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章


  在灼熱的煉獄里,全身乏力的他一直見到他的小女儿──芳琇,琇儿置身在血紅的火焰中,淚流滿面地伸手向他,微弱的哭喊著──爹,救救我,我不想死……他奮力的想要靠近愛女,無視囂張的烈火,不管全身泛滿的灼痛,但不管他如何努力,琇儿仍离他這么遙遠,甚至身影逐漸消失,像山中的迷霧般揮發成無形。
  “琇儿,不要走……”他聲嘶力竭的喊。
  然后,一聲聲呢喃像股清流般划過灼熱,前來安撫他激蕩不已的情緒,并帶來一陣陣冰涼的撫触,替他驅走不舒服的熱度。
  那溫柔的嗓音好熟悉,像极了多年前他愛過卻深深傷了她的女子。會嗎?可能嗎?
  費力的張開眼睛,他看到了她。
  “沅青?”
  這是個夢吧!
  他的沅青早在六年前离他而去,音訊杳然,任他如何苦心尋找地無所獲,如今在眼前的她恐怕是個幻覺吧!
  但這夢真美。他不只見到了沅青,還見到了他無緣相見的儿子。
  嘻!儿子耶!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        ☆        ☆
   
  再度睜開雙眼,他只見到陌生的床舖。這不是他的房間,他想。
  空气中彌漫著藥味,沉滯的气氛顯得悶熱,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他獨自慢慢拾回記憶……對了,他被那個古怪的司徒文柳丟進棚子里“生病”,真不知道他想干么?
  什么叫教未來的狀元公什么是謙虛?
  胡扯一通,還虧司徒文聲對他贊譽有加。
  糟!琇儿?
  他猛然翻起,卻扑通的摔倒在地,他惊訝的想要爬起,卻發現無論如何努力也站不起來,看來他病得不輕。
  該殺的司徒文柳竟害他變得如此不濟事。
  “馮爺,你下床做什么?”江姥姥艘進門來,气定神閒的問,也不急著去扶他。
  馮云沮喪的望著眼前五十多歲的婆婆,“請問,我昏迷了多久?”
  “有三天了吧!”江姥姥叉腰睨著他。
  馮云臉色變得慘然。三天?恐怕琇儿早已魂歸西天了,可怜的琇儿呀!
  “怎么?想琇儿?”江姥姥踱到窗邊倒了杯茶。
  “你怎么知道?”他大惊,他無暇顧及這樣躺在地上很難看。
  江姥姥從容的喝了口茶,“你在昏迷中一直叫著這個名字。”
  原來如此。
  “琇儿是你心愛的人?”江姥姥又問。
  “唉!”馮云凄然的歎气,“恐怕再也無緣相見了,我可怜的琇儿。”
  砰!江姥姥气忿的將茶杯接到桌上。
  “婆婆,怎么了?”馮云勉強的轉頭看她。
  “你放心。──江姥姥狠狠的瞪他一眼,“我們已經托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她不平的反應令人起疑,但令人更不解的是──“婆婆何以知道晚生家在何方?”
  江姥姥愣了愣,隨即恢复了臉,“對不是你自己說的。”答得挺沖的。
  那他憾很厲害嘛!不但在昏睡中自報姓名,還說明了家居所在,該不會連家中成員及祖宗十八代也全透露了吧?
  這可能嗎?她的反應也很奇怪,似乎……有所隱瞞?還有,她所說的“我們”是指她跟誰呢?
  “婆婆,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不行嗎?”江姥姥戒備的瞪著他,這小子看起來傻不隆咚的,沒想到還挺精明的。以后可得小心,少見為佳,少說為妙。
  “當然行,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馮云強作微笑。看來的确很可疑,如果可以,他真想查個徹底清楚,只是他得先赶回岳陽給琇儿辦喪。
  “婆婆,你可以扶我站起來嗎?”他輕聲的開口,對于向一個老婦求助的這檔事,實在感到羞恥,但他又無可奈何。
  “你自己爬不起來嗎?”江姥姥狐疑的上前,“你不會這么沒用吧?”
