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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谷正彥坐在象征王者的龍椅上。他目光遙遠,卻充滿愛意,他正在思念誰?庭院的櫻花讓他看到過去与雪姬在一起最快樂的時光——雪姬身穿藝妓的和服,正在跳舞取悅她最愛的男人……
  夜瞳突然沖進水谷正彥的書房中——她狼狽、凄慘、憔悴、落魄,有如一只喪家之犬。
  “夜瞳——”水谷正彥赶緊迎向她。“你怎么了?”他安撫夜瞳,扶她坐在椅子上,以他“老江湖”的本事,他敏銳地猜到——難道紙包不住火?
  夜瞳開始語無倫次,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他——和別的女人躺在床上……他根本不愛我,我真傻!我一直認為我能和丈夫白頭偕老……而他卻要和我离婚……”
  “离婚?”水谷正彥呆住了,旭傲真是目中無人,今天才新婚,就要跟妻子离婚?
  水谷旭傲壓根儿不把他放在眼底?他勃然大怒。“這個畜生——別怕!我替你討回公道,我去找旭傲算帳。”他拖著老邁的身子奪門而出。
  “夠了!”夜瞳無力地出聲制止。“我受夠了!”她抬首看他,在背叛中備受煎熬与折磨。“你何嘗不也是在玩弄我?你欺騙我,我受夠了!”
  玩弄?水谷正彥神色呆滯,無言以對。“夜瞳——”他走過去,想抱住她,夜瞳卻把他推開。
  她自絕望中吐出語道:“女人——究竟是為誰而活?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男人何必玩弄女人?”她盯著手中的小丑娃娃,大澈大悟道:“我就像這玩偶,任你們擺布,我太無知,所以好騙!”
  “夜瞳,听我說,事情不是這樣——”水谷正彥噤住口,他見到了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她的面頰。
  是雪姬在哭泣?水谷正彥的心髒抽緊。
  夜瞳閉上雙眼,手握住十字架項鏈許久,她的腦海中閃過:沒有愛是無法活下去的。愛才是這世界的唯一……
  她潰然喊道:“騙人、謊言,每個人都在騙我!”
  “夜瞳……”水谷正彥心疼不已。
  夜瞳握著十字架項鏈無語問蒼天……天主,我做錯了什么事,您要這樣懲罰我?但是,她無法拋棄天主的教義与指示。她要謹守誡律,她不能犯罪。
  我!不能离婚。上帝不允許离婚。天主教是不容許离婚的,我……究竟該怎么辦?
  她的心已被掏空,情已斷裂,她只剩軀殼沒有靈魂,她沮喪地說:“以天主的名義發誓——我絕對不离婚。”她突然起身走向水谷正彥,面無表情地面對他,她心灰意冷道:“我不愿再見到水谷旭傲,請你——讓我离開吧!”
  离開?
  水谷正彥激動地往后退了一步。
  對于傷痕累累的夜瞳,也許离開是唯一的路……
         ※        ※         ※
  清晨的陽光照進櫻花林,又別有一番風情。
  不知道水谷旭傲最喜歡看什么時候的櫻花,一大早,他還是与平日一般坐在落地窗前賞櫻——
  而現在自稱是他妻子的优愛美代,則赤裸地躺在床上,她索然無味地端睨水谷旭傲高深莫測的容顏。真是的!那個小修女走了,不是應該就万事OK嗎?怎知道旭傲卻完全變了個人,變得乏味且不愛理睬她。為什么?他不是恨那個小修女嗎?
  优愛美代思索間,敲門聲惊扰了他們,三浦友光自在地開了門。他們已知道昨夜所有的事,所以島田阿桑也沒出現來服侍夜瞳。
  見到躺在床上大膽放浪的女人,著實令三浦友光呆愣了一會儿,怎么也無法預期是這幅煽情畫面;不過,奇异的倒是水谷旭傲整齊的衣著。“主公,老幫主要見你——”
  三浦友光佯裝視若無睹道。
  优愛美代溫怒地睜大了雙眼,但是,卻瞧見旭傲自在的容顏。他玩味道:“我早就料到她一定會找老爸告狀。”畢竟,她唯一的靠山就是水谷正彥。
  望著三浦友光和优愛美代若有所思的表情,水谷旭傲大搖大擺地离開。
         ※        ※         ※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有水谷正彥一個人面對他?
