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錄

巷子好象要下雨


  下過雨?
  水戶達夫從帳蓬里出來自言自語道。河岸沙地一片濕淋淋,閃閃發光。
  峽谷將明未明,霧气籠罩著溪流。四個帳蓬好像還沒有人起來的樣子。
  水戶猛做深呼吸,希望初夏清晨的空气能洗滌胸中的晦气,但是腦筋好像還不太清醒,不僅沒有舒暢的感覺,也末浸潤在早晨舒爽的滿足里。
  水戶心想,不管雨是不是在夜里下的,今天似乎是個好天气,仰頭一望,近百公尺的峭壁隙縫之間,可以看見早晨的天空終于漸漸晴朗了起來,看著看著,山頂的一角受到陽光的照射,發出金色的亮光。
  “真好……”
  水戶不禁贊歎一陣,這些极度不熱心的“頂好俱樂部”會員,能夠來這儿,真是感激不盡,大家都還在睡覺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起來,總有些优越感。
  水戶再一次深呼吸,這一次很有效果,當他再一次深呼吸時,有個東西進入眼帘,水戶甩甩頭,瞪大眼睛,那是什么東西?……怎么會垂挂在樹枝上呢?
  他慢慢地走到那棵樹下,其實視力并不差,應該在遠遠的地方就可以看清楚到底是件么東西,但是兩腳卻毫無意識地往前移動,為什么……會有人吊在這里呢?他在干什么呢?
  “喂,喂……糟,糟糕了!有人上吊啊!”
  水戶大叫,往帳蓬走,雖然很想用跑的,但是膝蓋卻抖得厲害,便不上力,几乎是用爬的回去。

         ※        ※         ※

  “我們已經完了。”夕子歎气道,“本來就是一場不相配的戀愛嘛,年齡相差太多了。”
  “有……有這种事嗎?”
  “你看,我已經四十五歲,當你的媽媽都綽綽有余呢!”
  我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夕子一直瞪我。
  “你真討厭,認真點好不好!”
  “怎么可以這樣呢,你演四十五歲,我演十七歲,太過分了吧!”
  我把戲本擺在桌上。
  午后的咖啡屋几乎沒什么客人,要不是這樣,還不能排這种難看的戲,店里的服務小姐從剛才就一直拚命地忍住不敢笑出來。
  “是嗎……”永井夕子搖搖頭。“你說的也有理,跟事實完全相反。”
  “喂,才不是完全相反呢。”我抗議道,“第一,我四十歲不是四十五,第二,你二十二不是十七歲。”
  “不是差不多嗎?”
  “差五歲呢!”
  “只有老人才會在意這种事。”
  我不高興地喝著已經不夠冰冷的冰咖啡。万一說了不中听的話,那真是自討苦吃。
  夕子來電話,撒嬌說一定要見面的時候,我就有不祥的預感,但是我還是滿不在乎地出門來。
  夕子受學校話劇社之托,在公演時坦任配角演出,演一個主角少年時代所愛慕的中年女性,雖然沒什么台辭,卻是一個不可缺少的角色。
  “企划的人注意到我的美貌,算他有眼光。”
  夕子本人可真興奮,但是,明后天就要公演。沒有對手的話不好背台詞,所以才硬要我出來。
  “哎呀,你要是不專心一點的話,沒辦法練習下去的。”
  “不行了,我不是演員啊!”
  “哎呀,刑警也有需要演技的時候吧?”
  “可是,我可不會對犯人說‘你是一朵大玫瑰,在我心中永遠不會枯萎’吧?”
  夕子丟了劇本說道:“啊,真無聊,有沒有什么好玩的?”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如果沒有“好玩”的事,不會自己去找,看起來一副“佣懶”的樣子,真是討厭,工作如果能用這一招來解決的話就好了,懶得去找凶手嘛,那就等他來自首吧……
  這時,收銀机旁的服務小姐接過電話后叫道:“宇野先生是哪一位?”
  我立刻走上前去,狐疑地接過听筒。
  “我是宇野。什么?好的,我知道了,馬上回去。”
  “有情況嗎?”
  “嗯!”
  “凶殺案?”
  “還不太清楚,那我走啦。”
  “不清楚,不清楚的案子我最喜歡!我也一起去!”
  夕子的眼中閃爍著光芒。
  “喂,你可是要排戲哦!”
  “沒關系,我可以在警車里練習。”
  “你饒了我吧!”
  到收銀台付錢的時候,服務小姐問道:“你們……現在說的話也都是在演戲吧?”
  “你演警察?那一定是角色分配錯誤!”
  **
  “奧多摩溪谷?非常、十分、相當遠哪!”
  “嗯,不過還是在東京都的范圍內。原田奸笑道。
  “這個我知道,現場會在這里,那真是怪了!被害者是……”
  “那個露營團体的一員,發現的也是他們的伙伴。”
  警車的前方,綠色群山像是舞台背景一般,清楚地呈現在眼前,雖是初夏,陽光卻不弱,
  令人汗流滿背,我打開窗子讓風吹進來,突然,夕子兩手抱住頭,不住地哀叫:
  “討厭!頭發吹得亂七八糟的!把窗子關起來。”
  “我覺得太熱了,所以……”
  “這個頭發可是花了我八千圓呢!”
  我眨了眨眼睛,夕子的頭發不過是披肩的長發而已。
  你的頭發也要燙嗎?”
  “當然。不然怎么會這么直?”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夕子歎息:“這就是中年人!真討厭。”
  我裝作沒听見,向原田問道:
  “你說不太清楚,什么東西不清楚?”
  “哦,听說在樹上上吊死亡……”
  “大概是自殺吧?
  發現他的人也是這樣認為,就把尸体放了下來。但是,其中有一個人說:很奇怪……”
  “嗯,那里奇怪?”
