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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优美的琴聲從西廂房里傳出,“百花苑”里的鶯鶯燕燕及熙熙攘攘的客人,無不被那清脆、悅耳的琴聲迷醉,皆嘖嘖地贊道:“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几回聞”。
  大家也都曉得彈琴的女子正是“百花苑”色藝雙全的名妓,巧扶風縣最美的女子索鬧紅小姐是也。
  曾有人說索鬧紅的美貌不輸錢塘美女蘇小小,那髻挽烏云,眉彎新月,端是玉容嬌態,体態輕盈,不知迷煞多少王公貴族。天賜的美貌再加上玲瓏八方的應對技巧,使得芳齡已二十一的她,仍穩坐扶風的名妓之首。
  索鬧紅是個懂得算計的人,她知道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代新人汰舊人的道理,也深知她的美貌并非永久,終有一天自己會落得年老色衰,無人理睬的地步。
  因此,她正在找尋一個人選,一個能讓她終生享用不盡的男人。
  這個男人,她已經找到了,索鬧紅嬌媚地對坐在椅子上喝酒的男人笑著。
  眾所皆知,崔冷是她的恩客,是經年累月造訪她香閨的情人。
  崔冷為什么會找上她,可能是因為她的柔媚,可能是因為她的美麗,又或者是為她的名气。反正索鬧紅是崔冷的紅顏知己,這事已是扶風縣家喻戶曉的事。
  正因為如此,使得原本只是扶風縣名妓的索鬧紅,一躍而成全國知名的名妓。索鬧紅當然樂見這种結果,更高興崔冷對她的另眼相待。
  三年了,她跟著崔冷也有三年了,她總也一直份著崔冷能給她個承諾,雖然崔冷從沒對她表示過愛意或傾慕之心,但是索鬧紅已經認定崔冷對她有情意,所以他才會常常到這里听她彈琴、喝酒。
  她万万沒想到,崔冷之所以寵幸她這么久,只是單純地因為男人的需要,對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之所以不找別人,只因為他不想讓人指著他的臉說長道短,而既然索鬧紅能容忍他,他也就樂于包養她。
  崔冷的人是冰的,心是冷的,連血都是涼的!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這一點顯然是這位名妓所想不通的。
  “崔公子,你好久沒上我這儿了,我好想你。”索鬧紅一曲彈罷,對著崔冷傾訴衷情。
  崔冷恍若未聞,只是淡淡品嘗著酒,一手拿著玉佩瞪視。
  “崔公子,人家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有?”索鬧紅走近他,坐在旁邊撒嬌地靠著他。
  “別吵!”崔冷不耐煩地說道。
  “你手上拿的玉佩是送給我的嗎?”她芳心大悅,崔冷從來不送她東西,他只會給她銀兩叫她要什么自己去買。
  “不是!”崔冷把玉佩塞進腰帶里。“這是別人的。”
  那名崖上的女子會急著找玉佩嗎?
  崔冷想起那帶著怒气的絕俗容顏,他的眼睛淡淡地瞄了旁邊的索鬧紅一眼,崖上那名女子的容顏与鬧紅不相上下,但是她清新、明亮的气質卻是鬧紅所沒有的。
  他為什么揮不去她的身影?崔冷頻頻灌著酒,他從來不曾為誰牽腸挂肚過,但是這名女子……
  索鬧紅蹙著眉頭,不悅地望著崔冷那完美的側面。她從不曾真正看過面具下的崔冷,即使她已是崔冷的枕邊人。
  崔冷不愿意讓人看見他被毀的容貌。他是孤絕、冷傲而無法捉摸的,但是索鬧紅有信心讓他服服貼貼、心甘情愿地獻出一切。
  因為她對自己過人的美貌、傲人的身段非常有自信。“崔公子,那玉佩……”
  他已經好久沒寵幸她了,該不是有了新寵吧!
  把酒杯重重地放下,崔冷直視著索鬧紅,眼底又升起慣有的寒意。“不該你問的,最好不要問。”說著,他便起身。
  “崔公子!你要走了嗎?”索鬧紅在門口拉住崔冷。“是鬧紅不好,不該問太多,請公子不要生气。”她非得低聲下气,崔冷的喜怒關系著她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我還有生意要做。”誰知道崔冷推開門不留情面地走了,留下忿忿不平的索鬧紅。
  索鬧紅气憤地拿起酒杯就摔。
  哼!她索鬧紅可不是等閒之輩,要是誰敢和她爭崔冷,她絕對叫她生不如死!
