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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雖然只是胡亂說說而已,但馮云卻真的駕著車輿攜著愛子踏上旅途。面對臨行前青娘眼眶含淚的殷殷囑咐,他的心擰得好痛。
  她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留他,不留下望儿?就算她用女人的絕招──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行。
  但她就是一句話也不提,只是頻頻叮嚀要好好照顧自己,小心這小心那的……真是愈想愈惱。
  忍不住,他泄气的擊向馬車板。
  “爹,你干嘛打板子?”望儿搖著手中的糖葫蘆問。
  “你聰明,難道猜不著?”馮云裝出一臉難看的笑。
  “你笑得好難看。”望儿看得哈哈笑。
  馮云沮喪的歎著气,真是……欲哭無淚。
  “爹,到衡陽要多久呀?”望儿邊吃著糖葫蘆邊問。
  “我們不去衡陽。”馮云抖了抖韁繩催促馬儿。
  “那我們要去哪里?”望儿很感興趣。
  “我們到你湘云姑姑家住一陣子。”
  “好。”望儿高興的點頭,“但你為什么要騙娘說要去衡陽?”他又起疑。
  “你聰明,難道不會猜?”
   
         ☆        ☆        ☆
   
  沒有了馮云在家的日子,似乎做十么事都提不起勁。少了望儿囉哩叭唆的問東問西,生活也過得無味。
  “少夫人,廚房里的油沒了,怎么辦?”廚房的丫頭睜著骨碌碌的雙眼問。
  青娘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油沒了,不會去買嗎?”這么白痴的問題也要來請示,他們是白痴嗎?
  “但要買什么油?”
  青娘無助的翻了翻白眼,“燈油。”她沒好气的應。
  “但燈油不能煮食呀!”
  虧她還曉得。
  “以前用什么油,就買什么油。”青娘狠狠瞪她一眼,“這么簡單的事還要來問我,扣你一天工錢。”
  “少夫人?”她立刻哀叫。
  “出去。”青娘大喝,眼光瞥向另一個在排隊的仆人,“說,你有什么問題?”
  口气不甚和善,沒辦法,心情不佳之下又被這些瑣碎小事煩,再好的性子也會被磨光。
  “是……是東邊廂房的……屋頂……”仆人似乎有些膽怯了。
  “怎么樣?”青娘提高聲音。
  “漏……漏水了。”
  “漏水了不會去修嗎?”青娘再也忍不住的站起來叫道。
  “是……是……”仆人立刻飛也似的沖出門。
  “你呢?”青娘走近一位老婦身前,“你要請示什么?”
  那老佣人毫無所懼的抬頭挺胸,“大廳的司英太懶了,我請少夫人辭了她。”
  自己沒本事管就想赶人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惱呀!
  “這事我不管,你治不了她是你沒本事。”
  “但,少夫人……”
  “閉嘴,再囉唆我就讓司英管你。”
  看來她的活力沒消失嘛!倚在窗邊聆听的馮云暗忖道,但為什么她在他面前就全不一樣呢?
  值得探討。
  想著想著就邁開腳步,直接走進議事房。
  “寒山?”青娘立刻發出不敢相信的低呼。
  “娘子,我回來了。”他笑,雙手朝后示意那些礙事的仆佣快走。
  “你……你不是去了衡陽?”青娘仍在震惊中。
  “我突然不想去了。”他大剌剌的坐下,倒了杯茶狀似悠哉的喝著。
  “那望儿呢!”她尋找著那三天不見蹤影的儿子。
  “在我朋友家。”他不甚在乎的應。
  “你把他一個人丟在你朋友家?”青娘真不敢相信,難道他放心一個幼小的孩子獨自在外?難道他全沒顧及她思儿心焦的急切?一股無名火猛的熾燃起來。
  “這三天,你去了哪儿?”她不客气的拍擊他面前的桌子。
  馮云聳聳肩,“游山玩水,順訪故友。”天啊!他愛死她這么有情緒了。
  倒是青娘气得直發抖,“玩得盡興嗎?”她咬牙問。
  “還不錯。”馮云笑臉相迎。
  “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我會難過嗎?”她緊緊握著拳頭,緊得手指都泛了白。
  “我現在知道了。”馮云立刻變嚴肅,知道也該是收場的時候了,再玩下去恐怕大事不妙,反正他已經得到她的反應。
  “現在才知道?”青娘泄憤的朝他胸膛槌了過去,雙手卻被馮云接個正著,順勢被拉進他的怀抱,“放開我。”她掙扎,不滿于他想用這种男性的魅力來解決問題。
  “不放。”馮云摟得更緊,還忍不住喜孜孜的低喃,“這樣好多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怎么生气了。”
  青娘惊得忘了掙扎,“你是故意的?”
  馮的毫無悔意的點頭,“不這么做,我如何得見你睽違已久的怒容。”
  “你喜歡我生气?”她還不知道他有這种“被虐待”的癖好。
  “那倒不是。”馮云抬起她的下巴,“我只是不明白你何時變得怯怯儒儒,在我面前連句大聲話都不敢說。你剛剛那樣不是頂好的嗎?想說什么就大聲說出來,何必顧忌太多。”
  這么說他不喜歡柔順謙恭的賢妻,反而喜愛河東獅吼的潑婦。天下有男子如此怪哉?
  這是他的真心話,抑或是想要她离開的詭計?
  不安襲上心頭,她竟然沒辦法下定決心去相信他的話。
  “再說。我們是夫妻,有什么心事不能對我說了”馮云繼續道,奇怪她竟無任何欣喜的反應。
  “望儿在哪儿?”青娘口气冷淡的出聲。
  馮云愣了一下,“青娘,難道你沒听見……”
  “你把望儿丟在哪儿了?”她不自禁提高音調,淚水也在眼眶里打轉。
  馮云被他的反應嚇到,也迷惑极了,“在湘云那儿。”他只好說出答案。
  青娘立刻掙脫他的怀抱,“如果你閒著沒事做,也不要拿我開玩笑。”她哽咽的嚷完,隨即傷心的轉身跑出議事房。
  馮云沒有追上去,只是大惑不解的看著她的背影,并猜想自己到底是哪儿做錯了?
   