  “我沒問。”
  听原田這么一說,如果有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那他一定可以當神童。到現場去之前,我只能得到這一點基本資料。除了死心之外別無他法,原田搖晃著他那笨重的軀体和夕子談笑,好像是來郊游的,而不是來調查案子的。
  警車終于進入奧多摩山區,一面欣賞傾瀉而下的溪流,一邊循著小道慢慢前進,到達一略有高度的台地時,已有几輛警車停在那里,穿制服的警官看到我們立刻走上前來。
  我是搜查一課的宇野刑警組長
  “我們正在恭候大駕,請!我來帶路。”
  隨著警官又走了二十分鐘的山路,這里的空气比市中心要清新許多。我們到達的地方剛好可以眺望一個和學校体育館一樣寬的河谷。
  “那就是案發現場。”警官說道。
  河谷里有四個帳蓬,彼此离得很遠。河岸附近有十几個人圍在那里,尸体大概就在那里吧!
  “到下面的路在那里?”
  “這里,有點陡,請小心。”
  不是,有點而已,是非常!路窄得只夠一個人側著身子通過,如果走錯一步的話,整個人就會翻到河里去了,不死也會半身不遂。
  夕子穿著狩獵裝,下著海綿墊的鞋子,這种打扮真是再理想不過了,下坡的時候輕松自如。而我穿的是西裝外加皮鞋,每次腳底稍微一滑,就冒冷汗,到達河谷時已汗流滿背了。
  夕子巡視了一下河床上被雨淋濕的砂粒,說道:“這里下過雨吧?”
  剛好是峽谷的關系,警官說道,“經常只有這里下雨或是有濃霧出現。”
  “去看看尸体吧。”
  我們越過河床,聚在那里的都是當地的刑警。
  “乍看之下是自殺,和平常的案子沒什么兩樣啊……”一位最年長的刑警說道。
  “他大概五十歲左右,姓后藤,不過,請看一下他的喉嚨。”
  掀開包住尸体的塑膠布一看,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女孩,上著印有英文的t恤,下著牛仔褲,赤足,全身濕淋淋的,大概曾遭風吹雨打的關系,脖子的地方有很明顯的繩子的痕跡,后藤刑警停頓了一會儿說道:
  “是吊在這棵樹上的。
  面前有一棵很高大的樹,仰頭一望,剛好有一粗大的枝干斜斜指向天空。
  “是那樹枝嗎?”
  “是的。”
  夕子离開大樹,嘟囔著。
  “有三十公尺哩!”
  說完,走近尸体,檢查死者的手心,然后點頭又道,“原來是這樣的啊!”
  后藤刑警滿臉狐疑,我便向他介紹夕子,告訴他,夕子是我侄女。
  “很抱歉,我不會打扰你們的。”
  夕子微笑打招呼。這就是美女得天獨厚的地方,只要微笑說兩句,對方就會服服帖帖的,后藤刑警也不例外,解除他嚴肅的表情,說道:“哦,你跟我女儿年紀差不多哦,您看這個東西沒關系嗎?”
  “她很好奇。”我說道,“什么事都要插一腳,真是傷腦筋呢!”
  突然,我的背上挨了一拳,不由得呻吟了起來。
  怎么了?后藤刑警注意到了便問道。
  “沒,沒什么……”
  “我叔叔啊,常常會神經痛,年紀大了,沒辦法。”夕子若無其事地答道。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轉向后藤刑警,“這個女孩是學生嗎?”
  “是的,都內大學頂好俱樂部的學生,利用這個周末來露營。”
  “這四個帳蓬的人都是同一個學校的嗎?”
  不,學校各不相同,不過都是頂好俱樂部的會員,聯合出游……
  “是誰發現的?”
  “s大學的學生水戶,他的帳篷最靠近河川,大概是六點天快亮的時候,他第一個醒來,就到外面來,才發現這女孩吊在樹上。”
  “這女孩……叫什么名字?”
  “嗯,西野妙子。m女子大學二年級。”后藤刑警看看記事本說道。
  “嗯……去見一下發現的那個學生吧。”
  警官跑向河岸旁的帳篷,把水戶帶了過來,我要他把發現尸体的經過再說一遍。
  “發現尸体之后,你采取什么行動?”
  我嚇了一跳……回到自己的帳篷把其他三人叫起來,然后分頭把其他帳蓬的人叫起來。
  “嗯,把人叫起來之后,就立刻去放下她的尸体的嗎?”
  “不……一看就知道她已經斷气,所以其中一個先去報警,其他的人就圍在她的四周,結果,和她同校的人都哭了起來,說:‘這樣吊著,好可怜哦!’w大學四年級的深谷,是我們的頭頭才說:‘好吧,把她放下來。’”
  “怎么放下來的?”
  “深谷爬到樹上,用刀子把繩子割斷,我們在下面拉好塑膠布……”
  水戶看了看用布覆蓋著的尸体,身体還不斷顫抖著。
  “是誰說,事有蹊蹺的?”夕子插嘴道。
  水戶有點惊恐地看了看夕子,說道:“是……深谷。他檢查了尸体以后說:‘她不是自殺的。’”
  “什么意思?”
  我看看后藤刑警后答道:“我想等一下再問好了。”
  我讓水戶回帳蓬,叫深谷來。w大的營帳扎在离河川很遠的地方。
  深谷又高又帥腦筋又好。
  “是的,我的确說了那句話。”
  “為什么你認為不是自殺呢?”
  “她的手很干淨。”
  深谷聳聳肩,好像一句話我們就會明白似的,我和后藤刑警你看我,我看你,夕子開口道:“如果不用架子或其他工具,而要在三公尺高的樹上上吊的話,除了帶著繩子爬上樹,跨在那分枝上結繩,然后做個圈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再跳下來之外,別無他法,但是,要爬上那么高的樹,手腳不可能沒有一點擦傷,而她的手沒有任何傷口,換句話說,她不是自己要上吊的……”
  “是的,就是這樣!”深谷盯著夕子說道。
  夕子報以微笑,道:“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的話,不是太差了嗎?”
  夕子話中帶刺,我故意咳了一下。
  “嗯!那也是一种可能。驗尸之后,結果如何不說自明的……”
  但是,他們兩個好像沒听到我說的話似的,深谷熱情的眼睛注視著夕子,我覺得很不舒服,因為夕子仿佛也很好奇地望著這個高瘦的家伙……不,應該說是年輕人。
  “宇野兄!”原田刑警气喘如牛地跑了過來。
  “你跑去那里了?”