   
         ★        ★        ★
   
  為什么就是找不到,花巧蔾心焦地逛過來又走過去。
  “巧蔾姊,我再去那邊找找看。”花小同又一次走到上次被嚇哭的崖邊找著。
  “小同,小心點。”花巧蔾彎著身子,仔細地來回瞄著。
  唉!這崖邊這么寬闊,她根本忘了那天和那個人對峙的地方了。
  好象是這邊,又像是那邊,這樣子真像無頭蒼蠅亂飛亂撞的,真急死人。
  不知不覺地策馬來到這里,崔冷躲在樹林中,看著她心急的模樣。
  她真的為玉佩而回到這里了。
  “巧蔾姊,你找到了嗎?”花小同屁股朝天,眼睛差點沒瞪成斗雞眼。“我還沒找到,可是我好累,我可不可以先吃東西?”
  從一大早找到現在,他好累了喔!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熱度永遠只有三分鐘。“你先坐著休息好了。”花巧蔾輕輕笑著。
  玉佩是她的,不該太勞累小同。
  得到花巧蔾的同意后,花小同從包包里拿出易盼奴為他們准備的點心,就地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崔冷看到那女孩專注地直往他這邊找來了,他冷漠地下了馬,把馬隨便栓著,便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反正他已經坐著等她到來。
  怎么會不見嘛!明明記得那天上山前還會拿起來把玩的啊!會不會是那狂妄的陌生男子拿去了?
  花巧蔾站直身,仔細地推敲,的确有這种可能。那天,那個人好象在那里摔下馬……
  是他!
  看到坐在草地上的男子,花巧蔾早把他們之間的不愉快給忘了。
  她高興得顧不了那天最后的結局,一口气跑到他的眼前,直到對著他的冷漠,她才開始思索該如何開口。
  崔冷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位公子,你有沒有撿到我的玉佩?”硬著頭皮,還是要問。
  不吭聲,他敢情是把她當成隱形人了。
  “那天罵你是我不好,可是我現在已經開口問你了,你好歹也回答我一下好嗎?”這人真是酷斃了,一張臉冷得像花岡石,讓人看了反胃。
  “少來煩我!”崔冷不悅地開了金口。
  “我是不想煩你,只要你把我的玉佩還給我,我立刻閃人。”她一口咬定是他拿的。
  誰叫他這么泄!
  “你看到我拿你的東西嗎?”冷淡地掀起嘴角,崔冷愛理不搭地回著。
  “那么你是沒撿到了?”花巧蔾失望問道。
  崔冷反复其詞地拔草喂馬。“我也沒說我沒拿。”
  “你到底有沒有拿!”花巧蔾生气地吼著。陰陽怪气的家伙!他這种回答實在教圣人也會气得發瘋。
  崔冷的回答是冷冷地瞪她一眼。
  “你缺錢用嗎?”她問。
  “什么意思?”不高興了吧!
  “拿了人家的東西不還是謂偷,小偷多半是為了錢財才會做這种見不得光的事。”花巧蔾不屑地輕哼。
  “大膽!”崔冷抽出馬鞭恫嚇她。
  “哼!換點新鮮的吧,老是只會用鞭子嚇人。”老套!花巧蔾气定神閒地瞅著他的鞭子瞧,眼底擺明了輕視。
  崔冷不知道為何自己想再見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為什么會不時出現在他心里,而每次她都會惹得他怒气大發。
  為了不在失手時傷了她,崔冷很快跨上馬急奔而去。
  “喂!”花巧蔾气得直追,可是兩條腿終究不敵四條腿,只好不情愿地停下腳步,心里直嘔。
  “巧蔾姊,那可怕的人走了嗎?”一直在旁邊觀看而不敢出聲的花小同,總算得以安心地跑出來。
  “走了!”巧蔾溫柔地摟著花小同,輕聲細語地對他說:“小同,不要跟你娘說我們又遇到這個人的事,不然你娘會擔心的。”
  “好!”花小同伸出手掌。
  “保證。”花巧蔾大力和他擊掌,他總算學會了這個互信的手勢。
  “保證!”
