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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心狠手辣


  蘇麗文怔怔地呆住了!
  這女人剛才還一肚子狠勁,滿嘴的硬話,可是現在一听說張二爺帶著大批人馬,直接找上了‘天堂招待所’,她才意味出,這個漏子捅大啦!
  禍事是她一手惹出來的,如果她自己置身事外,卻讓老吳背黑鍋,單獨一個人去挺,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并且老吳剛才已經表示過,張二爺不找他麻煩則罷,真要張冠李戴,找上他的頭去,他是絕不背這個黑鍋的!
  蘇麗文一向很任性,自詡為女中丈夫,凡事敢做敢當,絕不含糊。可是今晚事態實在鬧得太大了,燒了張二爺的船不說,還宰了他好几個人,人家豈會輕易罷休?
  因此,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呆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包正發這家伙居然挺身而出,滿臉毫不在乎的神色說:
  “這有什么了不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你吳經理的地盤上,還怕他們敢殺人放火不成!”
  老吳不屑地哼了一聲,怒形于色說:
  “你姓包的敢公然殺人放火,他們又憑哪一點不敢?”
  這句話問的一點不錯,今晚包正發領著人去,燒了張二爺的船,又干掉他几名手下,他要以同樣手段報复,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包正發頓時啞口無言了。
  事到如今,蘇麗文已無法再保持沉默,她終于硬著頭皮說:
  “包正發說的不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家既已找上了門,愈是怕事愈糟,只有赶快想辦法應付……”
  老吳嘿然冷笑說:
  “風涼話誰都會說,張二爺如果帶人找到這里來,而不是去了‘天堂招待所’,你大概也會跟我一樣地怕事吧?”
  蘇麗文當即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說:
  “那么你說該怎么辦吧!”
  老吳斷然說:
  “我話可說在前頭,張二爺是為了另一碼子事找我麻煩,天塌下來由我姓吳的自己挺。如果是為了今晚被人燒了他的船,宰了他的人,我可得把話說明,犯不上背這個黑鍋!”
  說完,他忿然扭頭就走。
  包正發身子向前一沖,就要加以阻攔,卻被蘇麗文阻止說:
  “讓他去!”
  包正發詫然急問:
  “讓他去告訴張二爺,今晚的事……”
  蘇麗文冷聲說:
  “我諒他不敢!”
  包正發憂形于色說:
  “可是他剛才已經……”
  蘇麗文似乎對老吳非常了解,不屑地說:
  “他只是在我面前說說气話罷了,我早把他這种嘴硬骨頭軟的人看透了!事實擺在眼前,張二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去了‘天堂招待所’,火頭上絕不會相信老吳的話,他再解釋也是枉然!”
  此刻包正發所擔心的,是怕老吳當真把今晚的事,向張二爺和盤托出。主使人雖是蘇麗文,事情卻是他領人去干的,万一鬧開了,他總脫不了干系。
  因此,為了本身的利害,他也深感不安起來。
  蘇麗文冷眼觀察他的神情,立刻洞悉這家伙的心理,于是強自一笑說:
  “老包,你別庸人自扰,讓老吳的几句狠話,就給嚇住了。你看吧,不出半個小時,他就會來電話向我們求援!”
  包正發仍然不能釋怀,憂心忡忡地說:
  “他要是真來電話求援,事情一定是鬧得不可收拾啦!……”
  蘇麗文何嘗不明白,憑老吳那塊料,用個心計,或者出點什么鬼主意,他确實腦筋比誰都動得快。唯獨碰上軟硬不吃,真刀真槍干的“狠角色”,他是毫無辦法。
  張二爺在盛怒之下,必會施出极端的手段。“天堂招待所”全是娘子軍,保鏢的及那些打手們,又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只能擺擺場面的窩囊廢,根本不堪一擊。
  到時候老吳必然只有向蘇麗文這方面求援,可是,她除了包正發和一些手下之外,也沒有個真正擁有實力的靠山,事態鬧得大了,誰又替她撐腰?
  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個現成的人——高振飛!
  今晚她已親眼看到了他的身手,如果有高振飛出面,倒确實是把好手,只是如何才能說動他呢?