  什么那里,我剛到啊!我徘徊在那條下山的小路上,差點一命歸陰。
  “從上面下來到這里要這么久啊?”
  “是啊!”
  原田滿不在乎地點點頭,然后看看四周說道:“尸体在那里?”
  按深谷所言,這里一共有四個帳蓬,分別是w大學、s大學、z大學h和m女子大學,w大三男二女,n大四個都是男的,s大男女各兩人,m女大四個都是女的,廢話!……總共十七個人來露營。
  “我們是昨天下午到這里的。”深谷說道:“每個大學各自搭設營帳,傍晚時分把設備搬到河邊,准備開晚會,太陽一下山,我們又吃又喝又唱歌的……嗯,大概到九點左右結束,收拾妥當之后,大家各自先回營帳。”
  “先回?后來還有什么節目嗎?”
  “是這樣的,之后,大家隨意与其他帳蓬的人聊天,玩扑克牌……自由行動,所以情況如何我也不清楚。”
  “不過。我們決定今天去爬那個山,不能太晚睡,所以十二點的時候,大家各自回營帳熄燈就寢。”
  “就寢之后,就沒有活動了嗎?”
  “是的。”
  “你和死者西野妙子很熟嗎?”
  “很熟……還談不上。身為聯合登山隊的領導者,每一份子我都認識。但是私下并沒有任何交往。”
  “嗯。不管她是自殺或被殺,昨天晚上她有沒有什么异樣?”
  “這……”深谷思考了一下。才若有所悟地說道:“啊,你這么說我倒想起來了,她可能啤酒喝得大多了,舞跳到一半,她說身体不舒服,回去帳蓬休息。”
  “一個人嗎?”
  “嗯……好像有人送她回去,我記不起來是誰。”
  “哦……那,她有沒有悶悶不樂的樣子?”
  “沒有。架設營帳的時候,她們都是女孩子,所以我過去幫忙,她們還鬧個不停呢!”
  這時,站在一旁听的夕子插嘴道:“你記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下的雨?”
  “我根本不知道下過雨,大概睡得太熟的關系吧……”
  夕子似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要深谷去叫和死者同是m女子大約三名學生來,深谷正要轉身离開,卻又停在夕子的面前問道:“你也是警察嗎?”
  我和你一樣是大學生,來做犯罪學的實地調查的。
  “哦!”深谷安心地微笑道,“我倒想讓你訊問一下。”
  我瞪著深谷漸往帳蓬走去的背影,說道:“那小子很奇怪!”
  “哦,為什么?”
  “色迷迷的,他和西野妙子一定有瓜葛,感情不睦,才弄出自殺的樣子……”
  “你這呆子,不是自殺,可是他說的哦!而且看起來也很正經,才不會色迷迷呢!知道了嗎!”
  夕子冷冷的眼神里帶著輕蔑,警官帶著那三名女學生走了過來。
  三個人都哭得眼睛紅通通的,三個人的談話和深谷所說的大致相同。
  “她身体不舒服的時候,是誰送她回營帳的呢?”
  我這一問,三人面面相覷后,搖搖頭,沒有人知道。
  “她在帳蓬里的時間并不長,因為她后來還和我們一起跳舞。”
  說話的是一年級的二木佳子,“我問她‘有沒有關系?’她不滿在乎地說‘沒關系’呢!”
  “你們一起睡覺嗎?”
  “是的,我們四個人都到齊后才關燈的。剛好是十二點。深谷對這一點執行得很嚴格。”
  “你們馬上就入睡了嗎?”
  “沒有,我們大概又聊了二、三十分鐘,后來,很困,就……”
  “你們根本沒注意到西野妙子跑出去吧?”
  三人默默無言,只是點點頭。我問到有關西野妙子男朋友的事,她們都說沒听說她有特別親密的男友,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什么好問了,反正驗尸之后,是自殺還是他殺,馬上會知道了。
  讓三個女孩回帳蓬之后,我才發現夕子不見了,環顧四周,原來夕子站在河中突出的平右上,和深谷那小子在一起。
  “深谷!”走近他們,我喊道:“這里的訊問就此告一段落,你們的露營要中止了吧?”
  “當然!發生了這种事……”
  “那,請把全体人員的名字、住址列成一張表給我,好嗎?以后再正式問話。”
  “好的。”深谷點頭之后,對夕子說,“那,明天見。”
  說完,身輕如燕地從岩石上跳到河岸邊,小跑步离開。
  “明天,要干嘛?”
  “哦,他也參加了戲劇社,說要來看明天的舞台劇。”
  “哦,如果他上舞台演出的話,的确很搶眼。”
  “去年校慶的時候,曾經演出哈姆雷特,哇!穿上黑色緊身芭蕾舞衣,倒滿合适的!”
  夕子說得好入神,突然,話鋒一轉,“你打算怎么辦?”
  “嗯……至少得等檢察官來,然后再回去。”
  “哦,那我去深谷那里,看看他們的帳篷,馬上回來。”
  夕子踏著輕快的腳步离去,看著她的背影,我不禁憂郁起來。站在岩石旁,看著腳下的流水,水流得好急,碰到露出水面的岩石,水花四濺。
  那是不可能的,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和一個年輕迷人的小伙子……根本不用比,就知道胜負了。
  如果說我不會吃醋,那是騙人的。但是,我年紀這么大了,也不是白活的,我告訴自己不能妨礙她去尋找一個合适的男友,夕子早晚會對我這种既忙碌又不起眼的男人厭倦的。如果是這樣的話……
  “對,我要退出。”我自言自語道。
  “宇野兄!”
  回頭一看,原田站在那儿,表情有點怪。
  “怎么了?”
  “你沒問題吧?”
  “什么?”
  “你的表情像要投河自盡似的”
  翌日午后,夕子悠哉游哉地晃到刑事警察總局。
  “學校怎么樣?”
  “傍晚才去排練話劇。”
  “可真輕松啊!”
  “昨天的驗尸報告出來了嗎?”
  “哦,沒有辦法否定是上吊自殺!”
  “可是,不可能是她自己上吊啊!”
  “這個我知道,可能是別人干的。但是,如果是被殺的話,有可能一直到被吊在樹上為止,都沒有反抗,乖乖地當一只待宰的恙羊嗎?”
