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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姐妹


  醒來時,太陽已經高升。
  “早安。”
  不知一江是怎么知道我醒來的,她如往常一樣站在我床邊。
  “早……”我打哈欠。“我想不早了吧!”
  “中午一點鐘了。”一江說。
  “一點?哦,我好會睡。”我甩甩頭。
  “要不要拿早餐進來?”
  “在床上吃?也好。也許偶爾在床上用餐也是好事。”
  “那我馬上拿來。”
  “替我拉開窗帘好嗎?”
  “好的。”
  一江拉開窗帘時,臥室滿是陽光,十分眩目。
  “達爾坦尼安先生來啦。”出臥室之前,一江說。
  “哦,他起得好早哇!昨晚差不多同時間休息,我都沒睡夠。”
  “請他到起居室去等嗎?”
  “也好,就這么辦。”
  我坐起來,雙手使勁伸往天花板,作個深呼吸。
  “天气真好……”我眯起眼往眩目的戶外方向看,喃喃地說。
  驀地依稀看到窗口有個黑影,窗口唰地打開。
  “正義的朋友,我來也!”
  颶地輕盈而跳進來的,當然是——
  “達爾坦尼安!”我慌忙把毯子拉到胸前。“怎么私闖淑女的閨房!”
  為免誤解,讓我補充說明,我是好端端穿著睡袍的。只是睡袍有點透明,可見肌膚。
  “戰情危急時,身為司令官的,即使在沐浴中也有必要發出指示。”達爾坦尼安一本正經地行個禮。“下次我會直闖浴室的。”
  “我一定拿水澆你!”我笑道。“對了,有何急事?還是早上——不,中午了?”
  “有件非通報不可的事。”達爾坦尼安走過來。“昨晚又有人遇害了。”
  我的困意一下子不翼而飛。
  “誰被殺了?”
  “那就不可思議了。不是那四個人。”
  “怎么說?完全不相干的人?”
  “早野恭子,被利刃切斷喉嚨,那是積克的殺人手法。”
  “早野——”我拼命啟動尚末全開的腦袋引擎。
  “啊,她是岡田光治的——”
  “情婦。”
  “果然是他的情婦?”
  “她一個人离開酒店不久就被殺了。凶手的線索全無。”
  “早野恭子被殺了。”我點點頭。“可是,為什么殺她?”
  “大概是他不能對那四個下手的關系吧!”
  “這點有道理。可是,竟然殺害其他人的話……”
  我搖搖頭。“岡田怎么說?”
  “他死了。”達爾坦尼安直接地說。
  “你說什么?”我不由反問。
  “他在酒店房間的浴室吊頸了。”
  “岡田吊頸?”
  “警方似乎認為,岡田是殺了早野恭子然后自殺的。”
  “不可能的!岡田不是那种人!”
  “作出那种看法后,警方樂得輕松嘛!”
  “即使是岡田殺的,也沒必要切斷她的喉嚨那么殘忍呀!”
  “說的也是。”
  “岡田自殺……”我混亂起來。“福爾摩斯呢?”
  “他在想事情。昨晚的命案,他當然知道了。”
  這時,一江拿著放早餐的盤子進來,見到達爾坦尼安,瞪大眼睛。
  “哎呀,我就奇怪你跑到哪儿去了!”
  “你想見我嗎?”達爾坦尼安咧嘴一笑。
  “快點回去起居室,小姐要用餐。”
  “不拒絕女性的請求,乃是我的座右銘。那么,失陪啦!”
  達爾坦尼安夸張地鞠個躬,走了出去。
  “昨晚的命案,你听說了吧!”一江把盤子擺在床上。“我本來想等你用膳之后才告訴你的。”
  “謝謝你的一番用心。”我喝了一口咖啡。“有沒有綁架者的電話?”
