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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來來大飯店西餐廳內。
  齊羽介在服務生的帶領下,走近靠牆的席位。
  已經就位的官逸風立即站起來笑意吟吟地伸手和齊羽介寒暄。“謝謝你肯賞光!齊總。”
  “哪里,能跟你見面是我的榮幸,但讓你破費請客,實在很不好意思。”齊羽介也不不火的含笑答禮。
  兩人在彬彬有禮的客套之后,便從容的相繼就座。
  官逸風則吩咐服務生先上一瓶白蘭地做為飯前的開胃酒,然后,他笑著對齊羽介說:“齊總,你不介意先來杯開胃酒,然后再正式用餐吧!”
  “哦,當然不,我一切客隨主便!”
  官逸風眼中閃過一絲奇妙而詭譎的光彩,“齊總,其實我并不是今天這場晚宴的主人,也不是鼎峰真正的負責人。”
  “哦?”齊羽介淡淡地揚起眉,“那么,我有這個榮幸見見你真正的老板嗎?”他溫文沉穩的說。
  “你要見他真正的老板那也不難。”一個冷峻而尖銳的男性嗓音倏然出現在他的身后。
  齊羽介一惊,本能的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這個高大修長、挺拔出眾、戴著墨鏡卻散發著一身寒气的男人。
  他震動的尚不及運用大腦思索,做任何反應之際,這個又酷又帥、又熟悉又彷若陌生的男子摘下了他的墨鏡,露出一張酷似日本偶像影星吉田榮作的瞼。
  齊羽介腦中一片轟然,當他還不及細細咀嚼這份又惊又喜的滋味時,向采塵已經拉開椅子,优然自若的坐在他的對面了。
  “你見到我沒死,你很惊訝是嗎?”向采塵沖著他露出譏誚而帶點扭曲的冷笑。
  “我——”齊羽介本能的張口欲作解釋,但,向采塵卻揮手一瞼淡漠的打斷了他。
  “齊總!我不想浪費時間听你解釋,也不想知道對于我的大難不死,你是真的惊喜,還是覺得遺憾,因為,事實胜于雄辯。”他咄咄逼人的咬牙說:“我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最信任的朋友,我對你掏心掏肺、仁至義盡,結果——你卻在背后捅了我一刀,不但橫刀奪愛,搶走了我的未婚妻,霸占我的事業,更居心狠毒的策划了置我于死地的陰謀陷阱,蓄意讓我死于非命。”
  他頓了頭,寒光迸射的緊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從齒縫送出話來,“你自以為設計的天衣無縫,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我命不該絕,而得以僥幸在直升机墜毀爆炸之前彈落在湖濱里,既而幸運的被人救起,讓你這件謀財害命、狡詐毒辣的計划有了瑕疵和漏洞,進而無以得逞!”
  齊羽介沉重的點點頭,眼底有一份深沉的悲哀和痛楚,“原來你已經認定了我有罪,所以,你回國來卻避不見面,反而成立了鼎峰來打擊旭輝,打擊我?”
  “不錯,我要奪回旭輝,徹底打倒你,羞辱你和褚湘寒!”向采塵寒著臉咬牙切齒的說。
  齊羽介淡淡地撇撇唇笑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無奈和嘲謔。“旭輝本來就是你的,而褚湘寒——只要她愿意,我不會刁難她,我會成全她,讓他和你再續前緣的。”
  向采塵從鼻孔發出一聲犀銳而苛刻的冷笑,“我不希罕你拿旭輝和你老婆來向我獻殷勤,更不屑拾你的牙慧,我要向你證明,我可以憑自己的智慧和雙手打倒你,讓你從有到無,白費心机,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好消息,”他鄙夷而陰沉的扭著嘴角逼近他,獰笑地繼續說:“我已經幫你找到你遍尋不獲的妹妹歷以宁,很湊巧的,她目前的身分正是我的情婦。”
  齊羽介終于失去了他從容鎮定的功夫了,“你——你怎么可能會比我先找到她?”他失聲的喊了出來,面白如紙而心惊肉跳。
  向采塵得意洋洋的撇撇唇笑了,“這個原因很簡單,我在你身邊安插了眼線,除了會計室的主任錢旺外,連你委托的征信社人員都被我一并收買了,所以,你才會勞心勞力卻一無所獲!”
