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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据說,俱樂部的男人將贏得她注意力的賭注又提高了。
  一名女侍在經過她身旁時,以一种神秘的語气將這個新聞告訴殷忘塵。但她毫無反應,甚至連輕挑一下眉毛都沒有。
  她繼續讓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洁白的琴鍵上舞動著。
  今晚地彈的曲子總是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讓聆听的人都禁不住感到一陣微微的帳然。
  一首b小調更以一种令人低回不已的方式輕柔地流瀉于室內。
  所有的人都不禁將眸光定定地凝在她身上,一個小時前發生的騷動早已被他們遺忘。
  一個小時前,芙洛蓮思的現任情人冥王光臨了此地。
  人們以复雜的眼神直町著冷例漠然的冥王。男人們看他的目光是微微帶著忌恨的,女人們則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渴求。
  芙洛蓮思熱誠地歡迎他,有人甚至注意到她拿著酒杯的右手微微發顫。
  冥王被迎入位于最隱蔽角落的座席,芙洛蓮思女爵親自為他端來了一杯冰礦泉水。
  不是任何一种頂級名酒,只是一杯冰水。
  許多賓客對芙洛蓮思如此的待客之道感到不解,但冥王似乎不以為意。他飲了一口冰水,漠然地接受眾人的注目。
  賓客們悄悄地議論了一陣子,但不久后男人們的注意力重新被殷忘塵吸引,只有几個女人仍舊以充滿興趣的眸光直盯著冥王。
  終于,殷忘塵結束了這首哀傷的b小調。她輕揚起頭,紫灰色的星眸掃過人群;所有的賓客都明白她的意思,下一首曲子將是她今晚彈奏的最后一首了。而且根据芙洛蓮思女爵在一年前訂下的規矩,最后一首她將以歌聲伴隨旋律,演唱的曲子由出价最高的人指定。
  所有的男人開始瘋狂地競价。對他們而言,能讓這位拒絕融化的冰霜美人為他們演唱一首曲子,是相當值得夸耀的一件事。尤其是當得標的男人點歌時,她會用她那雙從不停留在任何男人身上的眼眸看著他,那种無法形容的眼神往往會讓被注視者感到一陣奇异的戰栗。因而,他們千方百計只為讓她看他們一眼。
  目睹其他人奇特的舉動,韓蔭微一揚眉,“怎么回事?”
  “他們在競標。”坐在他身邊的芙洛蓮思微笑道,“希望得到指定琴師演唱某首曲子的權利。”
  “什么?”韓蔭的語調是訝异地。
  “你不曉得,來到這個俱樂部的男人,有三分之二以上是為了看她。”芙洛蓮思舉起酒杯,优雅地經咦一口,“他們用盡各种手段只為博得佳人青睞。”
  “所以你想出了這個競价點歌的方式?”韓蔭靜靜地凝視她一會儿,“你是個相當有生意頭腦的女人。”他舉杯向她嘲弄般地致敬,眸光轉向群眾。
  今晚的叫价已經到了五万帝國幣。
  “又創紀錄了。”芙洛蓮思輕聲道。
  喊出這個价碼的是一個具有子爵爵位的年輕貴族,泛著紅光的臉龐上有著志得意滿的神情,他十分确定今晚殷忘塵將為他演唱。
  “十万。”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輕易地粉碎了他的自信。他轉頭尋找著這個一下子將价碼提高兩倍的男人。
  冥王挪雙冷例的黑眸嘲謹般地迎向他。
  “你瘋了嗎?”芙洛蓮思號珀色的眼眸盯著他。
  “你說呢?”韓蔭毫不在意地反問。
  “我無所謂,反正你這筆錢將成為俱樂部的收入。”
  韓蔭唇色輕撇,眸光轉向坐在乳白色演奏鋼琴后的殷忘塵,她紫灰色的眸子亦正凝望著他。
  “點歌呀!”芙洛蓮思敏感地察覺到兩人眸光的不對勁,禁不住催促著他。
  韓蔭朝殷忘塵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隨意演唱。
  這個男人花了十万帝國幣,卻不指定任何曲子。他只是單純地想向人炫耀他無法估計的財富嗎?殷忘塵凝思著,現在她的腦海里似乎只回蕩著一首曲子,她忽然渴切地想演唱它。
  這首流傳于民間的歌謠雖為眾人所熟知,但他們從未听過有人能將它詮釋得如此令人憂傷,就像歌詞中的主角是她自己一般。充滿無奈的歌詞,在殷忘塵輕柔低啞的歌聲中顯得更加凄涼。
  有些感情丰富的女人忍不住眼眶含淚。
  當整首曲子在一串琶音中結束時,他們甚至忘了鼓掌,只是怔怔地望著演唱的女主角。
  殷忘塵亦怔怔地出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喝了這首民謠,她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泄漏了一直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她怎會如此反常?