   
         ★        ★        ★
   
  易盼奴同情地看著花巧蔾失神落魂的可怜模樣。“巧蔾,你今天還是沒找到嗎?”
  “盼奴姊,那塊玉佩一定被那個人拿走了。”花巧蔾安慰自己,一定是這樣。
  易盼奴知道那天她和花小同上“無心崖”的遭遇了,她也知道那個戴面具的人是誰,她一直存著希望,希望那塊玉佩只是掉落在小徑或崖邊而已。因為她不希望巧蔾有任何的危險,只要牽涉到崔冷的人或事都是危險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天儿子和巧蔾在崖上遇到的人,一定是“殘月山庄”的崔冷少爺。
  “我要怎樣才能拿回來……”花巧蔾擒著淚水,看著手上的干燥花。
  今天實在會被那個人气死。她從現代帶來的東西,除了這朵郁金香外,就是那塊玉佩了,有那塊玉佩在身邊總是非常安心,因為玉佩是幻塵的遺物,她一直把它當做精神上的寄托;如今玉佩不知流落何方,她有种恐懼,如果玉佩找不回來,她就要永遠被留在這里了。
  不!不要!無論如何,她必須找到玉佩!
  一旁的易盼奴看著她手上奇怪的花。“這是什么花?為什么能放那么久都不會凋謝?”易盼奴希望能暫時移轉她的憂傷。
  “這是干燥花,因為我家是种花的,所以我在登山以前做了一朵干燥花帶在身邊,這花源于荷蘭,叫郁金香。”花巧蔾破涕為笑地為她介紹著。怪不好意思的,剛才差點又哭出來了。
  “郁金香,這名字滿不錯的。”易盼奴其實听不懂什么干燥花、荷蘭花的,但是她不忍心見巧蔾垂頭喪气。
  “嗯!盼奴姊,這是我最喜歡的花,人家都說它是花中皇后,你看像不像?”巧蔾把花拿給易盼奴瞧。
  “娘、巧蔾姊,我回來了!”花小綠背了個小小的包袱,快樂地踏進門。
  “小綠!”易盼奴和花巧蔾都站起來圍在小綠身旁。“你不是說要待個把月嗎?”
  “因為老夫人叫我回來幫她看看有沒有花匠,我們庄里的福伯因為年紀大了,回鄉安享晚年了。”
  “唐代不是盛行蓄奴嗎?”花巧蔾很惊訝那仆人竟能告老還鄉。
  “庄內确實有很多賣身崔家的長工,但是也有很多自由的仆人,像小綠、福伯就是,他們沒有簽賣身契,所以想走的時候隨時可以走,我們這里的人大部分有自己的田地,不像扶風鎮的土地大多是崔家的。”易盼奴耐心地解釋道,這几天和花巧蔾相處下來,發現花巧蔾不似她們這等不識字,只知相夫教子的無知女子,她不會刺繡,卻會寫字吟詩,像個熟讀詩書的千金小姐。
  她對這個社會似乎很陌生,卻又知之甚詳。
  她……難道她真的是個外族公主?
  “那小綠為什么去幫佣?是不是多了我的關系?”花巧蔾汗顏地垂下頭,她竟不如小綠一個小女孩。
  “不是啦!巧蔾姊,我是自愿去山庄做事的,因為那山庄好大,而且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草和衣裳,小綠好喜歡喔!”花小綠其實是貪玩。“而且家里有爹和娘、小同就夠了,巧蔾姊別想太多了。”
  “是啊!這丫頭我是拉也拉不住,她就是喜歡往山庄跑。”易盼奴輕輕苛責著女儿。
  “娘,我剛在外頭听小同說,他和巧蔾姊去‘無心崖’玩時,遇到崔少爺了是嗎?”花小綠擔心地瞧著花巧蔾。“小同還說巧蔾姊為了玉佩不見了很傷心。”
  易盼奴想阻止她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綠,你說你認識那個戴面具的人嗎?”花巧蔾激動地拉著她。
  “大家都認識啊!那‘無心崖’是崔家的地盤,而且那男子又戴著面具,所以一定是崔少爺。”花小綠說得篤定。
  “唉!我原本不想告訴你這件事,沒想到從小綠口中溜出來了。”易盼奴頻歎著气。
  “為什么娘不讓巧蔾姊知道?”
