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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她指控為魔鬼的賀星揚卻完全沒有察覺她內心的掙扎,他只是愉悅地瞥了她一眼,揚起一絲十足迷人的微笑──而這抹微笑的确不像普通人應該有的。
  車子果然快速奔馳了起來。紀薰然轉頭望向窗外,拂面而過的風揚起了她鬢邊的發絲。
  “長官想去哪里?”
  “叫我的名字。”
  “什么?”她忍不住震惊,回眸瞪視他。
  “我說,”他閒閒地微笑,“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我們是上級与下級的關系呀!怎能罔顧軍事倫理?”
  “去他的軍事倫理!”
  “什么?”
  “我說,”他輕扯唇角,慢條斯理地重复,似乎有意逗弄她,“去他的軍事倫理。”
  對他的悠然以對,她忍不住一股怒气,“你非得每一句話都用那种語气重复一次嗎?”
  她生气了。很好。他微微一笑,“除非你不用那种迷惑的語气質疑我每一句話。”
  她一窒,臉頰因怒气而燒紅,“那是因為你的每一句話都莫名其妙!”
  “會嗎?”他無辜地挑高眉毛,“我覺得我每一句話都講得很有條理啊!難不成你的語文能力有問題?”
  “你要我直呼你的名字。”她一字一句地,仿佛在指控什么。
  “那正是我的意思。”
  “你說管他的軍事倫理。”她怒火更熾。
  “正确地說,”他對她眨眨眼,“是去他的。”
  “這是一個長官應該對下屬說的話嗎?”她發作了,“公然要我違背軍事倫理?要我不把長官當長官看?”
  賀星揚雙手一拍,“沒錯,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金棕色的眼眸閃閃發光,“看樣子你的語文理解力并無問題。”
  “該死的!我的理解力當然沒有問題。”她气急敗坏地。
  他則微笑地望著她。
  “為什么這樣看我?”她蹙眉。
  “你剛剛說‘該死的’。”他似笑非笑地指出。
  “我說──”她櫻唇微張。
  “該死的。”他替她接下去。
  她張大一雙黑色美眸,“我真的說了──”
  “該死的。”他再次替她說完。
  “別像只鸚鵡似地替我說完每一句話!”紀薰然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忽然偏轉過頭,雙手掩住發燙的臉頰,“我竟然詛咒?天呀,我這一生從不詛咒的。”
  他好笑地望著沮喪不已的她,“那是個很好的開始。”
  “很好的開始?你說那是個很好的開始?”她似乎瀕臨歇斯底里,“我竟然失去了我一生最引以為傲的冷靜,口吐穢言!我,我──我從小到大不曾說過那樣的話,就算被我那群愛捉弄人的哥哥整得快發瘋時也沒有。”
  他輕輕搖晃她的肩,“冷靜一點。”
  她甩開他的手,“我很冷靜。”
  “是嗎?”
  “你竟然還敢嘲笑我?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他劍眉一揚,“我?”
  “對,你。”她急急地說道:“都是因為你總是說一些令人气結的話,我才會一時失去冷靜。”
  面對她的指責,他只是微微一笑,“我很榮幸能令你失去冷靜。”
  紀薰然驀然一怔。對呀,她是怎么了?竟然讓一個男人如此左右她的情緒?就連和瑞德分手的那天晚上,她也還是從容不迫的,不是嗎?
  這家伙──是她命里的克星嗎?她怔怔地瞧著他一張漂亮的臉孔。
  “別那樣看我。”他忽然開口。
  “什么?”她愣愣地。
  “你看我的模樣就好像你不知道該拿我怎么辦似的。”
  “是──嗎?”她依舊怔忡。
  “這种無奈又無助的模樣,”他伸手輕撫她細致的臉頰,語音沙啞,“讓我忍不住想吻你。”
  “什么?”她今晚究竟是第几次這么問了?
