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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很安靜。”關重威對盯著窗外人潮的唐妮說。
  她回眸,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啜飲一口,“我在想事情。”
  “哦,愿意和我分享嗎?”
  她揚起一抹笑意,“如果愛人和被愛,你會選擇哪一种?”
  “你呢?”他不答反問。
  “我?”她重新將視線投向窗外,又恍惚了,“我不知道,無論選擇哪一种,我都會有所遺憾吧?
  “若在年少時,我會選擇愛我的人,但現在,我發現世事難兩全,所有的童話都在王子与公主在一起后就happyending了。可是,沒有人知道白雪公主嫁給王子后是不是依然快樂?”
  “你的意思是,童話只是一顆包著糖衣的糖,撥開糖衣,不一定都是甜美的嗎?”
  她輕輕地揚眉,“有人說,白雪公主是惡毒的女儿,而坏皇后是她真正的母親,白雪公主勾引了她的父親,所以皇后才下毒毒死白雪公主,而世人為了營造美麗,就將角色美化了。”
  “那王子呢?”他好奇的問。
  “王子是個有嚴重戀尸癖的變態,他在森林里發現白雪公主的尸体后,就命令仆人每天都要在他吃飯時將玻璃棺抬上餐桌……”
  “听來很殘忍。”關重威不太能苟同。
  “殘忍嗎?因為太過現實了吧!”她笑。
  “你的思想太過灰暗了。”他輕歎,“你否認了童話,因為你不相信愛情。”
  “不,也許我不相信的是人心。”
  “包括安斯·艾爾?”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安斯?”她微側螓首,笑了,“不,我相信他。”只有安斯例外,安斯是她用靈魂去相信的惟一。
  “你說你不相信人心的。”他有些不平衡,為什么只有安斯·艾爾是特例?!
  “對,但如果讓我選擇天堂和地獄,我會選擇有安斯在的那一方。”
  “即使他在最黑暗的地獄?”
  “是的。”她的小臉散發著篤定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我真嫉妒他。”、她揚眸,露出雪白的貝齒,“那你還執意執著嗎?”
  他拿出一根細雪茄,點燃,抽了一口。
  “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
  “愛人与被愛的選擇嗎?”
  “是的。”他緩緩吐出煙霧,迷蒙的白煙頓時籠罩了他們。
  “愛人与被愛,你會選擇哪一种?”
  關重威將大掌覆上她纖細的手背,“我會選擇你。”他的眼眸熠熠發亮。
  唐妮的胸口一窒,怔愣地看著他隱在煙霧后的俊臉。他會選擇她!多么堅毅的答案呵!她的心靈角落,有份被隱藏在深處的感情,悄悄地掙脫束縛,緩緩地、一點一滴的漲滿了她整個胸口……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她別過臉,低語。
  “嗯?”他揚起唇角。
  “我——”
  當她正打算開口時,關重威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他向她道歉,才從外套口袋里拿出電話。
  他接起電話,臉色突地一變,起身走到稍遠的角落講電話。
  是誰呢?唐妮收回凝睇他的視線,無意識地攪動眼前的果汁。
  “不——”
  有人在大叫,唐妮轉頭看去,有如電影的畫面般,關重威丟下電話,大叫著向她奔來……
  對街的一輛車撞上安全島,失速的沖撞進來,龐大的黑影襲向她……
  “紫霓——”
  她的身子被撞飛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而關重威惊懼的喊叫是她最后的意識,而后她沉進了無邊無盡的黑暗中……

  “唔……”她不舒服的悶哼,微睜開眼。
  “你醒了!”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動,她痛苦地合上眼,等待昏眩感過去。這時,護士已喚來醫生。
  醫師拿出小燈,翻開她的眼皮照了照,問著,“現在感覺怎么樣?”
  “想吐……”她虛弱地低語。
  “嗯……”醫生收回小燈,在她眼前晃動著手指,“看得清楚是几根手指嗎?”
  “三根……”
  “很好,這樣呢?”
