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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逃犯


  “——川北……拓郎呀。”片山在電話旁的便條紙上記下名字。“——嗯,五分鐘前。在K劇場前跑掉了。”
  片山等人在劇場的事務室里。
  大岡聰子躺在沙發上,晴美守在旁邊。福爾摩斯在其中一張椅子上蜷成一團,但沒睡著。
  “那么,拜托了。”片山收線。“覺得怎樣?”
  “對不起……”聰子有气無力地說。“如果我緊張一點的話,就能立刻捉住他了。”
  “沒法子的。跟殺人犯在一起,任誰也不會覺得愉快。”
  聰子從沙發慢慢坐起來后,片山說:“你叫做——大岡聰子吧。”
  “是。寡母是護士,在‘S診所’做事。”
  晴美瞪大了眼。“那么,那位接待處的人就是……”
  “是的。”聰子點點頭。“而家父是……川北拓郎。”
  片山和晴美同時停頓一會。
  “那么說,川北知道你在這里——”
  “是的。我是因此才想跟片山先生交往的。”聰子說了一句令人不明所以然的話。“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哎呀。”晴美輕拍聰子的肩膀。“對方不覺得是麻煩的話,用不著道歉的。”
  “但是……”
  “沒關系啦。這叫女性的特權嘛。尤其是年輕又可愛的女孩。”
  “你這個人呀。”片山反唇相譏。
  聰子如釋重負似地笑了。緊繃的空气也和緩下來的樣子……
  听了聰子的敘述后,晴美點點頭。
  “嗯。我記得了。跟那位接待處的護士閒談時,我有提起過家兄的事。”
  “反正我的事充其量是‘閒聊’而已。”
  “然后,我也提起儿島姑媽的事……對了,听說你母親所認識的一名護土,是在姑媽的介紹下相親結婚的。”
  听見那句話時,片山想到儿島姑媽會不會在日本全國各地宣揚他要相親的事。
  “嗯。”聰子說。“家母回來后,跟我提起那件事。我從家母的地址簿找出儿島女士的住所,把自己的照片寄去。還附信說明家母的名字,說
  “我是她女儿,請多多指教’。”
  片山歪歪頭。“但不一定跟我相親呀。”
  “所以我准備稍后寫信告訴她說像你這樣的人最好呀。結果她通知我說片山先生挑選了我……”
  “什么挑選……哎,也算是吧。”片山不滿地說。“那件事跟川北如何相連?”
  “在我年幼時,家母就告訴我父親死了。她現在還以為我這樣相信。可是,大約三年前,我接到一封家父托一位出獄的朋友交給我的信——我沒有告訴家母,他在信上寫著,在見到我以前,他不想死。”
  “川北拓郎已經坐了十五年的監牢啦。”
  “他是終生監禁吧?搶劫殺人。听說他入屋行劫,把那家人全殺了……”說著說著。聰子的臉色轉白。“知道是那种人的孩子,太震惊了。若是事實,我也只好承認。”
  “殺人不是病。不會遺傳的。”
  “說的也是。不過——我也了解家母不讓我知道真相的心情。”
  “對呀。”晴美點點頭。“可是,川北逃跑了——我懂啦。你是因此才想跟家兄見面的吧?”
  “是的。看到家父逃亡的新聞,我嚇呆了。我想他一定會來找我。那天回來時,剛好家母提起片山小姐的事——她說你哥是刑警,沒有女朋友,覺得好苦惱……”
  “晴美!你連那种事也說出去?”片山气极。
  “有啥關系?”
  “喵。”
  “你給我住口。”
  看到片山兄妹和福爾摩斯之間的對應,聰子莞爾。
  “我知道片山先生一直獨身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
  “你跟妹妹感情太好了。不需要其他女人呀。又有那么出色的愛貓。”
  “吁……”
  晴美連忙撥好頭發,福爾摩斯倏地坐直,挺起胸膛,擺出一個雕像的甫士。
  裝模作樣干什么?片山歎息。
  “可是呀,聰子君,即使跟我交往——”
  “片山先生不會對戀人見死不救吧?你會保護我吧?”
  “即使能保護……像今天這樣,不是遲到了嗎?”
