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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啊”一聲惊煉的尖叫聲,響偏了無憂園。
  無憂園是殿閣大學士首揆皇甫樂天的官邸。
  皇甫樂天,人如其名,是天生樂觀開朗的無憂派,他一生順遂,甚少煩惱,功名路上走得也十分平坦,今人羡慕。
  皇甫樂天有個興趣相投,個性相仿,同樣開朗樂觀的嬌妻,召喚歐陽寫意:一個“樂天”,一個“寫意”,正是一對优游自在的神仙眷侶他們兩人膝下有對雙生儿女,女儿召喚皇甫逍遙,儿子召喚皇甫長平,皇甫一家人的名字,皆是超然出塵的与世無爭,瀟洒自在的脫俗快意。
  而此時在佣懶的午后,無憂園響起了一聲聲尖叫。
  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沒命的在大花園中發足狂奔,种色是十足的惊恐万分。
  緊追在她身后的,是一個迅速滑動的不明物体。定神一看,竟是一只全身灰亮,眼部生動的閃爍兩簇紅光,長長的尾巴左右規律的搖擺,約莫兩個手掌大小的老鼠。
  但今人吃惊的是,這只老鼠并非真正的大老鼠,居然是金屬制品!滾輪取代了它的四肢,正快速滑行著,口中還逼真的發出了“吱吱吱”的鼠叫聲。
  小丫頭嚇得臉色慘白,沒命的逃,但那机械怪鼠卻仿佛有生命一般,緊追著她不放,嚇得她三魂七塊都飛到了九霄云外,尖叫連連的跑著。
  可是突然之間,机械怪鼠毫無預警的停止了前進。
  “唉,又不動了。我還以為這次一定成功呢。”
  嚇坏了的小丫頭順利的逃出了大花園,出現在靜止不動的机械怪鼠身后的,是一名妙齡女子。
  她華服美飾,儀態大方,正是無憂園的大小姐,皇甫樂天的掌上明珠,皇甫逍遙。
  皇甫逍遙,人如其名,翩然來到人間的這十八個年頭以來,天天都是逍遙自在的。
  她幸運的托坐在富貴之家的福,吃穿不愁,要由于父親官拜殿閣大學士,受皇帝重用信任,若臣關系良好至极。因此,皇甫家這封雙生儿女出生后,便蒙先帝收為義子義女,男為王侯,女為公主;依輩分算來,他們和當今皇上還是同輩呢。
  皇甫逍遙是京城里無人不稱表的逍遙公主,不僅有著尊貴的身分,更有著妒人的美貌,与惊人的巧手。
  皇甫逍遙最大的興趣,便是藉著她的巧手,制作出一些稀奇古怪,今人匪夷所思的玩意,例如眼前這只机械怪鼠,就是她的杰作。
  原先奔馳如電的机械怪鼠,如今竟然一動也不動,皇甫逍遙挫敗的輕斂娥眉,俯身要抬起這個失敗品。但一只手掌卻搶先了她一步。
  “机械老鼠?逍遙,天底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這种東西。”說話的是一名玉樹臨風的俊俏公子,他眉眼帶笑、風范高雅,正是武靖王司馬威揚的獨生愛子,司馬子翔。
  司馬威揚無論智謀、武藝,均甚出眾,是先帝身旁的一員銳不可擋的虎將。他隨著先帝出生人死,掃平天下,最后依恃戰功彪炳,封為武靖王,要被賜對了山東一帶沃土,以為其對地,可見先王對其愛惜感激之心。
  但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前代老臣難免恃功而驕,与新皇之間似乎頗多心結,司馬一家的政治光環也因之逐漸黯淡。但不論如何黯淡,武靖王在新朝之中,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勢力。
  司馬子翔是武靖王的獨子,生來便是天之驕子。他在一次偶然的宴會上,乍見皇甫逍遙,一時惊為天人,對其戀慕不已,從那時起,無憂園便成了他最常流連駐足之地。
  按理說,司馬子翔出身王府,皇甫逍遙貴為公主,兩人真是身世背景相當,再加上郎才女貌,理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很遺憾的是,“天造地設”似乎只是司馬子翔一相情愿的想法。
  “喔,原來是你。”皇甫逍遙一見來人是司馬子翔,頓時語气變得万分冷淡。
  她不懂,這個司馬子翔為什么老愛纏著她?