  他的父親,一夕之間顯得蒼老無比,昔日的英雄風范早已消失無蹤。
  水谷正彥有气無力道:“儿子,你贏了!青出于藍,更甚于藍,你比我狡滑、卑鄙、毒辣、狠心——”老人的容顏如此落拓、凄涼。“你用盡心机,而夜瞳真的被你逼走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她——走了?她真的有骨气的走了?
  為什么他的心好象跌在深海中?
  老人失笑。“這對我是晴天霹靂的打擊,你知道嗎?我一直希望夜瞳能做我的女儿,陪我過后半輩子,我老了,連雪姬也比我還早走……”
  “是嗎?”水谷旭傲皮笑肉不笑。“父親大人,身為黑道中人——怎可講出如此“人性”的話?”
  水谷正彥注視儿子冷血的臉,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深深歎了口气。“你沒嘗過愛的滋味,你不知道愛會讓人軟弱、不堪一擊……”他犀利的目光透視著儿子,言中有意道。“她不愿意离婚,也什么都沒帶走,只帶走了她的小丑娃娃,你放過她吧——”
  不愿意离婚?水谷旭傲冷笑反問:“我母親圣子在世的時候,你又饒過她嗎?”
  他是在報复?原來——旭傲在為他母親圣子報仇?
  “我是對不起你的母親和你,但當年我們錯誤的相愛已經是無法挽回的悲劇了。”
  水谷正彥痛苦道。“但,夜瞳是無辜的。”
  水谷旭傲仍不動聲色地轉身往前走——
  “儿子,”水谷正彥叫住了他,語重心長道。“我從來不相信,任何見過黑家女人的男人,會有不動真情的。”
  黑夜瞳的美——難道無法融化不可一世的黑道霸主?
  水谷旭傲用力伸出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腕——
  他咬住下唇,似乎承受著惊天動地的哀慟……
         ※        ※         ※
  水谷正彥筋疲力盡,為什么他的儿子不饒過夜瞳呢?
  就算他試圖隱藏夜瞳的行蹤,但是,水谷旭傲還是輕而易舉地查到了夜瞳的去處。
  隔天,他立刻坐飛机前往台灣。他要把夜瞳逼到絕境?
  而水谷旭傲的舉動,同時也沖擊著优愛美代,但她所憂心的是旭傲堂堂一位大幫主,面對一張离婚證書,有必要親自出馬嗎?旭傲是日理万机的人,那位小修女竟有本事讓他放下一切,狂奔台灣……為什么?
  水谷旭傲知道自己的心被誰牽引著嗎?
         ※        ※         ※
  台灣桃園中正机場。
  沒想到她還會再穿上修女服,這真是諷刺!夜瞳站在桃園中正机場出境處,仰望清晨台灣陰霾的天空。
  傷心地告別水谷正彥后,夜瞳帶著所有的家當,毫不猶豫地飛回台灣。
  雖然她在日本長大,但台灣是她和母親的故鄉,儿時的印象已不复記憶,但在被遺棄的現在,這份“歸屬感”正是她迫切需要的。
  到台灣后,她首先遇上的難題,就是要如何立足生存?
  夜瞳站在出境的地方,握著頸上十字架項鏈禱告了好久,她決定往東的方向走去。
  每個人都忍不住注意著夜瞳,她穿著密不透風的修女服,拎著小小的行李箱,居然想“走路”离開机場,她是來傳教的嗎?為何看來無依無靠又不知所措?
  經過大家奇异的目光,夜瞳不知其所以然,只是一味以微笑待人;而她的笑容,如溫和的春風,讓人不禁發出會心一笑,這女孩真美!