  “你恨我,你盡管沖著我來,你何苦利用我妹妹呢?”齊羽介憋著气悶聲說。
  “所謂兵不厭詐,跟你的所作所為比起來,我這算是小儿科。而且——”向采塵冷酷而尖刻的瞅著他,幽冷冰寒的眼中綻出一絲猙獰而得意的光彩,“我比你寬厚仁慈多了,如果不是我出錢替你妹妹贖身,她現在仍身陷在酒國肉林之中,任其他男人摟摟抱抱,當成花錢消遣的玩偶呢!再說,我也沒過分虧待她,除了我的心之外,她跟我在一起,就像個尊隆嬌貴的女皇一般,所以,你不必操心過頭!”
  齊羽介卻听得心如刀割,臉色發白,“我要去找她,我不能任你這樣欺騙凌辱她!”
  向采塵無所謂的冷哼一聲,“你去找啊!只要你不怕撕碎她的心,剝奪她的尊嚴和快樂的話,你盡管去認妹妹,去告訴她我不愛她的事實,讓他從一個幸福的小女人變成心碎的傷心人!”
  齊羽介沉痛莫名的搖搖頭,面如死灰的盯著他說:“你變了,變得好可怕,無知肓目的仇恨已經蒙蔽了你的良知和真心,讓你變成一個陰森恐怖、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彼此彼此,我都是跟你學的!”向采塵淡漠的說,眼底彌漫的是一片刺人的寒意。
  齊羽介深深望著他,語重心長的說:“是嗎?你使這种陰險卑劣的手段,即使是打倒了我,也是胜之不武;有本事,你就光明正大的跟我挑戰,不要玩陰的。”
  向采塵瞼上的譏諷更深了,“跟君子挑戰我會光明正大,但跟你這個偽君子,我則是隨机應變,以牙還牙!”
  話甫落,他倏地站起身,陰沉著臉,一字一句地寒聲說:“今天的飯局就到這里結束,至于“是叫金凱那件CASE我們就當談判破裂,各憑本事來爭取好了。”然后,他向官逸風使了個眼色,隨手丟了几張千元大鈔在桌上,便頭也不回地挺著背脊大步离開。
   
         ☆        ☆        ☆
   
  筑清別苑。
  向采塵正在健身房做運動。
  為了保持适當的運動量,保持身体的健康和肌肉的彈性,他除了晨間的慢跑之外,每晚入睡前,更會在設備完整的健身房做劈腿拉筋、仰臥起坐等柔軟体操及健身運動。
  當他汗流決背的一口气坐完一百個伏立挺身,滿臉通紅拿著毛巾擦著汗水淋漓的臉時,歷以宁卻輕悄悄的走了進來,笑容可掬的遞給他一杯冰涼沁口的酸梅湯。
  向采塵貪婪饑渴的像個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一古腦儿的飲盡了那杯酸梅湯。
  歷以宁眩惑而著迷的注視著他,此刻的向采塵是活潑爽朗而神采奕奕的,沒有倨傲陰郁,也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深沉冷漠,這几天他心情好像特別輕松愉悅,他那張漂亮的男性臉龐總是煥發著一層耀眼的光芒,這層生動的光芒掃卻他瞼上的陰沉憂慮,而讓他顯得年輕而富于朝气。
  “你最近心情好像特別好?連洗澡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哼著不成調的歌曲?”
  向采塵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尖,“真的嗎?你大概是听錯了,要不然就是幻覺,我是從來不唱歌的。”他半真半假的聳聳肩,臉上洋溢著戲謔的笑容。
  “我想也是,我們住在這半山腰,除了山豬野鴨外,哪有人唱歌會這么粗嘎難听的?”歷以宁頑皮的打趣道。
  向采塵的眼珠轉了轉,他眼明手快的抓住歷以宁來不及閃躲的身軀,一把將她摟進自己的胸怀里,惡聲惡气的笑著威脅她,“你敢指桑罵槐的挖苦我?你看我怎么懲罰你這個尖牙利嘴又淘气的小巫婆!”說著,他還惡作劇十足的吹著熱气准備咬她的頸項。
  歷以宁笑咯咯的拼命閃躲和連聲討饒,“別!別咬我,我怕痒——”“哦?原來你這個美麗又坏心眼的小巫婆怕痒又怕人咬,太好了,我恰好最喜歡這种調調的女人——”說著,他故作輕薄的開始沿著她的耳垂細細啃吮著,帶著溫火慢燃的技巧,游移到了白皙滑膩的頸窩,似真似假的撩撥著她。
  歷以宁的臉紅得像傍晚殊奇醉人的艷霞一般,她嬌羞難抑地拼命縮著身体,試圖逃避向采塵那近于嬉戲挑情的撫咬。
  “你別鬧了——你不是還有——運動沒做完嗎?”她渾身虛軟如綿的推著他結實寬闊的胸膛試著轉移他的重心。
  向采塵輕輕吮吻著她頸部的血管,像個刁鑽又無賴的大頑童似的露出無辜又可惡极的笑容,“我——我現在也是在做運動啊!”他灼熱的呼吸散在她的頸胸之間。“而且這种運更好玩刺激。”
  歷以宁的身体掠過一陣輕顫,她發覺那股在体內焚燒的烈焰已經沿著她楓紅似火的面頰一路蔓延到了不斷蜷縮的腳趾頭。
  她窘迫羞惱地掙脫不開他的掌握,情急之下,只好用力咬了他的耳根一下。
  向采塵惊痛失聲地松開了她,他拼命的揉著耳朵,“你怎么可以咬人呢?而且還咬得這么重?”
