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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子把睡著了的女儿千繪重新抱好。 睡著了的小孩很重。尤其克子的体型比較嬌小,抱著有著三歲小孩標准体重的千繪并不輕松。 如果沒遲到的話,下一班特快火車應快來了。 克子豎起耳靜听黑夜的底層。 她走上堤壩,看盡軌道——還不見有特快火車前來的影子。 不管這條路多么少人來往都好,現在的時間還沒太晚,想到隨時可能有人經過時,克子的心不由七上八落起來。 她心房的一角并非沒有期待。可是那是對千繪的,不是對自己的。克子本身已心疲力倦,她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死。 “怎么還不來……” 恍若答复克子的低語似的,遠方響起了汽笛。過了一會,軌道開始發出低沉的聲音。 啊,終于來了…… 這樣一來,一切就了結了。克子想。如此痛苦的人生,為何還要繼續活下去? 倘若說自殺不好的話,希望人生可以過得愉快一些才是。 “來吧——千繪,睡吧。” 克子抱好干繪。黑暗的深處,可以見到列車的燈。它逐漸逐漸、并确實地變大。 克子站在路軌旁邊,預備立刻沖出去。 “死”以震晃地面的步伐向她步近。正當克子准備踏步出去之際,她听見那個聲音。 在克子怀中酣睡的千繪睜大眼睛,愉快地喊著:“小貓咪!” “嗨,終于來啦。” 說完,片山嚇了一跳。 這里是間普通的餐廳,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然而,對于坐在他旁邊的石津刑警而言;只要不打烊,餐廳本身就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對了,屬于警視廳搜查第一科的片山義太郎,正在和石津一起等妹妹晴美的到來。由于工作延遲了,于是從餐廳撥電話給晴美,不料晴美說: “我也還沒吃晚飯,我馬上來,等我!” 本來想告訴她說“我和石津吃了再回去”的片山,沒法子,只好在這里等妹妹。 如果先吃過飯再撥電話就好了。石津卻說出英雄式的話:“反正要等,不如等晴美小姐來了一起吃吧。” 于是二人一邊喝咖啡一邊等。 可是,晴美一直沒出現。若她走快一點的話,十五分鐘就能到的。 石津餓得一到快死的樣子,卻因是自己提議的關系,唯有忍耐空肚子的折騰,從剛才起他一連灌了四杯冷水。 這時,有人“咚”的一聲坐到片山對面的位子上。片山還以為是晴美來了,于是說:“終于來啦。” 可是,坐在那里的不是晴美。即使晴美恍若基克爾博士般變身成為海德,他也認為那是另一個人。 首先,那是個男人,而且,穿著一件破舊的大衣,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年約四十歲前后吧,像是上班族的打扮,雖然樣子筋疲力盡,卻沒有給人邋遢之感。 “你是誰?”片山回過神來問。 “肚子……”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說。 “原田先生嗎?”(注:日文的“肚子”和“原田”的發音相近) 男人接下去說:“餓了……” 片山終于明白男人所說的話。轉向石津說:“他說肚子餓了,是嗎?” “我也是。”石津說。 看來過男人餓到沒錢吃喝的地步。片山并不是社會運動家,但作為一個刑警,對一個餓得隨時暈倒的人,總不能置之不理。 “沒法子啦。那就叫點東西吧。” “我要等晴美小姐。”石津用壯烈的表情說。 第一次見到有人比石津更快速地把東西吃光。 端來的咖喱飯,在女侍應還沒回到廚房之前就從盤子上消失(稍微夸張了點)。 片山和石津目瞪口呆地看著男人把第二碟咖喱飯吃完。 大概稍微沉著下來了吧,男人做了几下深呼吸,鞠躬說:“多謝,我叫白井。” “哦。” “三天以來,我什么也沒吃過,還以為會死掉。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那倒無所謂。”