  殷忘塵將眸光轉向坐在最角落的韓蔭,他正以一种充滿深思的眼神直盯著她。她連忙收回視線,無法解釋自己突然的一陣心慌意亂。她起身合上琴蓋,迅速离開俱樂部。
  韓蔭盯著她的背影。
  “你以乎對她很有興趣。”芙洛蓮思嗓音沙啞地。
  韓蔭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反問,“什么意思?”
  “上周末晚上你送了殷無憂一幅名畫,”她吭了一口白蘭地,慢條斯理地,“竇加的“芭蕾女伶”。”
  “沒錯。”
  “為什么?”她直盯著他,仿佛想看透他的心思,“你真那么欣賞她的舞技,還是為了討好她姊姊?”
  “討好殷忘塵?”他嘲諷地掀掀嘴角,仿佛覺得她這個念頭很可笑。
  “你甚至知道她的名字。”芙洛蓮思的語气酸澀。
  韓蔭輕輕挑眉。
  “這個俱樂部的男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頓了一會儿,“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們認識?”
  “不認識。”
  “那為什么——”
  “我有必要向你解釋嗎?”
  他冷淡的語調令芙洛蓮思微微一惊,她知道白已逾界了,在他們“親密”的關系中并不包括過問對方的私事。
  她知道韓蔭對情婦唯一的要求是,絕不過間不該過問的事。但今晚她卻在一陣莫名其妙的醋意中犯了他的大忌。
  “對不起。”她极力想彌補。
  韓蔭微微領首,舉起礦泉水一飲而盡。
  “我該走了。”他起身披上質料良好的黑色長大衣,毫不留戀地轉身离去。
  芙洛蓮思痴痴地凝睬著他,心里泛起一陣輕微的酸楚。她明白韓蔭的意思,他們之間結束了。她終究還是無法征服這個出眾的男人。
  殷忘塵獨自穿過大門。通常在她准備离開的時候,總會有一大群男士搶著要護送她回家,但今晚卻反常得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都被她臉上那層足以使地獄結冰的寒霜給懾服了,沒有人敢上前打扰她。
  當她正要開門上車時,面前出現的一道陰影讓她凝住腳步。
  她迅速抬起頭,“是你。”語調是冰冷的,紫灰色的眸子射出兩道寒咧的光芒。
  “好久不見,要找你可真不容易。”男人以不怀好意的目光回靚她,“你倒是越大越漂亮了。”
  她不理會他的問候,“讓開。”
  “听說你在“芙洛蓮思”工作,真有一套,賺了不少錢吧!”
  “和你無關。”
  “怎么會無關呢?我們多少也算有點關系吧。”那個男人泛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無憂呢?
  她還好吧!”
  殷忘塵冷冷地瞪著他。
  那男人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沒想到這小鬼長大后變得真美,還成為芭蕾新星,風靡翟座黑帝斯城。只可惜當初我沒”
  “你說夠了沒有?”殷忘塵忽然無法保持平靜,激動地打斷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何必這么生气呢?我只是想看看你們啊!”
  “我們和你毫無關系,請你用不著費心。”
  那男人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還是這么高傲。”他評論道,目光是猥瑣的。
  殷忘塵用力甩開他的手,打開車門就要上車。
  “等一下!”那男人猛然抓住它的手臂,用力將她拖离車子,“我話還沒說完呢!”