  “可是,如果有刑警跟在我身邊的話,我想家父也不會那么容易接近我吧。”
  “今天他怎會跑來這儿?”晴美說。
  “他知道我學校的名字。我不曉得他怎樣查到的。我猜他等我放學,跟蹤我來的。”
  “原來如此。”片山遲疑了一瞬。“川北對你說了什么?”
  “他叫我跟他一起走。我說我不能丟下母親不理。然后……”她吞吞吐吐起來。
  “他——用粗言穢語罵我媽。又說少說廢話,跟他走。我和他出到大堂,從樓梯的另外一邊找出口,走錯了,回來時,見到你們……獲救了。”
  晴美覺得,大概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關系,這女孩相當懂事。雖然多少有點跟年齡不相符的印象,卻不至于做出不自量力的事。
  “總之,平安無事就好了。”晴美說。
  房間外面傳來鈴聲。
  “噢,后半場第二部分開始啦,可以看嗎?”聰子飛躍著站起來的模樣很可愛,晴美笑了起來。
  “我有點事——我得回去報告川北的事。”
  “那么,讓我和福爾摩斯代你保護聰子小姐吧!”
  “你自己也想看話劇罷了。”片山反唇相譏。
  “走吧。我讓福爾摩斯躺在大腿上就行了。”
  “是!”
  晴美、福爾摩斯和大岡聰子立刻走了,留下片山一人。
  “喂……是我在相親哦。”片山獨白嘀咕著,可是內心松一口气,走出那個房間。
  后半場開始了,大堂里人影全無。外面已微暗,日近黃昏,開始吹起冷風。
  “喂,相良。”飛來嘲弄的聲音。“考第二,怎樣的心情?”
  笑聲在校舍大堂響起。
  這里不是學校,而是柏良一所上的“補習班。它跟普通補習學校的形象大相徑庭,是一幢六層樓的堂皇大廈。
  對于來這里學習的孩子們來說,“讀書”的地方不是學校,而是這里。
  現在,相良一站在一樓玄關大堂稍微靠里面的“成績布告室”前,每周的考試結果都會完完整整地張貼在此。
  “本周第二名”——用有點低俗趣味的金紙裝飾的框內,寫著“室田淳一”的名字。
  然后在他的下面——大致上畫了一條紅線的,乃是第二名的“相良一”。
  可是,只有第一名的名字才引起大家關心。第二名,沒有任何意義。
  晚上,這所補習學校并沒有休息。有些學生因為學校距离遠,或家長回家太遲的關系,所以選上夜班的課。最后一堂課結束時已十時半,這個時間有些孩子已回到家,也有些听說比當營業員的父親還要晚回家。
  相良一已上完課,准備回家。
  “相良君。”回頭一看,室田淳一站在那里。
  “是你。”
  “要回去了?”
  “嗯。”相良一把書包挂到肩膀上。“又第一啦。恭喜。”
  “算了吧。在這地方考第一,有什么用?”室田蠻沒趣地說。“哎,找地方喝點東西如何?”
  “嗯。”
  他想說不要,但打住了,因為他不想表現得如此沒風度。
  過了馬路對面的地方,有間漢堡包店,一半以上的客人是補習班的學生。
  室田淳一買了漢包堡和飲品,阿一只叫奶昔。
  “家里做了消夜等我。”兩人在圓桌子旁坐下后,阿一說。
  “那我請客不好嗎?”
  “沒有的事。我媽會開車來接我。她通常遲到廿分鐘左右。”
  “呵。好厲害。我家根本不管我的。”淳一笑說。
  阿一悄悄打量淳——雖然同是學校的轉校生,可是很少這樣子在旁看著他。
  室田淳一比阿一高十公分以上,手腳都很修長。可能皮膚白皙的關系,令人覺得他也許有西洋人的血統。
  “是他們。”有人說。
  阿一抬臉,覺得身体僵住了。
  男孩們——同級的四名少年人,走進店內。
  “怎么啦?”淳一說。“那四個……你認識嗎?”
