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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一封信


  我們离開東台寺時,天空中的陰云越積越厚,不但星月絕跡,還像要下雨的樣子,比赴寺時更覺暗黑。前面有一團燈光,距离已相當遠。一個熱忱為公的志士已給無情的法网絡住了,此刻既已踏上了死路,眼見得沒有生机。他既然為了社會犧牲,社會又應得怎樣對待他?我隨定隨想,想起了無數不可解答的疑問,不知不覺地腳步退了些,落在霍桑的后面。
  霍桑催著道:“快走啊!胡思亂想成什么事?我們還有正事。”
  我放開腳步赶著他,問道。“你還有什么事?”
  “我要赶緊去釋放一個人。現在案情明白了,不愿再連累別的人。”
  “那個人是誰?”
  “他叫徐守桐,就是你所最欣賞的人!
  “我何曾有姓徐的相識?你還開玩笑?”
  “誰和你說笑?你到了旅館,自然會知道。”
  我怀著疑團,用急速的步子,跟霍桑走過了几條半明寂靜的街路,不一會就到達旅館。旅館門外有兩個人守著。燈光顯示出他們是兩個便衣警察。霍桑上前去和他們說了几句,兩個人各鞠了一躬,便回身离去。
  霍桑咕噥說:“還好,省一次麻煩。”他一直送旅館去。
  我還是莫名其妙,只得隨著他一同上樓。進了房,我再耐不住。
  我問道:“旅館門外的兩個人是警察署里的人嗎?你對他們說些什么?”
  霍桑道:“他們是惠民橋派出所里的。方才我派他們在這里守候徐守桐。幸虧徐守桐乖覺,沒有回來。我也省掉一番口舌。”
  他把一身黑衣卸下來,摸出了應用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隨即開了房門,喚茶房取水。
  我又問:“這徐守桐到底是什么樣人?是不是樊百平所說的徐同志?”
  霍桑笑道:“是,你猜著了。”
  替工茶房姚紀才送面水進來。我們彼此洗抹了一會,換上了襯衫,又把窗一起開了。霍桑將椅子移近窗口。就坐下來吸煙。我的胸中疑團層層,恰像天空中的云陳一般,積累得無從流散。我也就坐近霍桑的旁邊。
  我說:“霍桑,這一出悲劇雖已閉幕,我還有几個疑點。你不能不給我解釋一下。”
  霍桑笑道:“嗯,你又來了!我想今晚上我若不解釋給你听,你一定睡不著!
  我也笑道:“是的,我承認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現在我先問你。你第一次怎樣探知党人的會所,我至今還怀著疑團。”
  霍桑不答,忽起身取出記事冊,從冊中尋出一張紙條遞給我。
  他答道:“你去瞧罷。這紙條里面藏著線索。我就是從這里面尋出來的。
  我接過一看,是一條從報紙上撕下的破裂不整的新聞紙。我讀了一回,沒有頭緒。那上節是各團体集會的新聞,下節是明礬行市的記載,上下兩節不相聯串,又都沒有起結,實在尋不出什么意義。雖然上節新聞里可有几個人名和團体的名稱,然而他們和這案子不像有什么關系。一會我想到那紙邊上撕碎的几個半片字,或者有什么隱語,可是推索了好久,終于不能解這個疑團。
  我說:“霍桑,爽快些說了出來罷。別再把啞謎給人家猜了!
  霍桑笑道:“你還沒有尋出來?”
  “實在瞧不出什么。
  “那末你把新聞中每一個字樓仔細瞧瞧,有沒有特异的?”
  我果然重將紙條細看,忽然惊喜道:‘“得了!那上節的第一行第三個‘晚’字,左下角上有一點黑點。不是有關系嗎?”
  霍桑道:“對。你再瞧下去,那有點的字共有多少?”
  我仔細一尋,共得六字,就是‘晚十二本到會。
  霍桑看見我借了出來,說:“是的,這六個字就是斷指團團員們借用著通信息的。演繹出來,意思就是:‘晚上十二點鐘到本會來。’你現在想必可以明白了。
  我想了一想,答道:“意思果然明白了。但這樣的通信可算得太新穎哩!
