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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火拼


  庄德成頓時又惊又喜,几乎脫口叫出林瑪麗的名字來。可是他的眼光一掃,卻不見宋公治在場,而圍著賭桌的這群人中,卻發現有好几個壯漢,穿得西裝革履,他們并不是在賭,倒好像在監視那外籍婦人或林瑪麗。
  憑著這些年來的江湖經驗,他非常机警,發覺情況有异,便不動聲色,悄然向身旁的張振興問:
  “那個洋婆子是誰?”
  張振興把他扯离人群,才輕聲說:
  “她是港督戴麟趾爵士的內親,也是位伯爵頭銜的夫人,站在她旁邊的英國人,听說是位警界的高級官員,還有位是……”
  庄德成裝著若無其事地說:
  “那位是蔡幫辦,我認識的,他們來這里玩了多久?”
  “九點多鐘就來了。”張振興說:“他們手風很順,愈玩愈起勁,一直玩到現在。”
  庄德成是直心快腸的人,他有話就留不住,笑笑說:
  “大概是張老板故意放水吧?”
  張振興臉上不由一紅,尷尬地苦笑說:
  “不放水成嗎,那位蔡幫辦一來就跟我打招呼,說什么那洋婆子心情不好,他們是奉了港督夫人之命,陪她到九龍城來觀光,目的是要讓她散散心。誰教她選中了我這里,我只好自認倒霉,讓她贏個痛快!”
  “這么說來,張老板今晚可不慘啦!”庄德成故意表示對他同情。
  張振興歎了口气,沮喪著臉說:
  “好在只此一遭,下不為例!”
  庄德成既已發現林瑪麗在場,而且安然無恙,總算比較放心。不過他不明白,宋公治怎會放心把她一個人留下,自己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未免過于大意。
  現在他們來了,勢必要在暗中負責這位小姐的安全。于是,心不在焉地跟張振興敷衍几句,便又擠進人群里去。
  這時候非但赫爾遜夫人大有收獲,林瑪麗也沾了光,手里抓了一大把贏來的籌碼,跟那洋婆子有說有笑,似乎根本忘記了來九龍城的目的。
  庄德成真想過去拉了她就走,但宋公治不在,實在不便貿然行動。万一是宋老二有計划的安排她在這里,他擅自作主把她帶走,豈不破坏了全盤大局?
  有這一層顧忌,他只好暫作壁上觀,看看宋公治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林瑪麗的英文程度相當好,此刻跟赫爾遜夫人完全是以流利的英語攀談,使庄德成一句也听不懂。
  她正玩得興高采烈,并未發現庄德成站在賭桌的對面,只是一個勁地与那洋婆子商量如何下注。說也奇怪,她們雖然不是每押必中,但平均在十次當中,至少有個一次是押中的。
  輪盤賭的規矩是,無論賭注多寡,凡是押中的,將可獨得下注的三十六倍彩金,照這么算起來,她們那能不大贏特贏?
  幸虧她們并不貪心,目的是玩,每次下注只不過丟下個代表百元的紅籌碼,碰碰運气而已,要是真想贏錢,這一夜下來,怕不把整個賭場贏去才怪吶。
  當然,真要讓張振興傾家蕩產,他一看瞄頭不對,必然會采取緊急應變措施,那時別說是蔡約翰出面打過招呼,就是天王老子的賬,他也不會買的!
  庄德成看了不到十分鐘,林瑪麗跟洋婆子竟又押中了一次“十七”,彈子剛滾進槽里,便听她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歡呼:“妙极了!”
  庄德成听了“王得否”,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從她們興奮的神情看來,顯然是在為押中而喝彩。
  林瑪麗猛一抬眼,發現了對面的庄德成,不由地一怔,連推過來的一堆籌碼也忘了去收。
  庄德成把握机會,急向她使了個眼色,只听她向洋婆子歉然說了聲:“愛克司扣絲密”,便回身离開賭桌。
  他哪敢怠慢,赶緊也擠出人群,繞了過去。
  還沒等他開口,林瑪麗已先問了:
  “看見宋叔叔沒有?”