  歷以宁滿臉嫣紅的噘著爭辯著,“你可以咬我,我怎么不可以反咬你呢?”
  向采塵愣了一下,“說得也是,不過,我們都沒有養狗,怎么兩個人都有這种喜歡咬人的坏習慣呢?”
  歷以宁翻翻眼珠子抗議了,“請別把我算進去,有這种怪癖的只有閣下這种唱起歌來向山豬,發起瘋來向狼犬的稀有動物,而我則是在正常也不過了,如果下次你喜歡啃啃咬咬的怪毛病又發作了,別忘了知會我一聲,我會替你准備一支大骨頭讓你一次啃得過癮!”
  “山豬?狼犬?”向采塵齜牙咧嘴的瞪著她,“天底下有我這么漂亮的山豬?又有我這么好脾气的狼犬嗎?”
  “說得也是,”歷以宁笑語如珠的挪揄道:“我從來沒見過哪只山豬、狼犬像閣下這么厚臉皮而大言不慚的?”
  “你——”向采塵登時啞口無語,只好又好气又好笑的瞪著她,深為她的急智慧黠所折服。
  歷以季卻愛嬌的伸手撫平他糾結的眉峰,“好了,別生气了,媽媽疼你,待會一定賞你一根又大又硬的骨頭儿,順便免費幫你抓虱子。”語甫落,她聰明的在向采塵翻臉之前迅速轉過身子准備离開。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向采塵已一秒也不差地摟住她的腰,用力往怀里一帶,眼睛閃爍著危險而狡黠的光芒,慢慢俯下頭逼近她紅灩灩的雙唇,“你看清楚了,我是怎么啃你這根“大骨頭”!?”
   
         ☆        ☆        ☆
   
  窗外月色蒙矓,飄散著一份初秋的涼意。
  風鈴叮叮咚咚隨著夜風狂舞的身姿,發出了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響。
  歷以宁枕靠在向采塵的怀里,一雙白皙纖細的小手不安分地把弄著他的耳垂。“采塵,你這几天的心情好像特別愉快,到底有什么好消息,讓你連作夢都不自禁的發出了微笑?”
  向采塵抓住她頑皮的小手輕吻了一下,“那是因為我最近剛從齊羽介手中搶到了一筆巨款的生意,狠狠地讓他翻了一個大觔斗。”
  他難掩得意的揚起嘴角,神采奕奕的說:“我已經連續從他手中搶走了四個重要CASE,只要我迎頭痛擊,繼續發動攻勢,旭輝在連連吃鱉的情況下,最后只有坐以待斃了。”歷以宁低眉斂眼咬著下唇沒有作聲。
  向采塵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細細研讀她那深思的表情,“怎么不說話?我得償宿愿的痛宰仇人,你不替我感到高興嗎?”