         ☆        ☆        ☆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司徒山庄,之前的那一次是在湘云小姐大喜之日,她被迷昏送進洞房,也就在那一夜,她知道自己怀了望儿,能在絕望之下,心碎的离開岳陽。
  那天,她來得匆匆,也去得匆匆,根本無心去觀察這湖南首屈一指的富豪大家是如何。如今一瞧,這山庄之气派雄偉、优雅秀麗,果真名不虛傳。
  “馮夫人,令公子和我們家少夫人就在那儿!”領路的婢女指著前面的涼亭道。
  “謝謝,你可以走了。”青娘微微點頭,儼然是一位貴婦人的气勢。
  待婢女走后,她轉頭看向涼亭里的湘云,看她漾著幸福的微笑,看著望儿和她的女儿司徒倩倩在池塘里飄著鐵鍋玩。
  女人的幸福不就是如此嗎?但她何時才能有此福份?抑或她此生是沒辦法擁有了?
  壓著酸溜的心惰,她強迫自己笑著迎向他們。
  “娘。”望儿首先發現她,高興的朝她揮著手。
  “青娘?”湘云惊喜的走出涼亭,“你怎么一個人,我大哥沒陪你嗎?”
  說到了馮云,她的鼻頭就酸,終于忍不住在親切的湘云面前,放聲哭了出來,“湘云,到底你哥是為了什么娶我?”
   
