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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張公子,久違,久違。”
  “小生是晚輩,叫我施福就行了,許老爺。”
  “好好好,施福,里邊請吧。”
  “請。”
  月雙雙的出閣宴,一如其他三大花魁,在自己雅致的住所──月坊中舉行。出閣宴的儀式十分正式,大紅燈籠延挂各處,紅色地毯,儼如一座出嫁的現成喜堂。
  大廳中臨時搭建起一座露台,中央放著一張椅子,無疑的那將會是月雙雙接受評頭論足的地方。越接近公開競价的重要時刻,為數眾多的賓客越是在下面交頭接耳,交換彼此的想法和情報。
  “許老爺,原來你也看中月雙雙,想納她為妾。”
  矮瘦的白發老翁,露出友善的笑容。“正是,正是,家花看久了,總得出來摘些野花回家,調劑身心嘛。施福,你不也一樣嗎?”
  “那是當然的。”視線漫游著露台上的擺設,張施福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雙雙姑娘善解人意,一旦將她迎娶回家后,必然能与我成為一對人人傾慕的神仙眷侶。”
  “好极了,那我們可有得競爭了。”
  “言重了,言……”
  來自于眾人夾雜惊呼的噤聲,不經意打斷了張施福的話。他一抬眼,猛然窒住呼吸,眼前的美人儿,一瞬間迷惑了他的神智,令他忘神得蠕動唇瓣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低喃。
  印象中的花魁月雙雙果真絕美清纖,完美得不像真的。
  雙雙一身紅艷金鏤,由婢女攙扶著,娉婷地步出內堂。她只是靜靜坐下,靜靜等著,任憑盈盈賓客將露台擠得水泄不通。
  “底价兩万兩!想把咱們醉顏樓花魁之一的月雙雙娶回家的各位爺,請你們熱烈出价!她,就坐在這里等你們把她娶回家!”艷娘高喊著。
  “四万兩!”擠在最前頭的男子一聲吆喝下,出閣价一口气往上飆了一倍。“這么美的姑娘光是帶回家用看的,也覺得分外賞心悅目!”
  “用看的?這家伙有毛病。”張施福嗤之以鼻。“五万兩。”
  “五万七千兩!”又有人喊。
  “七万兩。”許老爺也舉手了。
  “哎呀,許老爺出七万兩,這是今天到目前為止的最高价!真不愧是江南一帶的大地主。諸位,有沒有更高的?”
  張施福怔然瞪著老頭子。跟我作對?“七万五千兩。”他再加。
  “八……”
  “二十万兩!”清瘦紫袍的身形跨進門檻的剎那,揚聲便喊出天价,在場人頓時瞠目結舌,掀起了一陣騷動。
  白皓風度翩翩地進門,目光逡巡著露台上的月雙雙,他依稀記得她倚在他怀中的嬌艷模樣,如此一位令人魂牽夢系的女人,他能放過她嗎?
  “二十万兩了!二十万兩了!各位有沒有更高的?再不出价,月小姐可要被白公子帶回家了!”節節攀升的价碼,圍在四周的打手興奮不已,替主子高興起來。
  隨著打手哄抬气氛的叫价聲,雙雙內心的絕望一層層地加深,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緩緩握緊,揪縐了一片优美的裙擺。
  一陣心酸,變成無言的水痕,淌落在她的手背上。
  連續兩個晚上,她都怀著一線希望,以為恭介會突然出現在月坊的台階前,告訴她,他來接她回家,然后當他發現她的腳不能走長路,就會像以前一樣背著她,散步在幽靜的林間。一面對她說教,一面卻又若有似無地關心著她。
  然而現在,沒有,什么都沒有,听不見他的聲音,感受不到他的視線,看不見他的人,他沒來,真的沒來……
  “恭介!”在一聲近似痛徹心扉的呻吟后,她泣不成聲,失去控制的淚水迅速爬滿臉龐。
  她的哭泣引來大伙儿一陣揣測及質疑。艷娘見情況失控,馬上岔開注意力,自圓其道地說:“雙雙是太高興了,想不到有人如此喜愛她,愿意洒下几十万兩來買她。各位,你們要不要出价,不出价的,我數三聲之后,月小姐就确定是白公子的新娘子!”
  “施福,你不是很喜歡她嗎,怎不出价了?”
  張施福一臉沮喪,欲哭無淚地說:“雖然我對月雙雙一片疑心,愛她愛到深處無怨尤,可是二十万兩,你叫我怎么出价?”