  不好意思,這“時期”的他正巧這么沒用,全都是司徒文柳那小子害他的。
  “婆婆,我大病初愈,全身無力。”他沮喪的沉沉低訴。
  听得江姥姥猛蹙眉頭,不知道這小子這一“腳軟”,是要拖到什么時候才有那個能力自己离開。這樣一來,青娘和望儿得過些日子才能回來。真是的,這小子為什么不燒一退就拍拍屁股走人呢?
  “你真是個麻煩。”江姥姥不由得埋怨。
  奇怪,她干嘛這么討厭他呢?
  經過近十天的休養,他終于稍能舉步走一小段距离了。再過個几天,他應該就有能力离開這個小屋,找個江姥姥以外的人講話吧?
  他簡直快被悶瘋了。
  常常早上一起來,就見床邊擱著一堆飯菜,任他如何叫喚也不見人來應。就這樣獨自過了一天,他才知道,原來那堆飯菜是含著早餐、午飯、晚膳的,這算什么待客之道嘛!
  竟然將他這么一個“病人”丟在空蕩蕩的屋里,然后跑到外面閒晃,簡直不把他當個人。
  唉!沒個講話的對象,也沒個閒事做,這种“悠閒”的日子可還真難受,只好每天舉舉手腳,走步,想想還真窩囊呢!
  像現在這樣,坐在門檻上,有气沒力的看著藍空,滿腦袋全都是罵那個司徒文柳的字眼。
  “下次別讓我遇見,若叫我碰上了,我絕對要他向我磕頭求饒。”
  “喂!你在想什么?”一個力道將他往前推。
  虧馮云反應快,在落地前用手撐住,才逃開了吃土的下場。但不悅卻升了上來,他十分討厭會用這种方式打招呼的人。
  怒沖沖的轉頭看去,眼前竟是個四、五歲的小娃儿。
  “大叔,你還在呀?”望儿笑嘻嘻的看著他坐正了身子。
  “你是誰?”馮云奇怪的看著他,總感覺有一股熟悉,好像曾在哪儿見過似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望儿怪叫,“你不是想當我爹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誰。”
  “胡說。”馮云沒好气的斥責,不知這孩子何以如此妄想,竟要他當爹。
  “我哪里胡說,那天你不是壓著我娘生弟弟嗎?”望儿非常肯定的叫著。
  有這回事?馮云嚇得青了臉。
  難道他在不省人事之際輕薄了他娘,這……難怪江姥姥不給他好臉色看,不砍了他已經算對他客气了。
  天哪!他怎會做此糊涂事?還叫個小子給瞧見了。
  可恥!
  “那……你娘現在在哪儿?”他惊惶的問,心里七上八下的,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望儿搖頭,“不能告訴你,我娘躲著你呢!”
  “躲我?”一定是被他嚇著了。
  “我娘說她不要你當我爹。”一副你配不上我娘的樣子。
  “你跟你娘住?”馮云換了個話題,想要旁敲側擊出答案。既然他已經輕薄了人家,那么他就會負責到底,就算要接她進馮府也好。只是……若尋著了沅青的話……那……望儿點點頭,坐到了他身邊,“還有姥姥也跟我們一起。”
  “那你爹呢?”馮云小心的問。
  望儿丟著石頭玩,“我還沒生出來之前就死了。”
  馮云不知是該高興于沒有一個怒火沖天的丈夫拿刀追殺他,還是該憂悲于可能墜入個攻于心計的女子的陷阱,終其一生無法超脫。
  即使下場悲慘,他還是應該負起道義上的責任,万万不能將發生在沅青身上的錯再施于另一個女人的身上。
  “唉!”他認命了,“你娘叫什么名字呢?”口气顯得沮喪。
  “你真糊涂,”望儿不以為然的睨著他,“難怪娘不要你,你真是笨得可以。”
  被一個小娃儿罵笨?
