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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情纏


  五六個黑衣大漢,急步走進湯協理的辦公室,只見“湯協理”正襟危坐在皮椅上。
  為首的大漢恭然施禮說:
  “協理有什么吩咐?”
  “湯協理”沉聲命令說:
  “你們去把林老頭的女儿,還有那洋婆子的儿子,一起帶到這里來!”
  那大漢詫然說:
  “這么深更半夜,把他們帶來?……”
  “湯協理”盛气凌人地說:
  “這是命令!”
  “是!”大漢不敢抗命,雖然他暗覺湯協理此舉有些莫明其妙,但他無權過問,只好唯唯領命而退。
  等大漢們出了辦公室,方天仇立即起身沖進內室,取出收發机,跟警方取得了聯系。
  收發机傳來了反黑部的通知,孫奇已親率大批武裝人員出發,分別以漁船及巡邏艇接近目標,囑他改用另一波段,直接与正在海上的孫探長密切聯系。
  但,他跟孫奇尚未聯絡上,外面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方天仇不由一怔,在這時候突然有電話來,顯然有些不妙,他急將收發机關上。因為不接電話唯恐對方起疑,只好赶出來接听。
  對方竟是那身為總經理的高大女人,她的語气冷若冰霜,劈頭就問:
  “湯協理,這么深更半夜,你還要傳帶肉票?”
  方天仇心里暗說:你的消息倒真快!
  只得极力保持鎮定,模仿著湯協理的聲調回答說:
  “剛才金玲玲向我透露了一些消息,我想證實一下,所以叫人把他們帶來問問……”
  “什么消息?”那女人毫不放松地追問。
  “是……”方天仇事先毫無准備,臨時有些答不出來。幸而他臨危不亂,靈机一動,隨机應變地說:“据說林老頭散分財產的時候,替他女儿在銀行里存了一筆嫁妝,為數相當的可觀,我們大可以在她身上動動腦筋……”
  “你未免太操之過急了吧!”那女人說:“人在我們手里,明天問她也不算遲,難道你還怕煮熟的鴨子會飛了不成?”
  “夜長夢多。”方天仇急切地說:“我想明天一早就辦這件事。”
  “湯協理!”那女人很不高興地說:“我們的任何行動,是必需經過會議討論,然后才作決定的,你最好能尊重公司的一貫作風!”
  “可是……”方天仇心里暗自著急起來。
  “沒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那女人斷然說:“我說明天就明天,你的精神還是留著在那姓金的女人身上吧!”
  說完,“篤”地一聲,電話挂斷了。
  方天仇大失所望,原以為冒用湯協理的命令,能把林瑪麗及赫爾遜夫人的儿子弄來,以便加以保護。沒想到功敗垂成,偏偏被那高大女人作梗,使他黔驢技窮了。
  如果兩個人質不能獲得安全的保障,孫奇的人馬即使包圍了這個小島,也無法發動攻擊。林瑪麗尚在其次,因為那個小洋人是港督夫人的親戚,傷了一根汗毛,他探長就是丟官蕩產也賠償不起!
  就為了這個原因,孫奇才按兵不動,必須方天仇混進“勒索公司”的大本營,确實有把握保護那孩子,不致在激戰中受到意外傷害,他們始敢采取全面行動。
  方天仇的計划几乎可以順利成功,誰知會節外生枝,讓那位總經理得到消息,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只能怪他運气太差吧!
  “篤篤!”外面有人在敲鐵門。
  方天仇突然緊張起來,急將手槍放在大腿上,才強自鎮定說:
  “進來!”
  鐵門推開,進來的是剛才為首的那黑衣大漢,帶著另一瘦小的漢子,兩個人同時施了一禮。
  那黑衣大漢隨即垂頭喪气地說:
  “協理,我們沒法把人帶來……”
  方天仇已經知道是那高大女人的意思,卻故意忿聲怒問:
  “我命令你們去帶來的,為什么帶不來?”
  那黑衣大漢說:
  “不是我們不帶來,是那邊不許帶……”
  “誰敢那么大的狗膽?”方天仇裝模作樣地把桌子一拍,好像也真是那位大權在握的湯協理似的。
  “是總經理!”黑衣大漢抬出了更大的招牌。
  “她?”方天仇忿然說:“她怎么會知道的?”
  “總經理派有親信守在那里。”黑衣大漢說:“我們剛才去提人,那家伙就存心刁難,說要先請示總經理,我們只好等他打電話去問,結果說是總經理不准,所以我們只得來向協理复命。”
  方天仇“嗯”了一聲,默然沉思著。
  這次冒險混進來,身上攜帶了各种配備,包括一具超短波無線電話收發机,一瓶特制的強烈麻醉劑,一支手槍,五十發子彈,一支訊號槍,指南針,万能鎖以及兩万元美金的現鈔。
  因為錢能通神,也能使鬼推磨,有時候銀彈攻勢比任何武器更具威力,所以他設想很周到,特地叫孫奇為他准備了兩万元美金帶在身邊,以備必要時應用。
  現在正是發動銀彈攻勢的時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因此他決定試試面前這兩個“鬼”,看他們肯不肯推磨。
  于是,他從身上掏出那兩疊百元票面的美鈔,將一疊丟在辦公桌上說:
  “這是一万美金,如果你們能替我把事辦成,就算是你們的賞金!”
  黑衣大漢頓時心花怒放,急問:
  “協理要我們辦什么事?”
  方天仇沉聲說:
  “把那兩個肉票替我帶來!”
  黑衣大漢望望桌上的一万美金,不由吞了口口水,吶吶地說:
  “這……這……”
  “我知道,總經理有命令不准帶人。”方天仇說:“但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硬的也成,軟的也成,只要把人帶來這里,就沒你們的事了。”
  “可是……”黑衣大漢猶豫難決起來。
  “你們不必怕事。”方天仇慫恿說:“總經理如果追究起來,一切由我承擔,愛干不干,由你們自己決定,我絕不勉強。不過我得說明,這是我湯協理存心幫你們,別不知好歹。你們不干,我可以叫別人干的!”