         ☆        ☆        ☆
   
  听完了青娘的傾訴,湘云也不禁皺了眉,想想,也還真是有問題。
  如果說大哥不在乎青娘,那這六年來他嫌棄文聲的態度又為哪端?若說他在乎,他卻先娶了親,听說還和那位前妻感情甚佳,會是為了儿子還是為了讓馮家有個女主人?
  “該想個法子探一探。”湘云晃著腦袋在閨房里走來走去。
  “怎么探?”青娘拿著絹巾拭干淚漬。
  “這……”是呀,總要想個法子。
  万一惹惱了他,我怕望儿和我會万劫不复。”瞧他對司徒大哥那种態度,就知道他很會記恨。
  “如果他在乎你,就不會怪你。”湘云可不以為然,“再說,他要是敢對你們怎么樣,也還有我和文聲保護你。”
  “但……”青娘仍覺不妥。
  “你知道大哥最怕什么嗎?”
  青娘搖頭,記憶中好像沒什么能令他害怕的。
  “文聲。”
  “呃?”是嗎?她以為馮云是最討厭司徒大哥的,為何湘云會認為是害怕。
  “他最怕文聲把你搶走。”
  “但我和司徒大哥只不過是兄妹之情。”
  “但他就是怀疑呀!”湘云眨著靈活的大眼睛,“現在我們就讓他噩夢成真。”
  什么意思?
   
         ☆        ☆        ☆
   
  司徒文聲一派瀟洒的走進書房,含笑的看到他此生最知心的兩位紅粉,正融洽的竊竊私語。
  “這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呀!我的老相好和妻子竟然感情這么好。”他自以為幽默的說。
  湘云抬首對他柔柔一笑,“你的福气挺好的,不像我大哥他……”眼眸暗示性的瞥向青娘。
  司徒文聲立刻嗅到一股危險的气味,眼光不由移向一直垂著頭,不敢正眼瞧他的青娘,“發生什么事了,青娘。”
  “這……我……我不好意思連累司徒大哥。”青娘囁嚅著。
  怎么回事?司徒文聲皺起了眉頭。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是你大哥,而且還曾把你害慘了呢!”湘云卻笑得開心。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你們……是不是闖禍了?”他有一种預感。
  “還……還沒。”青娘的頭垂得更低了。
  “青娘要在我們這儿住上一陣子,你不會反對吧?”湘云斛下變得正經。
  “青娘要住多久都沒問題,我現在貫想知道你們做了什么?”司徒文凜凜的矗立在她們面前。
  青娘不安的瞥向湘云,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我剛剛差人送了個訊息給我大哥。”湘云無所懼的迎視他。
  “什么訊息了”最好是告訴馮云──青娘“只是”在此暫住個几天。
  “休書。”
  “什么休書?”他宁愿是斷絕兄妹之情的絕斷書。
  “青娘休了我大哥這個丈夫了。”她倒答得俐落,好似在談論天气似的。
  司徒文聲駭得扭頭厲聲問向青娘,“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我……”青娘心虛极了。
  “我還附加了個消息。”湘云扯扯他的衣袖叫回他的注意,“我告訴他──青娘要當你的二房妻了。”
  天啊!
  司徒文聲陡的睜大眼,腦海中不由浮現他那個大舅子怒發沖冠、青筋暴露,然后狂亂的揮舞著長劍,以力拔山河的气勢怒吼司徒文聲,不殺你,我誓不為人。
  “你們害苦我了。”他叫苦的坐進椅子,“你們為何要開這种玩笑?”他很清楚他和青娘僅止于兄妹之情,也不相信湘云會這么大方。
  “這不是玩笑,是試驗。”青娘終于抬起頭,勇敢的說了句話。
  “試驗什么?”文聲不解。
  “試驗大哥對青娘到底有多在乎。”
  “你們實在是……”司徒文聲气得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是什么?”湘云和青娘同樣好奇。
  “吃飽撐著,磨死男人的妖精。”司徒文聲沒好气的說。
  湘云正想反駁,卻突然沖進一個慌慌張張的仆人。
  “不好了,馮少爺帶了把長劍朝這儿沖來了。”
  司徒文聲立刻站起,“瞧你們做了什么好事?”他不滿的嘟嚷,發覺門外一陣騷動,正在接近中,“我不管了,你們自己去解釋清楚吧!”說完,輕盈的朝著一扇開啟的窗子躍去,隨即消失了蹤影。
  “怎么辦?”青娘有些不知所措。
  “別慌,就照我們剛才的劇本做吧!”湘云倒是鎮靜,嘴角甚至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
   