  “那你又有多聰明?”他粗聲道,并突然覺得跟個小孩一般見識的自己很可笑。
  “我可是國家未來的棟梁。”望儿抬高臉傲然的宣布。
  “哦?”馮云有趣的看著他,挺好奇這小小子哪儿來的自信如此狂妄。
  “別看我不起。”望儿鄭重的警告,“別看我小小年紀,我可是百年難得的奇才。
  “是嗎?”馮云失笑,相當好奇是怎么樣的母親,竟會教出如此會吹牛的小孩子出來。
  “別怀疑,”望儿嚴肅的看著他,“我不但精通詩詞歌賦,我還熟讀經書史策呢!”
  “哦,譬如哪些呢?”馮云很怀疑。
  望儿得意的停了一聲,“最基本的是司馬遷的史記,當然還有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
  啪!啪!啪!
  馮云的掌聲打斷了望儿的自我介紹,“太厲害了,真令人佩服。”他笑道,根本不當他的話是真的。
  望儿卻得意的抬頭挺胸,“我以后一定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是呀!”馮云附和的點頭,“那你要當什么官?”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望儿白了他一眼,“第一步當然是要當上狀元。”
  狀元?
  馮云愣住了,腦海浮現了司徒文柳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希望你教會未來的狀元公什么是謙虛。
  說的該不會是眼前這小子吧?馮云難以置信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望儿。
  謙虛?這小子全身上下根本沒個謙虛的骨頭,教他……簡直是自找麻煩,再說,他為何要攬下這檔事,光是他母親就夠他頭疼了。
  “你娘在哪儿?”馮云正色道,決定不再多說廢話。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望儿朝他做了個鬼臉。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分不清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你不說,到時吃虧的可是你跟你娘喔!”
  “吃虧?”望儿不解的等著馮云解釋。
  馮云點頭,口气變得沉重,“如果你娘怀了弟弟,肚子就會變大,到時若沒人出來當爹,那你娘就會被大家欺負。”而他,也沒辦法忍受再一次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每當想起沅青和他的孩儿可能在外受到欺凌時,他總是汗涔涔的絞痛了心,恨不得時間能夠倒轉,恨不得當年的儒弱從不存在,但這些奢望從沒實現,而他的悔恨也永無止盡。
  “為什么大家要欺負娘?”望儿著實不了解。
  這不是個孩子能夠理解的答案,馮云不由得低歎,“因為一家人應該在一起。
  總不好坦承是禮教規條太不通人情吧?
  “喔!”望儿似有所悟的點頭,“一家人包括父母和小孩,沒有父親的會被欺負。”
  “可以這么說。”馮云點頭,為他靈敏的領悟力感到欣喜。
  “那為什么以前沒人欺負我呢?”望儿更不了解了。
  那是因為你太自大,根本察覺不到。
  “因為你娘不想讓你知道吧!”馮云選了另一個答案。
  “是嗎?”望儿臉上露出擔心,顯示對馮云深信不疑的態度,“我不要娘被欺負。”
  “那你就告訴我,你娘在哪儿,我好保護她。”
  “你真的會保護娘?”望儿清澄的眼睜充滿期待。
  “真的。”馮云鄭重的表示,但心頭卻仍有一絲愧意,畢竟利用孩子的天真來達到目的,并不是件光榮的事。
  “好。”望儿肯定的點頭,終于決定泄露母親的行蹤。
   
         ☆        ☆        ☆
   
  即使知道了那女人的下落也是沒用,以他現在孱弱的体質,如何走上兩個時辰到那一位“林員外”家呢?
  馮云緊蹙著眉頭,低首瞧著望儿活力十足的模樣,心里著實佩服──這一位稚小子竟獨自一人走上兩個時辰來“回家看看”,毅力著實惊人。
  “你現在要怎么做呢?”望儿一臉好奇。
  馮云回過神,“我必須得見你娘一面。”好商量補償的方法。
  望儿搖頭,“只要你不走,娘宁愿待在林員外家幫人做衣服也不會回來的。”
  這點著實奇怪,明明她吃了大虧,卻不出來要求賠償,反而躲起來避不見面。
  到底在怕什么?