  “放開我。”她揚聲喊,“我要叫了。”
  “盡管叫吧!就像你以前一樣,”男人迸出一陣狂笑聲,“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放開我,放開我!”殷忘塵急切地想掙脫他的手,無奈力气不夠。她開始真正地惊慌起來,腦海里不斷掠過可怕的記憶。
  “不要,不要!”她嗓音尖銳地呼喊著,“走開!离我遠一點。”她劇烈地掙扎著,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對她激烈的動作感到相當不耐煩,他用力甩了她一耳光。“你給我安靜一點!”他威脅她,“否則看我等會儿怎么對付你。”
  她依舊使勁掙扎著,男人冷然用力將她往地上一堆。她應聲跌倒在地,抬起雙眸無神地看著他。他拉她起來,雙手緊緊地定住她的身子。
  殷忘塵忽然停止掙扎。
  “這就對了!”他气喘叮叮地,撫了撫她紅腫的右頰,“反抗我是沒有用的。”他仰頭大竹夭。
  “放開她。”一個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壓過了他的狂笑。
  他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穿著一身黑的男人冷咧地盯著他。
  “你是誰?我勸你少管閒事。”
  黑衣男子漠然地瞪著他,自他身上流露出的陰森气息令他不禁微微打顫。他不自覺地放開殷志塵,轉身迅速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韓蔭將一雙黑眸轉向殷忘塵。她軟倒在地,臉上仿佛陷入魔障般的种情令他一惊。“你還好吧?”
  她毫無焦距的眸光仿佛不具生命的娃娃,過了好一會儿,才逐漸恢复清明。
  “你的臉”韓蔭惊异地發現她瑩潤的臉頰上浮現正道清楚的紅色指印,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是他打的?”
  她沒有回答。
  韓蔭仲手拉她站起來。在他放開她的手之后,她的左腿惊地一軟,半跪在地上。
  “怎么了?”
  “我站不起來。”她輕聲道,“腳踝扭傷了。”
  韓蔭蹲下身子檢視她的腳踝,他試著触碰她受傷的地方,她緊緊的蛾眉令他亦忍不住微微蹙眉。
  “請你——”她猶豫了一會儿,“扶我到我的車上。”
  他卻將她整個凌空抱起。
  殷忘塵一惊,“你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他不容她爭辯。
  他一路將她抱向他挪輛黑色的私人磁浮車,打開車門將她放在后座。
  “你住哪儿?”韓蔭忽然發現這是個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了。第一次是在十五年前。
  “你不必送我的,我的車有自動駕駛系統。”
  “別跟我爭論。”他不耐煩地。
  殷忘塵沉默了一會儿,終于告訴他地址。
  車子离開市區之后,韓蔭才開口:“剛才那個男人你認識?”
  “不認識。”她淡淡地說。
  韓蔭自后照鏡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說謊:不過他并不打算追問。
  “為什么把畫退給我?”他轉開話題。
  “我們素不相識,不能收下如此名貴的体物。”
  “那幅畫是送給令妹的。”他提醒她。
  “一樣。”
  “据說令妹想請我吃飯?”
  “請你務必賞光。”
  “我從不答應女人的邀請,除非她是我的情婦。”
  “我知道。”
  他俊眉一挑,“那你還邀請我?”
  “不是我,是無憂。”她冷靜地解釋,“她是一片善意。”
  “所以其實你并不想邀我便餐。”他性格的唇角微彎。
  殷忘塵沉默數秒,“我很感謝你。是你答應把場地借給我們的。”
  “舉手之勞。”
  他說得淡然。但殷忘塵心中卻完全無法平靜。那么十年前他讓芙洛蓮思女爵雇用她,還有今晚他的挺身相助,難道都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為什么你要花十万元競標,卻不點歌?”她問了一個今晚一直想問的問題。
  韓蔭一怔。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見有那么多男人為她瘋狂,心里感到不舒服而已。
  “据說俱樂部有許多男人試圖追求你,你都不為所動,”他反問她另一個問題,“為什么?”
  “不是也有許多女人追求你嗎?你何嘗多著她們一眼?”
  韓蔭再次望向她,紫灰色眼眸迎規著他。
  “十万帝國幣可以買到你一首歌,那么多少錢才能買到你呢?”他淡淡地問。
  “你買不起。”
  “是嗎?”韓蔭嘲諷地說:“你何不說個數字呢?”