  “開始數嘍──一!二!”
  “不用數了!月雙雙我趙恭介要了!”
  群眾忽而轉頭,注視大門處的陌生男子。雙雙循著大家的目光望去,在她已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趙恭介出現了。
  她大气喘都不敢喘一下,心髒狂跳不已,臉上的淚水頓時更加狂泄而下,他……
  趙恭介凜然走到露台前,將一袋裝了銀兩及銀票的包袱扔給打手。
  “這里是二十五万兩,拿去給你們老板娘當棺材本。”他道,強悍的气勢令醉顏樓的打手們不覺瑟縮。“另外,這里還有五万兩,替月雙雙身邊的丫鬟贖身。”他指指木薰。
  木薰不自覺的呆了,眼睛直瞪著趙恭介,她無法确信這頑固的大石頭會及時出現,不僅買下月小姐,連帶的還替她贖身?是她誤解他的為人了嗎?
  “恭介……恭介……”
  在木薰的視線仍在他的臉上徘徊時,雙雙已撐起顫抖的雙腳、步伐不穩地穿越人群,緩緩走向他。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我就知道。”她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怀中,含著淚光熱切地擁緊他,她甚至連呼吸都屏著气,完全不敢稍有動作,深怕這一切只是幻影一場,她一動就全部消失。
  趙恭介的眼神一暗,眼瞳中沒有過多的柔情与熱情。
  “她們最初進醉顏樓時的賣身契在哪里?”他逕自寒霜地盯著艷娘問。
  “這里,賣身契在這里。”艷娘惊懾于他的冷絕,只有乖乖交出。
  趙恭介伸手接受。“你去收拾東西,我先帶雙雙走。”他對木薰說著。旋身拉著雙雙揚長而去,頭也不回。
  也許是快樂填滿她的心房,不論如何,雙雙明媚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盡是欣喜之情,她就這樣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她真的好高興他能緊緊握住自己的掌心將她帶离這個是非之地。
  她仰起螓首,深情地看著她熟悉的背影──她的世界里就剩他一人。
  她愛這個男性,真的好愛……她淺淺漾開帶淚的花顏。
  然而,正當她的笑顏還來不及收拾時,以大掌有力牽著她才走出醉顏樓,背對著月光站在拱橋上的趙恭介,會殘忍到以一句話就輕易粉碎她的夢。
  喜悅离她而去。
  她錯愕地收回水嫩柔荑。他的話,撕扯著她的心。“你……說什么?”
  整片芳草在冷風中乍起乍歇中,彌漫著葉瓣飛絮。
  風停了,周圍的花朵終于凋落散盡。
  趙恭介轉身深深凝視著她,不失柔聲地重复他的話。“把我忘了。”
  “我真的……如此不堪,讓你一定非舍棄我不可?”她勉強壓抑著揪心的痛楚,以顫抖的聲音問道。
  “我的心,包容不下一位慣于与男子同席而坐的名妓。”他沉郁地說。
  其實,真正令他梗心挂怀的是她与白皓之間的曖昧之情。
  并非他對她的出身何其苛求;亦非他對她恩斷情絕,而是男性的妒嫉心強烈到讓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雙雙以痛苦的眼神凝視著他嚴肅的神情。“你為什么還要來?既擺脫不了醉顏樓在我身上的烙印,讓我隨它自生自滅,不是更簡單?”
  “我無法坐視不管。”趙恭介伸出大掌,順平她耳畔吹亂的發絲,為她撩撥到耳后。“畢竟,我們曾經真的交心過。”
  一如他曾經說過的話,他是一個平凡的男性,只想成為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完完全全擁有她,誰也不許多看她一眼,誰也不許碰她一下。
  “不要碰我!”
  雙雙火速躲開他殘酷的溫柔。對她來說,他的手就像把強勁的火,注入無情的火苗,灼傷了她的心。
  “記得你曾說過什么嗎?”她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地吞下眼淚,輕聲細語地問著。“你答應我要包容我一輩子,不會讓我心痛。而現在,你卻拿著無形的斧頭將我的心砍得支离破碎,我一身的鮮血淋漓,你卻彬彬有禮地告訴我你曾經愛過我,你可真有風度啊!”
