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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是他,他回來了!
  十五年來,金陵一處,是他最不愿踏進的土地,而今他卻出現在祖奶奶的喪禮前跪拜、磕頭,執子孫輩之禮——看來,天放他對孫家不像他外表所表現的那般不在乎,他之于他們還是有一份与天俱來、難以割舍的情感在,不然,他今天就不會出現在祖奶奶的喪禮上。
  當孫玉庭定著雙眸,將視線定著在离家十余年的同胞兄弟的同時,沈天放那雙冷鷙、不帶情感的眼眸橫掃了他那所謂的“遠親近姻”一眼。
  他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貪婪,這些人以為老太婆死了,蘇家所有的近親又個個事業有成,所以老太君便應該不會將家產分予孫家;而那些龐大的家業既不分給孫家,那么就鐵定是分給蘇家所有的遠親近姻嘍。
  沈天放淡淡地址著嘴角,勾勒出一抹冷譏的笑。
  他敢打賭,這些人中不管是近姻,還是遠親,他們今儿個是別想從老太婆那里拿到一文錢。
  老太婆終其一生最討厭那些得依附著別人才能活得好的人。當初她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才將她的儿女一一赶出家門,要他們出去自力更生。
  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年他只身前去祖奶奶家求救于她時,這個祖奶奶跟他說過的話……想要在人前顯貴,必得要在人后流淚。說他不能像是枝只求依附、不求盤固的藤蔓。
  哼,顯貴!她對一個才十歲的小孩說顯貴。
  那時的他雖才十歲。但也心高气傲,被那老太婆這么一說,他竟再也沒回過孫家求她收留,他靜靜地跟隨著他的爹娘的安排,被一戶小康人家收養,而從那天起,他不再姓孫,他姓沈,叫沈天放。
  沈家夫婦倆待他猶如親生儿子,從小給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對他所有的要求是有求必應,但他卻殘忍到無法敞開心胸來叫他們一聲“爹、娘”。他們及至臨終前,仍不曾責怪過他,對他一直是無怨無悔地付出。
  但他們卻不明白,他從小就引以為傲的家會為了一個傳說,而不要了他……他們也無法体會當年被孫家遺棄時,他的內心有多怨、有多恨。
  孫玉庭和他是同胞孿生兄弟,為什么孫玉庭就可以待在孫家享受親人的呵護,而他——就得遭受惡意的离棄!
  從此之后,他拒絕再讓人進駐他的心,他不會再讓其它人來傷害他,也因為這個緣由。他拒絕開口喊沈家夫婦為“爹、娘”。但他卻沒想到會因為當初的沒開口,而遺憾終生。
  他知道終此一生,是沒人會像沈家夫婦那么對待他了。
  為了不再讓自己有遺憾,所以當他听到老太婆死時,他二話不說地再回到這個他不愿踏進的土地,他要在她入殮前,讓她知道,他沈天放這一生絕不會是個只能依附著大樹的藤蔓;然而回到孫家,看見的只是這些近姻遠親的貪婪。嘖,真是可笑。
  天放祭拜過孫老太君后,他轉身就想走。他不想再面對這些滿口仁義道德,內心卻充滿齟齬的“親戚”。
  他才一轉身,肩頭上就搭上了一只手,阻止他的离去。
  天放回過頭……
  是他,孫玉庭!
  他面無表情的端睨著他……一個与他有著相同面貌,人生卻迥异于自己的人。
  “你要去哪?”玉庭平視著這個与他齊高的昂藏男子。
  天放是他的弟弟,一個因為玉庭的緣故,而被孫家离棄的孩子。
  天放是有理由生孫家的气,埋怨孫家對待他的不公平。但是,他今天既然回來了,那么就是代表他還是放不下孫家,他對孫家還是有感情在的。既是如此,那么他們兄弟倆就該好好的坐下來,談一談……他將來的打算。
  如果天放愿意,那么孫家的一切都可以給他。
  玉庭的眸光清楚地表達出他的意圖。
  天放冷笑道:“我要是在乎財富那种東西,那么今天我會站在那里。”他的手指指向那群正為蘇家產業爭奪不休的一群人。
  他們正在爭議蘇家的一切產業,為什么會留給一個丫鬟?