  歷以宁躊躇了一下,輕輕搖搖頭,“我替你高興,但也為你感到擔心。”
  “擔心?為什么?”向采塵惊异的揚起濃眉。
  歷以宁無限溫存的瞅著他,兩湖幽柔的眸光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般深邃醉人。“擔心你會因為一時的沖動失察而冤枉了好人,姑息了坏人。”
  向采塵摟著她的臂彎倏地僵硬了,“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歷以宁坦白無畏的凝望著他那線條生硬的臉,“你別生气,也別發火,我只是不希望你處心積慮的复仇計划弄錯了對象,因為——我總覺得齊羽介和褚湘寒不是這种人。”
  “事實擺在眼前,他們聯手背叛了我,而我這個后知后覺的大傻瓜絕不可能冤枉他們的!”向采塵一字一句的咬牙說。
  “是嗎?”歷以宁幽然長歎了,“你還記得那天我和小李子去酒家勸歐爾培的事嗎?你看我深夜歸來,在怒火中燒的情況下,對我大發雷霆、謾罵曲解,一口咬定我和歐爾培暗通款曲,不容分說的就定了我的罪,若非——你及時清醒,克制自己的脾气,我和你今天或許就會走上含恨分手的悲劇了。所以——”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而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在徹底摧毀齊羽介和褚湘寒之前,是不是應該像法官在宣判死刑犯的罪業之前,讓他們有為自己的罪行申訴抗辯的机會,以免——百密一疏而冤枉了好人,縱容了坏人。”
  向采塵濃眉深鎖了,“你——為什么要替他們說話?”
  “我沒有替他們說話,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遺憾終身的錯事。老實說,我倒覺得褚湘寒在你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嫁給了齊羽介,固然是背叛了你,傷害了你的感情,但,她所犯的錯并不是罪大惡极、不可原諒的,想想看,她失去了你,一定是非常的傷心——”
  “是啊!傷心的馬上投到齊羽介的怀抱共尋求慰藉。”向采塵語帶譏剌地打斷了她。
  “就算是如此,她也只是比一般女孩子來得脆弱而已,而你生死未卜,在這种打擊下,你要她傷心欲絕的陪你殉情,你才會覺得心甘愉快嗎?”
  歷以宁深深望著他,語音婉轉而輕柔,“我常在想,如果我身遭不幸,不能和你長廂廝守,白首到老,我一定不希望你因為愛我,而一輩子活在孤獨凄涼的追憶中,所以,我會希望有人能代替我繼續陪伴著你,關愛你,幫助你走出失去愛人的陰霾和痛苦。”
  向采塵為之動容而放松了面部緊繃的肌肉,怛,他的理智仍在做頑強尖銳的抵抗,“好,就算褚湘寒是在脆弱無助的情況下嫁給了齊羽介,但,這也不是以解釋他們沒有聯手串謀旭輝,甚至一手策划了意圖置我于死地的意外事件。”歷以宁拉緊了絲被,深深縮進了向采塵的怀里,竭力忍住那股從胃腔里冒上來的酸意和暈眩感。
  “我——我總覺得這件事有許多蹊蹺之處,不像外表所看的那么簡單。”向采塵眉變得更緊了,他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令他心煩意躁的話題,“睡覺吧!你最近臉色比較蒼白,体重也輕盈了不少,還是早點休息,注意調養自己的身体,我可不希望你變成風吹就倒的病西施。”
  歷以宁知道他是有心規避這個話題,于是,她也善解人意的跟著他的話鋒而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好吧!我到廚房幫你泡杯牛奶,你喝了再睡。”她掀開了絲被,准備下床。
  向采塵并不想麻煩她,正欲開口婉拒時,他看到剛站直身軀的歷以宁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景下,就像一棵應聲倒地的樹筆直地昏厥在地板上。
   
         ☆        ☆        ☆
   
  向采塵連忙開車沖下山,將歷以宁送進了距离最近的一家綜合醫院。
  而他則像熱鍋上的螞蟻,憂心如焚、焦躁不安、不斷地在急診室門口來回踱步。
  在這番漫長難捱仿佛几世紀的等待中,他終于從這种如万箭穿心的不安恐慌中,領會一件讓他再也無法逃避的事實,他愛歷以宁,受那個被他當作報复籌碼的小女人,她為他空洞寂寞而貧瘠蕭條的生命帶來了春天,帶來歡笑,更帶來了生命的喜悅和光彩。
  所以,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千万不能——當他覺得已經無法再忍受這种揪心刺骨的煎熬和等候時,急診室的大門終于打開了,該死的醫生溫吞吞地走了出來。
  向采塵壓抑著滿腔的無名火,焦慮難安的劈頭就問:“醫生,她還好吧!”
  “還好,只是她有嚴重貧血症,要特別注意安胎休養,不可以做任何粗重的工作,否則,她腹中的胎儿很難保得住的。”
  向采塵腦中轟然大響,臉色倏地剛白了,“你是——說——她怀孕了?”