  “可能是先勒死,然后扮成自殺的樣子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一驗尸就可以分辨得出來,凶手不會那么容易得逞的。”
  “說得也是……一定有什么牽連。”
  夕子又說那种叫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話。
  剛剛把昨晚沒有訊問的學生都叫來了,要不要一起來?
  “嗯……啊,不用了,你知道什么再告訴我好了。”
  夕子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要去那里?”
  “哦。跟深谷碰面,然后在舞台劇開演之前先練習一下台辭。他答應要當我的練習對象。”
  “哦,那,那很好。……加油啊!”
  “謝謝!那,我走了。”
  夕子揮揮手离去,我的心在抽痛。這時,原田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宇野兄,已經准備好了。”
  “哦,馬上去。”
  工作,工作。我站起來重新面對工作。
  我把每一個大學的人分別叫到小房間問話,就像大學入學考試的口試一樣。但是,每個人所說的都差不多,沒什么新發現。唯一可以确認的是昨天深谷和三名女學生所言不假。最后輪到n大學的四名學生,清一色都是男生。
  “西野妙子身体不舒服的時候,你們四個人當中,有沒有人送她回帳蓬?”
  四人稍稍看了彼此的臉色之后,其中一個畏畏縮縮地開了口:那……大概是我。
  “你,嗯……你叫馬淵有夫,一年級?”
  “是,是的。剛好我們兩個一起跳舞,她說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就送她回去。”
  他只有十九歲,唯唯諾諾的年輕人,怎么看都像個小孩子。
  “當時,送她回帳蓬之后你就离開了吧?”
  “嗯,當然。過了一會儿,她恢复了体力之后又出來。”
  “你有沒有听她提起可能成為自殺動机的事?”
  “什,什么也沒听到!真的!他連忙說道。”
  看他的樣子,可能有什么瓜葛,說不定知道些什么。但在學長面前不好意思說,因此我宣布“好了,可以走了。”
  當他們正要走出房間門口的時候,我喊道:
  “啊,馬淵,很抱歉,能不能在你剛剛說的話的筆錄上簽個名,有點麻煩,不過只是一种手續而已。你坐一下……”
  等到其他三人离開之后,我把門關上,慢慢地繞過桌子站在他的面前:
  “好,我問你。”
  “什么……”
  “不必隱瞞了,你的學長都不在了,你一定還知道一些內情吧?說說看。”
  馬淵不知在嘴里嘟嚷些什么,“他怎么這樣”啦,“其實,我……”等等,最后終于狠下心。
  說道:“好的。……不過,請你不要告訴我的學長。”
  “哦,沒問題,請你相信我。”
  “當時……我送她回帳蓬以后,她,突然……嗯……想吻我。”
  “我嚇了一跳,問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嗎?’”
  “她狂笑道:‘你很可愛,所以想吻吻你。’然后又說:‘你不抱抱我嗎?’”
  “我更是吃惊說道:‘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來!’”
  “于是,她說:‘有惊險才刺激啊,那等大家都睡了以后,我們到河岸岩石的后面,我會帶毯子的。’”
  “我連跑帶爬地逃出帳蓬。就這樣。”
  “所以。你晚上到河邊去了?”
  馬淵猛搖頭。
  “沒有這回事!我沒去!真的!”
  “嗯。……你睡覺了?”
  “是的。……其實,我很想去看看。”說著,垂下眼帘又道:“但是,我的酒力很差,醉得一塌糊涂。睡得跟豬一樣……第二天早上,直到有人來叫,我才起床的。”
  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我拍拍他的肩膀。
  “好的,我不會告訴你的學長。啊,你十九歲了吧?”
  “是的。”
  “酒不要喝太多。”
  馬淵搔搔頭走了出去。
  “宇野兄,”原田問道“這件案子是凶殺案嗎?”
  我點點頭。誠如夕子所說,西野妙子不可能爬到樹上去上吊。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說是一樁凶殺案吧?也可能是我們平常所見的自殺。要自殺的人,不會在死之前做出要死的樣子。
  如果說她誘惑那個一年級的馬淵沒有成功而感絕望,是她自殺的背景,那么,動机呢?現在的年輕人自殺動机不明還真不少呢!不僅如此,手腳沒有一點擦傷,如果能夠證明她曾爬到樹上的話,就能用自殺來結案了。
  “喂,原田。”
  “什么事?”
  “找一個女警官來。不要太高大或太壯的,最好是嬌小玲瓏的。”
  原田惊惶地說:“要干什么?
  “什么都好,快點去!
  “好的。”
  “干嘛?”
  “像夕子小姐那樣的可以嗎?
  晚上,我到夕子的學校t大學,走進禮堂,只有舞台燈火通明,大概有十個人左右進進出出舞台。
  “不行不行!我不是叫你不要站在桌子右邊的嗎?站到左邊去,左邊!”
  怒吼的是一個蓄長發頗有藝術家風格的年輕人,他大概是個戲劇家,而被罵的女孩也不甘示弱,抱怨道:“左邊。右邊,還不是都一樣!”
  “才不一樣呢!如果站在左邊的話,表示她思想左傾!”
  我不禁咋舌,觀眾那會想那么多呢?
  “喂,你在干嘛?”
  耳邊傳來女人的說話聲,一看原來是一位穿和服具有高雅气質的婦人……
  “夕子!”我仰天大叫,“是你嗎?”
  “討厭啦,不要發出那种怪聲音好嗎?”
  “可是……我太吃惊了!女人真是魔鬼。不,應該說是怪物!”
  “你胡說些什么,我演四十五歲的太太,當然不能穿牛仔褲出場啊!”
  “可是……”我正經地搖搖頭,牢牢地盯著她看,“簡直就像個仙女,看起來好舒服!”
  “哦,是嗎?哈,哈,哈……”
  我覺得台詞恐怕還有點問題。
  “喂,案子怎么樣了?”夕子回复原來說話的聲調問道:“有沒有什么線索?”
  “哦,沒什么大發現……”
  我把n大學學生馬淵說的話轉述給夕子。
  “有可能……喂,我剛剛忘了問你,她有沒有性經驗?”