  他輕輕歎气,忽然低頭攫住她倔強的唇。
  她沒有反抗。
  事實上,她的神智完全陷入迷醉的狀態,只能合上濃密的眼帘,由著他盡情地品嘗她。
  他輕輕將她推倒在柔軟的座椅上,雙手不安分地游移著,唇瓣則由她丰潤的櫻唇來到瑩潤的頸項。
  紀薰然低聲呻吟,簡直不曉得該如何控制忽然自心底竄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欲望。
  她熱情地回吻他,体溫不斷地升高,全身發燙。
  他探手至她背后,開始緩緩拉下她黑色禮服的拉鏈。
  她忽然一陣警覺,“拜托,不要。”
  他停止動作,眼眸氤氳著霧气。
  她在他耳邊吹气,“求求你。”這句話不像懇求他停止,倒像拜托他繼續。
  “求我什么?”他語音喑啞。
  “我不知道。”她忽然激烈地搖頭,呼吸急促,“我不知道。”
  他吻住她俏麗的鼻尖,“冷靜一點,寶貝,冷靜一點。”
  她怎能冷靜得下來?她哀怨地凝住他,是他燃起她的心火的。
  他重新拉上她禮服的拉鏈,“放心吧!我不會強迫你。”
  她依舊望著他,不想承認心里那股強烈的感覺是失望。
  “別再那樣看我,”他在她耳邊吹气,“我會把它當成邀請的。”
  黑眸凝聚著霧气,她想邀請他嗎?
  他忽然一陣呻吟,“拜托。”換成他請求她了,“別考驗我的自制力。”
  她迅速垂下眼帘,“對不起。”
  然后她推開他,坐直身子。
  有好一陣子,气氛維持著令兩人尷尬的沉默。直到車上電腦打破凝肅的空气,“如果你們兩個已經決定……”它輕咳兩聲,“決定結束你們表示友好的肢体接触的話,能不能容我插個嘴?”
  紀薰然原就暈紅的雙頰更加燒燙,賀星揚則是微微一笑,“你想說什么?”
  “很抱歉破坏你們美好的約會。”電腦首先道歉,“不過方才總司令傳話過來。”
  “什么事?”賀星揚蹙眉,普羅汀這家伙找他准沒好事。
  “他要你立刻赶到軍事指揮中心。”電腦丟下一句爆炸性十足的話,“諾亞政變了。”
  賀星揚与紀薰然交換了惊异的一瞥。
  星塵號七樓長廊“怎么回事?洁姬。”杜如風眨著酸澀的雙眼,昨晚待在一名初識女子家中過夜的他今天一早就被緊急召回艦隊,精神還處于半朦朧狀態呢!“今天不是禮拜天嗎?干嘛叫我們回艦?”
  “你還沒睡醒嗎?”洁姬的語調是諷刺地,“看來那個女人費了你不少精力嘛!”
  “你在吃醋嗎?”杜如風勾起一絲帶著三分邪气的笑。
  洁姬白他一眼,“我為什么要吃醋?”
  杜如風抬起她的下顎,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我不知道,或許你迷戀上我了吧?”
  洁姬甩開他不安分的手,“少來!我可不是那些認不清你這花花公子真面目的蠢女人。”
  杜如風聳聳肩,“算我失言好了,你也用不著那么生气吧!”
  她瞪他一眼,“諾亞行星傳來政變的消息了。”
  “什么?”洁姬突如其來的宣布似乎令杜如風极為震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我說──”洁姬對著他的耳朵大喊:“諾亞政變了。”
  杜如風卻像毫無所覺,一雙灰眸凝住遠方某一點,“竟然真的開始了。”他喃喃地,眉頭深鎖。
  “你怎么了?如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驀地回過神來,“司令官呢?”
  “一大早就被太子殿下召進宮去了。”
  “是嗎?”杜如風若有所思地。
  “你究竟怎么了?”洁姬禁不住也蹙起蛾眉,“清醒一點。”
  “洁姬,”杜如風忽然直視她,“你想這次是不是會派司令官去平亂呢?”
  “我看十有八九,”洁姬回視他,“怎么樣呢?”
  杜如風搖搖頭,“沒什么。”
  洁姬凝視他良久,“你真有點莫名其妙,算了,我沒空在這里和你瞎扯,”她邊說邊往前走,“我還得去准備待會儿軍官會議的資料呢!”