  庄德成詫然說:
  “他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林瑪麗正要告訴他的原委,不料赫爾遜夫人竟也离開賭桌,由那外籍紳士和蔡約翰陪同,向他們走了過來。
  “密司林,”她把一把籌碼遞給林瑪麗說:“這是你剛才贏的。”
  林瑪麗接過籌碼,謝了一聲,遂用英語說:
  “哦,容我替夫人介紹一下,這位是銀星夜總會的經理,密司脫庄……”
  又向庄德成說:“這位是赫爾遜爵士夫人……”
  赫爾遜夫人先伸出了手,笑容可掬地用英語說:
  “你好,密司脫庄。”
  庄德成跟她言語不通,無法寒喧,只好尷尬地笑笑,窘然跟洋婆子握手為禮。
  蔡約翰沒想到在這里會遇見庄德成,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并沒有說話。
  林瑪麗這才想到庄德成不懂英語,也就不再介紹那位外籍紳士,即向洋婆子說:
  “你怎么不玩了?夫人。”
  赫爾遜夫人笑笑說:
  “時間已經太晚,我要回香港去了,你還有意思玩下去嗎?”
  林瑪麗只好言不由衷地說:
  “手气很好,我想再玩一會儿……”
  “祝你幸運。”赫爾遜夫人說:“我先走了,請代我向密司脫宋致意,隨時歡迎你們到我那里去玩。”
  “一定遵命。”林瑪麗笑笑。
  于是,洋婆子又跟庄德成握手道別,在那外籍紳士和蔡約翰的陪同下,走到賬房去兌換籌碼。
  他們一走,剛才混在人群的几個壯漢也跟著走了,庄德成看在眼里,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都是便衣警探,跟來暗中保護赫爾遜夫人的。
  林瑪麗等那洋婆子走開,立即向庄德成說:
  “庄叔叔,我們到那邊去。”
  庄德成懂她的意思,是怕站在這里說話不方便,立即偕同她走到靠牆邊擺著供賭客休息的沙發那邊去。
  兩個人才坐下,林瑪麗已迫不及待地說:
  “宋叔叔已經去了一個多鐘頭,怎么到現在還不回來?”
  庄德成急問:
  “他上哪里去了?”
  林瑪麗机警地向左右看了看,并沒有什么可疑的人,才輕聲說:
  “他到鄭二爺那里去了……”
  庄德成不禁詫异地問:
  “他怎么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种地方?”
  林瑪麗又環顧了周圍一下,終于揭開這個悶葫蘆,說出她跟隨宋公治到九龍城來的經過。
  原來他們早就過海來了,可是當他們到達九龍城時,發覺似乎有人在跟蹤。宋公治作事向來謹慎,尤其這次怕被“勒索公司”的人獲悉他找鄭二爺的目的,极可能對方天仇的處境不利。
  所以宋公治不敢直接前往鄭公館,故意帶著林瑪麗到各大賭場去逛,企圖瞞過跟蹤的人耳目。
  沒想到逛到“幸運賭場”來,正遇上赫爾遜夫人也在這里玩。
  宋公治當時并不知道這位洋婆子的來頭,但他認識蔡約翰,便帶著林瑪麗過去跟他招呼。
  從蔡約翰的嘴里,他們才知道洋婆子此人來頭頗大,居然是港督的內親,怪不得動員了好几個便衣警探,還由警務處的督察親自陪同而來。
  赫爾遜夫人是因為愛子失蹤,終日以淚洗面,港督夫人怕這位侄女過分憂急成疾,才勸她過海到九龍城來逛逛,使她能散散心。
  蔡約翰一方面是保護,一面也是向導,到這里來先就向張振興打過招呼,要賭場里管輪盤的做點手腳,務必讓洋婆子大獲全胜。至于贏了多少錢,事后由他負責照數歸還,絕不使賭場蒙受損失。
  宋公治明白了整個情形,當時靈机一動,便暗中跟林瑪麗商妥,由她去參加賭輪盤,伺机向洋婆子搭訕。
  在這种場合里,像林瑪麗這樣青春貌美的女賭客,确實是絕無僅有,她擠在赫爾遜夫人的身邊不久,那動人的姿態已引起洋婆子的注意。
  尤其她老跟著赫爾遜夫人下注,共進共退,在接連兩次押中后,洋婆子在興奮之下,竟先向她搭訕起來。
  她滿口流利的英語,不僅對答如流,而且談笑風生,更使洋婆子大為賞識,不到半個小時,她們已經像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接著,林瑪麗又把宋公治介紹她認識,這位大律師也是英語流利,說起話來妙趣橫生,再加上她們的手气一直很順,大家有說有笑,各人都非常高興。
  蔡約翰雖然怀疑宋公治有什么企圖,但他身邊還有個頂頭上司,而且他們的任務除了保護洋婆子的安全之外,就是要能使她玩得痛快。既然林瑪麗他們跟她一見如故,談得這么投机,他只要暗中留意就行了,又何必多管閒事呢?