  “有,但是沒有怀孕。”
  “哦,繩子方面有沒有查到什么線索?”
  “你是說上吊用的繩子,不行,那條線沒有用,四個大學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家店買同樣的繩子,到底帶了几條來也不曉得,到底是那一個帳蓬的繩子,也無從查起。”
  我停頓了一會儿。又道:“……其實,我要到現場去做實驗。”
  “什么實驗?”
  “去試試看,如果自殺的話,手會不會擦傷。”
  “什么!你爬到樹上去?”
  “不是,我找了一位体型和西野妙子相似的女警官去。”
  “結果如何?”
  “傷得很厲害!”
  “那當然,那個女警官真可怜。”
  “不要這樣說嘛!”
  “不過,你會想到重新證明一次,已經很有進步啦!嗯,值得獎賞。”
  “這回輪到你啦!”我苦笑,“那個英俊的w大學生呢?”
  “你是說深谷?嗯。他待到剛剛才走的,因為要打工,所以先回去,他人很靈巧哦!這件和服還是他幫我穿的。”
  “什么?”我不禁問道。
  “我自己沒辦法穿,又沒有人會呀,正在傷腦筋之際,他說他家是開和服店的,可以幫我穿,所以就到附近的旅館去穿。”
  “旅,旅館?”
  “是啊,大學里沒有日式房間嘛,在教室穿的話,地板太髒衣服會弄髒的。”
  我的心就像拌攪器在攪一樣,亂糟糟的。但是,我得壓抑下來,要他幫忙穿和服之前,一定得先脫掉身上的衣服絕對不會是穿著牛仔褲,再套上和服吧,這……
  這時,舞台傳來叫聲:“好,下一場!永井……”
  “啊,該我了,請你欣賞一下吧。”
  夕子不管身上穿的是和服,大步地向舞台跑去,我就在身邊找個位子坐下,重重地歎了一口气。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呢?真的是讓我退出的時候了。
  “老兵不死,只是消失……”
  舞台上進行的正是我和夕子在咖啡屋練習的那一場戲:“……我們兩個的年齡相差太大了!”
  夕子正在揮開主角的手。
  兩個人的頭頂上下下著用碎紙片做成的雪,在咖啡屋時當然就省略掉了。“不行…”夕子揮開男主角的手說道:“再見了,浩市!”
  說完,跑進后台。
  浩市听起像喬一——我的名字,男主角悄然消失在舞台的一角,雪狂舞得更厲害!
  “宇野兄,宇野刑警組長在不在這里?”笨拙的叫聲響徹云霄,大家都嚇了一跳紛紛回頭。
  我敢保證在上面丟雪片的人也一定嚇了一跳。
  “啊!”
  放云的籃子掉了下來,正好掉在下面男主角的頭上……可怜的男主角立刻化成白發老人,就像浦島太郎那個童話故事的情節一樣。跑過觀眾席而來的是原田刑警。
  “啊,宇野兄,你在這里啊!太好了!”
  “在這里怎么樣,你到底要干嘛?”
  “我,我……”
  原田嘴巴張得大大的,吐不出一個字來,原來他看到穿著和服的夕子。
  “喂,你怎么搞的?”
  我怒吼,原田好不容易才惊醒過來。
  “哦,啊……是那個大學生……”
  “那個,到底那一個,我听不懂!”
  “哇……簡直變了一個人!”這句話當然是對著夕子說的,“好棒哦!真迷人……”
  原田贊歎不已。
  “喂,正經一點!”
  “是,是的,n大學那個叫馬淵的大學生被車子撞到……”
  “什么?”
  “死了嗎?”夕子問道。
  “昏迷不醒。”
  “車子找到了沒有?”
  “還沒。”
  我和夕子面面相覷,是巧合嗎?還是他知道內情才遭受攻擊呢?
  “不管怎么樣,先去看看。”
  “我也去。夕子說道。”
  “你的戲,怎么辦?”
  “沒關系,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走吧!”
  “穿這樣去嗎?”
  “很奇怪嗎?”
  “怪是不怪,不過……”
  “那就走嘛!”
  夕子矯捷地邁開腳步,她翻起和服的袖子給人清爽的感覺,年輕的女孩似乎不太适合穿和服。
  “喂,請不要打扰我們排戲!”長發的戲劇家走了過來,“閒人統統給我出去!”
  “好啦!”
  原田出其不意地桶了他一下,瘦高的戲劇家“撻、撻”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腳太長的話,重心就不穩哦!”原田走出禮堂,認真地說道。
  坐在醫院走廊的女孩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我叫了出來:“咦,你是……”
  這個女孩是跟死者西野妙子同一個帳蓬的……二木佳子。
  “听說馬淵被撞的時候,你也在場……你們是朋友嗎?”
  二木佳子點點頭。
  “哦。……真是糟糕。能不能把當時的情況說給我听听?”
  “我們……放學后見面……約好去跳舞……我們抄近路到常去的迪斯可舞廳,那條路晚上沒什么人,很安靜。我們不赶路……所以慢慢散步而去。……反正沒人,他就吻了我,我們在馬路中間擁抱著,結果。”
  “突然有車燈……他說了一句:‘危險!’就把我推開。等我爬起來一看,他倒在地上,車子也跑掉了……”
  “什么樣的車子你有沒有看清楚?你記不記得?”
  二木佳子無力地搖了搖頭。
  “太暗了……而且我被推開跌在地上……”
  說著說著又哭泣起來,“如果是我被撞就好了!”
  “嗯。冷靜點!”
  我拍拍二木佳子的肩膀。
  “我可以請問一下嗎?”夕子隨后和藹地問道。
  二木佳子似乎有點不明白夕子為什么要那么打扮,不過還是點頭。
  “你和馬淵已經交往很久了嗎?”
  “大概5年了。”
  “到那個溪谷露營的人都知道你們兩個人的事嗎?”
  “不知道,我們約好不說的。”
  “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嗎?”
  “規定關系特別親密的男女不能一塊儿去露營,怕發生糾紛或是万一有什么錯誤也不好。”
  “這么說,跟你同一個帳蓬的人也不知道?”
  “是的。”
  “難道沒有人發現?”