  原來那瘦小漢子就是瘦皮猴,他見錢眼開,急向黑衣大漢輕撞了一下,輕聲說:
  “老董,干了吧!”
  黑衣大漢嘴里“唔唔”地,還沒拿定主意,瘦皮猴已迫不及待地說:
  “怕什么?有協理替我們承擔,誰還能把我們怎樣,老董,你要不干我就干啦!”
  黑衣大漢終于心動,點了下頭,毅然說:
  “好,咱們這就去帶人!”
  方天仇心里暗喜,等他們相偕出去,立即回進內室,拿出無線電話收發机跟孫奇聯絡。
  從傳回的訊號清晰判斷,對方距离這個小島已然很近,果然在雙方報出呼號后,孫奇告訴他說:
  “我們已經發現目標,一切就緒,只等老弟的通知,我們就試圖登陸,你那邊情況如何?”
  “情況還算順利,不過人質尚未獲得安全,請再等十分鐘,我就可以知道結果了。”
  “島上防守如何?”孫奇問。
  “正面攻擊很難。”方天仇說:“這里的全部建設在岩石里,出入的洞口只有一個,而且架有兩挺机槍,日夜派人防守。里面的人員火力也很強,可能會負隅頑抗,使警方遭受重大損失。”
  “哦?”孫奇忽然說:“喂,你等一等……”
  方天仇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得耐著性子等候,過了一會儿,忽听孫奇惊詫地說:
  “海面上來了几艘形跡可疑的船只,正向小島接近,嗯!不大對勁,我得去看看,老弟,我們回頭再聯絡……”
  方天仇尚未及問清楚,對方的電訊已中斷,顯然是情況很急,孫奇正忙于采取緊急措施了。
  海上突然出現了船只,是屬于哪一方面的呢?
  孫奇僅僅說的是“形跡可疑”,他如何能判斷得出,那些可疑的船只上,究竟載的是些什么人。
  不過他很擔心,因為林廣泰對宋公治的死于非命,是矢志要親自報仇的,万一真是他在這時候大舉來犯,事情就更辣手了!
  看看手表,已經是午夜兩點半鐘。
  他忙叫金玲玲和咪咪,穿上兩個大漢的黑衣,蒙上面罩,并且各人拿一把手槍,准備隨時行動。
  然后,他留著兩個女人在內室,自己仍然到外面的辦公室,正襟危坐在皮椅上,耐心地等著。
  這時候,在大浪頭附近的海面上,警方的百余名武裝人員,正由孫奇親自指揮,分乘几艘漁船,以弧形包圍著這個小島,巡邏艇則留在外圈,以便隨時接應。
  他們發現的可疑船只,果然不出方天仇所料,正是林廣泰和鄭二爺方面的人,企圖突破警方的封鎖,向小島發動攻勢。
  同時,在銳山和大浪頭一帶的海邊,除了警方接應的人員之外,居然另有几股人馬在暗中活動。
  這几股人馬的行動极為神秘,他們的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人左右,其中大部分均以摩托車代步,其余的分乘兩部大型轎車,行動完全是机動化的,所以非常迅速。
  夜色茫茫,几股人馬終于在大浪頭會合了,但是,由于警方的人散布在海邊,使他們不敢貿然接近。
  一輛摩托車駛近了轎車,靠在車窗口,向車座里的人焦急地問:
  “金老大真在林老頭的船上?”
  車座里的不是別人,赫然正是那雄心未死的洪坤,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的消息絕對正确,金老大确實是去向林老頭遞消息的,沒想到林老頭不顧道義,竟然挾持著金老大一齊登船,向那小島出發,逼他帶路進攻‘勒索公司’的大本營。”
  騎摩托車的,是“黑騎士”的弟兄之一,他們曾被卷入“金色響尾蛇”的風波中,幸而金胜保急流勇退,才保全了實力。
  可是當這一風波剛剛平息,他們卻被“勒索公司”看中了,成為全力爭取的對象。
  首先是金胜保,他被威逼利誘,來到設在這個小島上的大本營,強迫加入了組織。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個非法組織的龐大,香港政府絕不會容它的存在,一旦破獲,他就難免身陷囹圄。同時,“勒索公司”的條件极苛刻,迫他將全部“黑騎士”供他們驅使,他則奉命行事,毫無主權,等于成了這個組織的一名頭目。
  不管怎樣,他金胜保總算是“黑騎士”的老大,手下的弟兄都得听他的,現在反而要寄人篱下,一切听命于人,算算實在划不來。
  于是,他趁人不備,悄然逃走了。
  為了怕被“勒索公司”的人報复,他立即通知所有弟兄藏匿起來,暫時不在香港露面,以免遭遇不測。
  他自己則躲在万大海處暫避風頭,可是仍然被“勒索公司”的人找來追殺,最后藏到自己的小木屋去,要不是方天仇的相助,他和小黃都几乎喪生。
  因為這個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不敢向方天仇吐露實情,只顧著一味地逃亡。
  另一方面,洪坤也在找他。正巧那兩天金胜保与小朱在鬧意見,小朱一時意气用事,不顧一切地跟洪坤打上了交道,兩個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洪坤急于找金胜保,与威脅金玲玲是同樣的用意,是要他們出面向孫奇報告。等警方破獲了“勒索公司”,他的“紅巾党”始能在香港立足。
  沒想到小朱被“勒索公司”的人發現行蹤,認為他是“黑騎士”的老二,可能已從金胜保那里得知他們的內幕,于是在“皇后大飯店”門口猝然下手。
  小朱被殺,洪坤更急于找尋金胜保,無奈他的行蹤詭譎,找他等于是捕風捉影。
  其實呢,金胜保始終未曾离開過香港,而且更妙的是,誰也不會想到,他居然就在國際大飯店里!