  “對!”那名醫生好像對這种事已經見怪不怪了,“她起碼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我已經給他打了安胎針,現在最好讓她在醫院休息兩天,不要隨便亂動,出院回家之后也是一樣要小心翼翼,注意調養,而且不可隨便亂跑亂動的,更不可以受刺激。”
  醫生的話字字句句敲擊在向采塵波濤洶涌、悲喜難分的心坎上。他艱澀的吞了一口苦水,訥訥地問道:“謝謝你,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醫生點點頭,鄭重地提醒他,“她身体還很虛,需要休息調養,你別累著她,而且千万不可以刺激她的情緒。”
  向采塵再次謝謝醫生,帶著复雜糾葛的心情走進入了急診室,望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柔弱的歷以宁,他的心在痛楚和怜惜交織的悸動中緊緊揪成一團,霎時激動得喉頭緊縮而無以言語了。
  吊著點滴,歷以宁盡管是如斯的疲倦和羸弱,但,她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面對著向采塵可能會有的負面反應。“你知道了?”向采塵點點頭,仍無法從這個意外的沖擊中恢复過來。
  歷以宁輕輕蹙起眉心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如果你——你不想要他,我——我可以——拿掉他,可以——”她的嘴猛地被向采塵捂住了。
  “你不可以拿掉他,他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共同孕育的愛情結晶。”向采塵忘情而熱烈的喊道,漂亮清澈的眸子里隱然有了絲絲晶瑩的淚光。
  “可是——”歷以宁囁嚅不安地遲疑著。
  向采塵緊握住她的雙手,在一片血脈僨張的柔情翻涌中,他喉頭梗塞的向她說:“沒有可是,你會嫁給我,安然的生下我們的寶寶,和我一塊用心養育他,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健康快樂的孩子。”
  歷以宁的眼眶濕潤了,“你——你是在向我求婚嗎?”她顫聲問道。
  “是的。”向采塵鄭重的說,并低頭輕吻了一下被他握在手中的掌心。
  歷以宁閉上眼,凄楚的笑了,“我不能答應你,我——我不能用這個孩子拴住你,讓你違背了你對你父親的誓言,不能——”天啊!在這种情況下,她居然還能委曲求全、設身處地的顧全他的立場,向采塵啊!
  向采塵啊!你何德何能?居然能夠擁有這樣完美而真摯刻骨的一份愛情?
  向采塵在柔腸寸斷中,只能熱淚盈眶俯了頭以最深的吻來表達自己那份無以言喻的撼動和深情,也順道封住她那番令他心魂欲碎的話。
  良久良久,他呼吸急促的抬起頭來,擒著淚,以一种嶄新而狂喜酸楚的心情,細細梭巡著她那被紅暈染透而淚眼汪汪、楚楚可怜的臉龐,清了清哽咽的喉嚨,他堅定有力而粗嘎低沉的對她說:“你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我娶你是娶定了,不是為了道義責任,更不是為了你腹中的小生命,而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愛,因為我知道你愛這個孩子,你想做孩子的母親。”
  熱浪迅速模糊了歷以宁的視線,她酸楚動容的閉上眼,卻歇止不住那不斷跌出眼眶的淚珠,她的淚濡濕了向采塵的手,更燙傷了他那顆痛怜莫名而糾結不已的心。
  “以宁,你別哭,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如果——你不愿意這么倉猝的嫁給我,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我答應會給你一個庄嚴隆重的婚禮,讓你——”歷以宁卻輕輕伸手捂住他的嘴唇,她淚意蒙蒙的凝望著他,嘴邊卻挂著一抹好動人好溫柔的笑容。
  “我不要一個盛大的婚禮,我只要一個小小的、安靜的、溫馨的婚禮,有藍天為伴,碧海為友,天地万物都是我們的見證人——”
  “以宁——”向采塵激動莫名的擁緊了她,心中盛滿了感動和激情。
  幸福的感覺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讓向采塵屏息凝神而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這個美麗的夢境就會像珍貴易碎的水晶玻璃從他的手中摔落地上,一并摔碎了他的心。
   
         ☆        ☆        ☆
   
  令天是雅雅的四歲生日。
  她這個集了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壽星令天可是大丰收。
  除了外婆、外公、舅舅、阿姨送給他琳琅滿目的生日褸物外,她還得到季子璜送她的一套安徒生童話故事全集。
  而她最親愛的爸爸齊羽介則送她一頂由法國進口的絲絨小紅帽。
  褚湘寒則親手勾了一件紅色的小外套送給她。
  穿著那件紅色外套,戴著那頂可愛的小紅帽,配上雅雅紅扑扑的小臉蛋,她漂亮得像個身披紅衣的小天使般惹人怜愛。
  當她許了愿,切完蛋糕,高高興興的充當小主人送完所有的賓客之后,興奮了一個晚上已經有些許睡意的她,愛嬌地圈住齊羽介的脖子,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小呵欠。
  齊羽介笑著輕擰著她的小鼻頭一下,“想睡覺了是不是?”