  “那么,我只好暫時离開了。”他歎气,以他現在的身体,當然難以离開,唯一的方法是躲起來,避不見面,好讓他們誤以為他已經离開了。
  “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囉?”望儿喜形于色。
  馮云歡笑的點頭,內心相當煩惱該如何躲才是最好,更重要的是哪個藏身之處會增加他虛弱的程度。
  “你可以回去跟你娘和姥姥說家里沒人,那位大叔走了。”馮云吩咐著。
  望儿興奮的點頭,“好,我立刻回去。”
  馮云看著也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彭,不禁感歎起自己的時運不濟,尤其是在姻緣路上。
  因為阮青的失蹤,他連著几年拒談婚事,直到父親以馮家、性命相逼……他終于妥協,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了西秦村黃舉人的么女,豈料妻子過于嬌弱,在生下琇儿后即撒手西歸,更慘的是,琇儿柔弱的身体比起她母親來,還猶有過之。如今,因一場“風寒”,竟讓他在人事不知之際毀了另一個女人的名節……唉!老天真是會捉弄人。
  慢慢的站起身,他忍住腦中的昏眩,一步一步小心的往房間走去,并開始思索──他該躲在哪里好呢?
  突然,他眼光鎖在床上。
  嗯,他知道該躲在哪儿了。
   
         ☆        ☆        ☆
   
  馮云不知費了多大的努力,才不去注意那深積的灰塵及令人作嘔的蟑螂爬來爬去。
  為了要跟她“說個清楚”,他竟落到委屈自己躲在“床下”,真悲慘。
  眼看天色漸暗,月光銀亮的洒了進來,他所等待的足音卻仍遲遲未出現。
  難道,她們不回來了?
  那他這番“委屈”豈不是白費?
  唉!
  “娘,走快點,我肚子好餓喔!”
  是望儿的聲音,她們終于回來了。他屏气凝神的等待著,心響不住的擴大跳動。
  砰!是大門被打開了。
  “小孩子就是這么沒耐心。”這聲音是江姥姥的,他認得。
  然后是另一個女人的細語呢喃,太遠了,听不清楚。
  “姥姥,走快些,快點儿將你手上的湯熱給我喝。”望儿迫不及待的又跑出去。
  “真饞嘴,不怕人家說你這奇才沒口德。”
  奇才?難不成那小娃儿真有兩把刷子,馮云又惊又疑的暗忖。
  “你還能跑這么快?”終于听清楚了另一女人的聲音。
  咦?這聲音好熟……是沅青嗎?這有可能嗎?他不禁更屏息以待。
  “你今天走了這么久的路,難道不累嗎?”她斥責的問。
  是沅青,的确是沅青的聲音,沒想到竟然會是她,太好了,老天爺,真是謝謝激動充塞滿胸,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爬离這“鬼地方”,跑出去好好迎接她,無奈乏力的四肢竟不顧沸騰的腦子,只愿自顧自的慢慢移動。
  “小孩子嘛!總是好動了些。”江姥姥終于踏進門,“看來你那位冤家真的走了。”
  對了,她們不喜歡他。馮云苦澀的想起。
  于是他又慢慢的縮回床下。
  “姥姥,你答應過我不再提起他的。”青娘也進了門,“以后不要再說起他了。”
  “娘,為什么你那么討厭那位大叔?”
  望儿?那么望儿不就是他的儿子嗎?
  嘻!他的儿子真可愛,而且也好聰明,長大后的前途絕對不可限量,一定可以成為國家的棟梁……“不為什么。”青娘走進了房門。
  馮云近乎痴迷的看著那移動的羅裙繡鞋。
  “望儿,來姥姥這里,姥姥熱湯給你喝。”
  “等一下。”望儿叫道,跟著進了房,“娘,如果有了弟弟怎么辦?”
  “別傻了。”青娘將行李擱在床上,“你不會有弟弟的。”
  “真的?”
  “真的。”
  “那我們不需要爹囉?”
  “你爹已經死了,有娘在就夠了。”
  “沒有爹在……你不會被人欺負嗎?”
  青娘沉默了一會儿,“說,這次又是誰教你的?”