  “沒有。”
  “也沒有朝田君的消息,那就只好獨自行動了。”
  “請多加小心。”一江說。“身体要緊。”
  獨處時,我的心情有點下沉。
  兩名跟事件有關的人死了。事伴更加峰回路轉,背后一定另有內情。
  如果凶手認錯人的話……這也是可能的事。
  換句話說,凶手以為早野恭子是岡田君江,結果錯殺了。若是這樣的話,岡田的死怎么解釋?
  岡田真的是自殺嗎?起碼憑我見到的印象,他不是那种會自殺的人。
  他甚至是那种轉個身,便可堅強地活下去的人。若是自殺的話,應該是早野恭子才對。
  “這宗案子,用一般方法是解決不了哪!”我喃喃地說。
  岡田和早野恭子的死,不可能跟“殺人魔積克”無關,光是從早野恭子的喉嚨被剖斷這點來看,便已了然。
  一般來說,用利刃剖斷喉嚨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看到自稱安妮的三原訝子被殺的手法,其他人模仿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可以說机會极小吧!
  若是同一名凶手,為何選擇早野恭子做受害人呢?
  然后,岡田為什么會死呢?
  假設岡田也是被殺的話,理由何在?他是否看到了什么?抑或另有我們不知道的情由?
  我不是福爾摩斯,不得不承認我已陷入五里霧中。
  綁架白川美子、北山美保的人是誰?
  從歹人說出瑪莉·安的名字來看,可以想到是“積克”所為。另一方面,早野恭子卻被殺了。
  會否是由于瑪莉和我們在一起,所以積克變更狙擊對象?
  早野恭子是在离開酒店后被殺的,由此不妨推斷,凶手一直跟在她和岡田后面了。
  “不懂。”我搖搖頭。
  各种假設互相矛盾,到底答紊在哪里?
  我很苦惱。即使苦惱。還是把早餐很快吃光,畢竟我還這么年輕……
  “好极了,我正想見你。”英子一見到我就說。“哎,昨晚是不是又有人被殺了?”
  “嗯。”我點點頭。“小聲點,被人听見會生誤會的。”
  “對不起。”英子慌忙環視四周。
  這里是電視台的大堂。
  “來這邊吧!”英子先站起來,帶我到大堂里頭的沙發處。“這里不會引人注目。”
  我環視一下人影不多的大堂。
  “我以為電視台是個更吵鬧的地方才是。”
  “攝影棚里面才吵哪!現在時間尚早嘛——凱塞琳怎么樣?”
  “她很平安,放心。”
  “是嗎?”英子歎息。“因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關系,她不在時,我總是胡思亂想,想的都是坏事。”
  “昨晚的萊件,我想是同一個凶手干的。”
  “可是,新聞說凶手自殺了——”
  “警方的說法頗有疑點,不過,我也不敢肯定自已的想法正确就是了。”
  “希望早日捉到凶手就好了。”英子用疲倦的聲音說。“凱塞琳不在之后,今天節目也要重新安排過,我只能一股勁地道歉了。”
  “很不容易哪!”
  “可是,凱塞琳的生命重要嘛!”英子微笑。“如果捉到凶手,凱塞琳做回門倉麗美的話,我會重新安排日程,讓她過回像人樣的生活。”
  “大家都這樣想就好了。”我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我相信你。對了,今天來有什么事嗎?”
  “其實是上次听你提起有關雪正美那個女孩的事——”
  我沒說下去。英子隔著我的肩膀,察覺到有人過來了。
  “雪正美怎么啦?”有男聲說。
  我回頭一看,看到一張似曾見過的臉孔。
  “嗨!”龍建一向英子微笑。
  “你好。”英子用僵硬的表情打招呼。
  龍建一在我旁邊的椅子咚地坐下。
  “我早到了。”他看看表。“自從上次被凱塞琳要了一招,經理人就羅嗦起來啦!”
  然后看看我。
  “她是誰?新來的藝人?”他問英子。“看她這樣子,年紀有點吃虧哦!”
  “英子,這人是不是演出過家庭劇?”我說。“不久前我看過。他很适合演痴呆老人的角色!”
  龍建一呆了一下,然后笑起來。
  “槽糕!失禮了!她真是藝人?”
