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葬禮


  “哎,像傻瓜一樣。”
  走出校長室后,珠美這樣喃喃自語。
  為何我要為沒有做過的事反省或道歉認錯?
  結束三天的停學處分,今天開始上學,可是,卻在校長室被質問,停學期間中否充分反省了。
  當校長問“好好反省了嗎”時,沒有任何笨蛋會答說“沒有”,于是珠類帶著反抗的語調回答說“是”。
  “好。”
  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所費時間,十秒正。珠美之所以喃喃自語,“好像傻瓜一樣”,是可以理解的。
  經過教員室前面時,初中一時的班主任田所走出來。
  “佐佐本同學呀!”
  田所穿著土气的舊西裝,胸前結著領帶。
  “老師,午安。”
  “听說你被罰停學了。”
  “已經結束啦!”
  “那倒很快嘛!既然做了,索性做得轟動些才對。”田所在挑唆似的說。
  這位作風特殊的老師,頗受學生愛戴。
  “老師上哪儿去?”珠美在走廊上邊走邊問。
  “參加喪禮。”
  “什么人過世了?”
  “不久前,不是有個女人在學校里被殺么?”
  “你說有田信子?”
  “你知道得很詳細嘛!”
  “我看到報紙了。”珠美慌忙說。“老師要出席她的喪禮?”
  “是的。她儿子原本是我的學生,禮貌上應該露臉的。”
  “辛苦了。”珠美說。“老師,你知道他儿子的事嗎?”
  “我教過他,雖然時間很短。”
  “對他有印象嗎?”
  “嗯。”田所點點頭。“奇怪得很,那孩子時常逃課,很少來學校,不常上課,而我卻很記得他,比那些從不請假,拿全勤獎的學生更令我有深刻印象。”
  “听說他曾是——不良少年?”
  “每個人總有犯錯的地方,小孩子都是那樣的。什么才叫不良?”田所陳述自己的一套“不良論”。“何況,不良也有很多种,有些是受寵過度而變不良,有些是精神上不良。至于有田,他是有“芯”的人,是可以變好的。”
  有“芯”的人?好像鉛筆一樣,珠美想。
  “對了。”田所看看珠美。“你也一起去吧!”
  “嘎?”珠美瞪眼。“一起……去哪儿?”
  “喪禮呀!”
  “与我無關呀!”
  “有一名學生代表出席比較好。”
  “可是,我要上課——”
  “就當作多停學一天好了。”
  “怎么可以亂來?”
  “我會好好替你解釋的。”田所啪地拍拍珠美的肩膀。“忘掉那件事吧!”
  有田信子住在相當舊式的社區里。
  五幢四層樓的建筑并排而建,樓宇的外牆看來十分殘舊。
  “看來不久就要拆毀重建。”
  田所悠閒地打量四周。
  “不過,租金會很便宜吧?”
  “你還是很愛精打細算啊!”
  “因為生活艱難嘛!”
  兩人的對話不像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好像就在那邊。”
  社區之中,有一間小木屋模樣的建筑物,門口布置成接待處……
  “是不是搞錯時間了?”珠美說。
  “唔。”田所看到空無一人的接待處,側側頭。“我只是听來的,會不會是事務員搞錯了?”
  “可是有人念經……”
  不錯,站在門口前,傳來里面誦經的聲音,也飄來燒香的味道。
  “看來沒弄錯了。”
  “可是沒有任何人來呀!”
  “進去再說。”
  進去一看,是個十疊(三十多平方米)左右的房間,正面放置著棺樞。真的有個法師在念經,可是不見任何參加喪禮的人,連遺屬之類的人也沒有。
  珠美和田所面面相覷,冷不防背后有聲音說:“哪一位?”珠美差點喊出來。
  站在那里的是個体型矮胖的中年男人。田所報上姓名后,對方還禮。
  “多謝關心。由于沒人來燒香,我們也覺得心情沉重,請務必燒個香才好。”
  “好的。”
  田所和珠美輪流燒香后,出到外面時,見到剛才的男人正在東張西望。
  “謝謝。”男人向田所鞠個躬。“我姓大倉。”
  “我听說了。”田所說。“你是有田勇一被關的那間感化院的——”
  “所長。”
  那叫大倉的男人,外形和給人的感覺都跟田所有點相似。
  “勇一給我相當深刻的印象,雖然他讀書不認真,卻有与眾不同之處。”
  “听你這么說,我很高興。”大倉笑逐顏開。“我也認為他有長進的一面。”
  “我也有同感。”田所說著,環視四周。“對了,他在哪儿?”
  “正在頭痛著。”大倉歎道。“他躲起來了。”
  “這么說,他跑了?”
  “若是跑了還不太擔心。”大倉搖搖頭。“他很愛他母親,說不定是為了想找凶手而躲起來……到時可能做出危險的事。”
  已經做了,珠美在心中喃喃自語,她不想把勇一來找過她的事告訴田所他們。
  至于他現在在哪儿,連珠美也不知道。
  “起碼他應該出席母親的喪禮才是。”大倉聳聳肩。“真沒辦法。不過,兩位前來令我不胜感激。”
  “被殺的人不是住在這里的居民嗎?”珠美說。“為何沒有人來燒香?”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大企眺望社區的樓宇。“又不能逐家逐戶去叩門招呼……”
  看來有什么內情了,珠美想。若是夕里子的話,恐怕會為這個“謎團”雙眼發光吧!