  這世上很少有他買不起的東西。
  “天价。”
  韓蔭忍不住輕笑出聲,笑聲是渾厚低沉地,“那總也是個价碼。”
  “你相信世上所有事物都可以用金錢買到?”
  “我并沒這么說。”他頓了一會儿,繼續說道:“不過我的确相信足夠的金錢可以買到一個女人的陪伴。”
  “你對女人的評价不高。”她評論道。
  “正如你對男人的評价不高一樣。”
  殷忘塵靜靜地町著他英挺的側面,似乎只有對他,她的評价是不低的。她驀然覺得臉頰一陣奇异的燒燙。
  韓蔭將車子停在她家門前,打開車門,再次抱起她。
  “請你放我下來。”她燒燙的臉頰似乎要沸騰了。
  他沒有理會,一直到大門前才放下她。
  殷忘塵用雙手抵住大門藉以站穩腳步。
  他陸探的黑眸盯著她,“告訴令妹,我很榮幸接受她的邀請。”
  去下這句話后,韓蔭便轉身离去,留下滿臉愕然的殷忘塵。
   
         ☆        ☆        ☆
   
  殷無憂無法置信地盯著一向待人冷漠的姊姊,她竟然准備親自下廚招待一個男人!
  在早上十點,她們接到冥王即將于中午造訪的消息時,殷忘塵的第一個反應是,迅速擬定菜單。然后她打開冰箱,檢查里面的儲存物。
  “姊姊,你要親自下廚?”殷無憂目光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當然,我們不是邀請他來用餐嗎?”
  “但我以為是請他到餐廳去。”
  “你對我的手藝沒有信心嗎?”殷志挪揄她。
  “不是的,姊姊的手藝天下第一。”殷無憂猶豫著,“只是……”只是姊姊一向最討厭外人來家里的,何況是一個男人。而且還親自下廚。
  “地點足他指定的,我們做主人的總不能不尊重客人的意愿吧。”殷忘塵淡淡地。
  “姊姊不覺得受到冒犯嗎?”
  “只是吃頓飯而已。”
  殷無憂微笑,“姊姊能這樣想就好了。我一直擔心你會不高興我請他吃飯的提議呢!”
  “不必擔心,我既然答應了,就表示我贊成你的建議。”她柔聲道:“畢竟他是我們的恩人。”
  “是呀!”殷無憂金色的眼眸璀璨耀目,“我也沒想到,是他批准了我們租用場地的請求呢!他真是個好人。”她唇邊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
  殷忘塵亦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可不會用“好人”這兩個字來形容那個被稱之為冥王的男人:事實上那個外號再适合他不過。沒有人的气質可以如他一般令人不自覺地感到陰冷。
  “你想我們該准備什么酒?”殷忘塵已經想好菜單,甚至連點心都考慮好了,唯一令她傷腦筋的是搭配的飲料。
  “我不曉得,威士忌嗎?”
  “或者白蘭地。”芙洛蓮思女爵鐘愛白蘭地,或許他和她有一樣的嗜好。“香檳好了。”她排除准備白蘭地的想法,“香檳适合海鮮。”
  “那么餐后酒呢?”殷無憂問道。
  一般紳士在用餐前与用餐后都會要求來一杯酒的,賽前酒或許可以省略,但餐后酒絕對是需要的。
  “威士忌。”殷忘塵迅速應聲,“無憂,你去買一瓶彌賽亞的威士忌。”她听說來自彌賽亞行星的威士忌,享有全宇宙同种酒類最高的盛名。
  “好。”殷無憂點點頭,帶著愉悅的心情出門買酒。
  殷無憂沒想到這樣一瓶好酒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的,一般的商店根本沒賣這种頂級名酒。
  她得到酒品專售店才能買到。而且价格高得令她咋舌!
  一瓶彌賽亞的威士忌竟然要花上她一個月的薪資:她當場愣在柜台。
  “這瓶酒這么貴?”
