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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眼瞳的光輝


  “變了……”寺尺喃喃自語。
  只是低語,也不曉得成不成聲,環境實在大吵了。
  咖啡室里,播放著聲量大得几乎令人不能談話的音樂。客人們也不甘示弱地大聲說話,更加吵鬧了。
  從前——兩三年前,這是一間安靜舒适的店,因此特意挑了這里。
  這么一來,根本不能談悄悄話了。
  看來還是找別的地方再聊的好……
  驀地看看店門口時,恰好麗沙走了進來。寺尺揚手示意,她馬上發現了,笑盈盈地揮揮手。
  她過來坐下后說:“抱歉。等了很久?”
  這個女人——就是永吉床上的女人。
  “几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寺尺說。
  “我想說——你也是。”
  “已經六十五了。變啦。”寺尺笑說。“是不是很吵?出去好不好?”
  “哦,為何要出去?充滿朝气,不是更好嗎?”
  朝气?對年輕人來說,那种才叫朝气呀。
  “我要可可。”麗沙叫了飲品。“接到你的電話,嚇了一跳,不過很高興。五年啦。”
  “是的——你成熟了。”
  “當然啦。”麗沙有點難為情地說。她垂下眼帘:“以前的事,對不起。”
  “什么事?不是你的錯。一直跟著我這种男人,委屈你才真。”
  “可是……跟你在一起那段時間,我最幸福。”
  “那真榮幸。”
  “諷刺?”
  “說諷刺的話,我年紀似乎太大了些。”寺尺笑了。“見到你,很開心!”
  “你這樣說,我很難過——你一點也沒變。”
  “是嗎?”
  “你知道我為什么去那個男人那里嗎?”
  “我和工作委托人聊天,听見你的名字,因此聯絡看看。”
  “永吉……是不是逃獄那個?”
  “對。”
  “那叫濱谷的,時常叫我去陪這些人,我也看在錢的份上去了。”
  “永吉怎樣?”
  “嗯。好像不是坏人。”麗沙說。“你和他有什么關系?”
  “工作上有點關連。”寺尺喝一口水。“探听到什么沒有?”
  麗沙把永吉撤离目前所在地點的事說了出來,寺尺的表情暗淡下來。
  “是嗎?那真可惜,我很想見見他的。”
  “我不曉得他去了哪儿。”
  “應該是的。你听見他和濱谷的對話?”
  “一點點,我裝睡嘛。他們說什么殺手之類的,不是說你吧!”
  “怎會呢?”寺尺裝蒜。“其他還有什么?”
  “什么把女孩怎樣怎樣的……把第二個弄到手之類,我不太懂!”
  “哦。不,沒關系。花費了你的時間,抱歉。”
  “那個永吉……”麗沙慢慢吸著端來的可可,說:“他准備死。”
  “你這樣覺得?”
  “我知道的,就像去接一件危險工作時的你一樣。”
  “原來如此。”
  “他好像很喜歡我,另外打賞我哪。”
  “那是看上你了。”
  “我一定是容易被年紀大的人喜歡的類型。”麗沙促狹地笑。“不過——”
  “什么?”
  “說不定可見到永吉。”
  “真的?”
  “嗯。他說他還想再見我一次。”
  “他這樣表示了?”
  “不,但我有那种感覺。”麗沙說。“睡在一起的話,那种事可以猜得到。”
  “原來如此。”
  “急不急?”