  “雙雙……”
  “不要!”他才微微抬手要扶住她怯懦的肩頭,她立刻縮起身子,退閃一步。“我的身子肮髒,會弄髒你尊貴的手”
  “別這樣。”看著她低垂的視線,他可以感覺到她靈魂深處的退縮。他的心,在絞痛,一點一滴。
  “你的冷言冷語,不就是要我离你离得遠遠嗎?好,我走。我不會去靠近你了,不會去哀求你的信任了,不會去哀求你的諒解了。”
  “雙雙,你冷靜一點。”趙恭介的每一根神經都可以感受到她的遠去、她的蕭瑟無望。
  她苦笑了一下,晶瑩的淚水直往下墜。“我很冷靜,冷靜到明白如何去恨你這個負心人。趙恭介,不是只有你懂得心灰意冷,不是只有你懂得悲憤、懂得憎惡,我也懂。多謝你的緊閉心門,讓捧著執著誓言到你面前的我,摔得粉身碎骨,摔得頭破血流,我恨你,趙恭介。”
  一切都是他要的,她給他,如他所愿。
  就這樣,她默默地走開,消失在一步一步拉遠的距离中,拖了一地的血腳印。
  她的淡然平靜、乖巧柔順震懾住了趙恭介。他無神地抬手,在她轉過身子的剎那,他放不開眼前走掉的頹喪身影。
  一個冒失鬼猛然撞了他一下,震回他的神智,逼他往旁邊讓開一大段距离。
  從醉顏樓買醉出來的張施福,整個人醉得東倒西歪,撐著半個身子懸在橋欄外,對著橋下的荷花池反胃嘔吐。
  “不會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嘛。”許老爺皺起眉頭,一邊數落他,一邊拍他的背。“好點沒有?”
  “怎么會好呢?月雙雙被人買走了。”他爛醉如泥揮開友人的手,身子索性挂躺在橋欄上。
  “我知道你痛,反正你家老婆好几個,回去找她們安慰你就是了,別在這里發瘋,難看啊!”
  “我管他什么難看不難看……呃!”他打了個酒嗝,頭腦昏昏地轉了轉眼珠子“奇怪,今天的月亮怎么有兩個?”
  “你喝醉了啦!”許老爺沒好气的說,攙扶他勉勉強強站定,才要拉開步伐,橫在張施福掖下的手臂一把被他煩躁地推開。
  “我沒有醉,不要扶我!”他不領情,緊緊挨向欄杆。“我要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干杯──”
  “那是蓮花池!不能跳!”許老爺惊恐大叫。
  “那我要跟蓮花妹妹睡覺。”張施福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向池中跳。
  冰冷的水一灌進張施福的鼻中,立刻嗆醒他。“救……救命!我不會游泳!救命──”
  “施福!施福!出事了!快來救人哪!施福落水了!來人哪!”許老爺失聲大喊,扶住欄杆著急得手足無措。“他不會游泳,出人命啦!施福──”
  注視著橋下的白疑醉鬼,趙恭介無奈地撩起袍擺,才計划要采取行動跳入池中救人,豈料他的右腳才抬踏在欄杆上時,已有人強先跳下蓮花池。
  “趙師父!我救你!”
  雙雙噙著淚,就這樣一馬當先跳向池塘的中心,卻忘了它的水深足以淹死她這只旱鴨子。
  “趙……趙師父……你不要動……”
  她以載浮載沉的身子,滑動亂無章法的四肢,朝池中移去。
  橋上的趙恭介惊愕地瞠大眼,一瞬不瞬看著她的努力,一時無法反應。
  趙師父?難道她把施福听成師父?!
  她以為那人是他?所以她不顧一切地縱入水中救人?!即使她不會游泳?
  這份覺悟震撼他的心弦,他察覺心里的某塊角落被融化了。
  “撐著點!恭──介──”她以冰冷的手指撥掉眼皮上的水滴,又喝了一口水。
  “救我!快!我不會游泳!”張施福倉卒地拍水,軀干一直在下沉。
  “我來救你!沒事……”她用盡所有力气向前掙扎地移動,竭力要靠近那人,池水突然流進口中,嗆得她沒命似地猛咳嗽。
  忽然被巨大的水中藻類纏住了她的腳踝,把她拉入水中。
  “啊──”
  “雙雙!”
  趙恭介立即跳入水中,扯斷她腳上的水藻,以手臂捆住了她的腰,帶她破出水面,救起她的同時,他馬上伸出另一只手揪住張施福的領子,一起把他拉上岸。
  “施福!施福!你沒事吧?”