         ☆        ☆        ☆
   
  縱使有五、六仆人死命阻擋,仍擋不住馮云怒气勃發的前進之聲,再加上他手中提有寒光冽冽的長劍,更令人對這位凶神惡望而生畏。
  “砰”一聲,他踢開了書房半掩的門,卻沒有看見那位令他深惡痛絕的“妹夫”,只有兩位沉靜的紅妝彷若無事的吃著茶。
  “司徒文聲在哪儿?”聲音里火藥味十足。
  “大哥,你來得還真快。”湘云對他嫣然一笑,完全無視于他的怒气。
  “馮少爺,你找文聲有事嗎?”青娘卻冷著一張臉。
  她竟然如此親昵的呼喚那混蛋的名字,卻反而疏遠的稱他為“少爺”,難不成,她果真變心?
  “走,跟我回去。”他咆哮,以不容她反駁的气勢靠近。
  青娘動作更快的自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我死也不离開這里。”沒有顫抖,沒有恐懼,只有肯定。
  他的反應使得馮云硬生生的站住,“你是什么意思?”
  “信里不是寫得很清楚,她不想當你的妻子了!”湘云邊說邊走到青娘身邊助她聲勢。
  這算什么妹妹,竟想把大嫂變成共享丈夫的妹妹,真是世俗所不能容也!
  “你到底有什么企圖?”馮云壓抑著想要掐死她的沖動,恨极的咬牙問。
  “我打算成全青娘的愛戀,讓她跟文聲能日夜相守。”湘云惋惜的朝馮云一歎,“大哥,你就放棄吧,青娘自始至終,只惦念著文聲一人呀!”
  馮云如遭五雷轟頂,他此生最大的夢魘成真了,青娘真的只愛司徒文聲,他只是個代替品,只是她勉強湊合著的選擇。如今青娘要回去她所愛的司徒文聲身邊,与他相守,為他生儿育女……鏘!馮云手中的長劍頹然的落地。
  那一副失魂的樣子,看得青娘好不忍,多想丟了手中的匕首奔向他,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湘云小姐唆使她的。才剛跨出一步,她馬上就察覺到湘云不贊同的拉扯住她。
  “青娘,這是真的嗎?”馮云沉著聲音痛心的問。
  “我……是的,對不起。”青娘終究還是狠下心腸。
  馮云不敢置信的倒退數多,“那我算什么?你到底把我這個丈夫當什么?”
  淚水滑落了青娘的雙頰,“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這一聲聲的對不起更敲痛了他的心坎,憤將遠遠不及那深切的心痛。多年的相思,費心的安排的一切,全都是為他人作嫁。
  老天待他何其殘忍呀!
  哈!哈!
  冷笑一聲聲的自他喉頭苦澀溢出,他蕭瑟的轉身,“我明白了,好,我成全你。
  他舉步落寞的走向門口。
  青娘手中的匕首徒然落地,她想奔向他企求他的諒解,但湘云卻死拉著她。
  “別忘了,你想知道的答案。”湘云低聲提醒她,對大哥這种干脆“相讓”的態度感到不悅。如果他真的在乎青娘,搶也要把她搶走呀!
  “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青娘尖銳的質問,“是馮家急需的管家婆還是你奇才儿子的母親?”
  馮云沒有停下腳步,“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你們談完了吧?”司徒文聲突然出現在門口,卻剛好突然面對馮云傷痛的雙眸,看來惰形并不是他想的“誤會冰釋”,他得小心馮云隨時會捅他一刀,“大哥,她們都跟你說了吧?”他討好的露出笑臉。
  那抹笑似乎在嘲弄著他的失敗,沒錯,他敗了,敗得令地想殺了這混蛋,但這混蛋卻能使青娘幸福快樂。
  “你……要好好的待青娘。”他好不容易講出聲。
  呃,他在說什么?
  “若你敢錯待她,我第一個不饒你。”
  當年他妹妹出嫁時,他也這么說過。莫非她們沒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走了,祝你們幸福。”馮云直接掠過他离開。
  “大哥……”司徒文聲想追上他,但隨即一想,還是該先跟她們問個清楚比較好,但轉頭一看……“湘云?”青娘梨花帶雨的哭倒在湘云怀里。
  “大哥是個笨蛋,他竟然就這么走了。”湘云忿忿的罵。
  看得司徒文聲直搖頭。
   