  “因為那崔少爺的脾气不好眾所皆知,他雖然不風流,但是你巧蔾姊生得國色天香,難保他不會想据為己有。”
  花巧蔾下定決心要拿回玉佩。“縱使如此,我還是必須去要回我的玉佩。”
  “巧蔾姊……”花小綠面露難色。
  “小綠,你們山庄不是需要一個花匠嗎?你可不可以幫我引荐?”花巧蔾想去山庄幫忙做事,一方面她可以接触到很多人、事、物,另一方面則是不想讓自己成為易盼奴的負擄。离然易盼奴對她很好,可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實在難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拿回玉佩了。
  雖然那庄主很討厭!
  “巧蔾姊,不行啦!”花小綠害怕地推辭著。
  “巧蔾!你如果真的要拿回玉佩,可以請小綠幫忙,不必要去崔家做事啊!”易盼奴誠摯地拉著她的手。
  “盼奴姊,我已經決定了,就誠如你說的,這里的奴仆相當自由,我又不打算做崔家的長工,自然可以隨時回來。”花巧蔾很有自信地說道。“而且,我真的想看看東林村以外的地方。”
  “可是這花匠……”易盼奴實在為難。
  “巧蔾姊,這次這個花匠要打理的是‘冷園’,所以夫人才要求小綠幫她找人啊!”花小綠不得不把事實給說明白,好打消她的念頭。
  “這‘冷園’有何可怕的嗎?一她好笑地看著不安心的小綠。
  “那是崔冷少爺的地方啊!他的要求很嚴格,福伯就是受不了少爺的陰睛不定,才會告老還鄉的,‘冷園’里的仆人們對少爺都怕得很。”
  “你明白我不讓你去的原因了!”易盼奴极希望她能打消念頭。
  花巧蔾綻出個笑容,堅定地摟著易盼奴說道:“盼奴姊,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拿我當妹妹看,也處處為我著想。但我畢竟不屬于這個年代,我也不像你們這么柔弱。也許這些日子我憂愁了些,但實際上我是很堅強、很冷靜的,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會好好保護自己。而且我家是种花的,那位崔家大少難不倒我的。”
  “巧蔾!”
  “盼奴姊,無論如何我是非去不可了,請你諒解。”花巧蔾也不愿意見她擔心,但是自己又不能賴著不走,她必須自立更生。“我答應你,如果我受不了了,一定會回來。”
  “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是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易盼奴不舍地摟著她。
  “會的,我會的。”花巧蔾百感交集地回擁她,心里實在害怕面對那不可知的未來。
   
         ★        ★        ★
   
  “听說福伯又給你的坏脾气气跑了!”一位身著長袍襦衫的俊秀書生,快活地踏進書房里,爽朗的聲音直逼向坐在書桌前查帳的崔冷。
  滕沖之想到前院廳堂的騷動——听那些家丁們的口气,好象來了個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可惜他沒能看到。
  反正日后有的是机會。
  “別胡說!”崔冷連頭也懶得抬。
  “喂!兄弟,別來月半,你當真連一點寒暄之意也沒?”滕沖之大概是山庄里唯一敢和崔冷這么說話的人了。
  “廢話少說,這次戈壁之行如何?”崔冷放下了帳本,拉拉旁邊的繩子。不一會儿一個仆人就出現在他們眼前。“拿壺酒來!”
  滕沖之好笑地看那跑得像逃難似的仆人一眼,才轉過頭回答他的問題。“好极了!有我這位外交家出馬,還有什么談不成的生意嗎?從明年開始,你就要再增加好几万台的織布机才能應付了。”
  “辛苦了。”崔冷拿起仆人送來的酒替他倒了一杯。
  “就這樣啊?你還真是簡單明了。”滕沖之打趣接過酒喝著。“兄弟,你知道你的花匠已經找到了嗎?”
  崔冷對這种事向來不關心,反正有人走就會有人進來,這庄內的仆人那么多,他早已見怪不怪。
  滕沖之非要挑起他的興趣。“是個大美人耶!”
  “女的?”崔冷總算對他的話起了反應,暗想他娘這次怎么會用女花匠。“冷園”一向是用男仆的,因為他不喜歡一見到他就會發抖,一听他講話就會腿軟的奴婢,所以“冷園”在他的要求下,一律用男仆啊!