  司馬子翔長得不差,家世背景更是一流,難道就沒有別的女人要他了嗎?為什么偏要纏著她不放!
  “逍遙,對我何必如此冷淡呢?”
  “冷淡?嗯?有嗎?我對每個人講話就是這個樣子啊。”皇甫逍遙對他敷衍一笑。
  “可是你在面對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時,卻是那樣充滿熱情。”司馬子翔晃了晃手上那只机械老鼠,頗為吃味的說道。
  “沒辦法啊。說句不客气的話,我做的這些机械寶寶,其實比人類來得可愛多了。”
  皇甫逍遙將它的杰作匿稱馮“寶寶”,每回提到它們,都是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
  皇甫逍遙迥异于一般嬌養閨閣中的千金小姐,她對針蕭女紅不屑一顧,琴棋書畫也是淺嘗輒止,但卻對机械、金屬、滾輪之類的東西,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她的腰間垂挂一只香囊,但香囊之中裝的卻不是胭脂水粉,薰草面香,而是一組相當齊全、粗細不同、大小有別的工具,其中包含了扁鑽、小錘、小刀、利剪……應有盡有,方便她在心血來潮之時,隨手組合拆裝。
  皇甫逍遙有雙今人詫异的巧手。經由她的巧手,她曾做出了一种旋轉發條式的涼扇,只要上了發條,四片扇葉便會齊齊轉動,送出涼風,比丫鬟們打扇來得涼快多了。她還做出了一种“按摩錘”,据說可以刺激人体周身的穴道,讓人疲勞盡去,神清气爽:這個玩意讓她的父親皇甫樂天簡直樂上了天,急忙要她再多做几個,分送親朋好友,一來做人情,二來則是順便炫耀他生了個如此貌美多嬌,絕頂聰明,叉心靈手功的寶貝女儿。
  不過,在所有的發明中,最讓皇甫逍遙感到得意的,莫過于她的“信鴿寶寶”。
  那只机械信鴿,比起一般的活信鴿更方便、更好用。首先,不用花時間姜養它,也不用費精神訓練它,在它飛上青空,出任務帶信之際,更不愁被流彈弓矢有意無意的射中,只要收信者在身上帶著一個特殊制造的磁鐵,那么不論人在天涯海角,机械信鴿都會將信息准确無誤的送達。而且,它的飛行速度可是尋常活鴿約三倍快呢!
  “逍遙,你此言差矣。机械是死的,人是活的,自然是活人重于死械,你的熱情應該用在活人身上才是。”司馬子翔不以為然的笑道。
  “哈,誰說机械是死的。信不信,我皇甫逍遙有本事制造出一個听我話的机械寶寶?”皇甫逍遙挑釁的睨他一眼。
  “你是在异想天開。”司馬子翔壓根儿不相信。
  “哼!你拭目以待吧。”皇甫逍遙不屑的嗤之以鼻,伸出了左手。“還給我。”
  她話中所指,自是要司馬于翔歸還手中所拿的机械老鼠。
  “你要我還,我怎么敢不還呢?”司馬子翔輕輕一笑,眼眸斜睨的揪著她,趁著歸還机械老鼠的同時,他乘机輕薄的握住了伊人的柔夷。
  皇甫逍遙怒气盈眉,二話不說,右手迅速探往腰際,自香袋里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狠狠的朝司馬子翔的手上划了過去。
  “啊!”司馬子翔來不及收手,頓感一陣劇痛,白玉無茧的手背已被划出了一道殷紅深刻的血痕。
  “你”他不敢相信,皇甫逍遙居然會出手傷他!