  霍桑道:“你總知道團員們既然干著殺人的勾當,他們的通信,秘密是最重要的。這一條報紙就好在不落跡象,隨便丟在什么地方,不會教人家注意;即使落在人家的手里,若不細心看,一時也許也瞧不出關系。因此,他們用這法子通信,實在是最秘密最妥當的。不過從報紙上選擇相當合用的新聞,未免要費些功夫。但瞧報紙上第五第六兩字的顛倒,便可見要找得完全合用的新聞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我點頭道:“你說的很是。但是這紙條你從什么地方得到的?
  霍桑忽放下了紙煙,張著眼,問道:“包朗,你怎么這樣子健忘?在二十九那一天的下午,我不是和你一同出外去的嗎?我們走出這房門口時,你可記得我曾在地上拾起一條報紙?”
  我接著道:“唔,是的,我記得。這紙就是你那天拾得的一條?”
  “正是。當我抬得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么机密.險些儿隨手把它棄掉。幸而一轉念間,我有些怀疑,才將它留在記事冊中。后來我變了初計,不往三牌樓去,先到江口茶館里去,坐下來細細地研究那紙條。結果我瞧出了他們的秘密。”
  “唉,我記起來了。那天回寓之后,你告訴我你得到一种意外的發現。你就是指這秘密通信說的?”
  “是”
  “那末你當初為什么不明白地告訴我,卻讓我悶在鼓里面?”我的語气自然帶些悻悻然。
  他含笑說:“這是一种重要的机密文件啊。机密當然不可輕易泄漏,尤其是在事前。你不能原諒我嗎?”
  我默默地點了一支紙煙,吐吸了一會,又提出質問。
  “我還不明白。當時你所得的也不過這一條秘密信。照’你說,信上只有六個字,既沒有地址,你怎么就能夠知道他們的地點是念佛寺?”
  “這秘密信本來只是一种線索,進展和收果自然還得憑腦力去發掘,然而它的价值卻不小。我就從這線索上探知那受信的人;進一步又靠著那人的引導,才知道團員們會集的所在。”
  “那末這受信人是誰?他怎么會把這樣的秘密信落在我們的房門口?”
  “他是給團員們派在這里偵伺我們的。他的名字就是我方才說的徐守桐。”
  我遲疑道:“這徐守桐究竟是誰?你還沒有告訴我。可。就是——”
  霍桑接口道:“對,正是他,就是你所賞識的李四!
  我呆一呆,覺得耳頰上一陣發熱。
  我說:“李四就是斷指團團員假裝的,我實在想不到!你又從什么地方瞧破他的?”
  霍桑吐出了一串煙,眼睛仰望著窗外烏黑的天空,微微歎一口气。
  他說:“包朗,你我相處了這几年,論理你的閱歷也應該加增些了。我常常說,當偵探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觀察——其實觀察是研究任何科學所最不可少的條件。觀察的實施就需要“謹細’兩個字。我所以能夠瞧破李四,也沒有別的訣巧,只著重了一個‘細’字。當李四初做替工的時候,他對你非常殷勤。這是他要維持他的地位,以免中途更換,耽誤他的使命。我就覺得他的態度不很自然。因為我自問生平不搭架子,并無使他遠而避之的理由。但他每次見我,總不敢把眼光直接向我。我既起了疑心,就開始搜集證据——這也是一般科學家的應有步驟。我覺得他時常躲在門外偷听我們的談論。我曾經對你約略提起過,你卻疑我有什么酷意,竭力袒護他。那就是你犯了不仔細的病,眼光也便被他蒙起來了。”
  我有些抱慚,問道:“你說他偷听我們的談論,有什么證据?”