  不過,這些無關他沈天放的事,他与孫家的恩怨情仇,早在十五年前他們不要他時,就已恩斷義絕了。
  “那今天為何而來?你來了,不就代表——”
  天放冷言打斷玉庭的猜測。“我來,只是因為我必須來,沒有其它的意思在。”他毫不眷戀地轉過身,頭回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玉庭才知道天放的改變有多大,他們倆雖有著同出一轍的臉孔,但因為生活環境的差异,而造就了絕對冷然且無情的沈天放。
  玉庭沉重的、無奈地歎了一聲。
  孫家終究是虧待了天放。
  “怎么了?”沈青衣走近玉庭,偎進他的怀里。“為什么歎气?為什么不開心?”她其實是知道的,早在她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玉庭”時,她的心中就有著明顯的不安。
  玉庭曾提起過他有一個弟弟,一個与他相貌如出一轍的雙生弟弟。她想應該就是剛剛那位了。
  很奇怪的,她雖第一次見到她的小叔,但她卻一眼便可認清誰是玉庭,誰是天放。
  他們倆長相雖相同,但骨子里所散發的气質卻大大不同——
  玉庭他的性子就如同他的外表一樣,溫潤如玉,彷如謙謙君子一般;而他玉庭的胞弟,外表雖俊逸,但嘴角卻常挂著一絲冷嘲与譏諷,他的眸光充滿了憤世嫉俗,道盡了他對人性最不光明的那一面。
  天放不說話時,會讓人感到陰森。
  “怎么會這樣呢?你与他是同胞孿生的兄弟,為何你們的性子會差這么多?”
  “就因為我們是孿生子,所以我們的個性才會差這么多。”玉庭的思緒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時候的他正生著莫名的病。家里從各處請來有名的大夫為他醫治,但為他診完病后,每個大夫只能搖頭說一聲:“沒救。”
  一句“沒救”將整個孫家打入了地獄之中,沒有人愿意相信年僅十歲的他,會因而早夭。
  悲傷之余,也只能開始張羅他的后事;他們為他請來得道高僧。讓他在死后能引渡至极樂世界。
  沒想到那位高僧到了孫家,看到他与天放,如出一轍的雙生子,一個怪病纏身,一個卻活潑好動,如龍似虎。
  僧侶向他的爹娘建議:“送走小的,大的便可以活。”
  送走小的,大的便可以活!
  一樣是自己的親生子。孫家老爺、夫人何嘗忍心送走另一個;但是,不送走小的,那么以老大這樣虛弱的身子勢必挨不過几天。是以年紀尚小的天放只好因他的病情而被遺棄。爹娘將他送給了沈家。
  沈家老爺、夫人成婚已逾三年,卻膝下無子;再加上沈家當年不濟時,又曾受過孫家的恩惠,所以沈家該會善待天放,不會虧待他的。父母如此打定主意,為了他的病情,他們決定快快送走天放。他們告訴天放。“爹娘在你二十歲的時候便會接你回來。”老僧曾說過,二十是玉庭的大劫,躲過了二十,此一生便再無大災大難。
  年紀尚小的天放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他只知道自己就要被遺棄了,爹娘只要哥哥不要他,他們要把他送給別戶人家當別人的孩子。
  他死也不依,當天晚上他趁著夜黑,大伙儿熟睡時,一個人逃到祖奶奶家,去找疼他、愛他的祖奶奶。
  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又一次的被人拒絕。祖奶奶說:可以小宿,不可長住。說他的命運不可以像條藤蔓,只想依附,不求盤固。
  天放一滴淚也沒流,轉身就走。臨走時,他只說了一句:“我永遠不會是一條藤蔓。”
  那天起,天放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
  他一個人坐著馬車回孫家,將自己關在房里足不出戶,直到沈家夫婦來接他。
  就這樣——他頭也沒回地走了。
  玉庭忍住鼻酸,摟著妻子,哽咽地開口。“你知道嗎?那年他同我一樣才十歲,十歲啊!而他卻得承受那么多的傷痛。”只因為他們皆遺棄了他。
  青衣知道玉庭對天放的內疚,他是在怪自已的病讓天放受苦了。
  “不!玉庭,你別這樣,天放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別忘了你當時也小,你跟他一樣都是十歲的小孩,你沒有能力為地做些什么的。”她將玉庭緊緊地摟住。“更何況,你爹娘曾答應過他,當你們二十歲時,就會接他回來,所以說你爹娘根本就沒打算不要他,是天放他太多心了,所以——”
  “他沒回來。”玉庭打斷青衣的話。“他執意不肯回來,甚至在我爹娘死時,他都沒回來過。”他知道天放他是鐵了心地想跟孫家斷絕所有的關系。
         ※        ※         ※
  “不!不可以,你爹爹知道了,鐵定又要生气了。”尹紅沖著平云比手畫腳,告訴他,他是真的不能出門。
  平云也比著
  “不打緊的啦,紅姨,我們只要偷偷地溜走,不讓爹爹知道,那爹爹就不會生气了啊。”
  小家伙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娃儿,但卻也調皮得很。初來乍到蘇州的他一心一意就想飛出這座大觀園,隨處去逛逛。
  “不行,不行,咱們絕對不能擅自出門。”
  平云可是青衣姊姊的寶貝,這万一有個閃失,那還得了!