  “兩根……”
  “嗯。”醫生低著頭在病歷上記錄著,“你有輕微的腦震蕩,要住院觀察几天……沒有骨折,只有四肢有些外傷。你算是很幸運了,推開你的那位關先生可就不妙了,現在還在手術室里急救……”
  “急救?”她迷茫的神志突然被震醒,“他怎么了?”她焦急地捉住醫生追問。
  “他大腿骨折,嚴重的內出血,可能有內髒破裂……現在醫生正在替他開刀,詳細情形要等手術后才知道。”說完,醫師向她點點頭便离開。
  唐妮完全呆住了,原來,關重威推開了她,而自己卻……
  “唐小姐。”一名警察走到她床前。
  “我是。”她仍有些怔愣地眨眼。
  “抱歉,打扰你了,我想跟你做個筆錄。”警察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打開記事簿。
  警察大致問了一些現場狀況,一邊低頭記錄著,突地,他問了一個問題,“唐小姐,你之前有沒有和人結怨?”
  “結怨?沒有。”手臂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令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為什么這么問?”
  警察回答:“是這樣的,沖撞你們的車是一輛贓車,而由地上的輪胎痕跡看來,對方并沒有任何減速或轉彎的動作,經由目擊者描述,對方像是蓄意往你的方向拉去,而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肇事者,所以,我們朝蓄意謀殺的方向偵辦。你确定沒有任何可疑的人物嗎?”
  她的表情一片茫然,“沒有,我這几年都住在國外,回來不到半個月,想不出會有誰想謀害我。”
  “這樣啊……或許只是個意外吧!”警察收起記事簿,“我們會再調查清楚的。”還沒找到肇事者前,一切都還不能下定論。
  “麻煩你們了,謝謝。”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關重威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急救后被推到病房休息。
  唐妮慢慢地走向關重威的病房,雖然腦袋里像裝了黏稠的漿糊,有些昏昏沉沉的,但仍無法阻止她想見他的心。
  她虛軟地走近門口,半掩的房門斷斷續續的傳出關燕姿的聲音。
  “你為什么要救她?如果你不推開她……事情已經解決了……”
  唐妮心頭一震,悄悄地將門推得更開。
  門縫間,只見關燕姿站在病床前,爭執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關重威虛弱的說:“你答應過我,不對她下手的,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仕華已經更改了遺囑,甚至有意讓她繼承唐氏,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拿走一切?”她壓低聲音怒喊,“你教競忠以后怎么辦?我又怎么辦?”
  “所以,你就使出這种殘忍的手段?姐,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他痛苦地低喃。為什么她會變得如此貪婪?為了得到財產,甚至不惜取人性命!
  “她答應過我要永遠离開,并且不再接近你,但她食言了,而我只是想一勞永逸的解除后患之憂……重威,我這么做都是為了我們好啊!”
  “不!”他大吼,“不是,你只是為了你自己!”他的眼神憤怒而狂亂。
  “重威……”她惊喘,“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我是你姐姐、你惟一的親姐姐啊!”
  “是的,因為你是我的姐姐,所以我一直在容忍你,以為你有一天能悔悟,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如今還想殺死紫霓!”他猛地攫住關燕姿的手臂,眼里布滿血絲,“告訴我,當你在享受榮華富貴時,有沒有想過那是沾滿了罪惡所成就的奢華,而你會不會有一絲罪亞感?告訴我!姐——”
  說完,他憤恨地甩開她的手臂。
  “好,你要錢,你要唐家的財富。我可以告訴你,我接近紫霓的目的,也是要她放棄唐家的一切,如果可以,我甚至會用孩子來達到目的,你清楚了嗎?我親愛的姐姐!”
  “重威……”關燕姿往后踏了一步,身后卻傳來一聲惊喘。
  “呃!”