  雅雅卻猛搖著她的小腦袋,細聲細气的對齊羽介和褚湘寒說:“爸爸,媽媽,我要——你們再送我一個生日禮物。”
  褚湘寒不以為然的斜睨著她,“雅雅,小孩了不可以這么貪心。”
  雅雅努努小嘴,怏怏然的鼓起腮幫子,“我——我才沒有貪心,我真正想要的是這個禮物。”
  齊羽介被她撩起滿腔的好奇心了,“哦?雅雅,你真正想要的生日体物是什么?”
  “我要媽媽和爸爸今天晚上——一塊陪我睡覺覺。”雅雅純真無忌的說出她的要求。
  齊羽介和褚湘寒面面相覷了,就像打翻的醬醋醰子,心里翻涌著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
  齊羽介在尷尬和复雜糾葛的情境中,隨意編了一個借口,“雅雅,爸爸今天晚上要看公文,所以,不能陪你和媽媽一塊睡覺覺。”
  雅雅卻倔強的搖搖頭,“不管,我一定要爸爸和媽媽一起陪我睡,要不然——我今天晚上不睡覺覺了。”
  齊羽介面有難色了,“雅雅,你要听話,不然——爸爸就不喜歡你了。”
  雅雅一听,竟鬧瞥扭得一把抓起頭上的小紅帽丟在地上,賭气的喊道:“我也一樣不喜歡爸爸了,反正——你們也——不喜歡我——”說著說著,竟滿含委屈的紅了眼圈,跟著小嘴一癟就哭了出來。
  齊羽介這下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任憑他和褚湘寒如何軟言慰語,小心哄騙,雅雅只是一個勁的哭,完全不買他們兩個人的帳。
  束手無策的齊羽介和褚湘寒被逼迫得只好“奉儿女之命”而和破涕為笑的雅雅睡在同一張床上。
  于是,兩個緊張而各有著冷暖糾葛情怀的大人中間躺著一個可愛而逗人的宁馨儿。
  夜是這般的沉靜如水,然而,齊羽介和褚湘寒卻心事重重的無法閉上眼睛。
  當雅雅終于帶著可愛的笑容進入甜蜜的夢鄉時,齊羽介卻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你要去哪里?”褚湘寒幽怨的聲音從黑暗中飄進他的耳畔。
  “去書房睡覺。”齊羽介輕聲回答,并輕悄悄的開門,离開了這間他從未睡過的主臥褚湘寒木然而百般委屈的咬著下唇,盯著那扇被齊羽介合上的門扉。
  然后,她披上睡袍,也跟著打開了房門。
  令她感到迷惘和惊奇的是——齊羽介并沒有返回書房,反而坐在客廳里神色沉郁的抽著煙。
  “和我在同一張床上睡了半個鐘頭,就值得你郁郁難安的抽起菸來了?”褚湘寒目光如炬的瞅著他說。
  齊羽介被她的惊人之語嚇來了一陣劇烈的嗆意,連連咳了好几聲,才恢复了言語的能力。
  “湘寒,你——”
  “我怎樣?”褚湘寒筆直的瞪著他,“我的實話嚇到了你?還是我的人嚇坏了你?讓你迫不及待的等雅雅一睡著就赶快奪門而逃?”
  “湘寒,你何苦節節逼近呢?”齊羽介蹙起眉頭苦笑道。
  “你呢?”褚湘寒犀利的反問道:“你又何苦處處逃避我?”