  二木佳子有些猶豫。夕子阻止我說話。
  “怎么樣,說說看。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二木佳子更沉默了,夕子繼續說道:“西野妙子知道你們兩個人的事吧?”
  二木佳子吞了吞口水。
  “為什么……”
  “西野小姐和你互相爭奪馬淵?”
  “是的。……西野小姐……人都死了,實在不應該說她的不是……不過她真是一個任性的人。”
  “任何事如果不順她的意的話。就不會罷休……我和馬淵本來就有交往,她想橫刀奪愛,但是,馬淵拒絕和她交往,所以她很生气。”
  于是,西野妙子假藉身体不舒服然后想誘惑馬淵。我打算不告訴二木佳子這件事。但是,夕子竟然把它泄露出去。
  “嗯,你知道昨天晚上露營魄會約時候。西野妙子曾經誘惑馬淵的事嗎?”
  “不!”
  二木佳子怒目瞪視,問明詳情,顫抖地說道:“看她做了什么肮髒事!”
  “馬淵去見西野了嗎?”
  “沒有!因為……”
  二木佳子話說到一半停住了。
  “因為?……”夕子一直盯著二木的臉,“他和你在一起?”
  二木佳子轉過她的臉,不敢面對夕子。
  “沒什么好隱瞞的,是這樣沒錯吧?”
  夕子催促道。二木佳子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的,……請不要告訴深谷!不然,會被學校的頂好俱樂部除名的。”
  “沒問題,我們會保守秘密。”夕子微笑點點頭。
  “你們是什么時候儿的面?”
  “什么時候我不清楚,大概……一點或是兩點,我一直在等大家睡著……”
  “在那里見面?”
  “河邊的深處……那邊有草叢很隱密……”
  “他先到?”
  “嗯,他說他剛到。他每次都這樣說,約會的時候,我遲到將近一個鐘頭,他也會說:‘我也遲到了。’他實在很体貼。”
  說著,又哭了起來。
  “你离開帳蓬的時候,西野還在帳蓬嗎?”
  “是的,這一點我可以确定。因為我根本沒睡覺,如果她出去的話,我會知道的。”
  這么說,西野妙子是在二木佳子离開之后才走的,到河邊的岩石后面。但是,馬淵并不在那里,因為他正和二木佳子在草叢里幽會,說不定有其他的人在那儿等她。……晚會途中,西野妙子說她身体不舒服,馬淵送她回去,有人看到這一幕,于是尾隨兩人到帳蓬,結果听到帳蓬里西野妙子對馬淵說:“等大家都唾了之后,到河邊岩石后面。”于是他在岩石后面等著,打算如果他們兩個人來的話,要嚇嚇他們。結果,只見西野妙子一個人來,不見馬淵的影子。于是臨時起意想要代替馬淵,就叫她,西野是一個個性很強的女孩,當然會生气,說不定罵道:“你如果太隨便的話,我就告訴深谷!”對方一緊張,要她不可以說出去,于是兩人發生爭執。不小心握住了她脖子。待知道她死掉了,就想布置成自殺的樣子,才把她挂在樹枝上……
  夕子又問二木佳子:“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多久?”
  “大概兩個鐘頭左右吧!”
  “這么說就是三點到四點之間囉,你們回帳蓬的時候,天還是暗暗的吧?”
  “當然。”
  “換句話說,根本看不見西野妙子吊在樹上囉?”
  “是的,如果看見的話,我們不會保持沉默的”
  “回帳蓬的時候,沒有人起來嗎?”
  “大概吧……黑漆漆的,我不太清楚”
  夕子看看我:“西野妙子死亡的時間大概在什么時候?”
  “我沒有告訴你嗎?晚上十二點到三點之間。”
  夕子陷入沉思之中,最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說道:“二木小姐,你和馬淵見面的時候有沒有下雨?”
  “沒有。”
  “你确定?”
  “嗯,因為我們……”
  二木佳子吞吞吐吐不肯說。
  “嗯,再怎么親熱,下起雨還是會知道的。”
  二木佳子低著頭默默不語。
  “天快亮的時候才下的兩,如果你回帳蓬的時候是三點半的話,發現尸体的時間是六點左右,那時雨早停了。”
  “我也這么想”
  “你知道下雨了嗎?”
  “不知道,回去之后馬上就睡著了。”
  “哦……”
  夕子十分嚴肅地搖了搖頭。這時,一位年輕的醫生走了過來。
  “命總算保住了。”
  “謝天謝地!”
  二木佳子大大地喘了口气,兩手掩著臉。
  “能問話嗎?”
  “不行,還沒有清醒,二十四小時之內恐怕不行。”
  “哦,那么可以問話的時候,請通知一下。”
  “好的。”
  走出醫院,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步子。
  “嗯。……但是,驗尸的結果并沒有手指的痕跡啊!”
  “是啊,一定有問題。如果用手的話,應該會留下指痕。如果一開始就是用繩子勒死的話,那就是有計划的犯罪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雨啊。”
  “雨怎么了?”
  “一定是在很短的時間里下的……”
  “山雨就是這樣啊。局部性的,下一陣就停了。再說可能不是雨而是霧弄濕了身体的。”
  “霧會使尸体淋透嗎?何況沙地上還有一大灘水洼。不,一定是雨!”
  “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有一點。”夕子得意地說道,“啊,那部車子下來的三個人……”
  原來醫院門口停了一部紅色的國產跑車,三個年輕人走了出來,和馬淵同是n大學頂好俱樂部的三個人,大概是听到馬淵被車撞的消息才赶來的吧!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我們而急急地步向醫院,真是好學長。
  “要不要去吃晚飯?”我說道。
  “哎呀。已經八點半了,我,對不起……”
  “干嘛?回學校嗎?”
  “不是,我跟深谷約好九點去吃飯。”
  “哦……”
  “我走了,再見。”
  剛好有一部計程車開了過來,夕子坐上車走了,目送她离去,我心中一陣寂寞,臉頰上有點涼涼的。
  突然,斗大的雨點打在身上。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雖然想回警車,但是在雨中漫步會更合我現在的心情。
  不知是誰,如巷中雨我的心也在滴雨……
  才邁開腳步
  “宇野……兄!”