  “為什么?”
  “因為咱們又不認得路,倘若迷了路,那怎么辦?”
  尹紅提出有力的質疑來駁會小家伙的請求。
  小家伙側了頭,想了好一會儿才眉開眼笑比著
  “咱們可以叫馬車,只要知道地方,然后叫輛馬車,不就不會迷路了”嗎?
  小家伙開心地拍拍手。“好棒,好棒,咱們現在就走。”
  尹紅硬是止住了步伐,不讓他拖著走。
  “紅姨——”
  小家伙一邊比著拜托,一邊還甩他那呢喃細膩的童音將那句“紅姨”的尾音給拉得長長的。
  尹紅雖听不到他哀求的聲音,但他那皺緊的五官卻也讓她軟化了心房。
  這小家伙永遠不知道他長得有多像他爹。
  那雙眉濃黑如墨,英挺挺的以倨傲之姿斜飛入發,彰顯著他的英气与不妥協,而那雙眼瞳漆黑如子星,灼灼燦燦,如此明亮。即使明知那對目光不屬于玉庭少爺。但被它如此凝硯著,竟能引發她一絲心慌——只因他們父子倆有著相似的眸光与神韻。
  尹紅轉開頭。避開小家伙的目光。
  在平云的身上找尋玉庭少爺的身影是個罪過;玉庭少爺是青衣姊姊的相公、是平云的爹,她不該對他再有遐思的。
  這些她都懂;但是——她卻逃不開自個儿所張的情网。
  那年,當玉庭少爺從那惡霸手中救走她時,便就注定了她這一生逃不開他那雙泛著溫柔眸光的命運。
  她愛上玉庭少爺,在好久好久以前,而隨著日子的漸長漸久,看著玉庭少爺如此深愛著青衣姊姊,她對他的戀意即沒有減少過,相反地竟是一天濃過一天。有時候,當他看著她,沖著她笑時,尹紅覺得自己就快要在玉庭少爺的笑容里融化了。
  她苛責過自己的情愫,要自己掙脫這情网,但她愈是掙扎,這网就箍得她愈緊。几乎將她給勒斃。
  尹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收回自己飄遠的思緒。她緩緩地回頭,想對平云解釋他們倆是真的不能出門去的緣由。
  但她一回眸,落入她眼帘的是一張冷峻的面孔——
  他的面龐上糾著兩道濃黑的劍眉,而緊繃的雙唇微微抿著,嘴角輕揚,挂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深邃的黑眸正端著她瞧。
  尹紅嚇得退了一大步,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玉庭少爺”。“玉庭少爺”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溫謙有禮,恍如一塊溫玉;而今天他的眸光里盛滿了大多的冰冷与——陰鷙。
  陰鷙?!
  這個陰沉沉的字眼怎會跟一向溫和的玉庭少爺扯得上關系?!
  尹紅費力地穩住自己的心跳,再迎上“玉庭少爺”的目光,想將他嘴邊的笑再瞧上一回,好确定她是不是眼花了。
  而他那彷佛帶著嘲弄的笑早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陽光也融不去的冷傲。
  “爹爹——”小家伙看到“玉庭”,攤開了雙手,朝他奔了過去。
  他一動也不動。任小家伙的小手尷尬地攤在半空中。
  看來又有人將他錯認是孫玉庭了。他何德何能啊,怎能与那嬌貴的孫家長公子相提并論,并且一而再的被人錯認是他。大放眸中蓄著冷冷的自嘲。
  他眸光中的冷与無情嚇坏了平云。小家伙攤著無人擁抱的雙手,敏感的察覺到沈天放的漠然与拒絕。
  他抽噎著。“爹爹在气平云不乖嗎?”他瞅著淚汪汪的雙眸,昂起頭望向他爹。“平云不是不乖,平云只是想出去。”他不是存心想惹爹爹不開心,爹爹別不理他呵——
  對于小家伙的淚眼,天放的臉平靜而無波,沒有一絲動容。這小家伙是孫玉庭的寶貝,不是他的,他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孩的哭臉而動容。瞧見他最崇拜的爹爹不再愛他,平云大聲地哭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爹爹您不要不理平云,平云以后會乖乖的,再也不會吵著紅姨帶平云出去玩了。”
  尹紅雖听不到平云口气中的傷心欲絕与心慌,但是她可以從平云的淚眼与唇型中讀出他的無助。
  她的目光迎向很不一樣的“玉庭少爺”,心里著實不解,平云一向是玉庭少爺的心肝寶貝,為何今天會如此狠心,硬是理都不理平云;就連平云都已經哭得淚眼蒙蒙,涕淚縱橫了,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不肯攤開他的手去擁抱那傷心欲絕的小家伙!