  珠美對于不賺錢的“謎團”向來不感興趣,只是對于沒有人來燒香的寂寞喪禮覺得有點心痛。
  那個勇一不在這里,反而是好事也說不定……
  “喪禮到此告一段落好了。”大倉看看腕表。“雖然還有一點時間,看來不會有人來了。”
  “可是——”珠美插嘴,有點焦急地說:“還是依照時間再等一等的好——”
  “不錯。”田所點點頭。“我們多留一會也無妨。”
  “是嗎?”大倉似乎也松一口气。
  珠美不經意地四周打量……
  “啊!”她禁不住喊出來。
  “怎么啦?”田所問。
  “不……有灰塵跑進眼睛罷了。”珠美慌忙掩飾。“我去洗一洗瞼。”
  然后走向小小的運動場去。
  那里有個飲水處。珠美飛快回頭望望田所他們,然后跑向草叢。“你在干什么呀?”
  “不要太大聲。”勇一喝止她。
  “為什么不出現?這是你母親的喪禮哦!”
  “我知道,但我出去的話,又要回去感化院了。”
  “有什么辦法?”
  “我要親自捉拿凶手!”蹲在草從背后的勇一說。
  “警察會替你捉到的,我們是為此而交稅的嘛!”
  勇一眼神突然柔和下來,看著珠美。
  “上次謝了。”
  珠美一陣心跳,移開視線。
  “怎么突然改變態度了。”
  不知怎地,她的臉一下子熱起來。
  “你不會告訴老師他們吧?”勇一安靜地說。
  “不說是可以……可是,太危險了,這是殺人事件哦!”
  怎么說,珠美在這方面經驗丰富得多。
  “我知道。”勇一點點頭。“但是,對我而言,我欠母親太多了。”
  “你欠了很多債不成?”
  “我指她太勞苦了。”
  “哦,可是,小孩子不都是這樣長大的么?”
  “你這人挺有趣的。”勇一笑了一下。
  “你贊我?”
  “總之,我想暫時躲起來尋找凶手。”
  “我覺得危險重重哪!”
  “沒關系。”勇一輕松地說。“即使因此而死去,我完全不在乎。”
  珠美心頭一震,一個跟自己同年紀的人,竟然說出“死了也不在乎”的話,而且語調認真,還是第一次听到。
  女孩們常說“我為xx人而死也無所謂”,可是絕不會真的為自己欣賞的偶像而死。現在勇一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句話,對珠美是一种震撼。
  珠美正想說什么時,勇一說:
  “好像有人來了。”
  果然,接待處附近傳來說話聲。
  “我要走了。”珠美說。
  “嗯,保重啦!”
  珠美走了几步,回過頭來。
  “如果沒地方去,到我家來吧!”
  走回接待處時,珠美也暗自惊訝,為何自己說出那句話來。
  即使只住一晚,他也不會帶錢來吧!
  “那事——”田所的聲音。
  “交給我好了。”說話的是一名白發紳士。
  珠美一眼看出,那位紳士的西裝是英國料子,他身旁站著一名像是秘書的年輕男子。社區入口停了一部勞斯萊斯!肯定是那紳士的車。
  這人是大富豪啊!但他干什么到這里來?
  “請等一下。”大倉打岔。“你和死去的有田信子是怎樣的關系?”
  白發紳士歎一口气,然后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失禮了,我沒報上姓名身分,提出這种要求,難怪你們惊訝了。——我姓小峰,信子是我的女儿。”
  珠美忍不住啊了一聲,然后慌忙按住嘴巴。怎不叫人震惊呢?
  小峰老紳士轉眼看珠美。
  “對不起。”珠美道歉。
  可是很奇怪,那位紳士一直注視珠美,眼神中卻沒有一絲不滿。
  珠美以為臉上沾了什么東西……
  “你是有田信子的父親?”
  田所的聲音把小峰喚回到現狀。
  “信子和男人私奔,自此消失蹤影,”小峰說。“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也很頑固,不允許她和自己喜歡的對象結婚,我以為她离家出走后,很快就會回來……”
  “但她從此沒回去?”
  “信子沒有回來。我一時固執起來,不派人找她。到了最近才聘人開始調查她的行蹤,卻在這時听到她被殺的消息……我仔細查過了,肯定她是我女儿信號。”
  “那真不幸。”大倉說。
  “我想務必讓我親手辦女儿的喪禮——當然可能給你們帶來麻煩。”
  “不,若是有那樣的內情,倒無所謂。”田所說。“這么說來,勇一君是你的孫儿了。”
  “勇一,他是信子的——”
  “她的儿子,今年十五歲。其中還有各种內情——總之,進來談談好嗎?”
  “好的。”小峰回頭對年輕的男秘書說:“你到車上等我吧!”
  “喂,佐佐本。”田所對珠美說。“你先回去學校吧!替我轉告校長,我會遲一點回去。”
  “好的。”珠美說。“那我先走了。”
  然后鞠躬离去。
  目送她的背影离開的小峰問田所:
  “她是誰?”
  “學生代表,是來燒香的,名叫佐佐本珠美。”
  “佐佐本嗎?”
  小峰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點一點頭,跟隨田所走進放置棺樞的房間。
  另一方面,珠美從外側繞去剛才的草叢,但已經不見勇一的影子。
  剛才那些話,勇一听見沒有?
  珠美聳聳肩,喃喃地說句“算了”,立刻快步离開。
  在意那种人的事,口袋也不會增加一文錢,且由他去。
  可是,他在哪儿吃飯睡覺?
  珠美畢竟還是擔心的。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郁子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