  就听到原田刑警的咆哮聲:“會淋濕的!你不搭警車嗎?”
  真是個沒气質的家伙!
  第二天,又是個睛朗而悶熱的日子。午后,t大學禮堂的大廳擠滿了年輕人,東張西望了半天,夕子一看到我就走過來。今天不僅是和服,還上了舞台妝,顯得更迷人。
  “來的人還真不少呢!”
  “我是假公溜出來的。盛況空前嚇。”
  “對啊,有明星客串演出嘛!”
  “哦,誰?”
  “討厭啦,當然是我呀!”夕子笑道,“對了,撞到馬淵的車子找到了嗎?”
  “還沒。為了慣重起見,去露營的人的車子全部調查過了,沒問題。”
  “哦,這么說是巧合啦?”
  “忘了做一件事,應該查查那些人,看誰的手上有擦傷。”
  “這一點我地想過了,沒用的。”
  “為什么?”
  “就算有傷,也不能證明那是爬樹的時候弄傷的啊!露營嘛一點小傷總會有的,而且既然准備了繩子,也會戴手套的。”
  “說得也是。啊,對了,尸体解剖之后,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哦,什么東西?”
  “西野妙子喝了一點水,听說肺里還有水。”
  “哦!那……”
  “這并不表示她是溺死的,死因還是被勒窒息而死。可是為什么喝水就令人想不通了。會不會是殺死她之后才投到河里?”
  “為什么要這樣呢?”
  “嗯……可能是在下雨之前,要布置成自殺的樣子,把殺人假裝成自殺,心里不安,所以把尸体弄濕,像是被雨淋濕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說,應該是雨停之后被殺的囉?可是啊……那是為了不在場證明吧?”
  “大概是吧。”
  “這么一來,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下的雨,不是很奇怪嗎?大家都說睡覺了不知道下過雨,也沒有人說出下雨的時間,這么并不能成為不在場證明啊。”
  “說得也是……”
  “好像有什么閃過我的腦際……”
  夕子左思右想,“啊,不行了,已經開演了,那,待會儿見了!”說完,便小跑步离去,我則走向觀眾席入口。
  “警察先生!”
  后面傳來叫聲,一看,原來是那個w大的英俊男孩。
  “哦,是你啊!”
  “要不要一起看?”
  “哦,好啊!”
  找到适合的空位坐下之后,我故作鎮靜看著節目。大概不久之后,夕子便要向我宣告“分手”了。
  在這之前,我必須找机會跟她談談,這是年長的人的義務。
  坐在鄰座的深谷說道:“昨天,我向夕子坦白了。”
  我的心頭扑通一跳。
  “哦。是,是嗎?”
  “我被拒絕了。她說:‘如果當成朋友的話就可以繼續交往,我的男朋友只有宇野組長一個人哦。’”
  他笑笑又道,“哎,我好羡慕您,您竟然可以獨占像她這么好的女孩。”
  我干咳了一下。把眼光轉向已經啟幕的舞台。是夕子扮演的人妻和年輕的男主角相識的序幕,我看著夕子的身影不禁熱淚盈眶,中年男人為什么會這么容易感傷呢……
  “不行!再見了,浩市!”
  夕子小跑步消失在幕后。燈光集中在男主角身上,雪下得更大了。鼓舞聲雷動,幕落。哎,夕子的戲份都演完了,我也在勤務中,不能再這么悠哉下去了。于是向深谷打過招呼走到大廳來,一個人了,微笑自然綻放在臉上。
  男人真是單純的動物啊,嗯,回去吧!才邁出了腳步……
  “宇野先生!”
  一位陌生的女學生跑了過來。
  “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子的,永井小姐要您等地換好衣服。還有,這個。”
  她拿出一張摺好的紙條,打開一看,令人眼睛一亮,是夕子的字,上面寫著:“去找三、四個年輕的警官來,還有,准備五、六個桶子,我們到那個溪谷去,我有試驗要做!”
  “真累人,名偵探小姐不知又在動什么腦筋……我歎了口气。”
  二十分鐘之后,夕子回复原來的牛仔裝出現在眼前。
  “讓你久等了,都准備好了嗎?”
  “公主交代的不敢不遵啊!”
  “不要挖苦我了!走吧。天黑了就不能做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上再跟你說明。”
  總共兩輛警車,一輛是三個年輕的刑警,另一輛是夕子、我和原田。這么浪費稅金,一定會遭受批評。
  “剛剛在台上看到紙做成的雪,我想起一件事”
  “你在說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到底想干什么?”
  “問題就出在雨上面,就如我剛剛所說的,尸体濕透了,既然不知下雨的時間,不在場的證明不能成立。”
  那么一定有別的原因,我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
  “什么?”
  “就是沒有人知道下雨這件事啊!從各方的供詞來分析,雨是在极短的時間下的,卻沒有人听到雨聲。”
  雨落在帳蓬上,應該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才對,但是,為什么沒有人知道呢?
  “為什么?”
  “換句話,根本沒下雨。”
  夕子看到我和原田吃惊的樣子,得意地繼續說道:“并不是為了讓人看起來像被雨淋過了才把尸体丟到河里的,而是為了不讓人家知道她是在河里死掉的才布置成下過了雨的樣子。”
  “在河里死的?”
  “是的,你看過那河水的湍急吧?用繩子做成圈圈套在脖子上,然后把人推到河里,你想會怎么樣?”
  只要緊緊抓住繩子,讓河水沖走她的身体,繩子會更緊,為什么她會喝了一些水,這樣你就明白了吧?
  等她死了之后再拉上來吊在樹上。但是。尸体濕淋淋的,沒有人會以為她是自殺的。為了讓別人以為下過雨,所以……
  “你是說在河床的沙地上潑水,太荒謬了!”
  “是嗎,河床的沙地并不大呀。一個人可能有點勉強,如果是三、四個人一起的話呢……用水桶盛河水從這一頭澆到另一頭,都是沙地的關系,水會到處擴散,這不是不可能的呀!”
  “所以你要做這個實驗?”