  “我沒有逃避你——”齊羽介艱困的頓了頓,“我只是——”
  “那——你是嫌棄我了?”褚湘寒幽幽問道,難掩那份輾過心頭的感傷和悲愴。
  “沒有這回事,你不要妄加揣測。”齊羽介飛快的說。
  褚湘寒悲哀的點點頭,帶著溫柔而受傷的語气說道:“我懂了,你只是可怜我的際遇,所以,你才會在救了我的命之后,義不容辭的娶了我,給我和雅雅一個避風港,但,你并不愛我,所以,你無法忍受自己跟一個毫無感情的女人同床共枕。”
  齊羽介卻一個勁的抽著菸沒有說話,半晌,他才從喉頭深處送出一聲悲涼的低歎,“你真認為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感情嗎?湘寒?”
  褚湘寒心頭一震,“你有嗎?除了可怜、同情和義气之外,你對我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嗎?”
  齊羽介房邊浮起一絲含蓄、深沉而有些悲哀的笑容,“你真的一點也感受不到嗎?”
  褚湘寒的心又再度掠過一陣震顫,“你從來不曾打開過你的心扉,你又怎能冀望我感受到什么呢?”齊羽介捺熄了菸蒂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也也不瞬地緊瞅著她,深奧如謎的眸光深處燃燒著兩簇令人心跳的光芒。
  褚湘寒的心怦然跳動了,然后,在心頭小鹿茫然無措的撞擊中,她惱怒而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不要跟我玩這种神秘的心靈游戲,如果你并不愛我,請你老實的告訴我,不要讓我和雅雅拖累你,也阻礙你追求幸福的權利。”
  齊羽介深吸了一口气,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气勢,低沉沙啞的開口說:“好,我老實告訴你,事實上,我愛你的程度并不亞于向采塵、季子璜,但,從一開始,我就決定把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因為,我認為你值得匹配更好的男孩子,而不是我這個家世貧微的窮學生。何況,我一直認為,愛一個人并不一定要据為己有,所以,我默默站在一旁,看季子璜追求你,看其他男孩子對你獻殷勤,也看你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向采塵墜入愛河,甚至訂婚互許終身。”他緩緩吐了口气,又在褚湘寒震動的眸光注目下繼續說:“我一直認為愛是一种奉獻,一种包容,一种成全,所以,你和向采塵兩情相悅,我只感到欣慰,也在心底默默祝福著你們,一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我衷心珍愛的女孩子,你們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直到——采塵發生意外,生死不明,而你又遭遇橫禍,我才決定挺身而出,默默為你們扛起一切的責任和災難。”
  褚湘寒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听著,眼眸里泛著絲絲閃動的淚光。
  “我本与世無爭,喜歡過著閒云野鶴的隱士生活,但,旭輝因采塵的生死成謎而陷入草木皆兵、人事浮動、財物不穩的危机之中,為了不讓向家父子辛苦創立的江山毀于一旦,我只好枉作小人的出面平息一切風波,和那些居心不良的董事、一級干部周旋抗爭。我娶你,不僅是因為我愛你,更是因為我想替采塵照顧你,讓你不至于孤立無援,走向絕境。而我——一直跟你做挂名的夫妻,一方面是因為我知道你愛的人是采塵,我不希望利用你的感激和脆弱占你的便宜,另一方面——是我一再确定、深信采塵并沒有死,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來,那時,我就可以心無愧疚的把旭輝和你交還給他,讓你們這封歷經波折的有情人再續前緣!”他說得輕描淡寫,似款款的流云,似習習的微風,那么輕柔溫和而不留痕跡。但,褚湘寒卻听得心旋動搖,深深感受到一份濃烈如火的愛。
  褚湘寒眼中盈滿動容、心折的淚光与酸意。“你的意思是——即使你可以合法的擁有我,但,只要向采塵出現,你照樣會忍痛把我還給他?”她的聲音發顫而哽咽了,“即使是你再愛我?”
  齊羽介痛楚的點點頭,“是的,我說過愛是一种成全。”
  “你為什么要這么君子呢?”褚湘寒坦率而懊惱的瞅著他,語音咄咄中夾雜著一份激昂沸騰而酸楚的感情。
  “你有沒想過?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成全?也許,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早就超過了向采塵!!”