  對她的倏然离去,杜如風沒有任何反應,定定地佇立在原地。
  洁姬回頭瞥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眉峰微聚,然后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她离開后好一會儿,杜如風才緩緩地將視線調往長廊壁上挂的畫。
  在這條充滿藝術气息的長廊兩壁,挂了許多名家的畫作,雖然都是仿畫,但卻都仿得栩栩如生,令一般人無法辨別真偽。
  杜如風的目光焦點集中在正中央的一幅人物畫像上──“梅琳皇后”。
  這幅由銀河系二世紀時的天才畫家──梭羅.馬丁所繪的名畫,將他一生的事業推向最高峰,也是目前坊間仿畫最多的一幅作品。
  許多評論家都認為這幅畫的藝術成就堪稱當代第一。
  畫中的女主角,梅琳,是前朝蘭奧帝國開國君主──納蘭誠介的愛妻。有著一頭恍如秋陽麥穗,泛著美麗光澤的金發,以及一雙若有所訴,像開在高山之上勿忘我般藍得不可思議的眸子,像玫瑰般丰潤的紅唇,抿著一抹足以令所有男人發狂的神秘微笑。
  据說有許多男人可以鎮日站在這幅畫面前,著迷地凝視著畫中人,如痴如狂。
  杜如風歎了一口長气。那個納蘭氏殘存的皇裔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璀璨藍眸。難道父親已經找到她了嗎?
  他將額頭抵在壁上,平穩著自己忽然低落而沉重的心情。
  難道他非得照父親安排的計划去做?去做那件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可是……諾亞政變了。一場大規模的內亂就要開始了。
  六樓軍官餐廳在開過高級軍官會議之后三小時,紀薰然單獨來到這里。
  一進餐廳,零零落落坐在四處的軍官們便都發現了她,默默地朝她行禮。
  他們似乎比較能接受她了,注視著她的眼神不再滿是對她的年輕貌美感到惊异与不信,取而代之的是尊重。或許他們都已听說今天中午在高級軍官會議中她出色的表現,而肯定了她的能力。
  但是紀薰然發現自己忽然不再在乎這些了。她不再在意這些軍官對她身為女流之輩的看法,整個腦子只塞滿一個人的身影。
  老天!現在這個滿腦子想著男人的女人真的是她嗎?她呆呆地望著桌上一盞造型別致的小燈,是那個做事永遠規規矩矩、嚴謹自持的紀薰然嗎?可是她的思緒卻總是不听話地飄向那男人身上,尤其是昨晚他引燃的激情。
  該死的!她又開始全身發燙了。她不安地調整一下坐姿。
  “紀中校也有這份閒情逸致來這里用餐?”
  紀薰然暗自吐了一口長气,揚起眼眸,毫不意外這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是那個她一再想把他逐出腦海的男人發出來的。
  “長官要一起坐嗎?”她“禮貌性”地邀請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賀星揚似乎沒想到他應該“禮貌性”地拒絕她。
  紀薰然瞪他一眼。不知怎地,眼前卻浮現出昨晚車上的情景,她連忙低斂星眸,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机器人侍應生很快地過來這一桌。
  “想點些什么?”賀星揚接過菜單,微笑地望向她。
  “沙拉。”紀薰然毫不考慮。
  對她的答案他的反應是雙眉一揚,“就這樣?”
  “或許再來一份蔬菜湯吧!”
  “這就是你的晚餐?湯和沙拉?”他搖搖頭,“連一只狗都喂不飽。”
  她秀眉一緊,他竟然拿她和狗相比!
  “我一向習慣如此。”她緊抿著唇。
  “紀中校該不會和時下那些愛漂亮的女人一樣經常性地節食吧?”
  “這不是節食。”
  “是嗎?”他輕輕一笑,“看你的模樣的确也不需要節食。”
  “謝謝長官關心。”她暗自咬牙,“下官只是崇尚健康飲食而已。”
  “分量少,味道又极為清淡?”
  “是。”
  “那豈不辜負上帝賜与人一張嘴的美意?”他將菜單還給侍應生,“給我一份牛小排,一杯紅酒。”
  “長官顯然認為嘴巴是用來享用美食及說話的。”雖然极力克制,她的語調仍帶著輕微的諷刺。
  “當然,否則它還有何功用?”