  “這位是鈴本芳子小姐。”
  “心理顧問。”我說。
  “呵,那是醫生嘍!”
  “可以這么說。”
  “這么漂亮的醫生,我很樂意接受診症咧!”
  “油腔滑調的都是怪人哦!”
  所謂的明星就是靠嘴巴吃飯的吧!這种自信過剩之處,即是魅力所在,但同時也令人覺得厭煩。無論如何,這就是明星了。
  “剛才你是否說雪正美什么的?”我問。
  “你們好像在說她嘛!”
  “我要找她,找想見她。”
  “呵?見一名消失了的偶像干什么?”
  “純粹是研究上的興趣。”
  “是嗎?我大概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建一的話叫英子大吃一惊。
  “你怎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啦!不久以前——已經兩、三個月前了吧!拍一郎電視劇時,去到一個髒兮兮的公寓街拍外景,一間公寓二樓的窗口打開了,有個女人出來晒衣眼。我隨意瞄了一眼,發現一張在哪儿見過的臉。”
  “她是——”
  “嗯。她是雪正美,肯定沒錯。”建一點點頭。“對方跟我打個照面,四目相投時,她也嚇了一跳似的,馬上退回屋內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我問。
  “什么地方嘛……”建一皺皺眉。“那天我是坐車去的——啊,對了!喂!”
  建一揚揚手,一名穿西裝的男人奔過來。
  “我的經理人!”建一說。“喂,上次我們拍外景是什么地方?”
  “什么外景?”
  “我演一名認真的員工,去上夜學,跟學校女教師談戀愛那部戲——”
  他演的角色完全不同本人形象哪!我想。
  “查一查才知道。”
  “那就馬上查吧!”建一說。
  這就是大明星的說話方式呀!我很佩服。
  的确,龍建一的形容沒錯,那是一幢破爛的公寓。
  也許形容為快要坏了更恰當,万一有地震的話,公寓肯定倒塌掉。
  公寓名稱不明,因為招牌上的字完全消失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姑在公寓門口時,一名背小孩的女人,帶著疲倦的臉容走出來。
  “對不起”我喊住她。“這里有沒有一位姓雪的人?”
  “姓雪的?不知道。現在這里只住了三戶人家。”
  “年輕女人,我想是兩個人住在一起。”
  “哦,那大概是二樓的山田小姐吧!”
  “山田?”
  雪和山田有很大的分別,但我決定上去看看再說。
  我睬著吱吱嘎嘎響的樓梯上到二樓,昏暗的走廓兩邊各別并排著三道門。
  山田的名牌看起來還很新,我敲敲門。
  “哪一位?”
  隔了一會,從里面傳來年輕的女聲。
  “有點事想請教一下。”
  我這樣說了,房門開了一條縫。
  一雙探索的眼睛從隙縫間窺望我。
  “你是哪位?”
  “我叫鈴本芳子。你是——雪正美小姐?”
  女孩突然生气地瞪著我。
  “果然是這樣!”
  “啊?”
  “你是周刊記者?還是電視訪問員?”
  “我是——”
  “燦爛的過去和落魄的現在,沒得比較了!開什么玩笑?”
  她盛气凌人地說。
  “等一下!我不是那些人!”
  “別騙我了!回去吧!我們和從前的生活早已絕緣了!”
  就在這時,里頭有聲音喊
  “裕美!是不是有客人?”
  裕美……那么說,這女孩是妹妹了。
  “姐姐!你進去里頭嘛!”
  “不行呀,裕美,不要讓客人一直站在門口。”
  出來的是個臉色异樣地蒼白、憔悴不堪的女人。
  若她就是雪正美的話,應該才二十或二十一歲左右,可是眼前的她怎么看也有二十四、五的模樣了。
  不過,在她臉上的确有英子給我看的照片的影子。
  “你是雪正美小姐吧!”我說。“我是英子的朋友。”
  一說出英子的名字時,正美的臉立刻浮現開朗的笑容。
  “喲,好想念她。英子現在怎么樣了?來,進來吧!”