  “誰?”她霍地轉身,怒視著來人。
  敞開的房門外站著一抹顫抖的纖細身影。
  “紫霓!”他叫出聲,臉色倏地鐵青。
  唐妮捂著唇,深怕自己會壓抑不住的哭喊出聲……她渾身顫抖著,轉身拔腿就跑,虛軟的身子跌到地上,可她仍強撐起自己,一心只想离開這里。
  “紫霓……”關重威在病床上呼喊著,卻喚不回她离去的身影。
  “紫霓……”

  唐妮搖搖晃晃地走出醫院,腦中一片空白,只有無盡被背叛的哀傷。
  她回到陽明山的小別墅,木然地坐在客廳里,電話鈴聲響了又響,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終于,她体力不支的沉沉睡去。
  隔日早晨,刺眼的陽光喚醒了她,她睜開眼,有些茫然。
  她起身走進浴室梳洗,出來時播了一通國際電話。
  “艾爾杰,我需要你的幫忙……”
  挂斷電話后,她收拾行李飛到日本,不管唐家的是非恩怨,她只身來到北海道,去看看滿片的薰衣草。
  滿園深深淺淺的紫色薰衣草,整個空气里都充滿了淡淡的香气,連蔚藍的天空都染上一抹淡淡的紫意。
  徜徉在薰衣草田里,她對著手机對安斯·艾爾說:“幫我做一件紫色的婚紗好嗎?薰衣草的紫色。”
  “我相信那會很适合你。”安斯在電話那端笑了。
  在北海道,她泡湯、閒逛,什么事都不想,只有純淨而微冷的風陪伴著她。
  回台灣的那一天,她沒有帶任何行李,只有滿怀的薰衣草。
  她坐上計程車,直奔唐氏企業大樓。
  會議廳中聚集著唐氏集團的高階主管和云霓的代表,等待稍后要進行的簽約儀式。
  “妮,你到了!”艾爾杰起身走向她,“旅程如何?”
  “北海道的空气好純淨。”她吻了他的臉頰,拿出一束薰衣草,“送你,讓你也有薰衣草的心情。”
  薰衣草的心情?艾爾杰不禁莞爾,“謝謝。”然后他收下了花。
  “安斯呢?”她四處搜尋,尋找那熟悉的身影。
  艾爾杰湊到她耳邊,“他躲在廁所鬧脾气呢!因為待會還有一個記者會,讓他很不高興。”
  唐妮失笑,“真的嗎?”
  “假的!”身后一道低沉的聲音回答了她,墨鏡下的眼眸眯起,瞪著艾爾杰。
  “安斯。”她輕叫,投進他寬厚的怀抱。
  安斯輕吻她的額頭,“感覺怎么樣?”
  她微歪著頭,眨眨眼,想了一想,笑了,“很好。”她將怀中的薰衣革舉高,“為你摘的,聞一聞,很香的。”
  他低頭聞了一下,“嗯,真的很香。就用薰衣草裝飾教堂吧!”
  “好。”她笑著附和。
  此時,關燕姿姿態优雅的走進來,而關重威則坐在輪椅上由看護推著進來,腿上仍裹著石膏。
  “仕華,你找我們來有事嗎?不是說好重威的身体還沒复元,今天就不必出席記者會了?”關燕姿走到唐仕華身邊說道。
  “是我以唐先生的名義請你們來的。”唐妮出聲,漠視神色各异的關家兄妹,她拍了拍安斯的手,“介意我先解決一點私事嗎?”
  安斯扯開一抹帶著寵溺的笑,雙手一攤,“歡迎之至。”
  “艾爾杰,我請你准備的東西帶來了嗎?”她走向唐仕華。
  “帶來了,一應俱全,這些東西足夠陵墓里的祖先爬出來跳腳了。”艾爾杰跟在她身后,吹了聲口哨。“可以和你私下談談嗎?”她看著唐仕華,“爸爸。”
  此話一出,所有在場的人頓時惊呼!一陣議論紛紛。
  “好。”唐仕華略一沉思,帶頭走進另一個小會議室里,而唐妮、艾爾杰和關家姐弟則尾隨其后。
  “我們接下來要談的是私事,不影響云霓和唐氏的合作。”唐妮首先表明態度。“艾爾杰,文件。”
  “在這里。”艾爾杰拿出一份契約,指著紙上的一個空白處,“在這里簽名,合約就正式生效了。”
  唐妮沒有猶豫地簽下名字,“還有哪里?”又簽了兩處艾爾杰所指的地方。
  “好,這份文件已經生效了。”艾爾杰快速地瀏覽過一遍,將文件遞到唐仕華面前。
  “這是?”唐仕華皺起眉頭,不解的問。
  “放棄繼承文件。”唐妮靜靜地回答。
  “什么?!”唐仕華和關燕委不約而同地惊呼出聲。
  唐妮知道,唐仕華突然更改繼承名單,不是因為他對她的歉意或者愛意,而是認為現在的她比起年幼的儿子更能扛起唐氏,尤其她的背后又有云霓的勢力。
  唐仕華只是以一個商人的眼光做最好的安排,确保唐氏能發展得更好。
  “我對你的一切財富都沒興趣,包括唐氏。”她靜靜地望了關燕姿一眼,“這么做,也是為了杜絕一些不必要的紛扰。”
  唐仕華皺眉,直覺她話中有話,“什么意思?”