片山說,“到底怎么啦?即使失業了,也能找到散工吧!” “不,說來真是羞恥。”那叫白井的人稍微垂下頭。“我被某种東西附了身,失去了一切。” “怎樣的東西?” “尋寶。” 片山和石津對望一眼——這家伙可能有點神經病。 “如果方便的話,我把事情告訴兩位。”白井說。 “務必愿听其祥。”有一個聲音說。 晴美抱著福爾摩斯站在那里。 “晴美小姐!”石津之所以大叫,不知是見到她覺得高興的緣故,還是想到終于可以吃東西…… 起初白井也不理睬對方的。 總之,走在路上時——而且是因公事外出的——突然被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喊住,叫人貿貿然相信他的話,大概不可能吧。 白井在丸之內商業區——人多得令人目眩的繁華街上走著。 “打攪一下。” 拍拍他肩膀過來搭訕的,是個乍見像耿直上班族的男子,年紀眼白井差不多。 “有什么——”白井以為對方是推銷員什么的,于是用有點冷淡的眼光看他。 “你是白井先生吧。”對方說,白井嚇了一跳。 “嗯,是的……” “好极啦。”那人歎息。“其實,我找了你好久啊。” “找我?” “已經找了兩個月了。”。男人說。“啊,我叫小田。我有件東西必須交給你。” “到底是什么?” “尋寶地圖。” 白井怔怔地盯著那叫小田的男人。 “你說地圖?不是《芝士》?”(注:日文的“地圖”和“芝士”諧音) 他以為對方要給自己一种名叫“尋寶”商標的“芝士”。小田笑了一下。 “不,你這樣想也不是沒道理。因為太突然了吧——如果方便,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白井之所以決定走進就近的咖啡室去听小田說話,是因小田看起來不像推銷員,而且給人友善的感覺。 “這就是那張問題中的地圖了。” 男人拿出來的,是張雜志般大小的放大照片。 “寶物已破破爛爛的了,多碰一下就會粉碎的樣子。光是拍成這張照片就很費工夫。”小田搖著說。 “這是什么東西?”白井問。 根据小田的說法,他是在拆毀自己的老家時,發現有個土牆倉庫,而寶物是他在整理里面對發現的。 雖然地圖似乎煞有其事,老實說,白井認為殊屬可疑。而且,上面所寫的文字,白井根本讀不懂。 “我也完全不懂。”小田說。“因此我去找有關方面的專家幫我鑒識。后來才知道,那是為了子孫而在某個地點埋藏了小判(往:即小金幣)等財物的意思。” “那种故事我也常听說……” “不不。實際上,我的祖先曾是大財主。只是在江戶時代末期,發生農民暴動,房子被燒光了。我猜是當時他們察覺有危險,所以先將財產埋起來了。” “哦……” 白井覺得有點滑稽。那人外表像知識分子,卻有點古古怪怪的。 白井想,過不久,他可能向自己提出說要他提供資金。 “那么,為何向我說起這件事?”白井問。 “那個地點。正好是你蓋房子的地方。” “那么,你相信那些話?”片山問。 白井有點震惊。大概只有小孩子才會認直接受那种談話吧? “不,當時我完全不信的。”白井搖搖頭。“我也覺得很惡心,借故說有事要辦就快快跑了。可是——” “那人把地圖強交給我。他說:‘請你拿著這個’。” “他有說出理由嗎?” “有。”白井點點頭。“他說自己可能會被殺。” 晴美把福爾摩斯放在大腿上,替它搔耳的后面,福爾摩斯愜意地閉起眼間。 吃飽的關系吧,石津也在听。 “然后怎樣了?”晴美催促著。 “自此,我立意想忘記那件事,只是順手把地圖放進公事包中。但是……” “發生什么事?” “第二天,那叫小田的人真的被殺了。” 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覷。 “那是何時的事?” “已經……兩個月了吧。” “記不起啦。”片山搖搖頭。 以片山的性格,他沒自信可以斷言記得所有在市內發生的殺人事件,若是斷言不記得倒是可以。 “原來那里人的名字不是叫小田。”白井說。“怎么說呢?他好像是做不正當生意的人。我從報紙上看到照片時才發覺的。” “那么,你就相信他了?”晴美問。 “不。當時我覺得不可能。