  “反正等會儿她就過來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叫我,我最喜歡欣賞美人了。”滕沖之幽默地拍著崔冷僵硬的肩膀。“喂,怎么不說話?是不是不愿讓人家看啊?”
  “你喜歡,就叫娘把她給你就是了。”崔冷站起來走回座位,隨便娘怎么安排了,他想,反正她也待不了多久的。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可別和我搶啊!”
  “我沒興趣!”崔冷對這個話題的熱度消失,又認真地查他的帳了。
  “唉!我都忘了你有位如花似玉的索鬧紅了,有她在,你當然誰都不愛了。”他酸溜溜地想起那位名滿扶風的紅妓。
   
         ★        ★        ★
   
  凌优君被眼前著白色裙的美貌女子惊呆了。
  她像個大家閨秀啊!哪像花匠?
  “你……說,你說她就是你找的花匠?”她不相信地問著花小綠。
  “是的,夫人,巧蔾是小綠的表姊。”花小綠拉著花巧蔾,愉快地回話。
  “可是她這等容貌能胜任得了嗎?”凌优君几乎要為她不舍。
  花巧蔾線條优美的嘴唇,淡淡地勾起笑容。“夫人,何不讓巧蔾試試看?”
  這位老夫人相當可親,她沒有大富人家的派頭實屬難得。
  “我听小綠說巧蔾姑娘已十九歲,為何尚未婚配?”凌优君不相信以她的姿色會沒人要,于是貿然問了句。
  又是這個老問題!花巧蔾心里暗暗叫苦。
  “因為姊姊的未婚夫婿在前几年病死了,所以姊姊才……”小綠拉拉巧蔾要她放心。
  還好出門前娘交代她說這些話,不然巧蔾姊可不知要愣到何時了。
  巧蔾感激地看著花小綠,凌优君則以為她正為往事在傷心,忙說:“對不起,巧蔾姑娘,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往事。”
  “不,請別這么說。”花巧蔾實在吞不下這种謊言。
  凌优君越看就越喜歡這位面容清秀的俏姑娘。“巧蔾姑娘喜歡這字畫嗎?”
  因見巧蔾一直瞧著牆上的字晝,所以凌优君忍不住好奇地問,但這一問可真讓她訝异了。
  “我只是覺得這書法寫得很有神韻,也相當靈活,那些字好象會飛一樣,尤其是那個‘天’字。”花巧蔾老實地說出她的感受。
  “你……識字?”凌优君的眼里盡是欣賞。
  “讀過几年書。”她好象很惊訝,識字很奇怪嗎?在小綠崇拜的眼中,花巧蔾終于得到答案,她忘了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女孩子的地位卑賤,根本不被允許上私墊讀書,而必須終日像自閉似地待在閨房里直到出嫁,真是可悲。
  “你為什么想來庄里幫忙?”幸好老夫人沒有繼續追問。
  “因為我想分擔家計。”這么說應該可以吧!
  凌优君欣賞地笑著,可是她的笑容里卻有淡淡的憂愁。
  “夫人怕我惹事嗎?”花巧蔾希望她的憂愁不是針對自己。
  “不是!我是怕你受不了冷儿的脾气。”凌优君不想騙她。“不過,你一定會在山庄里引起騷動。”凌优君笑著看她。
  “夫人的意思是……”花巧蔾希望她不是拒絕自己才好,如果她要讓自己走,至少也得等到她拿回玉佩。
  “別擔心,待會儿我帶你到‘冷園’走走,順便見見冷儿。”凌优君溫婉地執起她的手,她的手是這么細嫩,根本不像個做粗活的人。“如果你和冷儿不和,就留下來陪我好了。”
  “真的?”花巧蔾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她開始對這個神秘的古代社會產生好感了。“謝謝夫人。”
  “走吧,我帶你去冷儿那儿。”凌优君讓花巧蔾扶著她,兩人便丟下小綠有說有笑地走向“冷園”了。
   
         ★        ★        ★
   
  這“殘月山庄”占地之大,庭院之美,建筑之壯觀直讓花巧蔾大開眼界。
  她現在真的可以体會到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震惊与錯愕感了。
  山庄的四周系以土山為隔,分隔了外面的車水馬龍、絡繹人群,讓山庄擁有宁靜的生活空間,依山傍水,极盡幽居之美。而山上的蒼松翠柏四季常青,既能將美景盡收眼底,又能收幽靜之效,一舉數得呢!