  蘇麗文素來很自負,認為她如果有求于人,只要略施手腕,憑她的姿色和渾身解數,總是無往不胜,能令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她死心塌地去賣命的。
  可是她已發覺,高振飛并不吃這一套,譬如說吧,今天下午在九龍的“玫瑰沙龍”里,她就費上了一陣的洋勁,偏偏這魯男子無動于衷!
  尤其她現在還得利用高振飛賣命,他跟高振飛又是存有芥蒂的,兩個人就像蜈蚣見了雞,如同結了八輩子的不解之仇。
  這使她深深地感覺到,同時要掌握這兩個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必需衡量輕重,犧牲一方面才行。
  這情形就如同魚与熊掌,不可兼得,令她為難极了。
  猶豫之下,她終于靈机一動,風情万种地向包正發笑著說:
  “老包,我看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等老吳來了電話,我們再從長計議不遲。現在你先上樓去,在胡小姐房里等著,讓我去把高振飛打發走,馬上就上來。”
  包正發兩眼貪婪望著她說:
  “蘇小姐,你不是答應我……”
  “我沒說不答應呀!”蘇麗文忽然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像哄孩子似他說:“你乖乖地先上樓去吧,我最多十分鐘就上樓來!”
  包正發被她這一吻,簡直有些受寵若惊,咧嘴一陣傻笑說:
  “你可得快些啊!”
  蘇麗文點點頭,包正發這才喜形于色地奔上樓去。
  于是,她聳聳肩,仿佛從肩上卸下了重擔,立即走進客廳里。只見高振飛坐在沙發上,居然看電視看得出了神!
  她悄然走到了沙發后,高振飛仍渾然未覺,似被電視里的節目,把他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了。
  “高振飛!”蘇麗文猝然叫了他一聲。
  電視的節目是《七海游俠》,那位游俠“賽門”,正在向一名歹徒飽以老拳,使對方毫無還手余力。
  高振飛看得正過癮,連頭都沒有回,只把手連連搖了几下,示意她不要出聲,打扰了他的觀賞。
  蘇麗文一气之下,繞過沙發,走到電視机旁,伸手就把電視關了。
  高振飛大為掃興地說:
  “你真搗蛋,人家正看得起勁……”
  蘇麗文忿聲說:
  “這鬼節目有什么好看的,難道你也想跟‘賽門’一樣,喜歡用一雙拳頭,專門多管閒事?”
  高振飛豪气遄飛地說:
  “那得看是什么情形哪,像他遇到的這些不法之徒,我真恨不得跳進電視机里去,助他一臂之力,把那些坏蛋打個落花流水,那才解恨呢!”
  蘇麗文把嘴一撇說:“怪不得你今晚會大顯身手!只可惜你這個人有點虎頭蛇尾,做事不夠徹底!”
  高振飛笑問:
  “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赶盡殺絕,那才叫徹底?”
  蘇麗文走到他面前說:
  “至少你不應該自己拉的屎,讓別人去擦屁股!”
  高振飛想不到這么“正點”的女人,嘴里居然不干淨,說出這么粗的話來,實在有些刺耳。
  不由啞然失笑說:
  “蘇小姐,你說的話未免太難听了吧?不過我姓高的向來很重義气,自信還不至于像你所說的,會做出自己拉屎,讓別人去擦屁股的事情來!”
  “那么我問你。”蘇麗文冷聲說:“今晚張二爺的人本來是占盡上風的,結果讓你打得他們落花流水,人仰馬翻,你認為張二爺會把這個恨,記在誰頭上?”
  高振飛直率地說:
  “他不妨把這個恨記在我姓高的頭上,但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誰教他們處處相逼,陷害我吃上人命官司,那可怪不得我呀!”
  “那不就結啦!”蘇麗文趁机說:“你既然也知道,那張二爺准會記上你的恨,現在他卻來個柿子揀軟的吃,找上了老吳,這不是找錯了對象?”
  “這……”高振飛訥訥他說不出話了。
  蘇麗文又是一聲冷笑說:
  “這就叫作偷牛的腿快,拔樁的反而被抓了!”