  妹妹裕美沉著臉看我,終于無奈地打開大門。
  “打攪啦。”我走進去。
  雖是陳舊的公寓,房間卻不小。然而有點潮濕的發霉味道,給人陰沉沉的感覺。
  “突然打攪,真抱歉。”我說。“其實我現在——”
  “我也關心這件事。”雪正美唐突地說。“應該跟英子聯絡的,下一首新歌還沒練好,還有登台服裝的事。我是不是比以前結實了?以前的衣服已經不合穿啦!你說是不是?裕美。”
  “是。”裕美站在廚房入口說。
  “此外,服裝必須配合新歌來設計,這次我想以活潑的感情去唱,以前的歌太灰色了。我的歌聲輕脆,畢竟應該配合明快的歌曲……英子是不是這洋說?”
  我瞥一眼裕美,裕美用悲哀的眼神看著我。
  “對,我也這樣想。”我點點頭。
  “好极了!這次肯定成為大熱門!一百万張一說不定賣兩百万張哪!如果有一百万也不錯了。這樣,我就可以搬去高級大廈了。這里嘛,雖然不坏,可是對孩子來說太過……”
  “孩子?”我不由反問。
  這時,隔門的另一邊傳來小孩的聲音。
  “哎,他在睡午覺,這樣子會睡眠不足的呀,一定要我陪在身邊才行。失陪一下。”
  “請便。”
  正美站起來,走進里頭的房間去了。
  我帶著說不出的沉重心情,注視那道緊閉的隔門。
  “請。”
  不知何時,裕美端茶出來了。
  “謝謝。”我說。“你姐姐……一直是……”
  “生產時最嚴重。”裕美坐下來。“剛才很抱歉,你看起來不像電視台的人。”
  她的語調溫和許多。
  “很辛苦吧!你在做事嗎?”
  “晚上在酒廊上班,因為白天不放心丟下姐姐和小孩兩個……”
  “小孩……有多大了?”
  “一歲半吧!几乎忘了數日子啦!”
  “一歲半——那是正美小姐辭去當歌星的時侯——”
  “應該說是怀孕了不得不辭退吧!姐姐是個神經質的人,若是我倒滿不在乎。”裕美笑一笑。“我記得英子的事,她是好人,現在是不是照顧凱塞琳?”
  “嗯。我正在調查凱塞琳的事。”
  “我听說了,她有點不正常,最好不要讓她重蹈姐姐的覆轍。”
  我喝了一口茶,問:“你認識凱塞琳?”
  裕美抬一抬眉頭。“我在電視上見過她。”
  “我不是說這個,而是你是否認識她本人。”
  “我怎會認識她?我們跟那個世界已經毫無關系了。”
  “是嗎?”
  雖然裕美似乎很累,卻很美麗。她的笑容不像她姐姐那么“人工化”,而是极其自然又堅強的笑臉。
  “你几歲了?”我問。
  “十九。”
  “哦……”
  這女孩不可能憎恨凱塞琳。她是個堅強,而且确定自己的能力的人。
  “其他人知道正美小姐怀孕的事嗎?”
  “大概不知道吧!否則一定施加壓力了。”
  “施壓力?誰呢?”
  裕美不作答。我改變話題。
  “听說你訂過婚?”
  “爸媽決定的對象,他本人也是很好的人,如果情況不變的話,我想我二十二、三歲就會跟他結婚的。自從爸媽失蹤后,一切都免談了啦!”
  “听說你雙親被追債,漏夜逃亡了?”
  “大概已經不在人間了吧!”裕美用開朗的語調說。
  “假如活著的話,應該會出來聯絡的。”
  我站起來。
  心情十分沉重。我打開隔門,准備向正美說一聲再見。正美陪孩子睡,自己也睡著了。
  我注視那個純真地打開嘴巴而睡的小男孩的臉。
  我不必問裕美就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那孩子的眉形和鼻子一帶,跟龍建一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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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穎穎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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