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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冥思 卡薩布蘭卡


  第一幕 餐廳
  許多各式的人坐在位置上低聲交談
  而黑人歌手坐在大鋼琴前 唱著那首經典名曲
  我從來沒想過要預言你們的分离
  當我 愉悅地見到你們的相遇
  圓舞曲在我心中乍然響起 但
  命運要我唱這樣哀愁的歌 我不過是個歌手
  它 卻要我在一開始 便
  哀愁地為你們 哀悼
  兩小時后的別离
  第二幕 餐廳 他是唯一的救贖,她是唯一的真愛,可是——愛情、背叛、他的強悍和她的溫婉——他們無言相對。
  錯誤的年代、錯誤的相逢和——錯誤的戀情
  我愛你呵
  盡管我的唇從未能這樣告訴你
  兵荒馬亂 魅影憧憧
  不被允許 相愛
  而 背叛 那悚然的字眼
  卻譏誚地 譏誚地 在命運之中喧嘩
  愛人 可怨我
  可怨我所背負的 命運的包袱
  第三幕 机場 他冒著九死一生送她和她的丈夫离去,她那惊恐的眼,朝他短暫伸出的雙手……
  你走了
  帶著 我 這一生所有的幸福
  愛 仍燃燒著
  燃燒著世人對我冷血的觀感
  崇敬將留在他們的心中
  而你 卻走了
  帶走我 所有所有所有的 愛戀
  不久 他們將來拘我
  罪名是什么
  我想 該是
  扼殺 自己 的 人生
  落幕 餐廳 劇終了,字幕上一個大大的END,他們都走了,只留下昏黃的燈光,那架鋼琴和——黑人老歌手。
  我仍只是個配角 安分的 無聲的
  所有的人都走了 不胜唏噓地走了
  沒有人再听見我 看見我
  在 琴鍵上
  飛舞的
  翻云覆雨的手
  演奏著 不朽的 卡薩布蘭卡

  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他靠在她的床沿倦极而眠的黑色頭顱。
  她一定已經睡了很久了,因為她的四肢百骸都在抗議,而她的腦袋里則像有無數小人在里面開狂歡嘉年華似的。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蹙著眉發覺頭痛得更厲害了,里面必定有某條神經線腫脹成一條小河,因為她几乎可以听到那些放肆的腦細胞恣意玩樂的聲音。
  “你醒了?”
  她這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經意間發出呻吟聲而惊醒了他。
  “醫生。”林皇宇狂喜地打開門大叫:“她醒了,她醒了,快來。”然后他又一陣風似的卷到她的面前,心痛地審視她:“你感覺怎么樣?頭痛不痛?”
  “廢話。”她的喉嚨干得像是一世紀沒有喝過水似的干澀,她的視線才瞄向床畔的茶杯,他已端了水送至她的唇邊。
  “小心點喝。”小心翼翼地。
  她啜了几口水,有些感激,卻又強硬地不肯表現出來:“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忘了嗎?”他小心地扶起她,在她的身后加了一個枕頭:“你跌倒了,撞到地上,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蕩。”
  醫生及護士在此時走了進來:“醒了嗎?我看看。”
  她乖巧地任由醫生檢查她的瞳孔和心跳。
  “沒有,只是頭痛。”
  “那很好,應該是沒有什么大礙了,今天再觀察一天,如果沒事就可以回家了。”
  “謝謝。”
  醫生指示護士一些事項之后,雙雙走了出去。
  “他居然說我頭痛很好?”她喃喃抱怨著。
  林皇宇輕笑,走到床旁坐了下來;她看起來仍然蒼白,但比起那了無生机躺著顯然已好得太多。
  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情似乎很平靜。
  “你看起來糟透了。”她微露一絲關怀地說。
  “因為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
  “三天?”她一楞:“我睡了三天?”
  “昏迷。”他更正,眼光中深情似海:“把我們所有人都嚇坏了,阿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了,阿凱動完手術了,救回一只眼睛,不過左眼可能會失明。”
  凌思望著他,心里的感動已寫在眼中,她垂眼:“麻煩你了。”
  “說什么傻話。我并不覺得你麻煩我任何事,照顧你是應該的。”
  她不說話,記憶的細胞開始一點一點地恢复正常運行,想起了那天的一切……
  林皇宇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凌思?我和之涵沒有任何關系,那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喔。”
  “喔?”他重复:“就這樣?”