  高振飛經不起她一再相激,霍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振聲說:
  “冤有頭,債有主,讓他們來找我好啦!”
  蘇麗文心里暗喜,果然不出她所料,高振飛雖不為女色所惑,卻經不起她的激將法。三言兩語就激起了他的男儿气概,表現出英雄本色。
  但她表面上居然不動聲色,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你還是繼續看你的電視節目吧,人家張二爺早已帶著大批人馬,混進了‘天堂招待所’。這時候大概已經把那里打了個稀里嘩啦,根本不可能找到你的。反正倒楣的是老吳,与我無關痛痒,我也閒著沒事,可以陪你看看電視……哦,對了,《七海游俠》的節目還沒完吧?”
  說著,她竟又走回去,當真扭開了電視!
  高振飛哪知她是故意作態,表示置身事外,當即毅然說:
  “我現在馬上赶到‘天堂招待所’去!”
  蘇麗文正中下怀,情不自禁地興奮說:
  “你真的要去?”
  不料高振飛洞悉她的陰謀,冷冷地說:
  “蘇小姐,你也不必做作了,繞了半天的圈子,你無非就是要我赶去,干脆直截了當他說明多好,何必浪費許多時間!”
  蘇麗文頓時面紅耳赤,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振飛冷笑一聲說:
  “不管你的用意是什么,反正老吳已經聘我做了‘天堂招待所’的副經理,光吃飯不干活是說不過去的,我總得去看看。常言說得好,‘得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你說是嗎?哈哈,再見!”
  說罷,他掉頭就出了客廳。
  蘇麗文怔了怔,連忙追到門口,大聲叮囑他:
  “張二爺的手段狠毒,你得當心呀!”
  高振飛連理都不理她,一直走出了巷子。
  出巷口,正好攔住一輛“的士”,他便登車吩咐司机,直趨名園西街而去……
  今晚“天堂招待所”樓下的酒吧,生意特別興隆,几乎是座無虛席。
  如果是平常,能有這么好的生意,負責酒吧的“斜眼蔡”定會樂不可支,笑口常開的。
  但今晚卻不然,他始終就在提心吊膽,似乎意識酒吧里將會出事。所以一直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個位子上,嚴密注視著進來的每一個客人,以及整個酒吧里的動靜。
  忽然間,來了兩個特別惹眼的客人,一個是年近五旬的瘦高個子,瘦削的一張臉,三角眼加上個鷹鉤鼻子,嘴角向下彎,一雙招風耳朵。相書上說,這种人必是個老奸巨猾、善用心計的難纏人物。
  跟他一起來的,則是滿臉橫肉、濃眉大眼、光頭的粗獷大漢。
  他們雖是其貌不揚,卻穿得非常講究,都是西裝革履,儼然一派紳士的架式。
  “斜眼蔡”正斜著眼睛,暗向這兩個客人打量,忖度著他們的身份,突然有個漢子用臂時輕碰了他一下,緊張万分地輕聲說:
  “那個光頭的家伙,就是澳門有名的狠角色——九頭鷹方彪!”
  “斜眼蔡”詭然輕問:
  “你怎么知道?”
  那漢子說:
  “以前我在澳門賭館里‘幫場子’,有一次沒摸清他的身份,說話不小心得罪了他,挨過他一頓狠揍,這一輩子也記得!”
  “斜眼蔡”看他們大搖大擺地從面前走過,暗向那瘦高個背后一指,問:
  “這家伙你認不認識?”
  那漢子回答說:
  “我雖然沒有見過這個人,不過听說方彪經常陪張二爺來香港,他很可能就是張二爺!”