  “巧蔾姑娘過獎了,這座山庄為先夫所建,略顯粗鄙,請勿見笑。”凌优君含蓄地睇睨著花園。
  庄園的四周布滿了各式花卉,牡丹、苟藥、繡球、睡蓮、桅子花、桂花等等,當然少不了松、竹、梅。這儿的花何只千种,看來她不怕沒花种了。
  仔細端詳之下,他們似乎刻意把花園分為春、夏、秋、冬,相當別出心裁,也相當用心,這庄內的花匠值得嘉許。
  巧蔾越看,對這宅院越是歡喜。
  回廊、假山、小橋、流水,把這大山庄點綴得多姿多采,生机盎然。巧蔾跟老夫人走過好几個曲廊,經過無數座荷花池后,上了用鵝卵石舖陳的小徑。
  由一片紫竹林分道的小路盡頭,就是拱門,這拱門上端用一長方形玉塊鐫了“冷園”兩個斗大的字。
  “巧蔾姑娘,這儿你覺得怎么樣?”凌优君指著拱門后的一大片空地,這空地的中央用石頭圍著花園,花園里只种了几株松柏。
  而空地約三面環著房子,有點像她家的三合院,所不同的是房子的前面也都种了一排排的松樹。
  中間的空地做她估計少說上千坪,那些繞著空地的房子更是大得無法估計。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到了什么紀念館了,好好的家弄得這么嚴肅。
  “很冷清,和前院的繁華一比,這里冷寂多了。”花巧蔾想起崔冷的冷漠。“崔少爺似乎不太喜歡花。”因為她在這園子里看不到一朵花,不過這宅院的确像是他的為人,冷漠又嚴肅。
  凌优君先是愣了一會儿,接著竟然很開心地笑出來。“你說得相當中肯。”
  我只是實話實說啊!花巧蔾莫名其妙地看著老夫人。
  “來,我幫你介紹我儿子。”凌优君走向左側的廂房。“這間是冷儿的書房,旁邊這間是議事廳,至于你的廂房,我會幫你安排在后面。”
  只是一個身分低微的下人而已,何需要見崔冷?巧蔾不懂。難不成這位日理万机的大商業家連這种女人家的事也要管?
  真是不懂得充分授權!
  其實,凌优君有她的用意,她想看看儿子對花巧蔾有什么看法,這女孩的美貌和那煙花女子相比,應該不差吧!而且,可趁這個机會看看冷儿是不是還堅持用男仆。
  她不想讓這女孩日后嚇得魂不附体。
  “你先在這儿等一下,我進書房看看冷儿在不在!”凌优君优雅地推開房門,原本和崔冷嘻嘻哈哈的滕沖之,一看到老夫人,就赶緊跑過去扶著她。
  “老夫人的身体無恙吧!”滕沖之扶著老夫人坐上椅子,關心地看著她,嘻笑之容全收了起來。
  “沖之,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怎么都沒發現。”凌优君惊喜地抓著他的袖子。
  “剛到,那時大廳正在騷動。”滕沖之調皮地笑著。
  “娘,您身体不好,為什么要大老遠跑來‘冷園’?有事叫仆人通知我就行了。”崔冷橫著濃眉,冷硬的臉不高興地皺著。
  “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凌优君輕柔地向外面喊著:“巧蔾姑娘,請進來好嗎?”
  花巧蔾慢慢踱進書房,她高高地昂起下巴,挑戰地瞪著崔冷。
  崔冷銳利的眼睛不經意地看向走進來的人,是她!她在這里做什么?