  “不許碰我。”皇甫逍遙冷冷的說著。她放置香囊中的工具,不僅僅是在她心血來潮時,提供必要的協助,也是她防衛護身的利器。“皇甫逍遙可不是任你輕薄的女人,你記住了。哼!”她搶過了他手中的机器老鼠,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偌大的花園中。
  司馬子翔捂著疼痛滴血的手,不發一語,凝視著她的背影。
  皇甫逍遙确實和他所見過的名媛淑女都不一樣,而他無可否認,那些個名媛淑女就算統統加起來,在他心中仍是比不上一個皇甫逍遙。
  他就是不自禁的馮皇甫逍遙所吸引,即使三番兩次在她手下吃足了苦頭,他對她的愛慕、感情,不僅未曾稍減,更是与日俱增。
  他愛她的美貌,受她的心靈手巧,愛她倔強果斷的脾气,以及那股市幗不讓須眉的豪邁。只是,他的一腔愛意,伊人似乎都視而不見。
  他不明白,自己家世顯赫、身分尊貴,難道還配不上她嗎?他也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多少名媛淑女對他脈脈含情,他都一概不理,只情有獨鐘于她,為何她卻不領情,冷淡的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司馬子翔雖感到有些气餒,卻不絕望,畢竟儿女的婚姻,向來由父母作主。而皇甫逍遙既貴為公主,那她的終身大事,自然是由皇上親指。
  司馬子翔已央父親請求皇上賜婚,天子金口一開,皇甫逍遙無論如何是不可能逃离得了他的身邊的。
   
         ☆        ☆        ☆
   
  皇甫逍遙出了大花園,一路走到了清心閣。
  清心閣是它的變生弟弟皇甫長早的起居之地。
  走進清心閣,就看見涼亭之中的皇甫長平眉宇深鎖、面帶憂色。
  “喂,千第,干嘛愁眉苦臉的?”皇甫逍遙在他對面的石椅上落坐,笑嘻嘻的。道。
  “唉!”皇甫長平出出的歎了口气,似子夜般漆黑深遂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黯淡与憂慮。
  皇甫長平与皇甫逍遙既是變生姊弟,兩人在面貌之上,自然有著七分的相似,所不同的是,皇甫長平更多了一股沉靜的深不可測。
  皇甫長早的一雙眼眸,仿佛蘊藏著魔力,閃爍著莫測高深的睿智光芒,似乎可以洞悉世机,預測古今。
  事實上,皇甫長平确實与生俱來的帶著這份神秘奇异的能力。
  世人常說:吉凶未至先有非。皇甫長平對這禍福之前的“征兆”的感應,是异于常人的敏銳。
  “平弟,為什么歎气?”皇甫逍遙黛眉輕筠。
  “我感受到不祥的直覺。”皇甫長平沉郁的開口道。“而且,這件禍事即將降臨在姊姊你的身上。”
  “我的天啊!”皇甫逍遙大惊失色。她這個變生弟弟的“直覺”一向是准得不能再准了,每說必中,好似窺知了未來一般,要是他說三天后將有大洪水淹沒了整個京城,就一定會發生。
  “平弟,你快說,究竟有什么倒楣事要落在我頭上了?”皇甫逍遙急急的湊近皇甫長平身邊,膽戰心惊的問道。
  “近期之內,你將有一樁欽定的婚事。”
  “婚事?万歲爺竟將腦筋動到我身上來了!”皇甫逍遙不禁為之气結。“對象是誰?他將我指給誰了?”
  “是……”皇甫長平深思的閉上了雙眼,仿佛与不可知的未來互相溝通,片刻,他睜開了漆黑深遽的眼眸,好似地面上的古井,反映著晶亮的夜空。他緩緩的吐出了一個名字:“司馬子翔。”
  “是他?”皇甫逍遙的眼眸瞪得更大了。
  “我記得你到司馬子翔向來不具好感。”
  “我看到他就想吐!”皇甫逍遙嫌惡的哼道。她最討厭那种自命風流,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大男人,而湊巧地,司馬子翔就是這類型的個中翹楚。“我的天,万歲爺是吃錯藥了嗎?有那么多個公主、郡主喜歡他,為什么偏偏就指定我?”她气急敗坏的皺起眉頭。
  “這是受到人為的操縱。”皇甫長平輕描淡寫的回答。
  “人為的操縱?”皇甫逍遙略微思索,半晌才說道:“你是說司馬子翔暗中動了手腳?”
  “可以這么說。司馬子翔是武靖王的獨子,他的請求,武靖王自是無不應允,他要武靖王請求皇上下詔賜婚,武靖王自然照辦了。”
  “這怎么得了?皇上金口一開,君無戲吉,我非嫁他不可!”皇甫逍遙想到自己的一生,若要悲慘的和一個不意愛的人綁在一起,那還不如死了來得快活些。“不成!趁皇上還未下詔賜婚,我先去阻止他。”她著急的提步便要走,但皇甫長平卻一把拉住了她。
  “為什么?”皇甫逍遙不解。她是先皇的義女,今上的皇妹,算來也有手足之親,“沒用的,姊姊。你去見皇上也是無濟于事,皇上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万歲爺雖然有些嚴厲武斷,可對她這個皇妹向來是挺好的,他會如此不近人情,逼她接受她不愿意的婚姻嗎?