  “孔子說的。”望儿胡扯的應。
  “哪一句?你將原文背給我听。”顯然并不相信。
  “背給你听,你也不知道,因為你又沒讀過。”望儿口气挺得意的。
  “你……真是人小鬼大。”青娘低斥。
  “娘,真的沒人欺負過你嗎?”望儿不死心的又問。
  “沒有。”青娘答得又快又干脆。
  但床底下的馮云并不相信,他知道他所認識的沅青是個不會埋怨叫苦,只會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如今這么說,無非是想讓孩子安心罷了。
  想起她离開之后所可能遭遇的苦難,他就心痛溢滿胸臆,再也忍不住了──冷不防的伸出右手,他朝她纖細的腳踝抓去。
  “啊!”青娘嚇得放聲尖叫,然后咚地一聲坐倒在地。
  青娘眼光下意識的往床下瞄,藉著微弱燭光,她又見到那熟悉的臉龐──是馮云,那個早該离去的冤家。
  震惊与不信迅速掩去,沖勁更猛而出的是憤怒。
  “卑鄙。”她不屑的啐道,踢開他的手。
  “大叔,你怎么還在?”望儿則有趣的蹲下身,好玩的看他慢慢爬出來。
  “發生了什么事?”江姥姥警戒的跑進來,手上赫然拿了把亮亮的菜刀。
  “下流。”青娘又罵。
  所有激奮的心情,隨著這兩句爛罵而減褪了。雖然她的反應實屬情有可原,但他仍無法泰然接受。
  慢條斯理的從床下探出身后,他沉靜的問,“為什么躲我?”
  “原來是你這小子。”江姥姥看清了是誰后,膽子立刻變大了,毫不猶豫的上前拉住他,使勁的將他拖出床下。
  馮云也不反抗,反正他無力反抗,“姥姥,你贏得并不公平。”
  “所以你就使騙?”江姥姥气呼呼的拿著菜刀在他面前揮呀揮的。
  “姥姥小心,殺人可是要坐牢的。”望儿擔心的提醒,但擔心的對象卻不是馮云。
  青娘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緊抿的雙唇固執的不泄露任何情緒。
  “而你卻故意瞞我他們母子的事?”馮云也控訴回去。
  “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种話?”江姥姥凶狠的逼近他,“當年,是你無情無義。”
  馮云卻把頭偏向青娘,“當年,是你不給我任何机會。”眼中有著指責。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望儿不解的看著他們。
  青娘卻因他的聲音而全身一震,“望儿,出去。”她厲聲命令,決定讓儿子遠离這些惱人的陳年往事。
  “可是……”望儿明顯不服。
  “去張大叔那儿,我待會儿再去接你。”青娘的口气更嚴峻。
  “但,娘,我想……”
  “望儿乖,听你娘的話。”江姥姥也加入了陣容。
  為什么要支開望儿?馮云看著眼前的形勢,猜到唯一可能的原因是──不想讓望儿知道他的親爹就是他。
  他們的企圖絕對不可能成功的。
  望儿是他的,沅青也是他的。他暗下了個決定。
  “大叔?”望儿求助的看看你馮云,無言的要求他幫他留下。
  “你去吧!我想想先跟你娘談談。”
  沒人支援他,看來是不可能待下去了。“好嘛!”他嘟著嘴,妥協的轉身离開。
  直到從房間的窗戶向外望,可以看見望儿走到屋外的小徑上后,馮云這才出聲,他遲早會認祖歸宗。”
  青娘忿恨的緊握著拳頭,“你是想要逼死我嗎?”
  “我是他爹。”馮云肯定的說明,但虛弱的身体卻促使他找了張椅子坐下。
  “我不許你傷害他們。”江姥姥走到他面前狠狠的警告,還不時晃著菜刀加強聲勢,“否則我會殺了你。”
  “我不會傷害他們的,”馮云冷靜的說,“我是來接他們回府,一家人應該住在一起。”
  青娘冷笑,“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們!納我為妾?當眾聲明望儿是你跟我這卑賤女子生的野种嗎?”