  日正當中,夜瞳汗水淋漓,她感到呼吸逐漸沉重,天!台灣熱得讓她几乎喘不過气來,她終于走到有房子的地方,但她已頭昏眼花了。
  人生地不熟,她該何去何從?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回想到那一幕:他們在床上赤裸著……“丈夫”的背叛讓她有切膚之痛,她又悲從中來,不行——她必須遺忘……她幽幽的雙瞳,不由得往天空望去——
  突然,貼在電線杆上的紅色紙條吸引了她,她睜大眼慢慢地閱讀:吉屋出租,限單身女子,租金……感謝天主!這一定是神的旨意,有著落了。夜瞳赶緊取出紙筆記下來,她拿出桃園的地圖,朝地址的方向走。
         ※        ※         ※
  這房子有夠破舊,木造的三層樓搖搖欲墜,上樓時木梯也嘎吱作響。
  “四樓?奇怪——”夜瞳惊呼!原來四樓是屋頂加蓋的“違章建筑”。這也是木板隔出的房間,不過,從外觀看,小多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木門,夜瞳早已筋疲力盡,但是為了避免今夜餐風露宿,她還是硬拖著疲憊的身子敲門。
  終于有人來了。今天,她白麗花一定要不擇手段把床位租出去——她絕對要多一位室友來分攤她的房租。
  白麗花跳起來開門,想象与她有緣的人長相如何——万万想不到,這位陌生女孩的打扮……她嚇了一大跳!
  “你是修女?”白麗花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不是。”夜瞳篤定地回答。“我是因為住在修道院,所以才穿修女服。”
  住在修道院?她是何方神圣?這人會是她的室友,她可要先做身家調查。
  看白麗花惊訝的神情,夜瞳實在受夠了這一路上人人給她的异樣眼光,她赶緊找話題聊。“你好!我叫黑夜瞳,你這里有房間要出租嗎?我早上剛從日本來到台灣,一路走路找房子……”夜瞳露出了像天使般無邪的笑容。
  這微笑真是不得了,連白麗花這位屋主也被收買了。“你早上才下飛机,然后走路來這里?”從机場到這里,可是一段很長的距离吶!
  夜瞳堅毅地微笑點頭,她被太陽晒紅的臉,更令白麗花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赶緊把門全打開。“進來吧!我倒杯冰開水給你,你要租床位,我們等會儿再談!”
  租床位?夜瞳皺眉,不是分租房間嗎?怎會變成租床位?她來不及思索,白麗花已經把她拖了進去。
         ※        ※         ※
  這房子內部真夠簡陋。兩張上下舖的單人床,床旁邊有一個帆布衣櫥,右邊一間簡陋的浴室,沒有廚房,不過木門旁有一個破爛的小冰箱,上面有一個電磁爐。所剩的空間,還放了一張書桌和一張椅子,書桌上有一台小電視——這就是全部的“家具”。
  也因為如此,當夜瞳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時,白麗花就必須坐在床邊了。白麗花很好心地從冰箱中取出冰開水,倒了一杯給夜瞳。“抱歉,我只有冰開水。”
  “這樣就夠了,感激不盡!”夜瞳謙遜地接過杯子。“別小看這杯開水,對我而言如同是荒漠中的甘泉——”夜瞳目光發亮,說得煞有其事。
  這倒令白麗花木然了,不僅是她面對著一位古怪的修女,也包括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肯定及溫暖,這一直是她欠缺的。白麗花的心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熱流,她不得不承認她由衷地喜歡夜瞳。
  “你剛剛說……你叫黑夜瞳?”白麗花皺眉。“你姓“黑”?好特別喔!”
  “是的。”夜瞳把自己的名字再清楚地敘述一次。“你叫什么名字呢?”她反問。
  “我叫白麗花。”
  “你姓白?”夜瞳幽默道。“看樣子,我們是一“白”一“黑”喔!”
  白麗花聞言,也會心一笑,她從頭到尾端睨夜瞳,羡慕道:“不過,你長得好美!
  你雖姓黑,但是你的肌膚卻白如凝脂,而我雖姓白,我的肌膚卻黑得發亮,這真是顛倒錯亂呢!”
  她們面對面,兩人相視微笑。
  “你几歲?”白麗花好奇。
  “我十七歲。”夜瞳回問:“你呢?”