  “皇上和我們雖有手足之誼,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政治因素的考量,往往得出親情优先考慮。”皇甫長平睿智的回道。
  “什么政治因素的考量?”
  “武靖王戰功赫赫,權傾朝野,他對先皇固然敬畏有加,但面對當今圣上,誰都看得出來,他以功臣元老自居,對皇上并非全然的信服。”皇甫長平冷靜的分析道:“圣上登基時日未久,一切尚未就緒,還沒有能力削弱武靖王及依附其下的龐大勢力,因此,只能先采取安撫的政策,而姊姊你,正是這顆安定王府的棋子。”
  皇甫逍遙默不作聲,但她心下也已明白了几分。
  “司馬子翔是王府獨子,他既鐘情于你,圣上就能順水推舟,將你指進王府。而你是公主,他的手足,自然心向著他,圣上便可藉著你來拉攏司馬子翔,也等于拉攏了武靖王,防范他的反叛之心。”
  皇甫逍遙聞言,只感核然飲泣,“為什么女子這么可悲?我才不要當什么公主,我宁死也不要成為政治斗爭的工具,我不要嫁給那個討厭鬼……”她愈說愈心急,潛潛落淚,求助的緊緊扯住皇甫長平的衣袖,啜泣道:“平弟……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姊姊,別哭,其實事情還不到完全絕望的地步。”皇甫長平馮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柔聲的寬慰道:“我有一個辦法,雖不甚佳,卻也是唯一可行的了。”
  “什么辦法?”皇甫逍遙燃起了一絲希望。
  “逃!”
  “逃?”
  “不錯,趁皇上還未下詔之前,你先逃离京城。你失蹤了,指婚之事必定會暫時壓下來,只要皇上金口未開,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這是治標不治本啊,我要躲到什么時候?”皇甫逍遙黛眉輕贊。
  “不會很久的。”皇甫長平淡淡的笑道:“我有預感,武靖王已蠢蠢欲動,他忍耐不了多久的。一旦他真有反叛之舉,与皇室正式決裂,那皇上自然不可能將堂堂的公主指給一名亂臣賊子了。”
  “平弟,你說的話一向最准了,我听你的,馬上逃出京城。”皇甫逍遙破涕為笑,但俏顏上隨即又浮上了一抹憂色。“可是……天下之大,我該到哪里去?”
  “洛陽。”皇甫長平不暇思索的脫口而出。“我有預感,你前去洛陽,將會有一番不同的際遇,會改變你整個人生。”他笑道。
  “洛陽……”皇甫逍遙嫣然一笑,“好,就去洛陽。平弟,我立刻出發,你就替我向爹娘辭行吧。”
  “我知道,姊姊,路上小心。”
  “還有,如果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記得用信鴿寶寶和我聯絡。”
  皇甫長平領首,微笑的目送著皇甫逍遙輕盈的背影,如一陣春風,旋然消失于清心閣。
  皇甫逍遙此番前去洛陽,將會發展出何种不平凡的際遇呢!
  皇甫長平揚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
  天机不可泄漏呵!