  憤怒迅速竄了土來,“當初你若不离開,此刻你早是我馮某人的妻子。”他大聲指控。
  “妻子?”青娘凄厲一笑,眸中有淚光打轉,“我配嗎?”
  “我不在乎這個。”他低吼。
  “你當初怎么不說?”江姥姥不滿的提醒。
  “你說我是妓女。”青娘更是冷酷的強調。
  “我錯了,行不行?”馮云站了起來,“那時,我年輕、魯莽,做錯也說錯了很多,但現在不一樣了。”
  “那又怎么樣?”青娘迎向他,“我覺得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殘忍情。”淚水淌了下來。
  “你……”气极了的馮云邁步向她,“好,很好,我就如你所愿。”
  “你想要干什么?”江姥姥警戒的擋在青娘面前。
  “無論如何,你跟望儿都得跟我回岳陽,即使得用強的。”他強調。
  青娘臉色刷的變白,恐懼在臉上顯現。
  “我現在就殺了你。”江姥姥威脅的舉刀向他。
  “這樣最省事了,反正沒几個人知道我在這里,你大可將我棄尸荒野。”他冷冷的瞥她一眼,“只要你下得了手的話。”他酷酷的補充。
  “你……”江姥姥气死了,但卻遲遲無法將顫抖的手揮下去。
  “姥姥,算了。”青娘拿下她手上的菜刀擱在床上,“何苦為他這种人污了雙手。”
  “可是,青娘你……”
  “你改名了?”馮云挑眉道。
  青娘苦笑,“我怕宋沅青這名字太響亮,會有太多人爭著當我的入幕之賓。”他自嘲道。
  “有嗎?”
  “什么?”
  “除了我以外,你還有其他男人嗎?”
  “馮云了你……”江姥姥气极。
  青娘推開江姥姥,挺身站在他面前,“有,你只不過是好几百個人中的一個。”
  她對他嫣然一笑,這笑……好費力。
  馮云臉色變青,不知是否該相信,或許她只是在說气話,也或許她真的耐不住漫漫六年的寂寞時光。
  “那你最好向他們說再見,因為以后,你只屬于我。”他傲慢的宣布,決定不管她曾經如何,重要的是未來。
  “我屬于這里。”她輕嚷,沮喪的捶著桌子,“我怎能……怎能在這個時候帶著望儿回岳陽。”她不在乎馮云會對她怎么樣,她只在乎大家會怎么看待她這种身份生下來的望儿。
  “為什么不能?”馮云皺眉。
  “你這個大呆瓜。”江姥姥受不了的叫,“我的望見是未來的狀元公呀!”
  那又如何?他有那個能力栽培他呀!
  “但……但我曾經是個妓女。”青娘再也忍耐不住,索性趴在桌上痛哭。
  恍如一道惊雷──他明白了。該死,他怎么會忽略了這件事,他怎能再讓沅青受盡鄙夷不屑的眼光,連帶讓人看低了望儿。
  但,他該如何解決呢?
  馮云不由得沮喪的坐回椅子,“這一切都是司徒文聲的錯。”
  “不干司徒大哥的事,”青娘猛抬頭,“要不是他,我早……”
  “但他讓你花名遠播,誰不知道你是司徒山庄二公子的專屬相好的。”
  “我不是。”她傷心的搖著頭。
  “我知道。”馮云挫敗的緊握拳頭,“你以不過是他游戲里的一顆棋子而已。”
  “我不許你侮辱司徒大哥。”青娘立刻抗議。
  “他把你害成這樣,你還……”
  “娘,有人來接大叔了。”門外有人喊叫。
  是望儿。
  三人不約而同的向窗外望去,在小徑上顯然有一匹馬儿漫步的走來,馬上有二個毫無疑間是望儿,而另一人……不悅,在馮云眼中升起。
  “他說他是大叔的妹夫喔!”望儿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好像很興奮。
  “司徒大哥?”青娘輕嚷,臉龐不由得一亮,隨即飛也似的奔出房。
  “該死,”馮云低咒,“他來干什么?麻煩,司徒家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麻煩。”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Cat 掃描校正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