  “我十八歲。”
  “太棒了!”夜瞳興奮道。“我想我們一定和得來!”隨即她又垂下臉。“不對,我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分租給我——”
  白麗花面容一整,在心底暗笑,故意刁難道:“是的!我要先調查你:我問你,你身邊有多少錢?我可不要跟一個繳不出房租的無賴住在一起——”白麗花搖腳道。“為了證明你的誠心,你要先預繳兩個月的房租,共七千五——你有問題嗎?”
  “七千五?”夜瞳很“誠實”地將她所有的“財物”拿出來給白麗花看。“這些是我待在修道院所存的錢——”夜瞳相當難為情道。“去掉買飛机票的錢……算一算,大概還差五百元——”她無辜又純洁的大眼繞啊繞。“你可以先“恩待”我嗎?我答應你,我會盡快去賺錢還給你——”
  恩待?她竟用這字眼?“別告訴我,你在修道院活了近十七年,只賺了大約兩万元?”沒想到夜瞳竟篤定万分地點頭,白麗花露出惊訝的表情,試探性地問:“你知道現在台灣像這樣正常工作,一個月平均有多少收入嗎?”
  不出所料,夜瞳真的搖頭。白麗花心一沈。“你知道在台灣吃一餐飯,大約要花多少錢?”
  天!黑夜瞳還是搖頭,白麗花只差沒有當場撞牆!她尖叫:“你到底在修道院里做些什么?”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說明一切。“奉獻。”
  “錢不是万能,人生活的目的——是要做更有意義的事。”
  白麗花啼笑皆非。“真好笑,你是我見過最“正經”的人——”她譏誚。
  “什么意思?”
  “沒什么啦!”她轉移話題道:“你帶了多少東西?如果你的行李很多,要我減租是不可能的!”
  “我的行李很少,一點也不會造成你的麻煩及負擔。”夜瞳斬釘截鐵道,為了證明似的,她把她的行李打開——圣經、小丑娃娃,以及另外一套修女服,和一些盥洗的日常用具。
  “真的有夠少。”白麗花惊訝万分。
  夜瞳卻是緊張万分。“你到底要不要分租房子給我?你只要租給我一張床就夠了。
  這不是你的本意嗎?”
  “咦!你不怪我騙你?”白麗花表面正經八百,不過,卻有些心虛地站起來。“其實,我是二房東。”她終于坦白了。“所以我不該算你這么高的房租——”
  夜瞳老老實實回答:“耶穌說:有人打你的左臉,你要連右臉都給他打——我不會怪你!”
  “有趣。”夜瞳因為低著頭,讓站起來的白麗花只能看到夜瞳的烏黑秀發,她意有所指道:“我不討厭天主教的修女,我是台灣原住民,以前,我住在落后的深山里,台灣政府根本不管我們這群弱勢原住民的死活,幸好那些仁慈的修女,到我們這部落救濟,還為我們免費醫療、提供糧食——我一直很感激那些外國的修女呢!”