   
         ☆        ☆        ☆
   
  說起洛陽城里最富盛名的集杜、陣容最嚴整的組織是什么?毫無疑問的就是“儒杜”。
  何謂“儒杜”?顧名思義,“儒杜”走出書生當家的。
  儒杜當家的這五名書生,分別是公孫修仁、司徒守義、上官知禮、夏侯尚智、聞人持信。
  造五個人并非親兄弟,但彼此之間卻比手足更加親密。
  這五名書生有著清怡俊秀的外表和斯文儒雅的气質,但巧的是連姓名都含意相似,概括了儒家的仁、義、禮、智、信。洛陽人稱“五儒生”
  他們的年齡也是依此順序,由長而幼排列。公孫修仁最長,聞人持信最幼。仿佛是上天老早對五人的義結金蘭作好安排一般。
  五儒生乍看之下似乎十分類似,同樣具有才子气韻,同樣學富五車,但是他們的內在卻不盡相同。五人各自有不同的性情、處世方法和態度。正因如此,儒杜里一向分治而并立。
  儒杜占地廣大,共分馮五個部分,也就是五園。
  這五園為文心園、秋心園、直心園、俞心園、革心園,分別屬于公孫修仁、司徒守義、上官知禮、夏侯尚智、聞人持信所管轄。此外,還有一個集會總堂,名為五儒堂,是這五兄弟遇到意見分歧之時的研商場所,也是儒杜接見外賓之所在。
  五園平時各自處理自己的事務,若遇上攸關整個儒杜的決定,則于五儒堂中商議,最后的決定權則在于大當家公孫修仁。
  五園中各有四庭、十二院。因此,整個儒杜算來便有一堂、五園、二十庭、六十院,產業之大,今人咋舌。
  儒生給人的印象總是難脫窮酸貧困,但五儒生卻大大不同。
  五儒生的精明頭腦和理財能力,連生意人都難望其項背,單看信社偌大一片傲人的資產,也就不難明白。
  五儒生經營的生意不知凡几,個個獲利丰富,“日進斗金”猶不足以形容。他們有如此強大的財力作后盾,几乎無往不利。
  除了精明的腦袋,五儒生個個還是文武全才的奇男子。
  他們既非一般酸腐書生,更非那些尋常耍勇斗狠的江湖人,他們自豪的稱許自己是“書劍江湖”。
  儒杜的名號所以能如此響亮,和“書劍江湖”四個字脫不了關系。一個有秩序、有涵養、有財力、有武力、有智慧、有團結力量的組織,如何能不大放异彩呢?
  因此,儒杜的五儒生使成為洛陽城里最讓人稱道的人物。
   
         ☆        ☆        ☆
   
  “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枯老,鏢色玉柔擎,醋浮盞面清。哈哈哈!”
  儒杜的命心園中,揚起了航籌交錯,暢順愉快的樂聲。
  時序已行至初春,在草木回春之際,俞心園內的歡樂气氛提早展現了春光盎然。
  俞心園一如其他五園,亦分四庭,分別題作:紅藉庭、晴海庭、水榭庭、紫荊庭,其中以“水榭”馮主庭,其下可分三院:曉霧閣、云濤館、還真閣。那陣陣不歇的曼妙笙歌,便是自還真閣中流泄而出的。
  還真閣偌大的花園里,擺設了一方闊長精美的長形木桌,其上置滿了美酒佳肴,金鵜玉露,七、八個臉蛋姣好、身段曼妙的女子,半醉半醒,媚眼嬌憨,姿態橫生,全都親匿的圍擠在一名玉面公子的身旁,嬌嗦的大戲著殷勤。
  面對著“眾星拱月”,這玉面公子絲毫不覺局促弩扭,反而漾起了流浪得意的笑容,左右逢源的攬住身旁自愿投怀送抱的美女,怡然笑道:“醉趾美人怀,醒嘗帝王宴。人生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快樂的呢?哈哈哈……”
  這個左擁右抱,醉臥美人怀的玉面公子,正是俞心園的主人,五懦生之一的夏侯尚智。
  夏侯尚智并非他的本名,他本名喚作夏侯若愚。因為十多年前一場刻骨銘心,最終伊人卻琵琶別抱的苦戀,他徹底悟透了執著愛情、迷戀一名女子,終至耗盡自己的心种,其實是愚蠢至极的。為了不重蹈深陷情愛的愚昧覆轍,他將自己的名字由“若愚”改成了“尚智”,自翔是個大智大慧之人,不再是那墜落塵俗、情海浮沉的凡夫俗子,他看透愛情的虛偽可憎,發誓今生今世,絕對不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上浪費他一絲一毫的感情。
  從發起誓言的那一刻起,夏侯尚智便注定是一只游戲花叢的翩翩蝴蝶,他堂皇華貴的儀表,溫文多才的風采,讓不計其數的女子為他傾慕。但夏侯尚智仿佛一葉不定的扁舟,在每個美麗女子的怀里飄來蕩去,卻從來沒有固定下來。
  如此男子,該是浪蕩輕浮,今女子憎惡才是,但夏侯尚智俯佣有著一股魔力,令女人們不自主的為他深深著迷,情難自禁而無法自拔。眾多女子圍繞在他身畔,群芳競艷,為的也只是期待夏侯尚智的一絲眷顧,即使那多情俊美的眼眸只有停留那么一瞬,都會使人深深著迷,無怨無悔,并死心塌地的陪伴著他,隨時听候他的差遣。