  “是啊!啊!真抱歉。我忘了寫上:最好穿舊鞋子來,即使弄濕了也沒關系。”
  真是勞師動眾,四個大男人,原田和三個年輕的刑警,手提著水桶不停地奔波于河与河岸沙地之間。倒過了水再回河邊,如此循環不斷,夕子只是盯著手上的表坐在岩石上,儼然像一位監工。
  “像這樣子下去!快了!”
  我在做什么?嗯,這嘛,這是記述者的特權,在此省略!
  “一個小時五十三分!”夕子叫道,“只要兩個鐘頭就可以完成了。明白了嗎?”
  “原來如此,真是快啊,為什么要采用這么麻煩的方法來殺人呢?”
  “這一點的話,現在解答……啊,大家,辛苦了!”
  “什么話,為了夕子小姐!”原田气喘如牛說道。
  夕子對四個人說道:
  “宇野先生說,他要請客。什么東西都可以,只要大家喜歡,鰻魚啦、牛排啦,想想看!”
  我啞口無言。
  “真的嗎?”
  “抱歉啦,真不好意思!”
  “那,火鍋……”
  “我想吃河豚!”
  我笑笑好像痙攣發作。
  坐上警車回家的路上,無線電傳來消息。
  “宇野兄,”原田轉頭說道,“那個叫馬淵的學生已經清醒。”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天色已暗。當我們走進病房,二木佳子就坐在床邊。
  “啊,警察先生……”
  “嗯,他情況怎么樣了?”
  “剛剛又睡著。”
  “哦,那我們等一下好了。”夕子上前說道。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啊”
  “那,你也該說實話了吧?”
  “什么?”
  “我們都知道了,都是運气不好,誰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不是嗎?”
  二木佳子臉色發白,緩緩地點點頭。
  “我想,只要他得救了。我就去自首。
  我不禁看了看他們兩個。
  夕子說道:“馬淵送西野回帳蓬的時候,你很在意,所以偷偷跟在后面,對吧?結果你在外面听到他們兩人說的話,你很生气,想要找西野把話說清楚,于是西野一出帳蓬,你便尾隨在后,到那塊岩石后面去,就在爭執不下的時候……”
  “那是反作用力!真的!她要抓我,我避開,是她自己失去平衡才掉到河里的。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水就要把她沖走,但是她拚命抓住石頭,我想跑去叫人來,這時,剛好馬淵來了,我叫道:‘西野掉到水里了。’他一听,就從帳蓬取出繩子跑到河邊,n大帳蓬其他的人一陣騷動也都爬起來。他用繩子做成套環,丟給西野,但是水流太急了,沒辦法立刻抓到繩于,過了一會儿,她終于抓到繩子,想要把繩子套在身上,誰知抓住石頭的手一滑,整個人被急流淹沒……因為繩子有了反應,n大四個人就拚命往岸上垃,但是……”
  “拉起來一看,繩子緊緊地套住了西野的脖子。”
  “是的……大家嚇死了,赶快做人工呼吸,結果還是沒有用,于是大家商量該怎么辦才好……”
  他們說,說不定我會因為故意殺人而被逮捕……所以就弄成自殺的樣子,但是她的身上都是水,人家一看一定會怀疑的……
  “所以n大的人把水澆在河邊的沙地上,好像下過了雨一樣。”
  “是的,其他帳蓬的人好像沒有人知道。”
  這時,病床上的馬淵翻動身子張開眼。
  “育夫!”
  “佳子……警察……”
  “沒關系的,我都說了。”二木佳子握住馬淵的手。“心情好多了。不要擔心,你要快點好起來!”
  我和夕子到走廊。
  “哎……被車子撞到只是巧合罷了。”
  “是啊,不過,對那女孩來說,車禍可是天遣呢!真是個好女孩,可以算是過失殺人嗎?”
  “大概可以吧。每一個人的罪都應該不會太重,你怎么會知道的呢?”
  “如果是有計划的殺人案的話,不會用那么麻煩的方法,所以我認為是一樁意外事件,馬淵送西野回去,她不會沒看到的。西野要橫刀奪愛,她心里早就不舒服了,所以一定會尾隨在后偷听。”
  “原來是這么回事……”
  這時,原田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了過來。
  “字野兄……”
  “干嘛?”
  “大家都在等你”
  “什么?”
  “你不是說要請大家吃晚飯嗎?”
  我告訴二木佳子,明天向警察自首。之后,离開醫院。自首的話,可以從輕量刑,照理說,應該要派一位警察在這里看守才對,我卻沒有,身為警官,這种行為是不可原諒的,大概都是受了夕子的影響吧?
  五個人擺平了近十人份的火鍋,日本酒和啤酒也不知喝了多少……走出店門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皮包空空如也,付錢的時候,幸好有夕子大量的支援,否則白吃白喝,可要入獄的。
  “我吃飽了!”
  “向組長殿下敬禮!”
  “宇野組長万歲!”
  這种鬧法真令我不好意思。
  終于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雨又下了起來。
  “他媽的!”
  一輛車子停在我身旁。
  “要不要搭個便車?”
  坐在方向盤前微笑的女子,不正是穿著和服的夕子嗎?
  “喂,這部車子從那儿弄來的?”我坐在旁邊問道。
  “租來的,請問要去那里?”
  “那里都好,和服是誰幫你穿的?”
  “上和服班補習的朋友啦,不要擔心。”夕子含笑道。
  “沒,沒有……我怎么會擔心呢?”
  夕子把車子停在寂靜的路旁,看看我說道:“深谷告訴你了?”
  “嗯……你不覺得可惜嗎?那么年輕又英俊的男孩。”
  “你再說!真愛吃醋。”
  我只好苦笑,夕子把身子靠了過來……我抱住她吻了一下。”
  “嗯。”夕子的聲音像在耳語。
  “嗯?”
  “要不要找個地方試著解這條帶子看看?”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好啊!”
  “可是,不行啊!”
  “為什么?”
  “你又不會幫人家穿和服,”夕子笑道。“怎么樣,你要不要上和服教室補習一下?”
  ------------------------------------------------------
  出品:華生的偵探推理世界http://mystery.126.com
  原載:熾天使書城http://welcome.to/silencer.com
  校正:華生工作室
  ------------------------------------------------------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