  “的确。”她微微一笑。
  賀星揚當然不會听不出她的譏諷,“紀中校是在嘲弄我吧?”語聲帶著笑意。
  她驀然一惊,“下官不敢。”
  他則是輕輕挑眉,“我們又回到原點了嗎?”
  “什么意思?”
  “昨晚你對我的態度并不是如此客气的。”
  她斂眉低眸,“昨晚下官只是一時失控,很抱歉。”
  “是嗎?我倒不介意,”他聳聳肩,“我喜歡你失控的模樣。”
  她几乎想破口大罵,終于還是忍住,“很榮幸能取悅長官。”她咬牙道。
  賀星揚逸出一陣低沉的笑聲,“我也取悅了你嗎?紀中校。”他有意扭曲她的話。
  紀薰然可以感覺自己的臉頰又漲紅了,她當然明白這家伙指的是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想你誤解了我的意思,長官。”
  他輕扯嘴角,“可是你卻明了我的意思,不是嗎?”
  “我不明白。”
  “我可以解釋。”
  “不必了。”她驀然揚首,在接触到他滿是笑意的眸光后連忙調開視線,“我想我們沒有必要討論那個意外。”
  “意外?”
  “一個錯誤,長官。既然它并不是很嚴重的一個,就讓我們忽略它如何?”
  “我不認為那是個錯誤。”
  紀薰然瞪他一眼,舉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口白開水。
  “我們非得討論這种無聊的話題嗎?”她緊聚眉峰。
  “我覺得很有趣。”他友善地。
  “哪里有趣?”這句話根本是自齒縫中逼出的。
  “昨晚,”他慢條斯理地,“我見到了你不同于平常的一面。”
  “我說過,那只是一時失控。”
  他眸光緊鎖住她,“可是那卻是你最真實的一面,不是嗎?”
  她冷哼一聲,“你了解我多少?”
  這時侍應生送上了她的蔬菜湯和他的鮑魚湯。
  賀星揚微微一笑,“据說在情報分析部,你一向維持著不苟言笑的嚴肅形象。”
  他說話的語气仿佛她苦心經營的形象不值一唒。她默然不語,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气,他則若無事然地接下去,“可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女人是真實的你嗎?”
  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瞳淡然地迎視他,“沒錯。”
  “那個傳聞中的女人和我在花園里見到的女人可大不相同呢!”
  “是嗎?”
  “我認為在花園里的女人才是活生生的人。”他直視著她幽深的黑眸,大膽地說道。
  “她不是。”她斷然地,“那一天的她不是平常的她。”
  “那昨晚呢?”
  “顯然地,她也不是。”她平淡地。
  賀星揚凝視她數秒,“那么在‘六月息’那一晚呢?”
  她無法掩飾震惊,“‘六月息’?”
  他提示她,“那個因為剛和男友分手而決定買醉的女人。”
  她不禁失聲道:“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
  “你認為呢?”他逗弄她。
  紀薰然真想地上有個洞讓她鑽進去算了!怎么可能?她竟然曾在他面前如此失態過?醉酒?老天!她該沒有做一些丟臉的事吧?難怪他會知道瑞德是她的前任男友,她究竟還向他說了些什么?
  “放心吧,你沒做出什么惊世駭俗的大事。”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慮,語气是略帶笑意与嘲弄地。
  紀薰然揚起眼帘瞥他一眼,在接触到他富含深意的眸光后卻又迅速低斂星眸。
  怪不得她會覺得他那雙迷人的眼眸如此似曾相識,原來他就是那晚令她冰凍的心中泛起暖意的男人。先前對他的怒气一下子都消失了。
  “事實上,”她低聲開口,帶點不情愿地,“我一直認為從那一晚開始,我規律的人生就仿佛失控了。”
  “真的?”他充滿興趣地。
  “不是嗎?”紀薰然不知道自己干嘛對他說這些,但話就這樣忍不住沖口而出,“我第一次宿醉,第一次遲到,第一次在背后批評長官被當場逮到,甚至還在前任男友的婚禮上成為眾人的笑柄。然后又……”為什么思緒總是不自覺地飄向昨晚和他纏綿的情景?她連忙收回心神,半哀怨地,“我這輩子還沒有這么丟臉過。”
  對她這一長串連珠炮似的抱怨,他先是怔怔地听著,繼而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倒不知你最近這么凄慘。”
  “最可怕的是,我在新任長官面前形象蕩然無存。”她半自嘲地補上一句。
  “新任長官是指我?”