  其實宋公治打的不是別的主意,他只是想讓林瑪麗跟洋婆子打上交道,与這位爵士夫人在一起,那是絕對安全的,如此他便可以找机會獨自溜開,赶到鄭公館去一趟。
  果然在他們來“幸運賭場”,与赫爾遜夫人結識后,跟蹤的人便不敢明目張膽留在賭場里,悄然溜了出去。
  宋公治等到林瑪麗已經跟洋婆子認識了,立即不辭而別,連蔡約翰都未發現他是何時离去的。
  林瑪麗在宋公治离去后,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玩,直到剛才庄德成來到,她才停止。
  庄德成听他說完全部經過,默默沉思了一下,忽然吃惊地說:
  “糟了,他根本沒到鄭公館去,不要是出了事!”
  正在這時候,張振興走了過來,苦笑說:
  “唉!祖奶奶可走啦!……”
  庄德成忽然把林瑪麗手上抓得滿滿的籌碼拿起來,交給他說:
  “張老板,這個還給你,我們不能叫你受損失。”
  張振興怔怔地說:
  “這是什么話,這位小姐贏的,錢怎么能退還,簡直是開玩笑嘛,我拿去替這位小姐換……”
  “張老板,我們都不是外人。”庄德成正色說:“來,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林大哥的千金。”
  張振興連忙陪著笑臉說:
  “哦,原來是林大小姐,失敬失敬!”
  林瑪麗微微點頭招呼了一下,庄德成已站起來說:
  “張老板,兄弟想借用一下辦公室,可以嗎?”
  “請用。”
  張振興為了表示巴結,立刻領著庄德成和林瑪麗,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但他自己帶著行動電話,卻過去執起辦公桌上的電話,不知道鄭公館的電話號碼,只好請張振興代勞。
  “麻煩張老板替我查查鄭二爺公館的……”
  他話還沒說完,張振興已笑著說:
  “不用查,鄭二爺的電話我知道……”
  說時,他已連續按了號碼鍵。
  電話鈴剛響,對方已有人來接,居然是鄭二爺本人,由此可見,他一定是坐在旁邊等電話的。
  “二爺嗎,我是庄德成。”他急切地說:“宋老二在不在二爺那里?”
  “沒來呀。”鄭二爺的語气也很急,他說:“林老大也來電話問過,他什么時候跟你在一起的?”
  庄德成听說宋公治未去鄭公館,不由焦急說:
  “他沒跟我在一起,是跟林老大的女儿過海來的,發現有人跟蹤,所以到‘幸運賭場’里回避了一下,但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單獨到二爺公館來了。”
  “那就奇怪了。”鄭二爺說:“我在接到林老大的電話后,就派人到各處去找,直到不久以前,才得消息,說是發現有個人帶著位漂亮小姐在逛賭場,很像是宋老二。可是我這里的人,都沒見過宋老二,不敢斷定是不是他……”
  “那正是他們呀!”庄德成大聲叫。
  “現在我才知道。”鄭二爺說:“可是當時他們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得到這個消息后,還覺得奇怪,他既然來到九龍城,為什么不來我這里?后來我一想,宋老二一定是有所顧忌,于是听說他們在‘幸運’賭上了,我立刻派人找馬老三回來,准備采取必要的行動。”
  庄德成即說:
  “我在街上碰到過馬老三!……”
  “他告訴我了。”鄭二爺說:“剛才我已經吩咐下去,叫馬老三帶了一批人,守在‘幸運賭場’的外面,必要時可以接應……”
  庄德成一時情急,脫口說:
  “那有個屁用,他在一個小時以前已經离開了!”
  “但他到現在還沒有來,會上哪里去了呢?”鄭二爺也感到事態嚴重起來:“我看……”
  庄德成頓覺事不宜遲,沒等鄭二爺把話說完,便擱下電話,連林瑪麗也置之不顧,就急急出了辦公室,直奔大門外。
  他帶來的四個手下,看他這么神色倉促地奔出去,不知發生了個么事故,當下哪敢怠慢,也都急急跟了出來。
  庄德成沖出“幸運賭場”,果見外面散布著不少鄭二爺的人,其中負責指揮的正是馬老三,他急忙迎了上來,惊詫地問:
  “庄四爺,里面沒出事吧?”
  庄德成忿聲說:
  “里面是沒事,要出事也出在外面!”