  許老爺急忙沖過來檢視好友的狀況,擔心不已地替他順气拍背。
  雙雙只看見一張不太有印象的臉孔,她以手掌拭起額頭上的冷汗,感覺到寒意直侵入她的皮膚。“不是趙‘師父’,是我弄錯了。”她難過地注意到了。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她冰冷的唇瓣突然逸出一聲可笑的感歎,落寞地起身。她實在太傻,傻到無法貫徹她報复性的宣誓,前一刻說要恨他,下一刻馬上為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她是不是很沒志气?
  她淚眼婆娑,來不及拭去的淚珠滴到了地上。
  趙恭介深深瞅著眼前的淚人儿,凝視她那張憔悴的小臉,他的心已完全向她降伏而去,縈回于他的心靈上的空虛感霎那間消散,他是愛著她的,可是他內心的驕傲還未折服。
  一句釋怀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他霍然轉身疾走而去,一句話都沒說。
  恭介……
   
         ★        ★        ★
   
  西郊?破廟
  自從离開醉顏樓后,雙雙就躲進一間破廟里不停的哭泣,那是种無法控制的掉淚,太多的悲哀、折磨、傷痛的情緒一涌而上,交融在她的心頭,教她傷心欲絕,几乎連抽噎的力气都沒有。
  “趙恭介,我恨你,我恨你……”她把頭枕在交疊于膝蓋上的雙臂,哽咽地罵道。
  那個曾經与她交心的趙恭介已經完全消逝,留給她的是仿佛他們從不曾愛過的背影,冷如冰霜的態度、冷如冰霜的眼眸、冷如冰霜的的語詞──
  “騙子!騙子!宋朝第一大騙子!”她忿忿地擦掉眼淚。
  “豬!為什么不接受人家的說詞,只懂得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是對的。事實上,你是錯的!錯得一塌糊涂!比起愛你愛得暈頭轉向的女人,你宁愿去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男性,你干脆去愛他算了!”真是一個大笨蛋!
  “師父!血腳印進了廟里,雙雙應該在廟里。”
  雙雙惊訝地抬起頭,好多人影聚集在門邊晃動。
  “我看見了。”趙恭介的聲音響起。這些人干么全跟了過來?
  “那你快進去啊!”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莆子堂的學徒們猛催他。“你可別欺負雙雙了,知州大人被他的仆役送到莆子堂時,仆役直嚷著說老天爺在懲罰他們,因為賈虎、白皓用計陷害雙雙,故意造成你們的絕裂。現在你已經知道她是無辜又可怜,你快去向她道歉,哄她回家。”
  “就是,她為了保護自己的清白還踢傷白皓的命根子呢!你一定要哄她回家才行。”
  “多事!你們沒來之前,我已經有此打算,用得著你們教嗎?”
  “加油,師父!”
  熟悉而高大的身影踏進門口,他肩上扛了具破麻袋似的東西,背光而立。
  雙雙一邊掉淚,一邊直直盯著這臭男人,雖然看不清楚他肩上到底是啥東西,不過這都沒關系了,反正她現在不想看到他!
  她轉身就往神桌底下鑽,將自己囚起來,拒絕他接近。
  現在才了解他錯有什么用?他已經把她傷得那么重了。
  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
  “出來,雙雙,你跑來這破廟干什么?”他淡然問道,大刺刺走向桌邊,站在她面前。
  “你管我跑來這里做什么?”她未因他的出現而感動,只有淚依然靜靜流著。“就算我在這里餓死、凍死,也不甘你的事。你這混蛋!我為了你甚至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沒想到你終究狠心地拋下我……”
  “我几時拋下你了?”
  “你竟然還敢反問我?不要臉!你──哇哇哇!鬼呀!”
  雙雙被突然從空中掉落地面乍現眼前的物体,嚇得瞪大眼,縮成一團地放聲尖叫,那物体看過去像一個男人,但是五官全部鼻青臉腫地擠成一團,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活脫脫像從地獄逃出來的魍魎怪物。
  “他不是鬼,他是你的白皓,白公子。”他一掌扶著桌邊,蹲下來瞅著她說明。
  “白皓?”雙雙心頭猛然一顫,杏眼圓睜。“他是白皓?!”不對,她應該怒火攻心地向他抗辯白皓不是“她的”才對!可是白皓變成這樣真的太令她震惊了。
  “在你奮不顧身跳下蓮花池救我時,我的心早已融化。可是另一方面白皓的事我心中仍有疙瘩,尤其是他曾對你不規矩的事仍令我耿耿于怀。他怎么可以對你做出那么過份的事,我愈想愈气,所以沒向你說明之前,便掉頭回醉顏樓揍人,也在醉顏樓外遇上了莆子堂的大伙儿。”
  在那朦朧的月光下,他隱約能看出雙雙淚水已像溪水般淌落在她白□的臉頰上。這一幕令他心疼,是她讓他明白自己心里最重要、最渴望的是什么。
  “人教訓了,气也宣泄了,雙雙,回家吧,我們重新開始。”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淚眼汪汪地凝望著他,搖頭,抱緊自己彎曲的雙腿,拒絕听從。“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家,我不要。”
  “不要?”