  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有個跟他交情不錯的朋友,是在國際大飯店當侍者的,經他苦苦相求,那朋友便把他推荐給領班,充當一名臨時雜役。
  而他又經過一番化妝,誰會想到他就是金胜保呢!
  在這期間,他一度曾進入三零三號房間,企圖向金玲玲強行非禮,准備先奸后殺,以報复他兩個姊妹被害之恨。偏偏有那么巧,讓庄德成闖進房去,破坏了他的計划。
  對于國際大飯店發生的一切,金胜保均看在眼里,連孫奇布下的人馬,以及今晚的行動,大部分都未能瞞過他。
  洪麻子威脅金玲玲未成,反而遭了一番侮辱,正狼狽不堪地爬出房外,一抬頭,面前已站著那經過化妝,穿著白上衣黑褲制服的金胜保。
  “快跟我來!”
  金胜保不由分說,拉了洪坤就走,急急躲進了一間空著的房間。
  洪坤一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到了房里,不禁茫然惊問:
  “你是誰?”
  金胜保關上了房門,哈哈一笑說:
  “洪老大,你不是一直在找兄弟嗎?”
  “你是?……”洪坤終于恍然大悟,急問:“你是金老大?”
  “不錯,洪老大的眼力果然厲害!”金胜保坦然承認。
  “金老大怎么會……”
  沒等他說下去,金胜保已鄭重說:
  “現在不是問長問短的時候,下面布滿了各方面的人馬,洪老大絕對脫不了身,最好先在這里待一會儿,回頭兄弟負責送你平平安安出去。”
  洪坤不禁感激万分地說:
  “金老大這份情,我洪坤一定記在心上,將來有机會必定重重報答!”
  金胜保一笑置之,忽然正色說:
  “洪老大,現在你的生命,可說已經掌握在兄弟手里。我不想趁人之危,打你這條落水狗,但你得老老實實告訴我,我那兩個可怜的姊妹,究竟是死在誰的手里?”
  洪坤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只好把一切推在金玲玲身上,推得一干二淨。
  金胜保將信將疑,冷冷一笑說:
  “洪老大既然這么說,兄弟就姑妄听之,反正這筆血債,我金胜保不找到債主算清,是到死也不甘休的!”
  “當然!”洪坤火上加油地說:“金玲玲這娘們儿實在可恨,現在她巴結上了‘勒索公司’,更是不可一世。要不設法把這個組織整垮,今后任何人都別想在港九地面上混啦!”
  金胜保歎了口气,沮然說:
  “談何容易,這個組織的實力強大,誰也碰不過他們……”
  “警方也碰不過嗎?”洪坤笑笑說:“只要金老大向警方說出确實的地點,由條子去對付他們,我們坐享其成,不是很好嗎?”
  “這個……”金胜保不由地有些心動了。
  洪坤看他猶豫不決,遂說:
  “金老大如果不愿出面,請把地點說出來,由我出面向警方告密也成!”
  金胜保慎重考慮之下,終于說出了那個小島的方位,以及內部的大概情形。
  洪坤這家伙真夠心狠手辣,他趁著金胜保在述說“勒索公司”的情形時,偷偷抓起了茶几上的一只大瓷花瓶,暗自藏在背后。
  金胜保根本毫未防備,正說出他的弟兄,這几天藏匿在九龍城,老煙虫趙長風的煙館里……
  突然,黑暗中眼前一晃,一只大瓷花瓶已當頭砸下!
  金胜保避之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當場昏死過去,倒在了地上。
  這只怪他剛才問起兩個姊妹之死,才招來這殺身之禍。千躲万躲,躲過了“勒索公司”的追殺,沒想到他好意救了洪坤,結果大麻子恩將仇報,竟向他猝下毒手。
  洪坤擊昏了金胜保,意猶未足,怕他將來報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取了個枕頭來按住他的嘴鼻,足足有五分鐘,直到他气絕身亡始罷手。
  正要出房,忽听得槍聲大作,這時候正是湯協理等由太平梯落下底層,遇上了警方的狙擊,雙方展開一場槍戰。
  洪坤哪敢在這時候出去,只得躲在那間房里。直等到槍戰停止,樓下由警方故意制造的混亂也平息了,他才悄然掩至窗口,向街上一看,各方面的人馬居然全部撤走,連一個也不剩!
  他心里頓時起疑,急忙出了房,由樓梯匆匆走下樓去,出乎意料之外,毫未遇到阻攔。
  走出國際大飯店,他就在附近的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警務處,匿名密報,向警方提供了“勒索公司”的全部資料和地點。
  接著又撥了個電話到林公館,可是林廣泰已不在。
  洪坤走出電話亭,立即前往附近的一家旅館,跟他的党羽會合,帶著他們乘車過海,急急赶往九龍城去。
  這家伙确實心計過人,要不是運气太差,碰上了方天仇這位狠角色,真可能讓他在香港轟轟烈烈地大干一番呢!
  由于他自己的人手不足,所以他立刻想到了“黑騎士”的人馬大可利用。
  對于港九的形勢,他早已了若指掌,根据金胜保所說的那個小島,他判斷警方如去攻擊“勒索公司”,在万不得己時,除非是有足夠的船只向海上逃逸,否則必然撤向大浪頭或銳山方面登岸,逃向九龍新界一帶的深山藏匿。
  因此他准備在海邊以逸待勞,趁他們气沒喘過來,來個迎頭痛擊,把他們赶盡殺絕,以除后患。
  藏匿在趙長風煙館里的“黑騎士”,差不多將近有二十人,他們听洪坤說得活龍活現,說是金胜保被林廣泰所持,逼著帶路去攻打“勒索公司”的大本營,全都信以為真,義不容辭地答應隨同他去接應。
  但海邊已散布了不少警方的人員,使他們無法接近,所以那些騎士才忍不住發問。
  洪坤的答复顯然使他不滿意,因而忿聲說:
  “光知道金老大在船上有個屁用,我們來是為了要營救他,老這么捉迷藏似地躲在老遠的,這算是干嘛?”