  “當然,這可是絕佳好酒呢。”柜台的机器人結帳員告訴她。
  殷無憂猶豫了一會儿,或許她該放棄購買如此昂貴的酒。她正失望地想轉身离去時,一位開朗的年輕人叫住了她。
  “等一下,這位小姐。”他對她微笑,“請問你是殷無憂嗎?”
  “你知道我的名字?”殷無憂訝异地瞥向他。
  “當然,現在的黑帝斯城有誰不認識你呢?”
  “我這么有名嗎?”她俏皮地吐吐舌頭,不自禁地感到有些興奮。
  他看到她如此天真的反應,不禁微笑加深,“這瓶酒我愿意打五折賣給你哦。”
  “真的?”
  “如果你愿意送我一張你公演的票的話。”他眨眨眼。
  “沒問題。”她一口答應。
  當她抱著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酒准備出店門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差點忘了請教,老板的大名是——”
  “嘉斯.基爾曼。”他再次微笑,“請叫我嘉斯。”
  殷無憂見到冥王的第一個反應是倒抽一口气,她沒想到他竟是如此俊逸出眾的人物。貴族化約五官、修長挺拔的身材。行進時,姿勢有如豹般优雅矯捷;佇立時,卻又散發出一閒适自得的悠然:他是相當扣人心弦的一個男人。她發現無法將自己的眸光自他身上挪開。
  現在,他佇足在一幅大型的立体相片前,幽深的黑眸研究似地凝視著相片。
  挪雙漂亮的眼眸如果是停留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相信她們都會為此昏厥的。
  殷無憂泛起一抹微笑,“這張相片拍得不錯吧?”她輕快的語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在我十八歲那年生日拍的。”
  韓蔭將眸光白相片上著來感情親密的姊妹花,轉至剛進門的殷無憂身上。
  “你就是韓蔭吧?”她巧笑倩甘地伸出一只手,“我是殷無憂。”
  韓蔭禮貌性地握了握她柔若無骨的心手,“韓蔭。”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出色得多。”她直爽地道出心中的感覺,一雙金眸閃閃發光。“難怪人家會叫你“冥王”。”
  韓蔭聞言輕撇嘴角,她的率直令他感到訝异。女人通常覺得他迷人得足以令她們神魂顛倒,但用如此光明磊落的態度表明對他的欣賞的女人卻絕無僅有。而她的天真也令他覺得有趣,他之所以得到“冥王”這個外號的原因,和她的推論差了十万八千里。
  “韓大哥”她頓了一會儿,偏頭凝視他,“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不等他的回答,她又繼續說下去,“非常謝謝你出借“幻影”的藝術廳給我們,我們舞團的每一個人都很高興。”
  “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對你而言可能是小事,可是對我們來說尤其是對我,這可是得之不易的大好机會呢!”
  她漂亮的眸子忽然充滿期盼地望向他,“你覺得我那天跳得好嗎?”
  她問話的語調仿佛他的看法相當重要,他微微一笑,“很好。”
  “謝謝。”她笑得燦爛,“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最高興的,就是收到你送我的那幅“芭蕾女伶”,那真是最棒的一份禮物了!”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退還給我呢?”
  “因為呀,”她俏皮地眨眨眼,“一個真正的淑女是不應該隨意收下价格不菲的重体的。這可是我在舞蹈學院的教授諄諄教誨的呢。”
  韓蔭發覺自己很難對她板起臉孔,“除了教你們跳舞,學校還教你們如何成為淑女嗎?”
  “正确答案是成為一個顛倒眾生的芭蕾女伶。”她故意裝腔作勢地將身子輕輕旋轉一圈,還拋了一個頗為魅惑的眼紳給他,“我學得怎樣?”
  “不愧是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他淡淡地評論,語帶笑意。
  “我現在很有名哦!韓大哥。”殷無憂自自然然地叫著他,仿佛他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托你的福,我可以用半价買到它。”她舉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威士忌,朝他微笑。
  他瞥了酒瓶一眼,“彌賽亞的威士忌?”
  “你知道?那你一定很受喝囉!”