  馬老三听出他的口气不對,忙問:
  “出了什么事?”
  “現在還難說。”庄德成六神無主他說:“咱們的宋二哥在一個小時前离開了這里,本來是要去見鄭二爺的,可是到現在還沒去鄭公館呀!”
  馬老三怔了怔,忽然說:
  “這只怪我,事先不知道宋二爺來了九龍城,現在听庄四爺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庄德成急問。
  馬老三滿臉失悔的神情說:
  “今晚我曾發現獨眼龍的人在活動,當時井沒在意,現在想起來,會不會是他們知道宋二爺來了,准備對付宋二爺呢?”
  “曹金盛?”庄德成心里霍然一動,覺得這獨眼龍是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自從“金色響尾蛇”事件幫凶不成,反而害他賠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敗涂地。
  他遭此慘敗,可說對林廣泰這班人已恨之入骨,任何時候有机會,他都不會放過報复的念頭!
  雖然他目前腿傷尚未愈,但如果真獲悉宋公治帶了林廣泰的女儿到九龍城來,要存心對付他們并不大難,不要說手下還有些殘兵敗將,就是傷亡貽盡,只要肯花錢,重賞之下還怕沒有勇夫?
  何況這罪惡之城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出得起代价,賣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馬老三一提起獨眼龍的出現,庄德成更覺得凶多吉少了,于是刻不容緩地說:
  “我找獨眼龍去!”
  馬老三義不容辭地說:
  “兄弟帶來的人,全交給庄四爺!……”
  庄德成強自笑笑說:
  “多承馬兄仗義,我不想勞師動眾,我們有几個人去就行了!”
  說完,把手一揮,正要帶著四個手下去找獨眼龍,卻見林瑪麗追了出來,叫著:
  “庄叔叔,你去哪里呀?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庄德成一時急糊涂,竟忘記此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找到林瑪麗,使她能安然無恙地返回香港。
  可是她倒好端端的沒事,此刻令人擔心的卻是宋公治,因為他是個有謀無勇的文弱書生。動個腦筋,或是引經据典,那是他的拿手好戲,要真遇上了動刀動槍的場面,他恐怕就難展其才了。
  “馬兄!”庄德成急于要去尋找宋公治,又不能把林瑪麗帶著,只好求助于他說:“麻煩你先帶林小姐到鄭公館去,回頭我再去接她。”
  “這不成問題。”馬老三毅然說:“這位小姐交給兄弟,少一根汗毛唯我姓馬的是問!……不過,我看庄四爺要去找獨眼龍,還是多帶几個人手一起去比較妥當。”
  “用不著!”庄德成斷然拒絕了他的建議,然后向林瑪麗安慰:“這位馬叔叔是鄭二爺的人,你先跟他到鄭公館去等我,你宋叔叔很可能是出了事,我必須盡快找到他。”
  林瑪麗也明白事態的緊急,不便表示异議,只好勉強點點頭,同意說:
  “好吧,我先到鄭公館去,庄叔叔,你一定要設法找到宋叔叔呀!”
  庄德成已是心急如焚,把頭點了一下,立即帶著他的四個手下,直奔“金盛開賭館”而去。
  九龍城雖然是個城開不夜的地方,但值此深更半夜,人們都擠在出賣大批色情的艷窟里,夜總會,或者是賭場,街上頗顯得冷靜靜的。
  “金盛開賭館”歷經一場浩劫,已是面目全非,曹金盛在養傷期間,尚無意恢复營業,以致裝修內部并不積极,擇吉開張之日更是不知哪一天了。
  庄德成一行五個人,行近賭館,只見里面燈光早已全部熄滅,黑漆漆的,沒有絲毫動靜。
  照這情形看來,宋公治倒有點不像是落在獨眼龍這班人手里了,也許是馬老三的消息不正确吧?
  庄德成走到大門外,卻是趑趄不前起來,剛才是一時意气用事,大有直搗黃龍之勢,恨不得帶著人闖進賭館里去,鬧他個天翻地覆,根本未曾考慮到其他問題。
  現在發現“金盛開賭館”毫無動靜,才覺出有异。這么冒冒失失地闖進去,非但師出無名,万一雙方大打出手,甚至于火拼一場,落個兩敗俱傷,那又算什么名堂?