  她丟了一記不解的目光給他,而后奔向平云,抱住他,直拍打他的背,要他別哭,別流淚。
  她沖著平云比畫著
  “爹爹他不是不受你,他是……是心里有事,所以不開心,因此——平云,乖,別哭了。”
  她又摟緊他,給他愛和關怀,讓他知道他不是沒人愛、沒人關心。
  乍看到她的手快速比比畫著,且因太過急切而發出“唔唔唔”的聲響時,天放的心口恍如被人重重地敲上一記拳頭。
  她是個啞巴!
  這個認知讓他一向冰冷的臉微微地抽搐著。
  他望向抱著孩子的她臉上散發出母愛的光芒,她的雙眸晶亮,臉型小而娟麗,鼻梁骨挺而翹,唇片兩單薄而泛著淡淡的粉紅,是個標准的美人胚子……她是誰?
  為何她會擁著這個直叫他“爹”的小孩,而眼泛慈愛?!
  這小家伙既然錯認他為他爹,那么他該是孫玉庭的孩子,她究竟和孫王庭有何關系?
  在大廳內,他已跟沈青衣照過面,所以他确定這姑娘絕對不是這孩子的娘,然而,她既不是孩子的娘親,為何眼中卻盛滿了不容錯辨的關怀与慈愛,像是個為人母者才該有的目光?!
  天放的手稍嫌粗魯地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拉近他。
  “你是誰?”他沉著聲音問她。
  從他的唇型中,她讀到了他的疑問。他不知道她是誰?“王庭少爺”他——不知道她是誰?
  尹紅因為太過惊愕,而忘了回答他的問題,徑是不解地眨巴著眼,眨巴著她的疑惑。
  見她遲遲不答,他隨即悟出。
  “該死的,你不只是個啞巴。你還听不見!”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這個事實。她既是啞巴,那么她便极有可能也失聰;而他竟然在對一個又聾又啞的丫頭說話?!
  但——為什么?
  她讀得出他言詞中的惊愕,与神情里的鄙棄。
  她的殘缺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玉庭少爺”為何時至今日才嫌棄她的聾啞?
  她的眸中蓄著淚,她不敢再眨眼,只怕眼一眨,淚水便會滑落;而淚水一滑落,心房便跟著崩解。
  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閒言閒話与异樣的眼光,但獨獨不能忍受他對她的嫌棄。她將心全交給了他,他縱使不能明白她對他的心,但他也不該如此糟蹋啊!
  尹紅拚命地想掙開他的大手,逃開他的視線;她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場。
  天放從她的淚眼中,得知他無意中傷到了她。
  她以為——他看不起她,以為他在嫌棄她的殘疾!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他只是太惊愕了,他只是沒想到這么美的一個姑娘家,老天爺為什么會這么殘忍地給了她一個完美外表,卻同時給了她殘缺。這樣美的人儿,竟要承受如此的磨難。
  他是在替她抱不平,不是在嫌棄她,“你別誤會了。”他急急地想向她解釋,但她拚了命地想逃開他。
  “該死的,你為什么這么頑固!”他一個使力,將她的身子圈繞在他臂彎里,讓她明亮帶淚的眼眸注視著他。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她眨巴著錯愕的眼望著他,他竟忘了自己要對她解釋些什么!
  解釋?
  他生平沒在乎過什么,而他此時竟在乎自己剛剛那句“又聾又啞”會不會傷了她脆弱的心!
  真是他媽的見鬼了,他到底是著了什么魔?他在心里沖著自己吼,厘不清自己的心為何又亂又麻?