  “不急,但我很忙。”
  麗沙笑了。“好麻煩的說法。”
  “謝謝。假如永吉跟你有聯絡——”
  “我通知你。”
  “對不起,你可以打電話到這里,如果我不在的話,有個叫大食的年輕人可以替我傳話。”
  “好吧。”麗沙把便條收進手袋。“我以為你退休了。”
  “會的,解決這件事之后。”寺尺站起來。“只有一杯可可請你,對下起。”
  “沒關系。”
  寺尺輕輕捏一下麗沙的肩,然后走出咖啡室。
  麗沙一直目送他帶著沉重的步伐遠去。
  守口悄悄從外面按一下白袍的口袋,傳來沙啦一聲紙摩擦的聲音。
  已經确定好几遍了。
  慎重又慎重的做法。這也是性格使然。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刑警在打哈欠。他想說聲“辛苦了”。
  可是終究毫無作用。
  刑警瞄了守口一眼。當然,他認得守口的臉,所以什也沒說。
  守口打開病房的門。
  “哦——失禮。”
  守口慌忙移開視線。
  珠美正在換睡衣,上半身是赤裸的。當然,還沒發育到成熟女人的身型。
  “嘿!醫生!你知道才進來的。”珠美瞪眼。
  “不。偶然的。”守口笑著說。
  “可疑,一次一百元。”
  “珠美。”夕里子責備妹妹。“恢复精神是好,嘴巴卻變坏了。”
  “沒關系。不過,了不起的恢复力。”守口說。“想不想吐?”
  “沒有,但有胃口吃東西。”珠美說。“哎,醫生。”
  “什么?”
  “還要喝那种藥嗎?好難喝喲,那個。”
  “還有兩三天吧。”
  “不要。”珠美歎息。“不如讓我吃鰻魚飯更有效。”
  “別老是埋怨多多。”夕里子苦笑。“我去裝一壺開水。”
  “好好好。那段期間,我和醫生演出親熱鏡頭。”
  夕里子不理她。徑自走出病房。
  小几上,擺著果汁杯,剩下半杯左右。
  守口伸手進白袍的口袋。
  他的指頭碰到藥包。
  “另外一個姐姐呢?”守口問。
  “她去交電費之類的,在刑警先生的陪同下,回公寓去了。”
  “哦。不是可以從戶口轉帳嗎?”
  “我絕對不讓她那樣做,因我不信任銀行。”珠美堅決地說。
  “原來如此。”
  跟這女孩談話時,總忍不住笑出來,守口想。他平時很少跟病人親熱地聊。不,他逃避著。
  對于珠美這小女孩,即使逃避也好,對方卻有主動跳過來接近的感覺。
  “可不是嗎?”珠美說。“銀行的人也是人,不是也有因疲倦而搞錯的時候么?”
  “說的也是。”
  “那是自己家中的事,若是自己搞錯就沒法子了——不過,綾子姐姐不要緊吧。”珠美不安起來。“那個人呀,多寫一位數字的事隨時做得出來的。”
  守口站在珠美和桌子之間,果汁杯藏在守口背后。
  “很好的姐姐。”
  “嗯。雖然缺點很多,不過,每個人都有缺點嘛。”
  她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很可笑。
  守口在口袋中,開始悄悄打開藥包。
  “不過——”珠美繼續坐在床上說話。“銀行的人搞錯倒沒啥大不了,醫生搞錯就麻煩了,因為關乎人命呀。”
  守口心跳了一下。
  “是的。”
  “我想,醫生真是——好厲害的工作。我絕對無法判斷,或左或右,万一決定那個人的生死的話……”
  守口望望窗口方向,說:
  “今天好像暖和了些。”
  “我想去滑雪哪……”珠美望著窗外,嘟起嘴巴。
  守口移步走向窗戶。當他改變方向時,藥粉嗖地掉入果汁中。
  “晴空嗎?天气晴朗時,心情特別好。”
  “醫生也會這樣?”
  守口轉過身來。
  “難道我就特別奇怪不成?”
  “有一點。因為醫生總給人吸血鬼般怕光的感覺。”
  守口笑一笑,說:“我擅長熬夜倒是事實。”
  病房外傳來敲門聲,進來的是今田公子。
  “午安——哦,醫生也來了?”今田公子稍微垂下眼帘。“怎樣?熱度多少?”
  “平熱。几乎對不起体溫計了。”
  珠美把体溫計遞給今田公子,今田公子讀了度數,記錄下來。
  “午飯吃過了?”