  “不然還有什么?”她反問,神態冷漠。
  林皇宇在心中歎口气,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心門又重重關上的聲音:“沒有,沒什么,只是……算了,你不在乎就好了。”
  “我當然不在乎,為什么要在乎?那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凌思。”他歎息:“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多久?我們已經無法划清界線了,你這樣拼命否認也改變不了任何事的,為什么不對你自己坦白呢?”
  “我沒什么好坦白的。”她倔強地抿唇。
  他苦澀一笑:“看來這一跌并沒有把你的理智跌出來,你還是一樣固執。”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她別開視線:“謝謝你這几天來的照顧,請你回去休息吧,我相信你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沒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他為什么這么固執呢?
  他為什么執意要逼她說出她不想說的話、做她不想做的事?
  凌思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什么……
  “是和你妹妹有關對不對?”
  她猛然一震,睜開眼睛:“你說什么?”
  “我說你這樣拒絕我和你妹妹有關對不對?”
  “誰告訴你的?”她厲聲質問。
  “沒人告訴我。”
  “我會立刻搬家,我不允許再被出賣。”她掙扎著起身,卻被他重重按回床上。
  “沒有人出賣你。”他吼道:“我們都是關心你,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有權關心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過去的陰魂?還是你自己?”
  “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凌思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蠻橫的男人。
  而他回瞪著她,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固執的女人。
  “把你的手拿開。”她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
  “除非你答應我不再亂動,傷害你自己。”他堅持。
  她怒火沖天,可是也知道她不點頭他決不會放手,只好忿忿不甘心地點點頭。
  林皇宇放開手,坐回他的位置上,几乎是有點悲哀地:“那到底是一段什么樣的過去?難道真的值得你為它付出一生嗎?”
  她再不肯說話地閉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理他。
  許久,他重重地歎息起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希望你好好想想。”
  當關門聲響起她才睜開眼睛,表情十分落寞。
  為什么要出現這樣的人呢?
  為什么當她好不容易完全建立好心防,以為這一生都將安全無虞之時,他又要出現,動搖她所有的信念?
  為什么那樣相似的情節又會發生?
  人生多么可笑,多么荒謬……
  荒謬而悲哀?
  “阿凱?”她輕喚:“我來看你了。”
  他轉過頭來:“嗨。”
  輕風睜大了雙眼惊喜地:“你肯跟我說話?不再生我的气了?”
  “我原本就沒有生你的气,只是那時侯情緒很不好,不知道跟你說什么而已。”他起身,無比平靜地回答。
  “真的?”她好開心地嚷了起來:“我還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再理我了。”
  “不會的,我們仍是朋友。”
  她突然楞了一下,他的表情那么平靜,口吻也那么平靜,絲毫沒有火气,沒有起伏——也沒有了愛——
  “輕風?我再過几天眼睛上的紗布就可以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你們,對了,凌思還好嗎?我听阿敏說她跌倒了,還昏迷不醒,現在怎么樣了?”
  她仔細地听著,仔細地尋找著,可是沒有。
  真的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他對她說話,像是對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說話,無嗔無喜,那么自然、那么的冷淡。
  “輕風?”
  至少她沒叫她歐陽小姐。她有些顫抖地微笑:“她沒事了……我剛剛去看過她,她已經……已經醒過來了。”
  “你怎么了?”
  “沒——沒有——”淚水莫名其妙地涌出眼,她拭去它,可是它就像泉水一樣,不停地涌出來,完全不听使喚。
  她在哭,他知道。但他再也無能為力,無法再說出安慰的話語,感情和時間一樣,過去了便無法再回頭,他曾付出一切,而那一切現在已离他而去。
  他并未絕到絲毫不動容,更未殘忍到在心底發出冷笑,他只是無法再喚回已死去的情感,如同他喚回他的理智。
  “阿凱……”她哽咽著,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她傷透了他的心,如今她又有什么權利再祈求他一如往昔。
  她向全世界的人宣布她不愛他,她用盡方法希望他离開她,而如今他真的順從了她的心意,她卻痛不可當。
  “羅威庭還好嗎?”