  韓蔭搖搖頭,“我的一個朋友很喜歡。”威士忌半金黃半瑚珀的顏色令他聯想起艾略特的眸色。他一向對彌賽亞的威士忌情有獨鐘。
  “他一定是你非常好的朋友。”
  韓蔭俊眉微揚。
  “因為你提起他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定相當怀念的。”她解釋著,“你一定很久沒見到他了。”
  “事實上我們每一季都會見一次面,”他微笑道:“固定聚會。”
  “哇,那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囉。”
  韓蔭微微領首。他對自己向殷無憂透露自己和三名好友之間緊密的情誼感到輕微的訝异,她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放松心防的能力。她燦爛的笑容、天真的語調、自然的態度,令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陽光。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給人無憂無慮的感覺,像在陽光明媚的青翠草原上摘花的少女——和她姊姊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殷忘塵——該怎么說呢?她像冬季的微風,帶著一股清冷。
  “你和你姊姊的名字都很特別。”
  “姊姊告訴我,這是母親為我們取的。”提起母親,殷無憂原本燦爛的笑顏染上一抹淡淡的哀愁。“她說,唯有忘塵,才能無憂。”
  “唯有忘塵,才能無憂。”韓蔭低聲咀嚼這句頗富哲理的話,深有同感。
  “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它不僅是母親的人生哲學,更無意中暗示了姊姊与我的關系。”她輕聲道,“如果沒有姊姊,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他靜靜凝望著她,“你很受你姊姊?”
  “當然。”她點點頭,語气堅定,“我們相依為命。”
  身為獨生子的韓蔭很難想像兄弟姊妹問的手足情誼。事實上,他對所謂血脈相連的親情一向抱持嘲諷的態度。有血緣關系不代表彼此的感情就一定得親密,這是他自幼就習得的真理。或者只有他們韓家人例外?
  他再次將眸光調向方才殷無憂未進門前,他正在觀賞的立体相片。相片中的殷無憂坐在一片廣闊的草原士,將整個身子軟軟她偎向身后的殷忘塵,唇邊漾著甜蜜的微笑,露出一排瑩白的貝齒。殷忘塵則是伸出雙手輕輕地摟住她,黑亮如絲緞的長發隨風飛揚,白色的衣袂翩然,唇邊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對了,韓大哥,”殷無憂問道:“在吃飯以前你要先喝杯餐前酒嗎?”她指指瓶身高雅的威士忌,“威士忌?或者你想喝雪莉酒?”
  韓蔭回過神來,搖搖頭,“我不喝酒。”
  “真的?”殷無憂的語聲震惊。据她所知,男人沒有不喝酒的。尤其是像他這般有身分地位的男人,手中端著一杯頂級好酒,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你喜歡喝什么?”
  “礦泉水。”
  “礦泉水?那不是沒什么味道嗎?”
  “的确。”他就是喜歡那种淡而無味的透明感。
  “好奇怪哦。”
  “我的朋友也這么說。”
  事實上,他們曾千方百計地想引誘他品嘗各式其他的飲料,卻從未成功過。他堅持只喝礦泉水,而且要冰涼透頂的。
  “這家伙連愛喝的飲料都怪异得很!”賀星揚曾經這樣評論過他,“和他的人一樣。”
  對賀星揚而言,不懂得品味咖啡的人不配稱之為現代人。不過,對他的這個想法,不僅是韓蔭,以品茶為樂的喬云及痴戀威士忌的艾略特都持保留態度。
  “那這瓶酒不就白買了?好可惜。”殷無憂再問了一次,仿佛要确定自己的听覺,“你真的一點都不喝嗎?”