  齊羽介震動了,而他的臉色也微微泛白了,“湘寒,別把感激和愛情的定義弄混了。”他的聲音里有著掙扎和微妙的期盼。
  褚湘寒決定拿下她的矜持相尊嚴,為了自己的愛情打一場近在咫尺卻艱巨無比的圣仗。
  “你錯了,我對你的感情除了感激、感動之外,更有一份埋藏了四年的真愛。”她清清楚楚的說。
  “是嗎?”齊羽介的心揪緊了。
  褚湘寒決定用行動來說明一切,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大著膽子伸出羞澀的手圈住齊羽介的脖子,在他緊張和緊繃僵著身軀的瞬息間,輕輕吻住他的唇。
  齊羽介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然而當褚湘寒气沮而難堪的抬起頭時,卻在齊羽介的眼中看到了晶瑩如鑽的淚光,她大大震動了,而齊羽介卻在這時緊緊鉗制住她柔軟輕盈而隱隱震顫的身子,虔誠而溫柔的捕捉住她如花瓣般美麗的紅唇,深深地吻了她,帶著積壓多時的深情和需渴。
  當他們的呼吸怏被這份排山倒海而來柔情淹沒之際,齊羽介稍稍松開了她,深情溫文的眸子蕩漾著一層動容的水光。
  褚湘寒淚霧迷蒙、柔情款款的望著他,“羽介,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愛上你的?”她不等齊羽介反應,又語音哽咽的繼續說下去,“是我生雅雅那一天,那時候,我的心情非常复雜而尷尬消极,怕你會嫌棄雅雅,沒想到你表現得比我還高興振奮,當我問你“你會不會嫌棄這個孩子時”,你居然瞪了我一眼,落落大方的說:“她是我的女儿,哪有做父親的嫌棄自己的孩子的”。
  我當時好感動,發現自己已經對你動了真情,但,我又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配不上像你這樣完美而心胸寬厚的男人,我本來以為你遲遲沒有恨我圓房,是顧忌我有孕在身,但,當我生產完,又做完月子,你還是遲遲沒有動靜,繼續睡在書房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是在嫌棄我這個殘花敗柳,哪曉得——你是為了成全我和向采塵的未來而宁愿跟我做挂名夫妻。”
  提起向采塵,齊羽介心頭涌進了一陣愁霧,“湘寒,如果你選擇了我,你真的不會后悔嗎7甚至——不在乎可能會喪失了和向采塵再續情緣的机會?”他低聲問道。
  褚湘寒緩緩搖搖頭,“不會,即使是當著他的面,我也能坦蕩蕩地面對他,面對著我跟你之間的這份愛。”她溫柔而肯定的說。
  齊羽介眨眨眼,掩飾著內心的激動,“你知道采塵——他已經安然回來了嗎?”他喑啞的說。
  “真的?”褚湘寒微微震動了,“那他為什么不肯出面和我們這些老朋友見面呢?”一直到此刻,齊羽介才相信褚湘寒是真的愛他,而她和向采塵的愛情已經升華為另一种感情了。
  對于這樣的演變,他真的是悲喜交集,又感慨万千。
  “采塵——他對我們有很深的誤解——”接著,他把那天和向采塵在來來飯店會面的事糜遺鉅細的陳述一遍。
  “沒想到——他變了那么多,甚至還扯上你妹妹——”
  褚湘寒沉重的發出一聲長歎,然后,她若有所思的望著齊羽介,柔聲問道:“羽介,你是故意把金凱的那件CASE讓給他的吧!”齊羽介苦笑了一下,“他的目的只是想整倒我,奪回旭輝,而——旭輝本來就是他的,所以,誰承包那件CASE又有什么差別呢?只要他開心高興就好。”
  褚湘寒卻煞有其事的偏著頭,幽幽柔柔又酸酸楚楚的問道:“那我呢?你會因為他的開心高興而把我當禮物一般拿出去做人情嗎?”齊羽介卻露出了不置可否的一笑,“你這個禮物价值菲薄,而且還多了一雙腳,万一我一不小心把你送出去,你還是可以自己找到路回家來啊!”
  褚湘寒瞼紅了,她半嗔半喜的才剛舉起一雙羞惱的粉拳,就被齊羽介抓個正著,他神閒气定的笑著道:“別生气,你這個禮物我會二十四小時隨身攜帶的,現在,睡覺的時間到了,讓我們一塊去見周公吧!”
  褚湘寒的瞼像梔子花一般緋紅嬌艷,她心慌意亂、渾身燥熱、意識昏蒙得還不及厘清思緒做任何反應之前,齊羽介己伸手將她攔腰抱起,像新婚蜜月的新郎一般,抱著滿臉酡紅、醉意盎然又不胜嬌羞的新娘子,慢慢跨進了他們的新房,展開婚姻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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