  五儒之中,夏侯尚智或許不是最俊美斯文的,但他無疑是最有女人緣的。他沒有公孫修仁的威嚴沉靜,更沒有司徒守義的專一執著,不似上官知禮的恪守儀節,也沒有聞人持信的冷仿剛硬。夏侯尚皆是一名浪子,他熟諳孔孟,卻未必遵守“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信條,他喜愛吊儿郎當的游戲人間,他不效法柳下惠,對待投怀送抱的歌王溫香,向來是來者不拒。
  夏侯尚智面若冠王,唇紅齒白,嘴角習慣性的挂著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有人說他的笑容太過輕桃,也有人說他的笑容快意瀟洒,但有更多的人用“迷人”來形容他。夏侯尚智的淺笑,好似蜘蛛盤結的絲网,今翻飛的蝴蝶不自主的被吸引過去,多少的青樓艷妓、名媛淑女,就在不留神之間,跌入那似笑非笑的兩江黑潭中,再也不能自己。
  听過“一笑傾城”嗎?這可不只是美麗女子的專利,夏侯尚智的笑容,也有這种震撼的影響力,這种帶著魔力、無与倫比的招牌笑容,為他博得了“風情才子”的美名。
  其實,風情才子正是夏侯尚智最貼切的封號,他就好似一陣無緒的春風,快意的优游人間,處處留情。他沒有專一的心思,沒有固定的愛人,身邊卻總是有數不盡的美女,任他東挑西揀,讓他左擁右抱。
  夏侯尚智固然浪蕩輕佻,但他也有原則。首先,談情說愛要雙方心甘情愿,不喜歡他的,他絕不強求:喜歡他,但他看不上眼的,他也不要。再者,有夫之婦他絕不沾惹,即使自動投怀送抱,他也會冷冷的回拒,這是因為女人對他而言,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最微不足道的玩物,他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惹一些無聊的麻煩。他生平最討厭的,便是面對一個吃醋的丈夫,為一個女人而暴怒得失去理智,這在夏侯尚智的眼里是愚不可及,且可憎、可笑,更是可悲、可歎。
  還有,圍繞在他身旁的女子,彼此不許爭風吃醋,更不許企圖駕馭他,管束他。女人不是那么重要,男人若要再費心思去排解她們的爭風吃醋,那還不如一古腦儿統統去了干淨,橫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身旁永遠不愁沒有新鮮可人的美女投怀。
  “女色”或許是夏侯尚智生活中的絕大部分,但在夏侯尚智的心里,卻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地位。若要用一個美女換一匹駿馬,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成交,孔門的“貴人賤畜”,對他根本不具任何的約束力。
  夏侯尚智是個讓女人懊惱心碎的“坏男人”,他的“多情”根本是一种殘忍的“無情”:他可以今朝對你說盡甜吉蜜語,為你摘花拭衣,明朝卻因些微差池,而對你翻臉無情,將你掃地出門。他身邊永遠有數不盡的佳人美女,期待從一而終,渴望深情戀愛的痴情女,面對他注定要被傷得千瘡百孔。
  風情才子根本就是流連花叢的愛情浪子,他誰都愛,卻也誰都不變。
  雖然明知夏侯尚智的“多情”与“薄情”,卻仍有女子企圖接近他,渴望得到他一個青睞的微笑,因此俞心園里,女客總是絡繹不絕,為的就是博君一笑,望承恩露。
  “醉臥美人怀既然是人生最大樂事,那為什么那么人都沒有到嗚玉樓來找我們姊妹呢?”左側的女子深情款款的偎在夏侯尚智偉岸的怀里,青蔥玉指拈起了一塊精致的糕點,送進他的口中。她半嬌嗔的道。
  此刻依偎在夏侯尚智左右的這兩名絕色女子,正是鳴玉樓的兩大紅牌秋云、冬雪,她們平常受慣了絨垮子弟的奉承,向來是眼高于頂,如今面對夏侯尚智,卻是嬌滴滴的撒嬌奉承,足見夏侯尚智的魅力惊人。
  不只是秋云、冬雪,在場的其他几位女子,也都是洛陽城中艷名遠播的佳人,平常她們是美女相見、分外眼紅,但今日卻是一團和气,不約而同的齊聚在這還真閣中,陪伴在夏侯尚智的左右。看來風情才子那不可抗拒的魔力,真足令人咋舌。
  “比起上歌樓妓館,我還有更多事情待辦呢。”夏侯尚智滿不在乎的笑答。他离開洛陽也不過短短的一句,這些女人便禁不住相思的自動迭上門來,哈,是這些女子骨頭過于輕賤,抑或是他風情才子太過于迷人?