         ☆        ☆        ☆
   
  馮云心情惡劣的走進酒窖,筆直的走向最大的酒缸,然后毫不猶豫的撕開封口,對那扑鼻的酒香毫無所覺,只是凝望著那酒面上的倒影。
  心痛忿恨交集的打擊他的心胸,他多想就這么跳進這缸里淹死,不然把它喝光撐死,那樣就不用心痛,不用再听到青娘的消息了。
  俯下身,他睜著雙眼瞪著近在咫尺的好酒,突然覺得自己好窩囊,他到底在做什么?
  喝酒燒愁嗎?這是他最不齒的。
  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嗎?他何時變得這么好商量,變得如此容易放棄?
  站起身,他打量著酒缸中的自己,他哪一點比司徒文聲差?沒有比他丑也沒有比他矮,气勢當然也沒有輸他,名聲更是好過他數百倍。
  岳陽城里有數不清的女孩子對他心儀愛慕有加,若不是他矜持,如今多的是死心塌地的妻妾。別的女人能有如此眼光欣賞他,沒道理青娘會對他毫不心動。
  只要她有絲毫心動,他就有机會奪得芳心,對嘛把她搶回來才是他的作風嘛!
  決心已下,他首度露開笑容,神采奕奕的步出酒窖,卻意外在酒窖門口遇見正拿著葫蘆灌酒的司徒文聲。
  “你在這里干什么?”馮云十分不悅的粗聲質問。
  而司徒文聲卻放下葫蘆開怀的笑了,“我還擔心你會爛醉如泥,正考慮著是否要進去扛你出來呢!”
  馮云不客气的更上前一步,“你在這里干什么?”
  “我想我們男人該站在同一陣線制止她們了。”司徒文聲將葫蘆伸到他面前,“要喝嗎?”
  馮云撥開它的手,“把話說清楚。”
  司徒文聲仰頭又喝了口酒,“我無意娶青娘進門。”他老實說。
  “很好,我也無意將青娘讓給你。”
  司徒文聲訝异的瞥向他,“可是你下午不是……”
  “你要青娘,除非我死。”馮云鄭重的強調。
  司徒文聲又展露了笑容,“我哪有那個福份要她,再說青娘心里也只有你。”
  馮云怒騰騰的抓住他的衣襟,“你是在尋我開心是吧?”明明青娘說她“現在”
  只在乎司徒文聲而已。
  “這是個試驗,是她們倆設計的。”司徒文聲毫不慌張,猶慢條斯理的答。
  “試驗什么?”他的心跳竟期待的加快,難道青娘不是變心?
  “她們想要知道青娘到底對你有多重要。”
  “什么?”馮云實在不敢相信,“難道青娘看不出來我愛她?”
  “你跟我講做什么,你應該去對青娘說呀!”司徒文聲有點好笑的推開他的手。
  “試驗我?”震惊過后是逐漸膨脹的不悅,“她竟然試驗我?”
  “我也覺得她們太過份了。如何,想不想教訓她們一下?”
  “你想做什么?”馮云警戒的看向他。
  司徒文聲露齒一笑,“借你的寶貝望儿一用。”
  望儿,他的儿子,天啊,為了青娘的事,他几乎把他給忘了。
   