  “啊?!”門外的徒子徒孫捏了一把冷汗。
  “你這個人……喜歡我的時候什么甜言蜜語都說得出口,對我好、對我照顧,可是等你不要我時,任我怎么哭、怎么求,你就是鐵石心腸地不理我。我不是小狗,不是你開心的時候,向我招招手就乖乖賴回你怀中;不開心的時候,一腳把我踹開,我也只有認命走開的分。不要,我不要被你牽著鼻子走,不要讓你呼之則來揮之即去,我沒有可怜到那种地步。你走!你走!”她把心中的不滿全吐了出來。
  “我道歉,是我的態度太极端,傷透了你的心,但愛之深責之切,何嘗不是因為對你愛過了頭,才會气成那樣。”他認錯道。
  “不要!什么笑死人的浪漫情境,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珍惜,愛情這种事誰愛對方,誰就是輸家,我輸了,而且是慘敗。”
  “原諒我,雙雙,再給我一次机會好嗎?”
  “長痛不如短痛,我已經沒有勇气再去愛你。”
  “對不起,對不起……”趙恭介低聲下气,她痛苦的神情深深刺痛他的心。
  “你是個大騙子,現在說得悅耳動听,回頭就忘了。”雙雙繼續發難!
  “不會,請你相信我,一回莆子堂后,我們馬上動身回北方成親,我趙恭介愿娶月雙雙為妻。”
  “我不要听,你的話我再也不要听!”她低頭掩耳,尖聲咆哮。“上次你還不是說要讓我賴一輩子,就算牙齒掉光了、頭發白了,也絕對不拋棄我,結果呢?翻臉比翻書還快!罷了,罷了,我跟你之間的事,就在這里做個了結吧!”
  原本站在外頭關心偷听的人,這會儿全蹲在地上托腮打呵欠。
  “這兩人很煩耶,一下這個求那個,一下子那個求這個,兩人抱在一起親一親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沒錯。雙雙繼續在那里得了便宜還賣乖,耍脾气耍上癮,小心師父耐性一磨光,她就糗大了。”
  “你怎么走了,等等──”
  果然!
  “你不是不愿意接受嗎?”趙恭介雙手交疊在胸前,俊臉沉沉背對著她。
  “不是,我……當然接受,只是人家之前求你求得那么慘,人家也想看你求我的樣子嘛……”
  “我愛你,此情不渝,如違誓言,愿遭天打雷劈。”他突然說道。
  說罷,淡然轉過身去。他看透了這小家伙的骨气,算准她一听到這話,沒有眼睛發亮,也會破涕而笑沖上來。
  雙雙听到趙恭介的誓言,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管他求不求她,一切都不重要了。
  吸吸鼻頭,她一個箭步沖向前,在大伙儿懶洋洋看他們演大戲時,她倏地一跳,兩腿一蹬,整個人巴上趙恭介的背,像只小猴子似的,兩手兩腳牢牢圈住他的脖子及腰部。
  “哇!好身手。”其他人在旁鼓掌叫好。
  “你干什么?連路都不會走了?”趙恭介半轉頭凝視她問。
  雙雙努力把感動的淚水止在眼眶里,輕聲細言地說:“我們什么時候去北方?明天好不好?”腳的傷不疼了,心里的傷也不疼了,她只想永永遠遠伴著他,一起走過天上人間。
  “好。”他感受著那份由背上傳來的幸福暖意。
  她趴在他的背上,控制不了心中充塞著滿滿的、滿滿的喜悅,兩只大眼睛淚光閃閃。“恭介,我已經沒有任何事瞞你了,從今而后,我一定不會再惹你生气……”
  “真的?”
  “真的,我發誓。”
  “嗯……”趙恭介悄悄一笑,這一輩子,他是不會再放開柔情似水的佳人。
  月華迷人,人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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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掃描校排: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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