  “斜眼蔡”頓時暗吃一惊,因為他知道,老吳剛才匆匆忙忙赶出去,就是去跟張二爺談生意的。
  老吳去了不少時候,到現在尚未回來,酒吧里正有些情形不對勁,張二爺和方彪卻不速而至。尤其發覺在座的客人們,都在暗向他們打著招呼,由此可見,這批人很可能是存心來鬧事的。
  “斜眼蔡”心知不妙,赶緊溜出酒吧,匆匆到了樓上的經理室,撥了個電話到蘇麗文那里,想打听老吳的行蹤。
  接電話的是高振飛,“斜眼蔡”一听老吳正好在蘇麗文處,頓時如獲救兵。等老吳接了電話,他立刻把這邊的情形告訴老吳,要老吳盡快赶回去。
  挂上電話后,他又急急忙忙赶到了樓下。
  這時候,酒吧里那個半圓型的小舞台上,正由一名舞娘出場表演脫衣舞助興。
  平常生意不好,客人小貓三只五只,舞娘表演也提不起勁,總是沒精打采地,如同應付差事似的。
  今晚盛況空前,座無虛設,舞娘還沒摸清情況,不知道將要出事。眼看高朋滿座,准備特別賣勁地脫他一番。
  誰知她才一出場,走上舞台,就听得噓聲四起,居然向她大開“汽水”!
  舞娘仍不以為意,認為一定是自己身上穿得太多了,以致使客人們倒胃口。
  本來她總是上來先舞一番,然后才開始把身上的衣服,逐漸地脫下。今晚一看情形不對,在座的都是些“急猴猴”的朋友,她只好投其所好,馬上就把夜禮服脫掉,先亮一亮相。
  但是,她完全會錯了意,這些人根本不是來飽眼福,而是存心來尋釁的。不要說她身上還留著三角褲和乳罩,就是脫個一絲不挂,也是壓不下滿場的嘩然。
  舞娘一急,忙把三角褲也脫了,全身已等于赤裸裸的,僅只剩下雙峰上的兩朵金花,和最神秘處的一瓣金葉。
  這种點綴是警法有明文規定,必需保留的,否則當以傷害風化論罪!
  可是酒客們仍不滿足,非但噓聲大起,叫嚷著:
  “脫!脫!”
  “脫光它!”
  甚至于將酒杯、酒瓶,齊向舞台擲去,全場頓時亂成一片!
  “斜眼蔡”一看情勢不對,只得硬著頭皮挺身而出,走向台口,雙手一抱拳,打躬作揖地說:
  “各位多包涵……”
  話猶未了,一只酒瓶飛擲而至,擲中了他的額頭,頓時皮破血流,使他眼更斜了,連嘴也歪啦!
  舞娘嚇得魂飛天外,扯著嗓子惊叫一聲,轉身已往后台逃了。
  “斜眼蔡”一手按住額間,顧不得血流如注,仍向酒客們打著圓場:
  “各位出來解個悶,犯不上跟討生活的娘儿們惹气,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請千万多多包涵,兄弟請各位喝一杯……”
  他這番話,已經是說得低聲下气,原想把情勢緩和一下,等到老吳赶回來,他就沒事了。
  偏是今晚的這些酒客,全看張二爺的眼色行事,他只冷冷一聲干笑,便見桌椅齊飛,喝打聲中,又一只酒瓶擲來,幸而“斜眼蔡”急將頭一偏,才沒有被擲中。
  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剛把這只酒瓶躲讓開,沒想到又一只椅子飛來,竟擲中了他頭上。
  “斜眼蔡”踉蹌一步,頭破血流地昏死了過去!
  正在這時候,老吳匆匆赶到,一看酒吧里的情形,頓時大吃一惊,嚇得在門口發了呆。
  認識方彪的那名漢子,急步迎向門口,在老吳身旁用手一指。
  “那就是張二爺和九頭鷹方彪,是他們帶的頭!”
  老吳今晚已見過張二爺和方彪,朝那漢子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不錯,靠近小舞台的一張桌上,坐的正是他們。
  盡管整個酒吧已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兩個居然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好整以暇地在那里相對而酌呢!
  不用那漢子說,老吳也心里明白,是張二爺親自帶了人馬來鬧事的。
  老吳哪敢怠慢,急步向那桌子擠過去,硬著頭皮上前招呼:
  “張二爺……”
  張二爺只把眼皮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說:
  “吳經理這里可真熱鬧啊!”