  “不。”他好笑地肯定她的疑問。
  “奇特的習慣。”一個低柔的聲音淡淡地評論道。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穿著一身白色連身長裙的殷忘塵。
  她似乎相當喜歡白色。韓蔭想起几次見到她,她都是一身白色的衣著,和他的偏愛黑色恰成強烈對比。
  “姊姊,你准備好了嗎?”殷無憂的語調興高采烈。
  殷忘塵輕輕點頭,眸光轉向韓蔭。他亦正凝望著她。
  “韓大哥,走吧。”殷無憂毫不避嫌地拉著韓蔭的手,將他帶向餐廳,“姊姊的烹飪手藝非常高明喔!我保證你一定會恨喜歡的。”
  韓蔭并不排斥她熱情的舉動,任由她帶領他進餐廳。
  餐廳的格局雖然不大,卻布置得极富藝術气息。
  四壁上挂著几幅名畫,有地球時代十九世紀雷諾瓦的“彈鋼琴的少女”,十七世紀林布蘭的“自畫像”,以及銀河時代二世紀時的大師梭羅.馬丁的“梅琳皇后”,都是別具風格的杰出作品。
  殷忘塵發現他目光的焦點,“都是仿晝。”她靜靜地說道。
  他當然知道。因為前兩幅畫的真跡現在都挂在韓家的牆上,而第三幅畫則是喬云贈給艾略特的禮物。
  “你喜歡晝?”他凝住她。
  “嗯。”
  “姊姊不僅喜歡欣賞好畫,也很喜歡畫畫呢。”殷無憂微笑地替姊姊宣傳,“她的素描很棒哦!”
  “哦?”韓蔭輕輕挑眉,眸光仍緊盯著殷忘塵,“你畫人物?”
  “我不畫人物。”她否認他的猜測。
  “姊姊只晝風景及靜物。”殷無憂替她補充。
  “為什么?”
  “我不會畫人物。”殷忘塵簡洁地回答,便轉了話題,“我們可以開飯了。”她示意他們坐下。
  這應該可以算是成功的一餐。
  雖然席間殷忘塵很少開口,韓蔭亦話不多,但殷無憂的妙語如珠仍令用餐的气氛相當愉快。
  他們的話題自政冶、藝術、音樂,以至于歷史、文學,非常廣泛。
  韓蔭第一次發現女人也會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殷無憂的健談自不待言:而不多話的殷忘塵一開口常常便直指問題核心,亦今個吃惊。他一向認為女人除了服裝、流行、金錢,以及男人之外,不會有其他關心的焦點。這封姊妹令他不得不修正他自幼堅持的信念。
  他放縱自己的眸光流連在殷忘塵清秀的容顏上。
  “你對午餐感到滿意嗎?”殷忘塵問道。
  這是殷忘塵另一個令他感到惊訝之處。現在不比從前,懂得烹調的女人越來越少了。她不僅會親自下廚,又能做出不輸餐廳廚師的美味料理,實在不尋常。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很不錯。”
  殷忘塵對他的評語亦只是淡然地點點頭,起身開始收拾餐盤。
  “韓大哥,你以后會再來嗎?”殷無憂忽然間道,眼眸充滿期盼地望著韓蔭。
  韓蔭被它的問題嚇了一跳。他答應此次的午餐邀約已是破天荒,她竟然還期待他常來!
  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轉向她。“或許。”在她那雙澄澈無比的眼眸的擬睬下,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說出否定的回答。
  “無憂,韓先生很忙的,”殷忘塵沉靜地說道,“我們不應該打扰他。”
  她這句語調平淡的話引起兩人不同的反應殷無憂難掩失望的表情,韓蔭則是嘲諷般地微掀嘴角。
  “我很忙嗎?”他若有深意地反問,雙眸挑戰似地盯著她。
  “你主控一個很大的企業集團,不是嗎?”
  韓蔭收回定在她身上的視線,目光投向殷無憂,“我會再來的。”他這句突如其來的官而讓殷忘塵收拾碗盤的動作凝滯了兩秒。“而且會帶來上次我送你的畫。”
  “真的?”殷無憂瑩潤的臉頰染上興奮的紅暈,她綻開一朵好大好美的甜笑,“到客店來,韓大哥。我們有一些很棒的DVD哦。”語畢,她率先离開餐廳。
  當她的倩影消失在餐廳門口時,殷忘塵才揚起一雙美麗的紫眸盯著韓蔭,“為什么答應?”
  她輕聲問道。
  “跟令妹相處令我愉快。”
  她眸色轉深,“無憂不是你的情婦。”
  “我知道。”
  “我不會允許的。”她瞪著他,仿佛在警告他別想染指她的妹妹。
  韓蔭深深地凝視她一會儿,“這件事不需要你的允許。”他气定神閒地說道。然后,他朝她微微領首,离開了餐廳。
  留下殷忘塵怔怔地瞧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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