  洪坤正值用人之際,雖然被頂撞得心里直冒火,卻是不便發作,只好婉轉地解釋說:
  “老弟,這是沒辦法的呀,條子在海邊,我們如果暴露形跡,万一發生沖突,事情就麻煩了。我們只需守在這一帶,林老頭的船無法突破警方的封鎖,必然會折回這里來。那時候我們再伺机發動,攻他個措手不及,不是就救出金老大了嗎?”
  “黑騎士”都是些血气方剛,年輕的毛頭小伙子,哪比得上洪坤這老奸巨猾的老江湖,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沒有异議了。
  其實洪坤哪是救什么金老大,完全是利用他們義不容辭的心理,受他的擺布,真正的目的,則是准備殲滅“勒索公司”的殘兵敗將,為他將來東山再起除掉障礙罷了!
  海上的風愈來愈強勁,加上霧气彌漫,白茫茫的一片,視線已是非常模糊。
  風,在呼嘯著……
  浪,在洶涌著……
  四艘机帆船,正載著林廣泰和鄭二爺的人馬,鼓浪接近警方在海上布下的封鎖線。
  孫奇站在一艘巡邏艇的駕駛室里,由于視線被濃霧遮住,只能利用雷達設備,在雷達儀器上發現四個逐漸接近的目標。
  他們距离小島不過是兩三百碼,如果用擴大器阻止對方前進,勢必惊動島上的守衛,反而打草惊蛇,使對方有所警惕。
  唯一的辦法,只有發出燈號。
  但,林廣泰和鄭二爺方面的人馬,根本置之不理,以全速向著小島駛去……
  方天仇在焦灼地等著,那兩個家伙去了已將近有十分鐘,仍然未見把人帶來。
  莫非遇上了麻煩嗎?
  他愈想愈覺得不安,如同坐在針氈上似的,扎得他已坐不住
  因為他約定在十分鐘過后,便要与孫奇聯絡,現在時間已過,而兩個黑衣漢子卻一去不返,怎能不叫他著急!
  可是他又不能离開這間辦公室,在這里坐著,他還可以冒充湯協理發號施令,一走出去,誰還會相信他是湯協理呢?
  為了這個原因,他只好留在辦公室里,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小不忍則亂大謀,使整個的計划全功盡棄。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兩個黑衣大漢終于帶來了林瑪麗,和一個黃毛碧眼的孩子。
  黑衣大漢顯得非常緊張,气急敗坏地說:
  “協理,咱們闖了禍啦!”
  方天仇見人已帶來,喜出望外,但听說闖了禍,又不禁暗吃一惊,急問:
  “闖了什么禍?”
  黑衣大漢怯生生地回答說:
  “守在那里的家伙死不買賬,咱們費了半天口舌,好說歹說,他就是一點不放交情,瘦皮猴一時沖動,突然上去給了他一刀……”
  方天仇故意吃惊說:
  “你們把他干掉了?”
  黑衣大漢忙向瘦皮猴身上推:
  “是他動的手,我可沒有……”
  方天仇冷哼一聲,忿然說:
  “我只叫你們帶人來,可沒叫你們動手殺人,尤其殺掉的是總經理的親信,這叫我如何交代!”
  瘦皮猴倒很有种,把胸脯一挺,毅然說:
  “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宰,我姓吳的絕不皺一皺眉頭。只要協理心里明白,我是為協理辦事,才豁出去干的。現在沒二話可說,就請協理公事公辦吧!”
  這些話無异是把“湯協理”套上了,表示他瘦皮猴是忠心耿耿,為了去帶人,始迫不得已出手殺人。換句話說,他等于是奉命行事,并非存心闖禍。
  方天仇微微點了下頭,裝出愛莫能助地說:
  “瘦皮猴,我知道你是為我辦事,才惹出這個麻煩的。要是公事公辦,未免于心不安。可是,如果不公事公辦,我又該怎么辦呢?”
  瘦皮猴突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
  “協理只要高抬貴手,放我瘦皮猴一條生路,小的永生不忘協理的大恩大德!”
  方天仇“嗯”了一聲,轉向那黑衣大漢說:
  “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呀,你們是一齊去的,雖然你沒有動手,出了事情怎能讓瘦皮猴一個人承當?”
  黑衣大漢一听這話,居然也矮了半截,跪了下去說:
  “求協理開恩……”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說:
  “你們兩個一向很賣力,出了事我不能不替你們擔代一些,可是……我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們各拿一万美金,設法离開這里,遠走高飛,各奔前程去吧!”
  瘦皮猴還算有良心,忙問:
  “我們這一走,協理你?……”
  “我嗎?”方天仇苦笑說:“我必需留下來應付總經理呀!”
  “協理。”瘦皮猴忽然鼓足了勇气說:“依小的看,協理不如帶著值錢的東西,跟我們一齊走,協理可以到別處去另打天下,我們一定誓死相隨!”
  方天仇搖搖頭說:
  “辦不到,我跟你們不同,我要一走,總經理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事不宜遲,你們快走吧!”
  說罷,即將桌上的一疊美鈔推過去。
  黑衣大漢慌忙站起來,將鈔票塞進口袋里,憂心忡忡地說:
  “協理,您的大恩,我們只有以后圖報啦。不過,出口有人把守,沒有您的命令,我們恐怕出不去……”
  話猶未了,鐵門突然被撞開了,沖進來兩個手執短槍的黑衣大漢,后面跟進來的,竟是身穿黑袍,戴著面罩的那位肥胖經理!
  方天仇和兩個黑衣漢子均大吃一惊,當場怔住了。
  那腦滿腸肥的經理走進來,嘿然冷笑說:
  “誰要出去?”