  正在猶豫不決之際,忽見一輛轎車風馳電掣而來,庄德成赶緊把手一揮,示意他的手下暫且回避,閃進轉角的黑暗處掩藏住身形。
  “滋!”地一個緊急剎車,那輛轎車停在了賭館的大門口。
  車門開處,跳下了几個短裝大漢,挾持著一個穿皮茄克的小伙子,連推帶拖地進了“金盛開賭館”。
  庄德成藏身在電線杆后,雖然沒有看清被執的是什么人,至少證實了馬老三的消息不假,獨眼龍今夜果然在九龍城里有所行動。
  于是他當机立斷,決心要查探出個究竟!
  車上的司机未曾下車,使他們無法由大門闖進去。但他知道賭館有個后門,如果無人把守的話,要想進去倒并不太難。
  事不宜遲,他立即揮了揮手,帶著四個手下繞至后門,居然未見有人把守。
  庄德成喜出望外,忙叫一個身手矯捷的手下,站在另一個手下的肩上,先翻進牆里去,開了后門,毫不費事地進入里面。
  這是一道圍牆,里面的空地不大,穿過去就是賭館的整幢房屋。他們尚未走近,已見最右邊垂著窗帘的房間,忽然亮起了電燈。
  庄德成不由暗喜,以最快的行動,掩向了那個窗口。
  窗帘拉得很嚴,無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卻可以隱約听到屋里的說話聲。
  諦听之下,首先是個沙啞的聲音獰笑說:
  “小老弟,到了這里來,你可得放老實些,別自討苦吃!”
  那位小老弟急說:
  “我已經告訴過你們,實在是不知道他的去處,叫我怎么說呢?……”
  “彭”地一聲,接著發出聲沉哼,大概是那小老弟捱了一狠拳。
  沙啞的聲音冷冷地說:
  “小老弟,姓金的已經是喪家之犬,你為他賣命實在犯不上,希望你心里放明白些,別像小朱一樣,白白地送掉一條命!”
  庄德成頓時恍然大悟,知道被挾持而來的一定是“黑騎士”的人,正被逼問金胜保的下落。
  沙啞的聲音不像是獨眼龍,那么他是誰呢?
  正在苦思的當儿,房里的燈光突然熄滅,庄德成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听得“砰砰”兩聲槍響。
  “啊……”
  慘呼聲中,他的一個手下已被射倒在地上。
  庄德成大吃一惊,赶緊全身伏下,拔出手槍還擊。
  夜色朦朧下,只見好几條人影,已向他們扑來,剎時槍聲大作!
  庄德成的人手不多,又被射倒了一個,自然不敢應戰,急忙吩咐手下扶起那受傷的,由他發槍掩護,急向后門口退去。
  對方在發覺他們進入后,己采取包圍,里面的人由兩面夾攻,另一批人則由大門外包抄過來,使庄德成頓成背腹受敵之勢,處境非常危急。
  他身上帶的自衛手槍,彈匣里只不過十發子彈,作為緊急應變是綽綽有余,可是要真火拼,實感難以應付。
  子彈用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還有什么辦法?所以他在連發數槍之后,算算只剩下四五發子彈,就不敢再浪費。
  然而對方的彈藥卻是非常充足,槍聲連連不絕,距离已愈來愈近。
  一陣緊密的彈雨射來,又一個手下被亂槍擊中,慘叫一聲,栽倒地上不起了。
  庄德成爬過去一看,這手下不幸彈中要害,竟己當場死亡!
  惊怒交加之下,他已顧不得一切,奪過死者手里的槍,猛可跳起身來雙槍齊發。
  “砰砰砰砰……”一排子彈飛來,他突覺肩頭一痛,竟也被流彈射中,一支槍脫了手。
  庄老粗不愧是條硬漢,一咬牙,忍痛奔向了后門口,緊貼著門旁,舉槍向扑近的槍手連發。
  “砰!砰!”兩響,那槍手已被擊中倒地。
  可是他再一扣扳机,竟撞了個空膛!
  眼看兩個大漢扑近,距离不過數碼,正舉槍對准了這束手待斃的庄老四……
  “砰砰砰”一陣槍響,庄德成以為自己這回總難逃一死了,誰知大出他意料之外,中彈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兩個大漢!
  他正惊得莫明其妙,忽被一人抓住胳臂,急說:
  “庄四爺跟我來!”
  庄德成根本沒看清這及時赶來救他的是誰,事實上也不容他遲疑,被那人拖了就走。
  這時由大門包抄過來的一批人,卻已被十來個漢子發槍阻止,無法沖過來。
  那人拖著庄德成,由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口气奔离現場,終于停在街邊。
  庄德成惊魂甫定,這才認出赶來救他的,竟是神手小李!