         ☆        ☆        ☆
   
  青娘黯然神傷的整夜難眠,憔悴了自己的顏容,更疲乏了自己的心神。
  她多想化為無憂的白云邀游天際,多想變為池中漂浮的鐵鍋,隨波逐流。
  “娘,娘。”望儿慌張的聲音使她不覺的站起身。
  “娘,爹他……爹他……”望儿喘息著難以說清楚。
  “你爹他怎么了?”青娘擔心的問。
  “爹他被人打傷,听說快死了。”
  青娘從這消息嚇得搖晃了几下。怎么會呢?昨天看他還好好的,怎么轉瞬間就命在旦夕?
  “娘,我們快回去吧!”望儿著急的扯著她的衣服。
  “好,好,我們走。”青娘立刻撩起裙擺奔向馬房,滿心只有慌張,只有恐懼。
  在馬房前,她看到湘云已經焦急的在等待,看來她也知曉噩耗了。
  “青娘,你听到消息了吧?”湘云拉著她走上已經准備好的馬車。
  青娘木然的點頭,“我要回去。”
  “好,我們回去。”湘云合上車門,馬車隨即移動,“但我怀疑大哥是真的受了重傷?”她低喃,對這馮府傳來的急訊感到奇怪。大哥何時會与人打架了?
  “姑姑,爹才不會做這种事讓人著急呢!”望儿不平的抗議。
   
         ☆        ☆        ☆
   
  馬車剛在馮府門前停住,另一騎也同樣停在門口,從馬上下來的是一臉陰沉的司徒文聲。
  “瞧瞧你們干了什么事?這下鬧出人命了吧?”司徒文聲一看到她們就破口大罵,也不管她們反應何就逕自沖入門內。
  這一罵更令她們忐忑不安了。
  “大哥他真的……”湘云再也說不下去了。
  “要是寒山死了我也不會獨活。”青娘哭出聲,激動的往門內沖,往他們的臥房奔去。
  “青娘,等等我”湘云哽咽的追過去,才跑沒几步就被突然冒出的馮延年擋住了。
  “湘云,跟我到書房。”馮延年厲聲命令,打算要好好訓斥一下這位“謀害”大哥的寶貝女儿。
  “可是大哥他……”湘云突然領悟的睜大雙眸。若是大哥命在旦夕,爹還會如此自若的堵在這里嗎?她被耍了,那青娘她……“還管你大哥,再管,我馮家就倒大楣了。”馮延年怒目瞪視著她,瞪得湘云心虛的垂下頭。
  另一方面,小望儿則志得意滿的跳到在屋檐下等待的江姥姥面前,“姥姥,我讓娘又跟爹在一起了,還要多久,我才能有個弟弟玩?”
  “快了。”江姥姥愛怜的撫著望儿的頭微笑的說。
   