  老吳哭喪著臉,苦笑說:
  “二爺,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混口飯吃罷了。有什么過不去的,二爺盡可向在下明說,何必……”
  張二爺霍地一拳擂擊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說:
  “我一生做事都喜歡明來明往,痛恨那些暗地里放冷箭的小人!姓吳的!你要明說,我們不妨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子的一條船和几條人命,今晚你得照賠不誤!”
  老吳在這節骨眼上,再也顧不得蘇麗文了,急說:
  “二爺,憑天地良心說話,今晚的事我根本沒有參与,是誠心誠意去跟二爺談生意的,誰知……”
  張二爺怒問:
  “誰知別人趁机去殺人放火,而你卻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這……”老吳心里一急,口齒就不靈活啦。
  方彪忽然站了起來,當胸一把抓住老吳,勃然大怒說:
  “你他媽的倒推得干淨!這一套陰謀詭計,老子見得多啦!媽的!要不是你用談生意做幌子,騙我們把人手帶到黃泥涌道去,能有机會讓你們下得了手?”
  老吳急加分辯:
  “老兄,那碼事絕不是我吳某人干的,老兄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也不能背這個黑鍋!”
  方彪把眼一瞪,滿臉殺气地說:
  “你吃准了老子不敢?”
  霍地一抬腿,架在椅子上,從綁在腿肚上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老吳頓時嚇得全身發抖,腿也軟了,急向張二爺求援:
  “二爺……”
  張二爺不屑地冷笑一聲,理也不理!
  老吳只好沮然向方彪告饒:
  “方老大,我們有話好說……”
  方彪怒聲說:
  “還有什么可說的,二爺的船也燒了,人也被宰了,今晚我們不想多賺,只求個夠本!”
  手里的刀一幌,正在舉刀欲下之際,突見一人如飛一般地沖到,出手快逾閃電,及時托住了方彪的手腕。
  “冤有頭,債有主。”那人說:“有本事的,這一刀就捅在我姓高的身上!”
  方彪猛將手向外一摔,竟未能摔脫,再定神一看來人,不由地一怔,惊怒交加地說:
  “原來是你!”
  高振飛這時也認出了對方,竟是在“玫瑰大廈”跟他沖突,雙方大打出手,結果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大漢。
  此刻彼此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高振飛冷冷哼了一聲,眼光移向了一旁的張二爺,以不屑的語气說:
  “原來當和事佬的就是澳門鼎鼎大名的張二爺,我竟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得很!”
  張二爺嘿然冷笑說:
  “彼此彼此,今天下午我就該想到,閣下是何許人了,實在眼拙得很……閣下剛才說,冤有頭,債有主,難道說今晚全部的賬,應該算在你頭上?”
  高振飛猛一用勁,奪下了方彪手里的匕首,朝桌面上一插,昂然說:
  “你們看著辦吧!”
  這時張二爺帶來的人,已向這邊圍了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大有向高振飛群起而攻之勢。
  張二爺暗向他們使了個眼色,阻止他們妄動,隨即向高振飛盛气凌人地說:
  “閣下果然不愧是條漢子,敢作敢當!可是我的一條船,加上几條人命,憑閣下一個人,能賠得起?”
  高振飛根本也不知道,蘇麗文曾派包正發帶了一批人馬,趁著張二爺去黃泥涌道跟老吳會面時,縱火燒了張二爺的机帆船,還被他宰了几個人。
  “我不知道你什么船不船的事,更不知道什么人命不人命的。”高振飛振聲說:“反正這位方朋友跟我有些過節,這筆爛賬分開算也好,加在一起算也好,悉听尊便!”
  張二爺正待開口,方彪已搶著說:
  “二爺,這回我要搶個先,讓我跟這小子把下午的賬算清楚,再算二爺的賬!”
  “方老弟……”張二爺頗覺怫然。
  但方彪卻堅持說:
  “二爺,反正憑這小子一個人,也不夠撈本的,何必不讓我搶個先?”
  張二爺猶豫之下,終于同意說:
  “好吧,這小子交給你了!”
  方彪即向高振飛挑釁說:
  “這里不便動手,我們找個地方去,讓我再領教領教你的身手!”
  高振飛毫不示弱,毅然把頭一點說:
  “走!”