  他心里唯一清楚的是——這個女孩,她的淚眼婆娑是如此的惹人怜……
  猛然一記大吼傳來。“放開她,她是無辜的。”玉庭乍見到天放手擄著尹紅,而尹紅淚盈盈之時,直覺得是天放為難了尹紅。
  天放抬起頭來,不悅地蹙著眉,而尹紅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是玉庭少爺!
  乍看到玉庭卓立在自己跟前的不遠處,尹紅的血液迅速地從四肢百骸褪去,臉色乍青還白。
  她看了看玉庭少爺,又看了看自已偎著的人,她猛然倒抽了口气。
  他不是玉庭少爺,剛剛傷害她及平云的人不是她愛的玉庭少爺!
  總算是厘清了“玉庭少爺”之所以不一樣的原因,尹紅毫不眷戀地奮力推開摟著她的怀抱,而轉身奔向玉庭。
  她就知道以玉庭少爺的性子,他怎可能會有那么冷寒的眸光。她就知道自己所心儀的玉庭少爺是不可能嫌棄她的聾啞。
  她的玉庭少爺是全天下最溫柔的人,他永遠都不會像那個人那樣擁有一雙令人懼怕的眸光。
  天放看到那個啞姑娘奔向玉庭。像是尋求蔽護似的躲在玉庭身后,雙眸滿是戒備地望著他,而她的那一雙小手正緊拉著玉庭的衣襬,不肯輕放。
  天放的眉峰不自覺地弓了起來,他不喜歡看到這位啞姑娘如此信賴孫玉庭。
  沈青衣赶了來,小家伙這回才從兩個“爹”中清醒,他踩著顛簸的小碎步,奔向他娘。“娘——有兩個爹。”小家伙指著天放及玉庭。
  青衣的眼瞅著天放倏然垮下的臉,看出他不喜歡人家誤認他是玉庭,這個男人是如此倨傲不羈呵!
  青衣抱起了平云,對著小儿子搖搖頭。“不,他不是爹,他是——”她的眸光复雜地望了天放一眼。
  可以嗎?她可以告訴她的儿子,他是他的叔叔,他們倆也是至親,平云他不需要怕他……她可以這么說嗎?
  天放的眸光透著冷寒,在在明示著他討厭跟孫家扯上任何關系。
  玉庭將儿子從青衣手中接過來。“他是平云的叔叔,是爹的弟弟。”
  “可是他跟爹爹長得一模一樣。”小家伙嘟起嘴,旋即又改口。“不,不一樣,他好凶”他指著天放。“他一點都不像爹爹這般愛平云。”小家伙將頭偎進他爹爹的怀里,偎進他熟悉的溫暖里;他的小臉蹭著爹爹的胸膛,同爹爹撒著嬌。“剛剛平云以為爹爹不要平云了呢!”
  玉庭抱緊了儿子,拍拍他的肩。“傻孩子,你是爹爹的心肝寶貝,爹爹怎舍得不要你呢?”他輕聲細語地哄著他的儿子,而天放透過玉庭的慈愛,彷佛又見到他小時候,他爹高舉起他,說他是孫家的心寶貝時的模樣。
  他記得那時候的他也像這小鬼一樣快樂,一樣知足,臉上一樣漾滿了幸福的光彩。但是——孫玉庭奪走了他所擁有的一切,讓他像個棄儿!
  天放的目光盈滿了恨。
  他帶恨的目光惡狠狠的望向玉庭所擁有的一切。他的妻、他的儿——他的目光輾轉而下,他看見一只洁白的柔美緊緊地拉著孫玉庭的衣襬,像是在支撐她所有的气力。
  他目光往上移,一雙清明卻帶著防備的眸子來不及回避地撞上他冷寒的目光。
  她像只小兔子似的移開她怯怯的眸光,不敢再迎視他。
  這個男人好陰沉吶!他的目光會讓她感到懼意,下意識的,尹紅又往玉庭的身后躲。
  天放看著尹紅荏弱的身子又往玉庭的身邊靠時,他便下定決心——他要掠奪孫玉庭所有的幸福。
  他的嘴角突兀地勾起一抹笑,震得尹紅心慌意亂。
  她直覺這個踉玉庭少爺有著一模一樣的男人惹不得,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將為平靜無波的孫家帶來風暴。
  她的眼又偷偷地睨了他一眼;而他的目光依舊定著在她身上,不曾移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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