  “食不知其味……”
  “那個沒法子,尤其是你的情形。”今田公子笑了。
  “總比用砒霜調味的好。”珠美一本正經地說。
  “那我待會再來。”
  今田公子走出病房。
  守口看看果汁杯,已經完全溶解了吧。
  我也該走了,她喝下去時,不在身邊比較好——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珠美點點頭。
  “什么事?”
  “剛才的護士小姐叫做今田小姐吧——”
  “嗯。她怎么啦?”
  “別裝蒜了。”珠美用冷嘲的眼光看著守口。“她明明是你的情人。”
  “嘎?”守口打從心底吃惊。
  “說中了吧。從她剛才的樣子,我就恍然大悟啦。”
  “你很會使人吃惊呀。”守口說。
  “今早我就覺得她的樣子有古怪。”
  “今早?”
  “嗯。總覺得她跟昨天不一樣似的。有种發出銳光、幸福外溢的感覺。”
  “是嗎?”
  “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原來她和醫生是情侶呀。”
  守口啞然。珠美再問:“我猜對了,是不?”
  “嗯哼。”事到如今,否認也沒用。“可是——我不覺得她有改變。”
  “男人都是鈍胎!這樣下去,你會被人拋棄哦。”
  “是嗎?”守口曖昧地笑。
  “會結婚嗎?”
  “哦?——還沒考慮到那個地步。”
  “但她是很好的人哦。”
  “是嗎?——的确是的。”守口在冒汗。“那我遲些再來。”
  “逃跑嗎?”
  “別這樣欺負我吧。”
  守口打開病房的門,恰好夕里子走回來。
  “舍妹說了什么不禮貌的話?”
  “不,沒有的事。”他搖搖頭。“再見。”
  守口快步离開。
  何謂幸福?那些算什么。
  神的國。神的國。
  那才是最重要的。今田公子又怎樣?在神的國面前,每個個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守口停下來。
  今田公子注視自己時那种眼瞳的光輝,終于察覺到了。
  一名毫無關系的女孩,只是看一眼就識穿的事,當局者竟沒發現。
  那算什么?神的國是……
  可是,守口可以感覺到以前不知道的什么憋在心頭。那是今田公子傾慕的眼神,以及那名十五歲少女的純真笑臉。
  那些感覺比死后進入神國更有力地侵入守口的心頭……
  “對不起。”聲音喊。
  “嘎?”守口回過頭去。
  一名瘸著腿走路的青年向他走過來。
  “對不起……我扭傷了腿,應該去哪儿?”
  “呃——那么到這邊來。可以走嗎?”
  “勉強可以……哦!”
  守口扶住走路踉蹌的青年。
  “捉住我——好像很嚴重。到那里邊——”
  拐過走廊,走向X光室,人影全無。
  突然,那青年猛烈地敲守口的后腦,守口暈倒在地。
  小野井迅速環視周圍。
  沒問題,沒人看見。
  小野井把那名醫生拖進就近的門內。
  “這里應該可以了。”
  好像是收藏備用品的場所。
  小野井脫下醫生的白袍,喃喃地說:“暫時借用一下,醫生。”
  穿上白抱,換上拖鞋——變成即席的醫生。
  敲得相當用力,暫時不會蘇醒吧。
  小野井出到走廊上。
  口袋里有短槍。雖然提不起勁,但沒法子。
  用毒失敗了一次,不能再使用在相同對象身上,對方會留心的。
  那個女侍應也必須消滅掉。得悉這間醫院的食品都檢查過,只好放棄用毒。
  其實不想一下子殺掉的,一點樂趣也沒有。
  看不到對方痛苦的掙扎……不過,無可奈何啦。
  為了錢,只好作出這個決論。
  他有自信可以逃掉。因為是醫院,病人很多,警察也無法太敏捷地行動。
  “走吧。”
  速戰速決的好。在對方覺得可疑之前干掉。
  有自信就沒問題——這是小野井的方法論。
  “午安。”
  擦肩而過的護土微笑著打招呼。
  小野井也微笑著回禮說“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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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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