  小李喘了口气,笑笑說:
  “馬老三在那邊對付他們,我們先走吧!”
  庄德成自己雖已突圍,但他的手下一死一傷,還有兩個均未脫險,因此不肯丟下他們徑自离去。
  “我還有几個弟兄困在里面……”
  話猶未了,忽見數條人影奔來,小李急將槍一抬,大聲喝問:
  “什么人?”
  “一個廟里的和尚!”對方回答。
  小李听出是馬老三聲音,這才放心,收起了手槍。
  馬老三真不含糊,居然救出了庄德成的兩個手下,只是未能將那受傷的救出。
  庄德成為了道義,仍堅持救出那受傷的不可,馬老三只好拍著胸脯說:
  “庄四爺先走好了,那位弟兄交給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庄德成自己也受了傷,肩頭上血流了不少,唯有點點頭說:
  “那就偏勞馬兄了……林小姐?……”
  “已經送到二爺那里了,庄四爺,咱們回頭見!”馬老三把手一揚,便徑自又奔向賭館去。
  庄德成這回來探“金盛開賭館”,僅僅只竊听到兩句不相干的話,獲悉獨眼龍的人在逼問金胜保的下落,此事与他們是風馬牛。
  非但未曾找到宋公治,反而損失了兩個手下,一死一傷,算起來實在是得不償失!
  庄德成愈想愈划不來,只好垂頭喪气地,跟著小李前往鄭公館。
  鄭二爺正在客廳里焦灼不安地等候消息,見小李帶著受傷的庄德成回來,不由惊問:
  “庄老四,你挂彩了?”
  “不礙事的。”庄德成毫不在乎地笑笑,眼光一掃,卻不見林瑪麗在客廳里,不由詫然問:“林老大的女儿呢?”
  鄭二爺笑笑說:
  “剛才方老弟來過,已經把他接回去了!……”
  “什么?”庄德成頓時大惊,急說:“二爺是說方天仇來把她接走了?”
  鄭二爺直到現在,尚不知道方天仇失蹤的事,看庄德成如此緊張,不免茫然不解地說:
  “有什么不對嗎?”
  庄德成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是憑著一种直覺,認為方天仇既然行動被人控制,怎會突然跑來九龍城,到鄭公館把林瑪麗接走,似乎有些不可能。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別人一起來的?”他終于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是一個人來接林小姐的,”鄭二爺說:“不過外面有車子等著,這究竟有什么不對?”
  到了這時候,庄德成只好暫且保持冷靜,把近日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由那晚在林公館方天仇餞行,孫奇突然來訪,要求方天仇暫緩离港說起。一直到今夜過海來找宋公治和林瑪麗經過,簡單扼要地告訴了鄭二爺。
  說到最后,他又皺起眉頭說。
  “照目前情形看來,宋老二既然沒到二爺這里來,极可能是遇上了意外。同時我更擔心的是,方天仇的行動是受到控制的,他怎么會知道林小姐在這里,突然跑來把她接走,這件事實在值得可疑!”
  “我看只有這樣辦了。”鄭二爺說:“宋老二的事交給我,只要他在九龍城,我一定盡全力把他找到。你不妨立刻回香港,赶到林公館去,看看方天仇是不是把小姐送回去了。”
  庄德成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同意說:
  “只好這么……”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電話鈴聲大作。
  此刻他們都仿佛是惊弓之鳥,被電話鈴突如其來地一惊,個個均相顧愕然!
  鄭二爺怔怔地望了庄德成一下,才想起去接電話,惶然抓起話筒,便听對方急切地說:
  “鄭公館嗎,快請鄭二爺說話!”
  “我就是。”鄭二爺詫然問:“你是那一位?”
  “哦,是二爺呀。”對方气急敗坏他說:“我是張振興,這里出了事!……”
  “什么事?”鄭二爺急問。
  張振興好像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來:
  “宋二爺被人捅啦!”
  “什么?”鄭二爺大力震惊,臉色頓時一變,不禁望了庄德成一眼,吃惊地說:“你能不能說清楚些?”
  “二爺最好能來一趟。”張振興說:“我看宋二爺的情形很危險呀!”
  “好!我馬上來!”
  鄭二爺放下電話,急向庄德成說:
  “走,我們到‘幸運’去,宋老二被人捅了!”
  庄德成听得目瞪口呆,如同晴天一聲霹靂,把他給震惊得呆若木雞!
  他已無暇細問,當即跟了鄭二爺,帶著一批人赶往“幸運賭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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