  霍桑笑道:“你這問句就可算是你不仔細的供認!你可覺得我們每次喚他,他總是應聲而進的?這顯見他時時伏在我們的門外。有時我覺得他在門外,故意的突然喚他,他出不意地進來時,總未免帶些惊惶的顏色。這樣的几次,我就确信了他來做替工是故意的,一定怀著某种目的。后來我得到斷指,就推想到這李四和它有某种關系。我又抬得了這條報紙,仔細推索,使假定這紙條必是李四所遺落的。他既然時常在門外偷听,或者當他送斷指進來的時候,他本將斷指的紙包放在袋里,后來听得我的呼喚,他突然進來,急急將紙包取出,就把袋里的紙條帶出來,遺落在地上。不過那時候我雖疑心李四,還不敢确信他就是斷指團里的人。
  “我從江邊茶館中回來時,詢問旅館帳房,那起先的茶房趙二為了什么事請假。据說趙二因害了重病躺在家里,所以叫李四來替。我又打听得趙二的住址,悄悄地尋到他的家里,想查問一個實在。不料趙二不在家。我又問他的鄰居,据說在十天光景以前,不知道他從哪里得到了一注錢,一個人往上海去玩了。
  “因此,我才斷定李四實在是一個團員。他起先買走了趙二,投身進來刺探我們的行動,可稱机敏之至。幸而我早早注意到,不曾中他的計,他倒反被我利用。老實說一句,這一次破案,我得他的助力正不少呢。”
  我沉思了片刻,又說:“那末二十九日傍晚,李四被拘縛在你的床底下,他的腿上又給戳一刀,那是他的苦肉計嗎?”
  霍桑深深地吸了几口煙,答道:“是。你慢慢地听我說。當我把這紙條研索出一個結果之后,雖知道李四是一個團員,并知道他的同党要約他會面。但我還不知道他們的會合地在什么地方。我要想偷偷地跟了李四一同步,紙條上又沒有的會的日期,不知道已經會過了沒有。所以我一時還沒有把握。直到我回到旅館,看見李四被刺,才恍然明白。原來李四的被刺本是一出把戲。什么刺腿哩,被縛哩,和留下的刀哩,警告書哩,都是他一個人玩的,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別的團員進來過。
  “你說得不錯,這是他的苦肉計。它有兩种作用;一則用這計策堅定我們的信任;一則因為那一天晚上,他要赴同党的約,借此可以告假腿務。這兩層計謀既然都被我看破,我先時的疑團就也迎刃而解了。
  我詫异道:“唉,霍桑,經你一說,便覺得路路都通。這樣一件神秘的事,你竟一目了然。你真可稱得獨具慧眼了!
  霍桑道:“你別說笑話,只是你自己不細心罷了。你可記得那天下雨的時候是在四點鐘以前?但据李四說,他在四點半鐘進來關窗,才被党人縛住。那天是東北風,假使李四的話是真的,那末雨下了半點多鐘,窗還開著,東窗口里應得被雨打濕。怎么當時并不見一點兩點?即此一層,就可知李四說謊。其實他明明早已進來,安排好一切,不過防我們生疑,才借關窗為名,掩飾他進房的嫌疑要了。
  “心細于發,目光如炬”,似乎盡可以移贈霍桑,決不致近乎夸張。他的解釋又句句恰中清理。我實在沒活可辯。
  霍桑繼續道。“除了這一層,還有三個輔佐的疑跡,助我构成那假定:一個是繩子的繩結,顯然是他自己用牙齒咬著打的;其二,足印也只有他一個人的,故而我知道沒有別的人;其三,我料想那地板上的血跡,不是人血,而是什么動物的血。你想他的腿部的傷口只有一寸多長,又不很深,那里會有這許多血?”
  我點頭道:“是,說破了果然都非常明顯。當晚你是跟了李四一同大的嗎?”
  “正是。那晚上我料他必要往團員們的約會所去。九點四十分時,我就出去,匿伏在旅館外面;等到十點半時,果然看見李四出去,我便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念佛寺里。假使那晚上不雇楊凡通有護功的心,這回事早就可以結束了。”
  “第二次破獲東台寺的机關,你仍舊靠著李四做引線。是不是?”
  “是。不過這一次我是主動,不是乘机。我知道第一次的机會是偶然的,不容易再得。我就想仿照他們的秘密,假作一次通信,約他去聚會、他若使中了計去,我又可以得頂頂洞的新地點了。”
  “那假通信你怎樣投寄的?”