  老吳大吃一惊,急欲勸阻:
  “高老弟,你……”
  張二爺冷哼一聲,站起來說:
  “他們去算他們的賬,我們的事也還沒了,我們也得好好算一算呢!”
  老吳這才想到自己的處境,正如同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顧得了高振飛?
  于是,他把話咽了回去,頓時噤若寒蟬。
  在眾目虎視眈眈之下,高振飛和方彪,昂首闊步地排眾而去,走出了酒吧。
  張二爺暗自擔心方彪吃虧,急忙一使眼色,便見四五個彪形大漢,匆匆跟了出去。
  出了“天堂招待所”,方彪站住了說:
  “我們找個清靜些的地方,如何?”
  高振飛毫不考慮地說:
  “悉听尊便!”
  方彪說了聲:
  “好!”
  兩個人便默默走上石階,來到名園西街,攔住一部“的士”。方彪拉開車門,把手一擺說:
  “請!”
  高振飛也不客气,大剌剌地鑽進了車廂。
  方彪隨即登車,跟他并肩而坐,吩咐司机:
  “黃泥涌道!”
  車子立即開動,跟出來的几名大漢,也攔了部“的士”,在后面緊緊尾隨著。
  高振飛忽問:
  “方朋友和張二爺,似乎很喜歡黃泥涌道,跑馬地后面的那片墳地?”
  方彪冷聲回答說:
  “那里清靜!”
  高振飛諷刺說:
  “同時也方便!無論是誰死了,就地一埋,那多省事!”
  方彪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
  于是,高振飛也保持沉默了。
  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仿佛泥塑木雕似的,不過他們都已發覺,后面緊緊跟著一輛車子,只是彼此均不動聲色。
  終于來到了黃泥涌道。
  方彪吩咐司机,把車子開到了天主教墳場。
  “停!”車子停了。
  方彪又把手一擺,說了聲:
  “請!”
  高振飛剛把車門推開,冷不防方彪猛一推,把他推得跌出了車外。
  尚未及爬起,方彪已扑了上來,揮拳急下,猛照他的小腹上狠狠一拳!
  高振飛猝不及防,被一拳擊中,痛得不由失聲呼出“啊……”地一聲。
  這一拳勢猛力沉,擊得高振飛腹痛如絞,不禁勃然大怒,未等對方第二拳擊下,早已雙腳蹬去,蹬開了舉拳欲擊的方彪。
  就在這時候,“滋!”地一聲緊急剎車,跟來的車子已赶到,從車上跳出了四五名大漢,向高振飛一擁而上。
  兩部“的士”的司机,一看這情形,心知是黑社會的人物在尋仇,生怕惹上麻煩,遭了無枉之災。連車資也不敢要了,赶緊把車子開走,遠离這是非之地。
  高振飛已跳起身來,眼看五名大漢扑來,正待揮拳迎頭痛擊,不料方彪突然厲聲大喝:
  “住手!你們這些王八蛋,誰教你們跟來的!”
  他這一喝,四五名大漢齊齊一怔,只好住了手。
  高振飛也暗覺詫然,不知對方何以會阻止那些大漢動手,這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只听方彪气呼呼地說:
  “媽的,這是我跟他的私人過節,特地挑了這個清靜的地方來了斷,你們跟來夾蘿卜干,算他媽的哪一門?還不替我滾到一邊去!”
  其中一名漢子猶圖分辯說:
  “是二爺……”
  方彪怒聲說:
  “八爺也管不了我的私事,你們全替我站開,誰敢輕舉妄動,老子就先宰了誰!如果我趴下了,你們可以把我抬回去。要是送了命,二爺夠交情的話,不妨把尸体運回澳門。否則就在這里挖個坑把我埋了就結啦!”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一般,不僅是那些大漢們相顧愕然,連高振飛也暗覺詫异,不知這家伙怎會突然變得如此豪邁起來。
  大漢們只好唯命是從,退在了一旁。
  高振飛不禁欽佩說:
  “想不到方朋友還是位正人君子,不失大丈夫的气概,失敬失敬!”