  白麗花這段感人的話,讓夜瞳抬起頭,雙眸炯炯發亮,白麗花笑得有夠跩。“看來我跟你有緣,單人床的上舖就成為你的!而且我先不跟你收房租,現在,這就是我們的家——”
  “家?真的嗎?”夜瞳笑逐顏開。“謝謝你!我一定是最乖的室友,我會赶緊去找工作——”
  看夜瞳天真的傻蛋樣,白麗花笑不可遏,不經意看夜瞳看得入了迷。
         ※        ※         ※
  隔天一大早,夜瞳身穿修女服,出門去找工作。她根本來不及适應環境,她現在要自食其力,沒錢——她可是會餓肚子的。白麗花很好心地告訴她: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工業區,在應征女工,向來很缺人,很容易應征上的。
  什么是女工?夜瞳不知道,畢竟這世界對她而言很陌生,不過她不擔心,只要她肯學,將來就會懂的。
  夜瞳一個人出門,因為白麗花晚上工作,所以白天要睡覺;至于白麗花的工作性質,夜瞳沒有過問。
  今天的工作找得很不順利。夜瞳不懂,為什么她連區區一個作業員都應征不上?難道只因為她沒有學歷證明?但是,做作業員需要高學歷嗎?她又不是目不識丁。然后,她看到超商在征人,她立刻進入店內問,誰知老板又推說不缺人。最后,她看到了快餐店缺人,這是唯一的机會了——但過了五分鐘,她還是失意地從店里出來。
  下午三點,她走得又累又心灰意冷,肚子也餓得嘰哩咕嚕,為了省錢——白麗花教她買泡面,只要回家燒開水就可以吃。夜瞳買好了泡面,意興闌珊地走回去。她取出鑰匙打開門——霎時,尖叫聲從房間內發出。
  夜瞳本能地關門,緊緊閉上雙眼,而床上的男女也“興致”全無。不一會儿,听到開門聲,夜瞳戰栗地睜開雙眼,而那位邪里邪气的男人對她不怀好意地笑著,夜瞳心跳八百。幸好他只向她揮揮手,便轉身走了出去。
  待這位陌生男子遠离,夜瞳推開半掩的門,迎接她的是似曾相識的畫面——白麗花一絲不挂地躺在床上。莫名的,夜瞳竟感到她的心彷佛狠狠撕扯著。
  她盡量強顏歡笑。“你怎么不告訴我,你……結婚了呢?”
  白麗花立即捧腹大笑。“拜托!不愧是修女,古板得要死,誰說一定要結婚才能做這件事?”
  “你——”夜瞳的臉一陣慘白。“你沒結婚就……”
  白麗花打斷夜瞳的話,一臉無愧于心道:“嘿!我又沒跟他收費,只有——”她翹起一雙美腿。“我只有晚上才收錢。”
  什么?“原來……原來……你晚上的工作是——天!這是罪大惡极的事!”
  “拜托!你說,到底是出賣靈魂可惡,還是出賣肉体可惡?搞清楚,我只是出賣肉体。”白麗花說得理直气壯。“我何錯之有?男人可以買淫,女人就不能賣淫?”說著,白麗花從床上坐起來穿上衣服。“剛剛那位,是我現在的男朋友。”她無所謂地解釋。“這世間,有名無實或無名有實的男女太多了。只要相愛就好,何必在乎那薄薄的一張紙?毫無价值啊!你說是不是呢?”她無奈地歎了口气。
  夜瞳啞口無言,白麗花說得有錯嗎?她的面容閃過哀傷,倏地,又用力搖搖頭。“不對、不對,神——憎恨色情。”夜瞳的目光出現一股慈祥。“這是真理。”
  “真理?”白麗花罵了一句髒話。“我告訴你——唯有填飽肚子,才是唯一的真理。”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用手指著夜瞳。“別裝得多清高,我問你,你今天找到工作了嗎?”她輕鄙。“一天沒收入,或許你還有骨气,如果一天接一天,看你能撐多久——”白麗花突然用手触摸夜瞳的臉,色迷迷道:“等到你發現你美麗的肉体可以賺很多錢的時候,我不相信你不會墮落——”
  “住口!”夜瞳有骨气地道。“我不懂天主為什么要安排我認識你。但是,以天主之名起誓,我不會住在這里太久,等我有錢,我會立刻离開你——在我的心中,你是撒旦!”