  “艾爾杰。”她對他點頭示意。
  艾爾杰馬上拿出一份厚厚的檔案。
  “唐先生,我想,國稅局、財政部對這些資料會非常感興趣。”艾爾杰皮笑肉不笑地將資料遞到唐仕華面前。
  唐仕華打開檔案一看,不禁臉色大變,資料上詳細記載著每件案子收受回扣、泄漏底標、賂賄等的證据,而參与者都有關燕姿的名字。
  不等唐仕華反應,艾爾杰再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丟到桌上,“至于這份資料,我已經多送了一份給警方。台灣警方非常盡職,一提出證据,他們馬上就行動了,令我印象深刻哪!”一疊相片和錄音帶從牛皮紙袋里掉了出來。
  相片中赫然是從監視器翻拍的車禍畫面。撞進餐廳的轎車里,肇事者的面貌清晰可見,其他的則是一連串關燕姿和肇事者會面、交“燕姿,你……”唐仕華愕然地瞪著關燕姿,全然料想不到她會做出這种喪盡天良的事。
  “重威。”關燕姿慘白了臉,揪緊了關重威。“重威,救我。”
  關重威無語,沉痛地撇開眼。
  “重威……”
  “啊!我是不是听見警車的聲音了?原來台灣的警察的動作不輸給蘇格蘭警方呢!”唐妮說。
  關燕姿哭叫著扑到唐仕華膝前,“仕華,救救我……”
  “不知道台灣的‘意圖殺人’和‘殺人未遂’的罪行重不重喔?”艾爾杰搔著落腮胡,故作凝重地和唐妮討論起來。
  “仕華,救救我,我不要坐牢呀!仕華……”她趴倒在唐仕華面前,可是唐仕華卻冷眼瞪視著她,她不禁泛起陣陣寒顫,惊懼地環視眾人……
  沒有人同情她,每張臉孔都惡狠狠的在指責她……
  “啊!”她尖叫著跳起來,奪門而出……不!她不能被捉,她不要坐牢啊!
  艾爾杰依舊搔著胡子,睜大眼睜看著尖叫著跑開的關燕姿。
  “我錯了。”唐妮突然說。
  “呃?怎么了?”艾爾杰愕然。難道她后悔了?
  她眨了眨眼睛,“我听錯了!這里這么高,又有隔音設備,怎么可能會听見警笛聲呢?!”
  “呃?!”她唬人?!“妮——”艾爾杰簡直哭笑不得。看來唐妮被暴君安斯引出劣根性了。
  她對他皺皺鼻子,怎么?法律有規定開玩笑有罪嗎?哼!
  她不理會頹然的唐仕華,決定离開,可手腕突然被拉住,“啊——”
  關重威拉住她的手,“紫霓,我有話要對你說。”他憔悴的臉上僵直而緊張。
  “剛好,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她扳開他的手。
  她彎身湊近他的耳邊,輕聲呵气,“你應該調查清楚,當年我流產后,醫生已經宣告我這一生不孕的命運。你想利用孩子來得到財產是白費心机了。”
  她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吻著,“再見了!愛人与被愛,你已經替我做了選擇。”她起身,頭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他僵直的身影。
  “解決了?”門外,安斯姿態优雅地倚在牆上。
  “嗯。”唐妮投進他展開的怀抱中,緩緩地吸了口气,感受他溫暖的气息。
  她突地揚起笑聲,“你有沒有看到她哭叫著跑出去的樣子?呵呵!比莉黛儿看到老鼠時尖叫地四處逃竄還好玩耶!”
  安斯揉一揉她的發頂,“是嗎?”
  唐妮仰頭,對安斯吐吐舌頭,“人都有黑暗面嘛!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寬宏大量地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任由她逍遙快活?我可不是圣人。”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是嗎?”他笑著說。
  她但笑不語,緊抱住他的腰。
  “這樣收場,開心嗎?”安斯問。
  她開心嗎?她在心中問自己。
  我只選擇你……關重威專注而深情的眼神突地浮現她腦海。她用力地甩甩頭,想甩去關于他的一切。
  “不高興?”安斯感覺到怀中人儿的掙扎。
  她只是搖頭,無語地埋進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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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文學城   Helen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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