  “當然。”她偷偷瞧他一眼,雙頰燒燙得令她全身的体溫都仿佛直線上升,語聲低得几不可聞,“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總是在長官面前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
  “如果不該做的事是指昨晚那個‘錯誤’,”他若有深意地,“我倒希望你能多多犯錯。”
  紀薰然的心跳忽然加速。他的意思是──他喜歡那個吻?他也和她一樣享受它?
  老天!她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滿腦子都是昨晚激情的場面?她什么時候成了如此欲求不滿的女人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紀薰然舀起一匙蔬菜湯,假裝享受著眼前的美食。
  “我令你厭煩嗎?紀中校。”賀星揚忽然開口。
  她迅速揚起眼帘,“長官為什么這么想?”
  “從方才到現在,你几乎沒正眼瞧過我一次。”他的聲調無辜,表情無辜,“現在又完全不理會我,只管低頭喝你的湯。”
  她簡直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這副像希求大人注意的小孩模樣,心底一陣莫名的柔情蕩漾,只能輕輕歎一口气。
  “你誤會了,長官。我一點也不感到厭煩。”
  他凝視她良久,“我很高興听你這么說。”
  洁姬來到一扇緊閉的黑色大門前,按了按門邊的鈴。
  沒有人應門。她微微蹙眉,再按了一次。
  “杜如風,是我。”她揚聲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吧。”
  据副艦長說,今天艦長由于身体不适,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鬼才相信他身体不适,今天早上還見他生龍活虎地從女人的住處歸來呢!
  “杜如風!”她用力拍門,“你該不會死在里面了吧?”
  黑門忽然應聲而啟,露出杜如風不耐煩的臉龐。“有何貴干?”
  洁姬仔細打量他,頭發凌亂、制服皺巴巴的,好像是有一點憔悴的模樣。
  “听說你病了?”
  杜如風翻翻白眼,“進來吧。”他側身讓她進來,然后合上了門。
  這還是洁姬第一次進到他的起居室,她好奇地審視著四周。
  整個起居室以藍色為主色,深深淺淺的藍交織出相當男性化的气息,而且,收拾得非常整洁。
  這一點和他們的司令官可是云泥之別呢!
  “你喜歡藍色?”
  “是又怎樣?”
  洁姬瞥了他一眼,“你今天火气挺大的,”她評論道:“一點也不像副艦長口中那個身体不适的長官嘛!”
  杜如風揉了揉原就凌亂的頭發,“我只是不想工作而已。”
  “為什么?有心事嗎?”
  “沒什么。”
  “別騙我了。”洁姬一派自在地在深藍色的沙發上坐下,“從早上你得知諾亞政變時神色就不對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直率地問。
  杜如風忽然將身子整個傾向她,雙手撐在沙發背上,“沒有人警告過你,一個女人不可以單獨跑到男人的房間嗎?”漂亮的唇角勾起一彎邪邪的微笑。
  洁姬毫不為所動地瞪視他,“別想藉此轉移話題。”
  杜如風凝視她一會儿,終于直起身子离開她,瀟洒地聳聳肩,“我不知道你如此關心我。”
  “很奇怪嗎?至少我們也是某种形式的朋友嘛。”
  “某种形式?”杜如風走向酒柜,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可以冒昧請教是哪一种嗎?”
  洁姬起身走向他,自他手中奪去酒杯。
  “喝酒就能解決事情嗎?你已經喝了不少了吧?”
  杜如風俊眉一揚,“你怎么知道?”
  “我鼻子很靈的。”
  “那表示我身上有酒味囉?”
  “沒錯。而且我建議你去沖個涼清醒一下。”
  “不錯的提議。”他半嘲弄地微笑。
  “是正确的提議。”洁姬將他推向浴室,“快進去吧。”
  “菲爾中尉要陪我一起進去嗎?”