  夏侯尚智不經意的揚起一抹微笑,笑容里有著嘲弄、鄙視,也有著更多的自豪与得“你說這些話真是無情。在你心中,難道一點都不帖記著我們嗎?”冬雪不滿的嬌問。
  “哈,女人,你是在發牢騷嗎?”夏侯尚智啜飲一口美酒,睨眼笑道。
  “不牢騷,只是希望能听到你的一點真心。”另一名喚作春蘭的美人,不露痕跡的擠冬雪的位置,湊近夏侯尚智的身邊撒嬌道:“夏侯公子,春蘭對你可是深情一片呢。”
  “嗯,看不出來春蘭你還是個痴情女呎。”夏侯尚智漾起了似笑非笑,傾倒眾生的招牌笑容。
  “公子,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否出牆來。春蘭愿為公子滌盡鉛華,專心伺候”
  春蘭整個的歌的嬌軀,已仿佛水侄一般,緊緊的攀附在夏侯尚智的身上。
  “哼,青樓女子便是青樓女子,居然說出這般露骨的輕浮話。”一個嬌麗清高的身形,款款的步入了還糞閣。
  “喔,是你,潘姑娘。”夏侯尚智看向來人,淡淡一笑。
  潘雪蕙正是洛陽知名鏢局印天堂堂土潘印天的掌上明珠,她雖是如花似玉,卻也是遠近皆知的驕縱任性。她也和大多數女人一樣,被夏侯尚智那不可抗拒的魅力所吸引,而且她相信,這只洛陽城中公認的“花蝴蝶”,最終必然會臣服在自己裙下。
  “夏侯大哥。”潘雪蕙占有性的將夏侯尚智由那群女人堆中拉了出來,按著取下披挂在她手臂上的一件育藍長袍,乃笑問道:“你看這件袍子漂不漂亮?”
  夏侯尚智隨意著了一眼,笑道:“還好。”
  “它披在你身上一定很合适,很好看。夏侯大哥,這是我特別為你縫制的,你不試穿看看嗎?”潘雪蕙一雙漂亮的眼眸懇求的望著他。想她一個出身鏢局的江湖女子,几曾細究過針尚女紅?但為了討夏侯尚智的歡心,她不惜花費心力,裁制了這件衣袍,一針一線,都充了她對夏侯尚智的濃情蜜意,就不相信他真是個鐵石心腸,一點都不會感動的人。
  夏侯尚智聞言挑眉一笑,大方的當場試衣。
  看著自己近月來的心血,此刻正穿在心愛人的身上,潘雪蕙不禁笑若春花。“夏侯大哥,我果然沒看錯,這顏色真是太适合你了,你穿起來好看极了。”她開心的抱住夏侯尚智的手臂,仰起俏臉,嫵媚的眨著長長的睫毛,撒嬌道:“夏侯大哥,明天你就穿著我特別為你裁制的這件衣棠,陪我到笛音江上游湖,好不好?”
  夏侯尚智發出了一陣爽朗的大笑,“我明天無事,陪你游湖倒無不可,不過穿著你裁制的這件長袍嘛……”
  “如何?”
  “嗯,有太多的女人為我做袍子,她們每一個都要我穿上。雪蕙,順序有先來后到之分,明天不該輪到你啊。”夏侯尚智淡淡一笑,邊解下了青袍。
  他這番話語,擺明了并未對潘雪蕙另眼相看,令其他七、八名青樓女子嘲弄的笑了開來,潘雪蕙則气得俏臉紅一陣、白一陣。
  風情才子,難道糞是如此絕情?沒有一名女子能掩住他飄泊不定的心嗎?
  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小廝模樣的男子气喘呼呼的出現。
  “見過四當家。”
  “發生何事?”夏侯尚智見他面有憂色,挑眉問道。
  來人喚作阿平,是在夏侯尚智名下的一間店舖,惊喜堂中打雜的。
  “是您的店舖,有個白衣公子大鬧惊喜堂……”
  “啊?”夏侯尚智万分惊駭,他二話不說,如一陣旋風,轉瞬間消失在還真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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