  兩個漢子嚇得魂飛天外,相顧愕然,誰也不敢出聲。
  經理朝林瑪麗和那孩子瞥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笑說:
  “好呀!總經理的命令你們也敢違抗,是誰把他們帶來的?”
  方天仇只得硬著頭皮,坦然承認說:
  “是我叫他們帶來的!”
  “哦?”經理冷笑一聲,怒問:“總經理已經親自通知你,今晚不許提人,你是存心把總經理的命令當作耳邊風?”
  “沒這個意思。”方天仇的手已緊握放在腿上的手槍,手指扣在板机上,鎮定地說:“我只是有點問題需要獲得解答,所以……”
  那經理不容他說完,已勃然大怒說:
  “你不必找理由,有話去跟總經理當面說!”
  隨即吩咐帶來的兩個黑衣大漢:
  “把他們統統押去見總經理!”
  “是!”
  兩個黑衣大漢唯命是從,有了經理的命令,他們也不怕得罪這位大權在握的“湯協理”。
  正要上前押人……
  突然——
  “砰砰!”一連數響,子彈由辦公桌下面疾射而出。
  “啊……”
  “哇!”
  慘叫聲中,兩個黑衣大漢倒了下去。
  變生突然,惊得那經理屁滾尿流,還沒來得及拔槍,瘦皮猴霍地跳起來,順手一刀子捅進了腹部。
  又是一聲慘叫,經理彎腰跪跌下去了。
  方天仇跳起身來,赶到外面一張望,幸而沒有人,這才比較放心。
  回進辦公室,只見瘦皮猴從經理的身上拔出匕首,情急地說:
  “協理,禍已闖大啦,我們一齊走吧!”
  方天仇趁机順水推舟地說:
  “事已至此,不走也不成了,瘦皮猴,你們開路,我把這兩個肉票帶著作掩護。”
  瘦皮猴真正成了亡命之徒,急向那黑衣大漢一招手,搶先沖出了辦公室。
  方天仇立即叫出金玲玲和咪咪,然后向嚇得面無人色的林瑪麗說:
  “瑪麗,你別怕,我是方天仇,特地來營救你們出去的。”
  林瑪麗几乎不敢相信,惊詫說:
  “是你?”
  “現在沒有時間說明。”方天仇說:“你們先出去,免得那兩個家伙生疑,我得立刻跟孫探長聯絡。”
  金玲玲是見過真刀真槍場面的,几個人之中以她最為沉著,急向林瑪麗招呼:
  “你們跟著我!”
  當即帶著她們,先行出了辦公室。
  方天仇立即取出無線電話收發机,与孫奇取得聯系。
  他剛把自己這邊的情況,簡單扼要地說明,便听孫奇又急又气地說:
  “林廣泰太不合作了,他不顧我們的阻止,一意孤行,已經突破海上的封鎖線,駛近小島了!”
  方天仇頓覺事態嚴重,急說:
  “千万阻止他輕舉妄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我這里很順利,也許可以安然脫險……”
  “不成……”孫奇大叫著:“糟了,島上已經向他們開火,老弟你盡力保護他們吧,我這里要發動了!”
  “喂!喂!……”方天仇連連呼叫,對方已未再回應。
  林廣泰的貿然采取行動,使他頓時亂了陣腳,急忙收起收發机,沖出辦公室,見他們走向甬道盡頭。
  他哪敢怠慢,三步當兩步地赶上他們,向瘦皮猴吩咐:
  “帶他們到出口,遇有麻煩由我來應付!”
  瘦皮猴在惊亂之中,根本未想到跟在后面的兩個黑衣人是誰,以為是“湯協理”的心腹,所以不疑有他。
  他跟那黑衣大漢是識途老馬,轉彎抹角,一點也難不到他們。兩個人在前面開路,走過一道道的鐵門,一條條幽暗的甬道,急急直奔出口而去。
  時直深更半夜,除了极少數值更守衛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早已入了夢鄉,因而他們一路并未遇上麻煩。
  將近“練武大廳”,突然之間,每一條甬道及每一間密室的警鈴齊聲大作。
  “叮叮叮!叮叮叮……”
  鈴聲万分緊急,響個不停,使整個岩洞里的人都惊起,倉促備戰,剎時如臨大敵,惊亂成一片。
  方天仇也不禁暗叫了聲:“糟糕!”事到如今,已是勢成騎虎,除了冒險闖關,已沒有可退之路。
  如果不是林廣泰意气用事,一意孤行,突然向這座小島發動攻擊,方天仇冒充湯協理,說不定真能混出虎穴。可是現在雙方已在火拚,縱然能出得去,也得擔心万一被流彈誤傷。
  方天仇急得真要跳腳了,這時候已沖到“練武大廳”的大鐵門外。
  忽見兩個黑衣大漢閃出來,向他們喝令:
  “站住!什么人?”
  瘦皮猴忙回答說:
  “是湯協理,快開門!”
  兩個守衛的黑衣大漢,听說是湯協理,果然肅然起敬,立即收起手槍,上前施禮說:
  “報告協理,海上有几條船正向島上開火……”
  “我知道!”方天仇沉聲命令說:“快開門!”
  兩個黑衣大漢應了一聲,正在開動鐵門,忽見岔道上奔來個黑衣漢子,像是這道關卡的負責頭目,大聲阻止了兩個大漢,厲聲向他們喝問:
  “你們是什么人?”
  瘦皮猴忙陪笑說:
  “徐大哥,我是瘦皮猴小吳呀!”
  這漢子畢竟是個頭目,不像剛才兩個大漢的馬馬虎虎,非常謹慎地說:
  “把面罩取下來!”
  瘦皮猴不敢不從,隨即揭下面罩,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扮著鬼臉說:
  “徐大哥看清楚些,我瘦皮猴可不是假的吧?”
  那漢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又吩咐另一黑衣大漢揭下面具,認明是自己人,才微微點了下頭,揮手叫他站開一旁。
  現在輪到了金玲玲“亮相”,她正感到不知所措,方天仇忽然挺身而出,走上一步,忿聲說:
  “老徐,難道我湯協理也要受你們檢查?”