  洁姬瞪視他數秒,忽然泛起一抹微笑。
  “看來你真的有點醉了,否則怎么會如此提議呢?你一向對我沒興趣的。”她關上浴室門隔絕兩人,“快點,我等你一起吃晚飯。”
  杜如風凝視著緊閉的門,唇邊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對你沒興趣嗎?那可不一定,洁姬,”他喃喃地,“那可不一定。”
  當杜如風出浴室時,發現站在客廳里的洁姬手中拿著一朵金屬制的金色玫瑰,神情若有所思。
  他驀然一惊,呆呆地看著洁姬用手轉著玫瑰花莖。
  含苞待放的玫瑰逐漸盛開,一個人影從花心露了出來。
  當玫瑰花完全綻放時,那人影也完全清晰了。約莫有三十公分的高度,亭亭玉立。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黑如子夜的秀發隨意地用一方水藍色的絲巾束在頸后,白色的襯衫,淺藍色碎花圓裙,風的輕拂使她的發絲和裙擺都微微飄揚著。
  非常非常美麗的女人,美到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洁姬發出一陣細微的歎息聲,似乎不敢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杜如風越過她的肩搶走那朵玫瑰。
  “很美的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嗎?”她語音輕柔地。
  “不是。”他旋回玫瑰花莖。
  “我從沒見過那么湛藍的眼睛,藍得像……”洁姬思索著形容詞,好一會儿,她終于宣告放棄,“她是誰?”
  “不干你的事吧。”
  她旋身面對他,“家鄉的女友嗎?否則為什么要如此珍重地保存她的立体相片?”
  “跟你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有了這么漂亮的女友為何還到處拈花惹草?”她不理會他的辯解。
  杜如風忽然伸手搖晃著她,語气激動,“我說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一個我必須用生命保護的女人而已。”
  洁姬凝睇著他,“用生命保護?什么樣的女人值得你用生命保護她?她對你一定很重要。”她垂下眼帘,忽然一陣輕微的落寞。
  惊覺到自己的失常,杜如風放開了她。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他面無表情地說道,率先轉身离去。
  洁姬望著他令艦上許多女兵著迷不已的背影,暗自歎了一口气。
  用過主餐之后,賀星揚照例點了他最鐘愛的咖啡,紀薰然則要了一杯果汁。
  在用餐的過程中,兩人的話題從天文到地理,從運動到音樂,几乎無所不談,气氛顯得相當融洽。
  事實上,是融洽得令紀薰然不敢置信。
  她從不曉得自己可以在一個男人面前如此地完全放松,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的長官。
  即使在和瑞德交往順遂的時期,她也從沒像今晚一般感到自在愉快。
  她一直認為瑞德的性情与她相似,兩人應當在思想上頗有交集才是,沒料到她和瑞德之間的交集少得可怜,而和這個個性与她天差地遠的男人卻又有太多見解相同的地方。怎么會這樣呢?他和她明明就是极端不同的兩种人啊,為什么和他在一起時卻令她感覺如此愉快?察覺到這一點,令紀薰然陷入一陣短暫的茫然,直到侍者送上了他們的餐后飲料。
  端來飲料的不是机器人侍應生,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二等兵。他輕輕放下飲料,然后便靜靜地侍立在一旁。
  賀星揚雙眉一挑,“有什么事嗎?”
  “是的,司令官。是……是……”有著一頭金發的少年看來十分緊張。
  “別急,慢慢說。”賀星揚將語气放得极為和緩。
  “是咖啡。”金發少年盯著桌上那杯以上等骨瓷盛著的咖啡。
  “咖啡?怎么了?”
  “羅伯特上尉說長官喝了就明白了。”他一口气說完,語畢,還吐了口長气。
  對于他的緊張,一旁的紀薰然忍不住嘴角微彎。
  賀星揚則是啜了一口剛上桌的熱咖啡,隨即兩道俊眉古怪地擠在一塊儿,金棕色的眼眸光芒一黯,“天啊,這是什么玩意?”
  紀薰然第一次見到有人的表情這么古怪,仿佛剛咽下世上最難吃的東西。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賀星揚質問著二等兵。
  “是……因為諾亞的咖啡豆用完了,這是用別的豆子煮的。”
  “我的天啊,怎么會用完了?”