         ☆        ☆        ☆
   
  沖進臥房內,她完全無視于站在床邊的司徒文聲就直接扑到床邊,在看到床上一臉慘白的馮云后,她心碎了。
  “寒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邊哭著邊搖著他,絕望的想要搖開他緊閉的眼睛。
  “別搖了。”司徒文聲按住她的手,“再搖下去只會讓他的傷更重。”
  “司徒大哥,寒山他……他……”青娘哽咽著,心中千万悔恨,卻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是寒山給你的信,我剛剛在桌上看到的。”他將信封遞給了她。
  青娘搖頭,“我不要看,我只要寒山好起來。”嗚嗚的抽泣聲中,她索性將臉埋進濕冷的棉被里,以至于漏看了“病得快死”的馮云偷偷睜開雙眼,朝正在偷笑的司徒文聲擠眉弄眼。
  司徒文聲會意的點頭,“那我念給你听,”便逕自抽出信紙念出聲。
  致吾妻青娘:本持一片痴心欲与卿共度此生,奈何卿心系他人,不忍卿再為情苦,夫決意成全。
  恐怕蜚短流長讓卿難,夫愿一死讓卿名正改嫁,永逃流言之苦。末請卿善待吾儿并育其成長,來日讓儿光耀馮家門楣。
  夫寒山絕筆原來……原來馮云是故意尋死的,目的只是要讓他的改嫁“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天哪!一場假戲竟害死了她的丈夫。
  “寒山,”青娘抬起淚痕斑斑的臉,“你放心,我不會改嫁,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死。”她重重的起誓,絕望的雙胖四處的在房間搜尋。
  “你在找什么?”司徒文聲警覺的問,直覺的猜到她在找死。
  看遍全房也沒發現到任何可以“速死”的工具,迫不得已她只好站起來,以“万夫莫敵”勢,猛然的就往牆壁撞。
  咚!
  她被反彈在地,不由得疑惑的抬起頭看向那堵“軟牆”──竟是司徒文聲寬厚的胸膛。
  “我要跟寒山一起走。”她立刻爬起來,轉身就想往床頭的柱子撞去。
  司徒文聲及時拉住了她,“干嘛要跟他一起死,他死了,也還有我照顧你呀!”
  撫著仍隱隱作痛的胸口,他厲聲想要喝醒她。
  “寒山走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她哭著,用力扳開他的大手。
  “那望儿怎么辦?你忍心拋下他?”司徒文聲更形嚴厲。
  “望儿有你們照顧,他會過得很好的,放開我。”她叫。
  “你當真這么愛他?”司徒文聲逼近的問,“愛到可以為他死了”
  “對。”青娘毫不遲疑的點頭,“雖然我們處得不好,但……”她的心早已在六年前,陷落在他冷漠的身上。
  “不后悔?”
  “不后悔。”她再次肯定的說。
  “很好,”司徒文聲滿意的點頭,“那我就成全你。”猛力將她一堆,不是推她撞向床頭的柱子送死,而是將她推向床上与傷者“送作堆”。
  “寒山?”青娘立刻惊慌的想撐起身子,深怕輕盈的身子會將馮云給壓死,卻發現身后有股力量緊緊的鉗著她,她立刻抬頭,望進了馮云深邃的眼眸。
  “寒山,痛嗎?”她低喃,柔情万千的凝視著他。
  司徒文聲見狀,已知大功告成,隨即悄悄的步出房門,并好心的為他們合上門。
  房間內,馮云靜靜的搖頭,心疼的瞧著她楚楚可怜的淚臉。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你的。”青娘發誓的說,仍未發現有任何不對。
  馮云點頭,“此生此世,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好,我也不會离開的。”她喊,埋進他的頸項,感受到他“最后”的余溫及芳香扑鼻的粉味。
  咦?粉味?
  她立刻警覺的抬頭注意他那蒼白的臉,那分明是白粉嘛!
  “我也愛你。”馮云見情況不對,立刻開口想要平息佳人即將爆發的怒气。
  青娘愣了一下,“真的?”怒气逐漸被喜悅取代。
  “真的。”馮云舉起手發誓。
  “愛到可以為我死?”青娘挑著眉。
  馮云吞了吞口水,“可以。”八成他是發覺被騙要報仇吧?
  “愛到可以原諒我任何過錯?”
  “可以。”
  “謝謝。”青娘擦擦淚,“在我倆臨死前,我想要向你坦承一件事。”她說得很鄭重。
  “什么事?”馮云頓覺心惊膽跳。
  “其實望儿他……他不是你的孩子。”青娘掩飾的垂下眼撿。
  “什么?”馮云立刻怒吼的生起來,該死的司徒文聲呀!
  青娘假裝什么都沒發現,“寒山,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奢望你原諒我,只祈求你寬容的讓我陪你一起死。”還逼真的舉起衣袖在眼睛前挪著移著,好似在擦淚。
  馮云不吭一聲的瞪著她,胸中火焰狂燃。但他雖沖動卻也不是傻子,難道會看不來這是個不入流的玩笑嗎?怒火終于慢慢熄滅。
  “沒關系,我原諒你。”他卻不點破的繼續裝下去,惊得青娘忘了哭,“忘了你騙我,還想要考驗我。”馮云微笑的接下去。
  “你……”
  “我愛你。”馮云柔情的重申。
  青娘高興得紅了雙頰,“我也……”
  “望儿是我的儿子。”馮云拉她入怀,“我也相信你不會气我騙了你。”
  “才怪。”青娘嘟著嘴。
  “沒關系,讓我來消消你的气。”馮云將熱唇印上她嗽起的紅唇,然后大手一揮──紅色的紗帳輕飄飄的合上,遮住了綺麗的春景,卻掩不住令人臉紅的喘息。
尾聲