  “湯協理?”那漢子冷冷一笑,突然把槍口對著他說:“總經理已來了電話,通知我……”
  方天仇一听,已知事机敗露,沒等他說完,霍地出手如電,一手推開了他的槍口,出其不意地揮起一拳,狠狠地擊在對方臉上。
  那漢子痛呼一聲,手指尚未及扣動扳机,腹部又捱了重重一拳,擊得他踉蹌后退,撞在了石壁上,撞得七暈八素。
  兩個守衛大漢還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金玲玲已手下毫不留情,砰然數槍連發,把他們解決了。
  瘦皮猴看“湯協理”也出手了,便更沒有顧忌,扑過去一刀,捅進那漢子的小腹!
  慘叫一聲,那漢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瘦皮猴來不及拔出匕首,已見甬道上赶來一二十名黑衣大漢,使他嚇得倒吸一口涼气,忙不迭沖到鐵門旁,用勁一按電鈕,鐵門便徐徐開動。
  方天仇急叫林瑪麗跟著金玲玲,他自己則挾起那嚇呆了的孩子,在鐵門尚未完全開啟之際,便沖了進去。急向瘦皮猴吩咐:
  “關住門!”
  瘦皮猴尚未及進門,甬道上赶來的黑衣大漢們,竟已舉槍連射,剎時槍聲大作。
  一陣亂槍射來,瘦皮猴已中彈倒地,只有半個身子跌進鐵門里,腰部以下還留在門外。
  可是,另一黑衣大漢已按動里面關門的電鈕了。
  岩洞里所有的門,凡是裝置有電動的,一律均是慢開快關,大漢只一按下電鈕,便見鐵門霍地關閉。
  “哇!……”瘦皮猴發出一聲慘絕的哀叫,齊腰被鐵門夾作了兩段,令人慘不忍睹!
  方天仇目睹如此慘狀,看得毛發悚然,唯恐追兵從外面開動鐵門,靈机一動,舉槍照准電鈕連射,把鐵門的開關擊了個粉碎。
  這一著果然有用,開關被擊毀,電鈕便失效,任憑外面死勁地按,也無法開動這扇門了。
  一連串的動作,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他們一回頭,只見十來個荷槍實彈的守衛,已然圍了上來。
  方天仇臨机應變,大聲怒喝:
  “混蛋,你們站在這里干嘛,外面已經干起來了,還不出去增援!”
  守衛們個個都怔住了,他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其中一個為首的不禁詫然惊問:
  “里面出了什么事?”
  方天仇破口大罵:
  “問個屁!里面出了奸細,不管你們的事,快去守住出口。万一被人打進來,我們誰也別想活!”
  那漢子是個急惊風,得了命令掉頭就走,帶著那十來個守衛,赶往出口增援。
  這時候,裝在“練武大廳”頂上的傳聲器,正傳出總經理的緊急命令:
  “守衛組注意,嚴守出口,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方天仇舉槍射去,傳聲器被擊毀,不再發出那高大女人的聲音,而這成了“嗡嗡”的電流聲。
  整個岩洞只有一處出口,而且有著兩挺机槍和二三十支短槍堅守,林廣泰的船只被阻在外面,只能盲目射擊,根本無法接近。
  而方天仇帶著這几個婦孺,既不能接應,又無法沖出去,使他進退維谷起來。
  金玲玲忽然湊近來說:
  “外面有艘快艇可以利用!”
  方天仇點點頭,表示他的主意跟她不謀而合。這時候要想脫身,除了利用那艘快艇,已沒有其他任何辦法。
  問題是雙方正在火拼,沖出洞口需冒极大的險,縱然能瞞過守洞的守衛,万一被林廣泰方面不分青紅皂白,朝他們射來一陣亂槍,那豈不是冤哉枉也!
  慎重考慮之下,他已沒有選擇的余地,唯有孤注一擲,一切盡人事而听天命。
  主意既定,他立即帶著他們沖出鐵門,外面便是那小小的碼頭。
  他們由香港乘來的那艘快艇,果然還靜靜地停靠在那里,但艇上卻有几個水手在守著。
  那黑衣大漢已是情急拼命,不顧一切地搶先跳上快艇,舉槍連發,射倒了兩個水手。
  水手們倉惶應變,拔槍還擊,射中了那大漢。
  “啊!”慘叫聲中,那大漢扑通一聲跌落在水里了。
  方天仇急忙推倒那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跳上船頭,手指連扣板机,彈無虛發,又被他擊到兩個水手。
  可是,最后一扣,撞針竟撞了個空膛。
  剛好快艇上還有一個水手,在惊亂之下連發數槍,均沒有射中他。
  方天仇已奮不顧身,猛將手里的槍朝對方擲去。
  那水手身子一偏,居然避過了這一擲。
  但方天仇在手槍擲出時,全身也同時扑了上去,將那水手攔腰一抱,兩個人都滾跌在艙面上,一直滾到船舷邊沿,几乎掉落下海。
  洞口雖有二三十人守著,但他們均在全力應付外面的攻勢,而且槍聲如同在放鞭炮,根本听不見這邊發生的槍戰。
  僅有兩三個黑衣大漢,忽然發現小碼頭上的情況有异,握著槍赶來察看究竟。
  金玲玲一看情形不妙,急忙撤開了林瑪麗,先發制人,舉槍向來人一陣狂射。
  三個大漢猝不及防,被她射倒了兩個,另一個則比較机警,赶緊全身臥倒,舉槍向金玲玲還擊。
  “啊!……”金玲玲肩頭中了一槍,手一松,槍也掉了,人也倒了。
  咪咪嚇得魂不附体,手里拿著槍,卻不知道如何發射。
  那漢子見金玲玲已被射中倒地,立即跳起身來,扑向了不知所措的咪咪。
  “不許動!”那漢子繳了咪咪的槍,回頭一看,快艇上滾作一堆的兩個人,一個是穿黑袍,戴著黑色面罩,一個則是快艇上的水手。
  看樣子兩個都是自己人,為什么會拼命起來呢?