  “這就是個困難點。我本來不知道那秘信怎樣寄法,也不知道約會的日期怎樣表明。因此我從多方面探伺,一面又注意他所交接的人。
  “一號的傍晚,有一個鄉人裝束的人來訪李四,交談了几句,那個人匆匆便去。我料這個人是同党,特地屬隨他去。不意到了惠民橋相近,那人忽然不見。我失望回來,但已料到新遷的机關大概在惠民橋近邊。
  “這樣過了兩天,我再沒有別的机會。我很著急,因為我瞧李四的情狀有些流懈,似乎將要离去了。直到昨天三日的清早,李四偶然出去。我悄悄地開了他的房門進擊搜查,果然按得兩個郵寄的信封,封面上都寫著:“‘本埠江口,中華旅館,徐守桐收,”卻沒有房間的號數,又沒有寄信人的名姓;左邊各寫了一個日期,一封是六月二十六,一片是六月二十九。我更瞧郵局的印章,卻是二十五日和二十八日,都是先發一日。我才知道這封面的日期不是發信日期,而是約會的日期;又知道他們是用改名寄送的方法,以保持秘密。原來旅館中的常例,凡信件上不寫房間號數,或不知姓名,他們必照例插花收信袋里,以便本人看見了自取。徐守桐三字,旅館中人既不知道是誰,又沒有房間號數,勢必也放在袋里。李四看見了,自然可以乘机取下。這方法使人不知不覺,豈不是再妥密沒有?”
  我連連點頭,應遵:“正是,真巧妙。情面上寫日期原是應有的事:雖然日期和郵印相差,但不注意的人自然不會去細細地比較。況且信內又是秘密的隱語,即使被人收得了,也不會被瞧出破綻;就算瞧出來了,李四也并不直接負責。唉,這方法實在是万無一失!
  霍桑道:“是啊。當時我看見了那兩個信封,便把字跡摹下來,仍舊悄悄地關好房門出來。不使他生疑。隨后我立即買了几張白話報,尋出了一節新聞。依樣葫蘆地約他本日(三日)晚上十點鐘到會。但是我還不知道他中計不中計,所以我臨行的時候,請你相助。一面我去跟他,一面請你等到相當時候,去Ilq警察。幸而他并不疑心,一直領我到東台寺去。我見他進寺以后,好久不出來,以為同党們也許就寄頓在寺中,所以我就奔到惠民橋去取媛。誰知徐守桐到了寺里,不看見同党,就從別條路退出來,再到王牌樓——這地點本是我最初的目標——一樊百平那里去報告。樊百平覺悟到出了岔子,才到東台寺去自首。以后的事,都是你親身目擊的,我不必細說了、后來我明白了案情,所以急急赶回來,就防再連累了他。不料他很乖覺,至今不回來。我想他再也不回來了。
  我笑道:“徐守桐這個人真好笑。他特地來偵伺你,卻被你一再利用。你還說他乖覺呢!
  霍桑道:“你別輕視他,但看他在這里,你始終沒有怀疑他,就是他胜過你處。并且他在我接包件的時候,一看見我的簽名,便能夠摹仿下來;后來他就利用這簽名來騙你,你也瞧不出假,也可見他的技能并不平庸。
  “那本第一次他們的机關被破露之后。他為什么再來這里給你做引線?”
  “那就因為那時樊百平所預定的第三案還沒有完畢,他們對我還放心不下,不得不再派他來。況且我第一次雖則失敗,我的手段卻非常縝密,他自然想不到我已經著穿他的机密。所以平心而論,徐守桐的干才委實也不是尋常人所能及的。”他停一停,看看天空,歎口气。“可惜的是他對于我抱著一种偏見,才造成這樣的后果!