  五年后──僻哩啪啦的鞭炮聲熱熱鬧鬧的響徹馮府,道賀聲更是連綿不絕。每一聲恭賀都讓馮延年笑得更是合不攏嘴。
  真是祖宗有德,讓他能得這么一個寶貝孫儿,才十歲就輕而易舉的考上秀才。真是連作夢都會偷笑呢!
  但在一旁的馮云卻只是微笑點頭的接受恭賀,心里頭雖然比他爹還得意,但他卻不表現出來,最主要還是為了要以身作則給望儿看。
   
         ☆        ☆        ☆
   
  在后院的房里,身怀六甲的青娘正費心的幫望儿穿戴整齊。
  “望儿記住,待會儿見到大家,千万要謙虛。別浪費了爹娘這些年教你的苦心。”
  她系著他的衣帶。
  “放心望儿絕對不會讓娘失望的。”望見拍著胸脯。
  青娘還是很擔心,“望儿,你將來的路還長著,考上個秀才也沒什么好得意的。”
  “當然。”望儿點頭同意,“這秀才很容易就上了,干嘛高興,瞧爺爺那樣子……也不怕人說他大惊小怪。”
  “你哪里謙虛了。”青娘直皺眉頭。
  望儿眨眨天真的雙眸,“在自家人面前沒關系啦!”
  真的沒關系嗎?
   
         ☆        ☆        ☆
   
  隨著一陣陣的掌聲,望儿微笑的走進門,恭恭敬敬的向大家拱手一揖,“謝謝大家盛情來為望儿的小小成就登門道賀。”
  “馮秀才這哪算小小成就,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將來一定更可觀,咱們岳陽就全看你了。”縣太爺微笑的高捧著望儿,后頭馬上就跟著一堆附和之聲。
  這情形讓馮云皺緊了眉頭。
  “你看望儿會不會原形畢露?”青娘自內堂走來,擔心的附在馮云耳邊低問。
  馮云轉頭,安慰的對她一笑,“放心,望儿很聰明的。”只是在這么多人捧他的情況下,他會不會得意忘形就很難說了。
  “但望儿已經很久沒被這么多人盛大的捧了。”青娘也同樣擔心著。
  馮云只好拍拍她的手,“別操那么多心,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別累坏了。”
  青娘歎气,“這教我怎么不擔心。”
  “請馮秀才作一首詩。”
  “對,請小秀才作詩。”
  “請縣太爺出題。”
  “好了。”縣太爺伸手壓下眾人的鼓課,“如何?馮秀才愿意嗎?”
  望儿再度拱手,“蒙各位不棄,晚輩豈有說不的道理。”他笑。
  青娘握緊馮云厚實溫暖的大手,心里十分擔心。
  “那么你就以今天的景況入詩好了。”縣太爺吩咐道。
  望儿領命,不忘朝馮云和青娘俏皮的眨眨眼,隨即沉思似的晃起腦袋,“早得功名傳岳陽,連受恭賀競頌暢。功令尊老喜眉上,卻讓小子不敢忘。忘卻謙德是非德,謹記矜夸非禮常。爹娘怎不把心放,小子哪敢不增長。”
  一詩作罷,輕笑聲四起。
  “看不出來馮少爺家教緊得很呢!”縣太爺搖頭笑說,眾人也群起附和。
  馮云被說得有點難堪,不悅的瞪向佯裝不解的望儿。
  “還好他這詩做得有趣。”青娘撫慰的握緊他的手。
  馮云不得不同意,若望儿將這詩做成獨一無二的杰作,那結果……“我這孫儿很不得了吧?”馮延年喜孜孜的炫耀,全然不察馮云憤怒的眼光。
  “是呀!是不得了。”縣太爺點頭稱是。
  “兩位過獎了,天下能人异士之多,豈只獨有望儿。我若能創一番事業也難說是我才能高,大抵運气較普通人好吧!”望儿竟大聲的自謙。
  “不枉我們教他這許多。”馮云欣慰的向青娘看去,只看到她眼眶含淚的點頭。
  不禁感動的攬住他的腰,在她耳畔輕語,“從今以后,就是我們馮家和樂的日子,我們要一起度過喔!”
  青娘笑著點頭,緊握住馮云作無言允諾──當然,這還用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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