那人可能是因另一件無關的事而被殺……” 白井暫停一會,又接下去。 “但在我心底又‘搞不好是真還是假’的感覺也是事實。如果那人真的被殺的話,寶藏的事也可能是真的了……我一邊覺得沒有可能,一邊又想到如果得到了寶藏就可買這個買那個——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你之所以一頭栽下去,是否有些什么契机?” “一星期前左右,我家門前進行水管工程。當然有人挖路挖洞了。假日時,我有意無意地望著地洞,然后,在兩旁隆起的土堆里,我發現到發光的物体。我撿起來看……是金哪。雖然只有一小片,帶點金屬味,我想到可能是小判的碎片。”白井深深歎息。“當晚,我悄悄走出庭院,翻挖那些泥土看看。那是相當辛苦的勞動,好不容易才挖到三十公分深、二米左右的寬度來。” “找到什么嗎?” “完全沒有。”白井搖頭。“可是,奇怪的是,當我挖了十公分……好几次想放棄的,但到時又會想到可能再多十公分的下面,就有寶藏。” 人類的心理,可能就是那么回事,片山想。 “當然,我太太叫我停手,但她那么一說時,我更加固執了。” 白井的臉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起初我是下班回來后,晚上才挖掘的,不久就向公司告假,開始專心地挖。附近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我太太哭著叫我放棄。可是,到了那個地步,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顧一切,只要找到寶藏爭口气給人家看……結果,我被公司革職了,存款也用光了。然后……我餓著肚子,茫茫然走到街上來。” 隔了一會,晴美問:“你太太或孩子呢?” 白井聳聳肩。“离家出走了。當然的嘛。那樣做比較好——跟著我這种男人,她們沒有幸福的。” 這時,柔順地躺在晴美的大腿上的福爾摩斯突然抬起頭來,向白井“喵”了一聲。 白井嚇得差點跳起。 “福爾摩斯在生气,他說不能說那种話。”晴美說。 “哎,沒想到貓對我生气啦。”白井苦笑。“可是已經太遲了。無法挽回了。” “沒有這樣的事。”晴美說。“只要重新做起就行了。” “對呀。”石津有力地說。“即使是冷卻了的食品,溫一溫就能吃啦!”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片山不解地說。 然后,福爾摩斯從晴美的大腿上跳下,往餐廳出口走去。然后回頭“瞄”了一聲,好像在催促他們。 “福爾摩斯,上哪儿去?”晴美問。“對了。哎,我們到白井先生的家看看吧。” “但是——”白井吃了一惊。 “有啥關系?”片山也站起來。“我們是少年偵探團呀,是不?” “好哇。飯后運動對消化有好處……”石津說。 如此這般。一行人魚貫地离開餐廳,前往白井的家。 “很厲害的呀。”連石津也禁不住說。 房子的燈光照著庭院,那里有大大小小的洞,就像火山口似的,周圍的土堆像山一般高,最高的到達圍牆的高度。 “你挖了多深?”片山問。 “不曉得……淺的有二米,深的有四五米吧。” 居然沒碰到地下水道或煤气管。 “掘到這個地步還不死心,相當有毅力。”對事情容易放棄的片山說。 “用那种毅力好好做事的話,很快又可以恢复原本的生活的。” 晴美的話,叫白井羞得紅了臉。 福爾摩斯好奇地走到洞穴邊,認真地嗅來嗅去。 “不過,哥哥。”晴美說。“這個尋寶的故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唔……”片山盤臂沉思。“恐怕那個叫小田的男人,是有某种目的而接近白井先生的。” “到底是什么呢?”白井歪歪腦袋。“我并沒有錢,又沒什么專長。” “寶藏的故事是騙人的。”晴美說。“我想我的想法有九十九巴仙准确。” “可是有金出土了……”石津說。 “叫人檢查那片金好了。肯定是現在很好買的新品小判的碎片。” “換作是我,找到新品也無妨。”石津自言自語地說。 “白井先生,當你在看那個水管工程時附近也有人在嗎?” “呃,附近來了一些人,也有路過過的人。” “若是那樣,當時如果有人為了引你注意,而把那金片放在你能看到的土堆中,也有可能。” “不錯。”片山點頭。“為了使白井先生專心地開始挖掘庭院,特地做了手腳。可是為了什么目的?” 晴美也這樣想著。 “真的會挖到東西不成?” “比如石油之類。”石津說。 福爾摩斯在洞穴邊緣叫了一聲。 “福爾摩斯在叫呢。”晴美推片山一把。 “知道啦——喂,什么事?” 片山踢拉了一雙拖鞋,下庭院去了。 冷不防,福爾摩斯跳到片山的肩膊上。片山嚇得“嘩”的一聲大叫,失去平衡跌進洞穴中。 福爾摩斯在那之前适時地跳到地面。 “哥哥!你沒事吧?” “片山兄!你還活著?” 二人奔上前去。 “我沒事……”傳來片山可怜的聲音,“喂,借個能照明的東西來。” 白井拿來手提燈,照入洞穴。片山站在土塊己一身是泥。 “這里有東西。照照看。” “你說有東西?” “我不曉得是什么來,被泥土蓋著的,好象是個箱子。” 片山用手抓開泥土。指出一個像是陳舊旅行箱的東西。 “本來沒有那東西的。”白井惊訝地說。“若有的話,我應該發現了。” 片山從口袋拿出匕首,撬開旅行箱的蓋——里面塞著几個布的包裹。 打開其中一個時,片山大叫:“嘩!這個東西!” “什么呀?”晴美說。 “你們看。”片山往上舉起來的是——發光的寶石。 “嘩!厲害!” “好像是真貨——看來,是上次打劫珠寶店的歹徒藏起來的。” “那么一來——”晴美點點頭,“那人提起尋寶的事,是為了要白井先生挖洞穴呀!” “如果要藏的話,必須埋得更深一點才是。可是,自己挖洞的話,很快會被人發現。這個一定是有前科、被警方注意的人物。” “于是借助別人的手挖洞,然后將裝埋在那里。” “想得很周密嘛。先叫伙伴向白井先生提起寶藏的事,然后殺掉那個伙伴。事情越像是真的,他們分贓也分得愈多。” “可是——為何找我?”白井呆呆地說。 “他們一定是知道你這附近有水管工程,所以選中了你。”晴美說。“然后,等你找到這個又無法脫手時,他們就來向你收購了。” “嗚呼……”白井無力地坐下。“原來我為強盜做事,我還那么辛苦地挖掘啊!” “可是,為什么只埋在那么淺的地方呢?”晴美說著時,福爾摩斯尖叫一聲。 赫然回頭,有個拿短刀的男人站在那里。 “畜生!干扰我的計划!” 那人怒吼著,舉起短刀沖過來——可惜,他搞錯了。 石津一下子扣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扭。 男人呻吟,短刀掉在地上。石津“嘿”的一聲把男人拋起。 男人整個人躍進洞穴中。 “痛死我啦!”傳來片山的悲鳴。 “你想殺了我?”片山怒气沖天。 “不是呀!我忘了片山先生在下面。”石津拼命辯解。 “不,你想我死掉,然后跟晴美結婚。” “好自為之吧!”晴美苦笑。“白井先生,這樣子你可清醒過來了?” “嗯。”白井落寞地笑。“那可以成為很好的笑柄啦,真是。” “那么,這次讓我來帶路吧!” “去哪儿?” “藏寶的地點。” 白井震惊地望著晴美。 片山他們的公寓就在眼前。 “喂,晴美,玩什么把戲?”依然渾身是泥的片山說。 “你別管——這邊。”晴美率先走在前頭。 “怎么,我們的公寓有寶藏?” “對我來說,晴美小姐是寶。”石津立刻說。 “很榮幸。”晴美吃吃地笑。“來,請。” 她打開房間的門。 白井走進玄關,瞪大了眼。 ——那里舖著棉被,白井的女儿千繪睡在上面。克子陪她睡,后來自己也睡著了。 “這是你所鐘愛的寶物吧。”晴美說。 白井進到屋里,站在妻女身邊,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來,我們到外面散散步吧。”晴美關起大門。 “我怎么辦?”渾身是泥的片山埋怨。 “有啥關系?有泥土味道的男人才英勇嘛。”晴美說。片山气得盤起胳膊。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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