  “撒旦?笑話!”白麗花驕傲地抿起唇。“如果沒有我,你早該睡路邊了。”她走入浴室,夜瞳望著她的背影雙拳緊握,呼吸沉重……
         ※        ※         ※
  整整一個星期,夜瞳不相信她竟然真的找不到工作。她的信心開始軟弱,對自己的未來更是憂心忡忡。幸好白麗花沒有赶她走。現在,她每天只能用土司果腹了。
  而從那一夜開始,她和白麗花再也沒有說過半句話。所幸兩人的“時段”不同,白天夜瞳出門,晚上白麗花出門。不過,她們有一個時段不得不碰面——就是在清晨時。
  夜瞳會往早上讀圣經,白麗花會在清晨回來洗澡吃早餐;那時她們兩人也是各做各的事。
  但今天情況卻有些許不同,白麗花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她喝醉了酒,昏迷間用許多不堪入耳的字眼大罵男人……打扰了夜瞳的“靈修時間”。夜瞳發誓從沒見過這么低俗骯髒、沒水准的人。她從臥舖上跳下來,試圖遏止白麗花沒有分寸的惡毒口舌。圣經說:人的舌就是“蛇”。
  誰知,白麗花竟一把抱住她,她的雙手將夜瞳抱得好緊,然后莫名其妙哭了起來。
  她哀號大哭,夜瞳心一軟,終于明白白麗花也跟她一樣可怜,只是她一直偽裝出堅強的模樣。
  她想安撫白麗花,不料白麗花一陣惡心寬吐了;夜瞳躲避不及,連她也遭殃,房間內酒气沖天。等白麗花吐夠了,人好象也清醒了。面對一身狼狽的夜瞳,她總算還有點良心。“對……不起……”
  “不——”夜瞳釋然地笑了。“在我的眼中,你現在只是病人,我不跟你計較。”
  說著,夜瞳主動跪在地上幫白麗花脫鞋,她的動作讓白麗花嚇了一大跳。“別緊張,你喝醉了,需要有人服侍你。來!乖乖躺在床上,我為你脫衣服、擦身子……”夜瞳叨念了一堆,當她把毛巾放在白麗花的裸背上時,白麗花突然伸手按住夜瞳的小手。
  白麗花感慨万千道:“我母親在我十二歲時死后,就再也沒有人對我這么好——”
  她長吁短歎,真摯地說:“謝謝你。”
  白麗花看不見夜瞳的表情,不過,她卻听見夜瞳如母親般慈祥的聲音道:“現在我終于明白,其實,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語畢,兩人又哈哈大笑,新的友情在這對少女心中滋長著……
         ※        ※         ※
  白麗花真是個重義气的人。隔天,白麗花回饋給夜瞳一件禮物——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粉紫色的無袖緊身背心。夜瞳拿到手時,一張臉欣喜若狂;因為,這是對兩人友情的肯定。白麗花可知道,這是夜瞳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外人的禮物——除了水谷正彥送她的“嫁妝”之外;不過,那些卻成為她現在最厭惡的東西。
  白麗花佯裝無動于衷,一開口就損人。“我如果是老板,看見一位修女穿著的人來找工作,我只會想她是不是要來跟我傳教或要我捐錢,我躲她都來不及了,要我錄取她——門都沒有。”白麗花好象在訓話。“你有清純的外表,要好好利用。很多老板都喜歡用“乖乖牌”:傻傻地埋頭努力工作,不問薪資。知道嗎?”
  夜瞳似懂非懂地點頭,她听話地換上現在青少女的休閒服飾,夜瞳痴痴地注視鏡中的自己——她好象不認識自己了。她感覺自己好象變得更世俗化了。
  “真是可愛兼漂亮!”白麗花吹了個口哨。“這副亮麗又清純的外貌,包准你今天一定找到工作。”
  “真的嗎?”夜瞳還是半信半疑,不過,白麗花很快便將她赶出門。
         ※        ※         ※
  真的是時來運轉?換套衣服就有如此的不同?夜瞳又試著應征一家號稱全世界排名百大企業的台灣分公司,這次她當場獲得“面試”。
  感謝天主!夜瞳直想跳起來大聲歡呼。她相信,只要面試的人肯見她,她就有能力說服主管錄用她——她有絕對的自信。
  夜瞳并不与這群女工進入同一間大會議廳里面試,她被召喚到另一間隱密的豪華大辦公室,夜瞳雖有疑惑,但還是欣然接受這“特別”的安排。當這間豪華寬敞的辦公室門關起來時,夜瞳不自覺地感到一絲涼意及詭譎。
  她的目光直視意大利進口的高背黑色絨絲椅上,一直背對她的陌生主管。她相當禮貌地行了九十度的大禮,并小心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黑夜瞳,今年十七歲,我長年居住在日本……”她一直沒有抬頭。
  然后,她听見“他”站起來的聲音,她感受到他那股犀利的目光,她抬頭,臉色倏地慘白,伸手捂住要尖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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