  “不認識。”
  “以前來上過補習班的……在課室里吸煙。”阿一小聲說。“我告訴了老師……也不算是告狀啦,因為其他同學也不以為然。結果,他們四個立刻被停學了。”
  “不是理所當然嗎?中學生怎可以吸煙!”
  “可是……他們的家長很生气,跑到補習班來大吵大鬧。”
  “別管他們。當作沒看到。”淳一說,啃著漢堡包。
  四人組叫了四份漢堡包和薯條,盛在托盤上,在找空位子時,向他們二人走過來。
  “嗨,优等生。”其中一名嬉皮笑臉的。“又考第一嗎?書呆子。”
  血色從阿一的臉上褪去,卻無技可施。他對吵架等暴力行為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臉都青了。”他們互相嘻笑。“放心。我們呀,托你的福,不必再上那种沒趣的補習班啦。是不是?”
  “嗯,必須向他道謝才是。”
  “對呀。”另外一個拿起茄汁的容器,把茄汁擠進阿一的奶昔里。
  四人忍俊不禁。
  “來,幫你加料啦。喝吧!”
  “快喝!”他們催促。
  阿一的額間浮起汗珠。膝頭“咯咯”顫抖。他想跑,可惜雙腳不听使喚。
  “——你不喝?”其中一名揪住阿一的衣領。
  阿一想叫,可是叫不出聲。
  店內有好些同一個補習班的學生,大家察覺了,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大概店員也不想惹是非吧,也都裝作不知情。
  這時,淳一吃完漢堡包了,他用紙巾擦擦手指,說:“算了吧。”
  四人面面相覷。
  “——這家伙是誰?”
  “我是他朋友。”淳一說。“放手,別碰相良君。”
  四人馬上把淳一包圍住。
  “新臉孔吧。一副很懂事的表情。”
  “你代相良喝茄汁奶昔如何?”淳一木無表情地拿起奶昔杯。“你來喝!”
  他把奶昔完全傾倒在倒茄汁的少年臉上。
  阿一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見淳一的長腿一勾,其中一人當場載倒在地上。他用右肘去撞一下背后一人的腹部,那人呻吟著滾地。
  淳一迅速揪住一名看呆了的少年的手腕,繞到背部扭起。
  “痛啊!放手!”
  “好吧!”淳一猛烈一推那人的背,那人跟滿臉奶昔的少年正面相碰,呱呱叫著踉蹌后退。
  “要打架,學會打架的方法才來吧!”淳一說。
  四人把眼睛睜得老大,慌里慌張地逃出店外。
  最目瞪口呆的相信是阿一吧。
  “我幫你換一杯奶昔。”淳一走去柜台。“請換一杯新的。”
  “嘩!你好強啊!”像是店長的男子大表佩服的樣子。“就讓我請客。你想喝什么?”
  “只要換過這個就行了。”
  “別這樣說嘛。我很佩服你啊!”
  淳一冷冷地看著店長。
  “干嘛不在打架之前阻止?你不是大人嗎?你不是這間店舖的負責人嗎?干嘛假裝出看見?”
  “不……”店長一時語塞。
  “你們那樣子姑息,他們才會如此放肆的。是大人就該做大人的事!”
  女店員替他換了一杯新的奶昔。
  “謝謝。”淳一拿了奶昔回來,送給阿一。
  “——室田。”
  “我打架打慣了的。因我在紐約的黑人區住過一段時期。”淳一說。“必須學會打架的方法,不然怎能活下去。”
  阿一什么也不說,默默地喝著奶昔……
  兩人离開漢堡包店,輕輕揮手道別。
  阿一目送淳一的背影,然后縮縮脖子,回到補習學校的建筑物中。
  母親的車會開到前面來。如果被她看到自己在外面等,她會罵“感冒了怎么辦?”
  走進補習中心里面后,他松一口气。
  真是沒出息。在這里時,比起在家覺得心平气和。
  特別是那個成績貼出來的空間,對阿一乃是心靈安息的場所。
  不是第一,當然沒以前那么愉快,然而在這個地方,阿一是“名人”,是特別的存在人物。
  “第一名室田淳一”。“第二名相良一”。
  阿一望望那個布告欄,嚇了一跳。
  因為名字用紅色筆重新寫過了。
  寫成“第一名相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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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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