駭然。
  恭子只是拿著一盒粉底而已。京一大概以為她拿著一把刀才逃跑的吧!
  “克哉……”恭子喃喃自語。
  火焰照出倒在地上的京一。他的手腳扭曲不成形。那是普通人的手腳不可能彎曲的角度。
  那是毀坏了的可笑人偶。
  克哉……克哉。
  你所想望的就是這個?
  為了你,我不惜……
  大貨車發生爆炸了。火焰往四方八面飛散。站在附近的司机慌忙逃竄。
  京一的身体好像沾到汽油,開始熊熊地燃燒起來。
  終于,京一的身体被火覆蓋,他的手仿佛很痛苦似地扭動著。恭子打開反方向的門,跌跌撞撞的跑出外面,然后雙手就地,嘩啦嘩啦地大吐。眼淚滿溢出來。
  恭子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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