  正感到莫名其妙,忽見穿黑袍的一個翻身,壓住了那水手,惊鴻一瞥之下,發現黑色面罩的一角,有一個阿拉伯“3”字。這個標志誰都認得,正是“勒索公司”高坐第三把交椅的“湯協理”!
  那大漢誤以為方天仇就是他的頂頭上司,當即毫不猶豫地跳上快艇,用槍對著那水手喝令:
  “別動!”
  方天仇趁熱狠狠一拳,把那水手擊昏了,站起來拍拍那大漢的肩膀說:
  “干得很好!”
  “協理過獎……”
  話猶未了,方天仇突然出手如電,猛一掌砸在他手腕上,手一松,槍已脫手掉落艙里。
  “協……”
  他還沒叫得出來,腹部已捱了一掌,接著后頸又是一掌,頓時踉踉蹌蹌地跌向船舷。
  方天仇毫不留情,飛起一腳,把他踢落下海里。
  “這位小姐受了傷!”咪咪急向他叫著。
  方天仇一听大惊失色,忙跳上碼頭,見是金玲玲被槍擊中。此時已無暇察看她的傷勢輕重,赶緊抱起她,向咪咪她們吩咐:
  “你們快上船!”
  咪咪連連應著,攙扶那孩子,与林瑪麗一齊上了快艇。
  方天仇將金玲玲抱進艙里,叫她們一齊伏在艙板上,然后再出艙解了纜,進入駕駛室。
  這种快艇跟汽車差不多,只需一個人在駕駛室便可操縱自若,方天仇對此道也不外行,僑居菲律賓時,就常常駕駛快艇在海上兜風,所以一點也難不住他。
  從駕駛室的前窗看去,洞口的兩挺机槍正在吐冒火舌,顯然外面的攻勢相當猛烈,而這邊則占著形勢上的險要,企圖全力頑抗。
  在如此槍林彈雨之下,是万万不宜冒險出去的,方天仇急忙取出無線電話收發机,跟孫奇取得聯系。
  他只簡單他說明,林瑪麗和那孩子已在快艇上,准備伺机沖出洞口,要求林廣泰方面的攻勢暫時停止。
  孫奇得到到這個消息,簡直比中秋季大賽馬的頭彩還興奮,立即冒著雙方的火力,親自乘巡邏艇駛向林廣泰坐鎮的机帆船,登船說明利害。
  兩分鐘之后,林廣泰方面停了火。
  接著,洞口的机槍也停止了怒吼。
  但,快艇的引擎卻在這時候發動,緩緩駛向洞口。
  “停止前進!”洞口的机槍手發出了命令。
  方天仇极力保持沉著和冷靜,大聲說:
  “我是湯協理,奉總經理的命令,去跟對方談判!”
  机槍手斷然說:
  “總經理已有通知,任何人不得出去!”
  快艇仍然在前進,已近洞口,方天仇故意勃然大怒:
  “難道我奉命去談判,你們也敢阻止?”
  “這是總經理的……”
  突然,快艇以全速沖向了洞口。
  机槍來不及掉轉槍口,洞口兩旁的二三十黑衣大漢,頓時惊惶失措,一齊舉槍朝快艇狂射。
  剎時槍聲大作,子彈如同飛蝗似地射在快艇上,將滿船几乎射成了蜂窩!
  但,快艇如脫弦的箭一般,終于在槍林彈雨之下,一直沖出了洞口……
  忽然間,探照燈齊明,集中了小島的洞口。
  漁船、机帆船、警方的巡邏艇,全已集合在一起,距离洞口不及一百碼。
  傳聲器發出了警告:
  “赶快投降,否則我們要開始炮轟啦!”
  島上一片沉寂……
  于是,巡邏艇的小鋼炮口朝向小島,轟然發出一炮。
  岩石被擊得一塊塊落下海里,終使賊人喪膽!
  于是……
  快艇上的方天仇已受傷,靠在舵盤上,盡力支持著,使船不致失去控制。
  漸漸地,他終于支持不住,昏倒在駕駛室里。
  幸而孫奇為了赫爾遜夫人的公子安全,已乘巡邏艇由后面赶來,發覺快艇無人控制,情知有异,急忙吩咐駕駛小心翼翼地接近,派人奮身跳上快艇,始在情況极危險之下,把它掌穩住了。
  于是,快艇和巡邏艇同時駛近了大浪頭的岸邊,兩條船靠在了一起。
  孫奇發現快艇上盡是彈孔,頓時嚇得心惊肉跳,不由倒吸一口涼气,迫不及待地跳了過去。
  及至沖下艙去,看見那孩子安然無恙地伏在艙板上,他總算松了口气,擦著滿頭急出的冷汗,心里直叫:
  “感謝上帝!”
  他忘了真正應該感謝的,是出生入死的方天仇,還有那受傷的金玲玲!
  現在總算功德圓滿,非但救出這孩子,并且破獲了組織龐大的“勒索公司”。明天的報紙上,還不知要怎樣轟動,把這位孫探長大捧特捧一番呢!
  事實上,這一切是誰的功勞,孫奇他自己心里也有數,只是別人對功名不太重視,而對他的聲望和前途,卻是极為重要罷了。
  但是,當他們這里剛要准備登岸時,距离海邊不遠的地方,卻突然槍聲連起。
  這一帶布有警方接應的人員,難道他們又遇上了情況?