  我問道:“什么偏見?我不明白。”
  “樊百平說,他在二十八日傍晚來看過我,因為徐守桐的勸阻,才沒有再來。徐守桐認為我和他們一定處于對立的地位,剖識相見太危險。他分明誤解了我的態度和旨趣。要不然我當然不會給這种劣紳奔走,樊百平也不致做法网中的犧牲品。”
  “我想樊百平求仁得仁,不會有什么怨恨。”
  “是的。不過說句原情略跡的話,這樣一個熱血有為的青年就此犧牲掉,社會間減少一分活力,國家損失一分元气,我不能不惋惜1
  從正義的基點上說,這惋惜我有一致的同情。可是事實如此,也只有徒喚奈何。我又把話題拖回來。
  我說:“霍桑,我看這徐守桐雖不能了解你,但他給予你的助力卻不小。假使此番沒有徐守桐來這里,你進行這案子怕也不能這樣子順手——”
  霍桑忽止住我道:“包朗,這話太無意識。你總知道偵探家的手段本不是一成不變的,要在相机而行。假使這案中沒有這一個徐守桐,又安知沒有另一個徐守桐?我相信只要我的腦子不停滯,總可以尋得人手的線索。你得知道深案不怕沒有線索,只怕有了線索白白地放過它。包朗,你想你的話是不是應得修正一下?”
  我賠笑道:“不錯,不錯。我本是說笑話,你不太認真。現在我再要問一句。那晚上你和我被禁在念佛寺里以后,那釋放我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霍桑忽立起身來,把煙尾丟了。他的臉沉下了,又顯出怀疑和詫异的眼光。
  他道:“‘包朗,我也不知道。這一個疑團,我至今還不曾打破.剛才我听樊百平的口气,以為是我們自己走脫的、我真覺得慚愧。明天我去看他的時候,再要問一個仔細。時候不早了,我們應得安息哩。”
  第二天早晨,霍桑將搜得的斷指和包紙等物一起毀滅了,但留下衛某的一指,預備帶到警廳去銷案。
  午膳時分,霍桑從警廳里回來,秦廳長告訴他,樊古平已經照實供了一遍。但据上峰的意見,南京城里的士紳階級最近正感到某种恐怖,有些人人自危,這件事如果宣布出來,勢必更要引起一般人的恐慌,所以清鰱桑嚴守秘密,只算是尋常的盜案。
  霍桑歎息道:“這樣神圣的犧牲,卻用一個‘盜’字來誣蔑他!你道可怜不可怜?”’
  我也很抱不平,可惜愛莫能助,只得彼此歎了几口气。事情大体上都有了結束,只有那個開了科室的門釋放我們的人究竟是誰,霍桑雖去問過樊百平,仍舊沒有端倪。這天午膳里后,郵局里忽然來了一封信。這疑問才算有了著落。
  那信說:

  “霍桑先生;
  “你前次破了假江南燕,替我洗刷了難受的五名,我很感激你。那天晚上,我從這里經,會見了几個斷指團團員,然听得你被他們拿住在念佛寺里。我知道他們不過想拘禁你時,本沒有害你的心。因此我悄悄地起來,把你們放了,做個現成人情。現在我有些勾當,馬上要离開這里,改日再回相見。祝你健康。

                            江南鄉上。”

  這封傳引起的反應,是使霍桑沉下了臉,低垂著頭,好久沒有說話。
  一會他才緩緩地說。“唉,包朗,這一回事實在太出我的意外!”
  我應遵:“解放我們的人竟是這個人,真叫人索解不得!你想他有什么用說!”
  霍桑道:“誰知道?照眼前看,這舉動不能不說是他的好意,不過在我們未免有些難堪。他說現在他有些勾當,或者我們又有什么事要干哩、你的身体既然已經复原,天气又漸漸地熱起來了,不便再游山。我們不如早些回上海,做一個准備才是。
  過了一天我們便動身回上海。那天朱雄在車站來送別。泰廳長也特地差人送了一只金表給霍桑,因為霍桑不受他的酬金,廳長無奈,只賠償了他在格斗時打碎的手表。
  七月十五那天,朱雄從南京到上海來,帶給我們一個秘密的情報,說南京的地方監獄中最近盛傳著一件達監事件,逃走的是一個新近進監的少年盜犯。有個營監的法曾一起失蹤,是否得錢賣放,或是出于同情,傳說得不清楚。因為這件事不曾公開宣布,詳情自然無從知道。朱雄很感激這逃犯就是樊百個,我也但愿是他。
  霍桑也高興地說:“要是果真是他,我想不久我們總可以得到他的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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