  方彪自負地哈哈一笑,大言不慚說:
  “姓高的,你不妨到澳門去打听打听,我九頭鷹方彪的字號是怎么闖出來的!要憑仗著人多勢眾打群架,姓方的也不能混到今天,在三尺地面上站得住腳!”
  高振飛暗覺好笑,這家伙說他胖,他居然就喘起來了。剛才下車的時候,他趁人不備,就突然冷不防動了手,這難道是英雄本色?
  他不由地置之一笑,遂說:
  “方朋友,請問我們是點到為止,還是拼個你死我活?”
  方彪听他的話不吉利,立即糾正說:
  “是拼個我活你死!”
  高振飛并不迷信,要討個吉利,莞爾一笑說:
  “就算你活我死吧!不過單憑嘴說沒有用,還得各憑本事,拿出玩意儿來看呢!”
  方彪沉哼一聲,兩臂一提,活像個大猩猩似地,一步步向高振飛逼了過去。
  高振飛嚴陣以待,從容不迫地擺開了迎戰的架勢。
  方彪在接近到五步之內時,突然一聲大喝,猛向對方扑去,揮拳就攻!
  高振飛由于在下午“玫瑰大廈”的秘密艷窟,跟對方已經動過手,試出方彪的實力。面對曾經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他在心理上自然占了优勢,不免有些輕敵之意。
  方彪下午已經吃過苦頭,難道沒有自知之明,居然連幫手都不要,就敢單獨向對方挑戰?
  他既敢夸出海口,自是有恃無恐,估計必可穩操胜券的,否則豈不是自找倒楣!
  高振飛看准他一拳照臉上擊來,不慌不忙,只將頭一偏,趁著他拳勢落空,收勢不及,猛可踏步挺進,出手如電地向對方腹部攻入一拳。
  方彪非但不閃避,也不招架,反而將腹部一挺,硬生生承受了他的狠狠一擊。
  高振飛連做夢也沒想到,對方會早有准備,居然在衣服里暗藏了一塊特制的護腹鋼板!
  這玩意是方彪自己設計的,面積正好是胸腹以下,以迄小腹整整一塊,完全依照体形,緊貼著腹部,隔著衣服根本不易看出來。
  而向外的一面,全是几達三分長的尖齒,如同一塊釘板。高振飛這一拳用的勁不小,一拳擊在尖齒滿布的鋼板上,頓時痛徹心肺,根根指骨都几乎折斷!
  他不由地痛呼失聲:
  “哇!……”縮回的拳頭上,已是血流不止!
  方彪趁机猝下毒手,飛起一腳,直朝對方小腹踹去。
  高振飛的右臂神經已整個麻木,無法還擊,這時他也顧不得一切了,急將身子一蹲,而以左臂將對方的腳夾在肋下,往后就拖。
  方彪可惜未練過“金雞獨立”,被他拖得單腳連跳几步。高振飛突然撒手一送,他便全身失去平衡,一跤栽在了地上。
  高振飛見机不可失,咬牙忍住右拳的痛楚,赶上去一腳踏住方彪的腰上,恨聲說:
  “姓方的,你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啦!”
  腿上猛一用勁,几乎把方彪的腰一腳踩斷!
  “哇!”方彪痛得發出一聲怪叫。
  一旁站著的大漢們,再也不能袖手旁觀,眼看著方彪被踩在地上了。
  “上!”
  一聲大喝,四五名彪形大漢,一齊擁了上去。
  几乎是在同時,墳堆里突然竄出了十几條大漢,夜色朦朧下,也看不清他們是哪路人馬,只听為首的一聲令下:
  “打!”
  十几條大漢早已沖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圍上了跟來的四五名大漢就揍。
  “啊!……”
  “哇!……”
  聲聲的慘叫,眨眼之間,四五名大漢竟全部倒下了。而那十几名大漢卻一哄而散,逃得一個也不剩了。
  高振飛大力詫然,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及時出現,替他解圍的究竟是哪路人馬。
  地上的方彪已不出聲了,大概是昏了過去。
  高振飛放開了他,急向倒在地上的大漢們察看,不料他們竟是被刀子捅了,一個個倒在血泊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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