  孫奇為了顧慮那孩子的安全,嚇得不敢從大浪頭登岸,臨時改變主意,由他親自護送,原艇直返香港。
  其實他根本不必吃惊,槍聲總共不到十響,便告停止。等海邊的警方人員聞聲赶去,早已不見動靜,僅听得一陣摩托車聲漸漸去遠。
  原來是洪坤發覺情勢不對,企圖把“黑騎士”的人拋下,自己悄悄溜之大吉,偏偏那些哥們也很乖覺,察覺他的企圖,立即先發制人,拔槍就朝車廂里射擊。
  洪坤也是惡貫滿盈,被一陣亂槍擊中要害,當然死于非命,他的手下見大勢已去,開了車子就逃。
  “黑騎士”的哥們卻不甘心,風馳電掣緊追不舍,兩部轎車急于擺脫追兵,加足了馬力,向著銳山方面疾駛。一路爭先恐后,不慎在一個急轉彎處,后車頭撞上了前車屁股,轟然一聲巨響,兩部車一齊翻下了公路旁的斜坡,引起一片大火……
  第二天的早報,沒來得及刊載,直到晚報出來,各報才以整版的地位,爭相報導這件轟動港九駭人听聞的綁票案。
  令人气憤的,是報導中把孫奇捧上了九重天,簡直把他比喻成了東方的福爾摩斯,集英勇、神智、精明、強干于一身,而對方天仇這個真正出力的人物,卻連只字也未提到!
  然而,方天仇并不計較這些,他本來就不愿意出這個風頭。相反的,他倒很希望由于這次的事件,造成孫奇在警界的威望,使這位探長能拿出魄力來,令港九的不法之徒有所顧忌,倘能從此銷聲匿跡,豈不是造福了社會?
  值得欣慰的,是方天仇的傷勢并不重,子彈僅僅射穿了右肩,經過短期的休養即可复元。
  在當天的中午,林廣泰就帶著女儿,以及庄德成等几位弟兄,還有露娜在內,一大批人到醫院來慰問。
  林瑪麗輕妝淡抹,愈發顯得青春活潑,充滿著少女特有的气質。她手里捧著兩束鮮花,走近病床,將一束插進床頭柜的花瓶里,嫣然一笑說:
  “這回你得乖乖地在床上躺著,好好休養几天了吧?”
  方天仇把敷上石膏的石臂抬了抬,哂然笑著說:
  “不一定,如果你有興趣去哪里玩,我很樂意奉陪!”
  林瑪麗仍不脫孩子气,故意激他說:
  “好!我們去游泳,你能起來嗎?”
  林廣泰忙走過來,笑著說:
  “瑪麗,別胡鬧,這次要不是方天仇又冒險救出你來,我看你差點連小命都保不住,還游什么泳!”
  林瑪麗把嘴一呶,嘟著嘴巴,卻偷偷向方天仇扮了個鬼臉。
  方天仇笑了笑,頗為關心地說:
  “林大哥,昨夜的結果如何?”
  “一网打盡!”林廣泰春風滿面地說:“昨夜我也是一時沖動,几乎誤了大事,幸虧老弟及時救出他們,孫探長才敢發動攻勢,一炮轟去,就好比原子彈投在廣島,使他們喪了膽,終于向警方投降,哈哈……”
  “那位總經理究竟是怎樣個人物?”方天仇不禁好奇地問。
  林廣泰搖搖頭說:
  “誰也不知道,那女人也真夠狠的,洞口的人投降后,她在里面竟爆毀了發電机,使所有的鐵門都無法開動,而她則施放出毒气,讓里面的人跟她一齊同歸于盡!孫探長從早就去了,大概到現在還沒能弄開進口的鐵門吧?”
  方天仇听得毛發悚然,想不到世界上真有如此狠毒的女人,難怪“勒索公司”的人個個怕她!
  “老弟,你靜心休養吧!”林廣泰安慰他說:“我也問過這里的醫生,傷勢并不重,過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庄德成等人也走近病床,紛紛向他致意。
  方天仇一一答謝,忽然詫异地問林瑪麗:
  “你手里捧的這束花,是給誰的?”
  “是……”林廣泰一時不知所答,便向她父親問:“爹地,我應該稱呼她什么?”
  林廣泰的老臉微微一紅,窘然說:
  “如果你愿意,那么就叫她一聲媽咪好了。”
  林瑪麗點了下頭,告訴方天仇說:
  “這束花是給媽咪的,我們先來看你,她就住在隔壁的病房。”
  “媽咪?”方天仇茫然問。
  庄德成是口無遮攔的,大笑說:
  “方兄還不知道嗎,玲玲,哦,不,我也應該稱呼她大嫂了,大嫂已經回心轉意,決心痛改前非,跟咱們老大破鏡重圓啦!”
  “哦?”方天仇頗覺意想不到,欣然說:“林大哥,這确實應該恭喜你的!”
  林廣泰哈哈一笑,說:
  “但愿我們也能早日恭喜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瑪麗忽然一掉頭,似乎有無限傷感地沖出了病房。
  所有的人均為之一怔,畢竟還是林廣泰了解女儿的心事,黯然歎了口气,無可奈何地說:
  “唉,這孩子也真……”
  當著這些人,他的話不便說下去,只好改口說:
  “老弟,你靜養吧,明天我們再來看你……”
  方天仇點點頭,跟他們一一招呼,望著他們走出病房,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惆悵和茫然起來。
  人的情感就是這么奇怪,尤其是男女之間,一旦為情所纏,能夠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或者被人所愛,卻是最幸福的。但是,如果因為某一种理由,任何一方無法接受對方的愛時,則是最殘酷和痛苦莫過的。
  他真后悔來香港一行!
  如果他根本沒有來……
  如果她……
  如果……
  忽然間,一陣鬼哭狼嚎的警車駛過,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使他不禁暗自詛咒起來。
  “這鬼地方,永遠也沒有一天能安宁!”
  其實,整個世界都在動亂之中,何處又能得到安宁呢?
  他尋不出答案,任何人也尋不出答案,只有圣經上記載著:
  “凡勞苦負重擔的,可到我這里來,我必使你們得到安息!”
  這就是他要尋的答案嗎?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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