  “羅伯特上尉說……”金發少年顯然開不了口。
  “說什么?”
  “說……”他偷瞄了司令官一眼,見他并無怒色,才鼓起勇气說下去,“誰教長官一天要灌上十几杯,才會這么快用完。”
  賀星揚一愣,良久,才緩緩地、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未來几天我都得忍受這种品質的咖啡囉?”
  听他的語气,仿佛那杯咖啡可比毒藥哩。
  “長官,反正我們快要占領諾亞了,到時候要多少有多少,所以……”瞥見賀星揚那翻著白眼的神情,金發少年驀地住口,不知所措。
  紀薰然終于讓忍了已久的笑聲輕快地逸出,那悅耳的清脆使另外兩人都將目光調向她。
  少年惊异地看著她,紀中校在笑呢,而那些學長們竟然還告訴他她是個冰山美人。
  “你先下去吧!”她對他輕輕頷首,左頰美麗的酒渦甜蜜地跳躍著。
  他忽然一陣輕微地臉紅,急忙退下。
  年輕的二等兵退下后,賀星揚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你看笑話了。”
  紀薰然輕輕搖頭,“看樣子長官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咖啡愛用者。”她紅潤的唇邊依然漾著笑意。
  “我是戒不了咖啡的。”他下意識地端起咖啡湊近唇邊,忽又搖了搖頭,放下杯子。
  “而且還很挑剔口味。”
  “沒辦法,”他語气無奈地,“這兩天我只得不沾它了。”
  “沒問題嗎?”紀薰然美麗的黑眸難得地閃著調皮的璀璨。
  “什么?”
  “長官該不會因此失去清晰的思考力与判斷力吧?”
  她居然對他開玩笑?賀星揚發現自己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頓時飛揚了起來,他一直希望她在他面前表現出俏皮的一面的。
  “這倒是個好借口,”他揚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假若作戰情況不利的話,我就以此推卸責任。”
  “為了諾亞的咖啡豆,或許長官還是對此次戰役全力以赴的好哦。”她意味深長地接口。
  “對呀,我差點忘了。”賀星揚盡力維持一本正經的表情,“我是為了諾亞的咖啡豆才決定參与此次戰役的。”
  紀薰然再次控制不住沖口而出的笑聲。
  他真是個奇特的男人!揉合了男人的成熟自信与男孩的散漫調皮,這兩种應該是互相矛盾的性格,卻在他身上混合得那么成功、那么迷人,那么──令人動心。
  動心?紀薰然驀然一惊。
  老天!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是她的長官呢,而且她又剛和一個男人分手。她不可能會這么快就讓自己再次跳入男人的陷阱中吧?她不可能這么不理智吧?──可能嗎?
  絕不可能。
  “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么。”
  在餐廳的另一角,洁姬棕色的美眸凝望著他們,語聲滿是興趣。
  坐在她對面的杜如風亦用一雙灰眸掃了他們一眼,他從沒見過賀星揚這么專注地看著一個女人。他這個朋友對女人──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要不要打賭?”洁姬忽然轉過來朝他微笑,“司令官即將陷入溫柔鄉中了。”
  “我想他已經陷入了。”他淡淡地接口。
  “真棒。”洁姬笑得燦爛,“司令官還是第一次談戀愛呢!從前見他對女人老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我還以為他打算獨身一輩子呢。想不到──他也有被女人套住的一天。”她的眼眸閃閃發亮,仿佛等不及和眾人分享這個天大的消息了。
  “只不過是和女人吃頓飯而已,”杜如風顯然并不像她一般興奮,“也沒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已經互許終生了。”
  “你以為他和你這位花花公子一個樣?”洁姬睨他一眼,“他可不是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的。”
  “這倒是。”
  洁姬盯他數秒,“你怎么還是一副陰陽怪气的模樣啊?以前那個總是嘴上不饒人的男人到哪里去了?”
  他聳聳肩,勉力微微一笑。
  如果可以,他真想告訴她他滿腔的心事。只可惜,這是他自己的包袱,注定得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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