  滕沖之的嘴張得好大,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她真的是絕世美人,難怪剛才在大廳會造成轟動。
  “巧蔾姑娘,這位是我儿子崔冷。”凌优君揮手要巧蔾過去,滕沖之的眼睛就隨著她蓮步輕移,不曾眨過。
  他是瞧她瞧得失了心魂了。
  “崔少爺!”花巧蔾若有似無地點頭,惹惱了崔冷。
  “你叫什么名字?”破天荒,崔冷破天荒問起女婢的名字,他的轉變讓凌优君既惊又怕,因為他的語气是那么冷硬。
  “花巧蔾。”她字正腔圓地回答。
  “你确定你能胜任這份工作?”崔冷開始咄咄逼人。
  “兄弟,你的口气不能和緩些嗎?”滕沖之對花巧蔾是一見鐘情了。
  崔冷的厲眼掃過滕沖之要他閉嘴。
  花巧蔾這才注意到房里的另一位男子,他的長相斯文俊秀,靈活的雙眼透露出不凡的智能。幸好這院中并非人人都像崔冷。
  花巧蔾很感激他的援助,她朝他微微地笑著。
  滕沖之沒想到自己的仗義執言,能博得美人的嫣然一笑,他的心飄飄然,根本不把崔冷的怒視放在眼底。
  “說啊!”崔冷怒吼一聲,他不喜歡她對沖之笑,更不喜歡沖之的眼珠子緊盯著她不放。
  凌优君被儿子突現的忿怒嚇一跳,憂心地望著花巧蔾,深怕她嚇跑了。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沒想到花巧蔾根本沒被嚇到,反而高与地輕呼出聲:“我的玉佩!”她忘形地趨向前,不顧一切想抓回崔冷放在桌上的玉佩。
  崔冷把玉佩按住不讓她拿回。“怎么證明是你的?”
  “明明是人家送我的生日禮物,你要我怎么證明?”總不能把封易德拉來和他對證吧!
  這個賊人!花巧蔾惱怒地瞪著他的手。
  凌优君憂心忡忡地瞧著儿子和花巧蔾,冷儿對這姑娘似乎很不友善,她雖沒有看到玉佩的樣子,可是這位姑娘如此心切地想拿回,可見應是重要的人送的。
  “冷儿,那玉佩可能是巧蔾的未婚夫婿送她的訂情之物,對她一定有相當重大的意義,還給她吧!”凌优君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但是她肯定那玉佩是花巧蔾的,因為她剛才看到玉佩時的興奮是裝不出來的,況且也沒有人敢在冷儿的面前作假,除非他不想活了。
  未婚夫婿!她……已經許配給人?
  崔冷緊捏著玉佩,恨不得把它捏碎。
  “未……未婚夫婿,你……你已經和人訂親了嗎?”滕沖之錯愕地問著。
  “這玉佩……我……”花巧蔾是怎么也沒辦法像小綠說得那么流暢,而且崔冷的眼神又犀利得像要吞了她,更叫她說不出口。
  “巧蔾姑娘的夫婿已經去世了。”凌优君當真同情地搖著頭,好象十分惋惜。
  去世?這么說,她……崔冷更訝异了。
  “請崔少爺把玉佩還給我。”花巧蔾伸出手,不卑不亢地要求著,不想直繞著這等無聊的話題轉。
  崔冷從沒見過這般膽大的女子,她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向他要玉佩,一點禮教也不顧。
  凌优君也覺不妥,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巧蔾姑娘似乎沒有一般女子該有的羞澀之意,難道她看錯人了?
  “巧蔾姑娘,我先帶你去房間休息,等會儿我叫下人把玉佩拿給你。”凌优君溫婉地挽起花巧蔾。“冷儿,巧蔾姑娘的玉佩等會儿記得差人送還給她。”
  滕沖之眼看美人被拉走,他也跟著走到門邊。
  這位女子真奇特,竟敢向崔冷要東西,而且要得理直气壯,好象一點也不怕他,這點可叫他的傾慕之心又添上一層愛意了。
  這玉佩對她很重要嗎?
  崔冷死盯著玉佩,冷冷笑著。他不會把玉佩還給她的。他把玉佩放進一個檀木箱里鎖住,從來沒有人能命令他做任何事!
  “兄弟,你這么做太過分了喔!”滕沖之不平地看著他把玉佩鎖進箱里。“巧蔾姑娘可會傷心的。”
  “不關我的事。”把箱子放好后,他已無心再審閱帳本了,只想出去兜一兜。“要不要出去溜一溜?”
  “不了,我還是留下來看我的美人。”他的整顆心都跑到在蔾巧的身邊去了。“慢著!兄弟,你沒忘記答應過我的事吧!”
  系好袍帶,崔冷結實的身軀僵在門口。“什么事?”
  “你說要把這位美人給我的,別忘了。”這事可不能叫他給忘了。
  崔冷拂袖而去,拒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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