  “他——還好——”她搖搖頭,仍止不住淚水,如今她已不能再向他訴說她的委屈,不能再希望他提供他的臂膀給她安慰……
  她已徹底失去他了。
  一聲破碎的嗚咽終于泄露了出來。
  “輕風……”他伸出的手又緊緊握成拳頭,縮回被單里,那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是我傷害了你,我不能再要求你什么,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她傷心地哭泣著:“可是你不再愛我——讓我——好難過——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我太孩子气了——對不起——對不起……”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不舍和難過了。
  “不要再說了。”他歎息:“你沒有對不起我什么,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并不恨你,以后我們仍是朋友,只是……”
  “只是你已不再像過去那樣愛我、疼我了……”她泣道。
  “輕風,公平點,我尊重了你的選擇,我無法再愛你,你已選擇了你所要的。”他強壓著感情。
  “可是我不知道我選的對不對。”她拼命搖頭,哭得柔腸寸斷:“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可是——可是你不再愛我,我還是好難過——我真的好難過……”她哭著起身:“我走了……”
  阿凱沒有說話,她打開門哽咽著沖了出去,留下一室的悲戚。
  他黯然地歎息,明白她的心情。
  輕風一直只是個孩子,對人世間的一切都處于懵懂的狀態,她一直以為其他人像她一樣天真,她不明白許多錯誤并不能像鉛筆一樣,輕易地用橡皮擦拭去,重新來過。
  許多時候她傷害了人,但她并不知道,她受了傷像只小獸一般极易复原,她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如同她一般的善良、天真、無心。
  可是事實并非如此,至少他就不是那個樣子,他很堅持,很固執,,但一旦絕望,他便永不會再回頭。
  他不想傷害她,從來不想,但這次他別無選擇,輕風必須長大,她必須明白世界并不是以她為中心,她更必須明白,許多的錯誤是不能重來的。
  他曾經渴望保護她,讓她永遠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永遠保持她的天真,但他失敗了,而他……已沒有余力重來了。
  “媽咪,我和羅叔叔來看你了。”小怀揚著手中一大束的玫瑰花奔到她的面前:“看,羅叔叔送你的喲,漂不漂亮?”
  阿敏抱起虐女儿開心地說:“好漂亮,小怀比鮮花更漂亮。”她轉向立在一旁的羅威庭:“謝謝你帶小怀來看我。”
  “我……”他還沒說完,小怀已打斷他。
  “媽咪,羅叔叔說你正在生他的气啊?為什么?”
  她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想用孩子來打動她的新。
  她有些不高興,卻仍和顏悅色地:“媽咪沒有生羅叔叔的气。來,你不是最喜歡隔壁阿姨賣的娃娃嗎?媽媽讓你自己去選好不好?”
  “真的?”小怀立即歡呼,忘了她該留下來達成任務:“媽咪万歲。”
  她將孩子送到隔壁的玩具店,知道她暫時不會出來,她也關照了店員替她照顧小怀后才轉過身來,面對正一口接一口抽煙的他:“我不知道你也抽煙。”
  “只有心煩的時候。”他按熄煙蒂:“我不是利用小怀,我只是……”
  “我不要再听到任何解釋的話語。”她警告。
  “阿敏。”
  “羅威庭,輕風已經回來了。”
  “我知道。”他煩躁地耙耙頭發:“我一直想告訴她我的決定,可是又一直記得你所說的話;我覺得自己是個世紀大惡棍,但又沒有辦法。你知道我有多么難過嗎?”
  她冷著臉:“我不知道你有多難過,但是我知道你有多殘忍——‘你的決定’,感情是雙方面的事,當初是你追求她,如今想要拋棄她的也是你,你不認為他實在很不負責,很殘酷嗎?”
  “不要再責備我了,我又何嘗愿意如此?”他懇求地望著她:“我是真的愛你。”
  阿敏悲憫他的無知,同情他的處境,卻無法接受他的方式和做法。
  她相信羅威庭并不惡劣,她也相信他沒有玩弄輕風感情的想法,但她不能理解他的心態。
  他和輕風是那么樣的合适,甚至他們才開始沒多久,他怎么能說變就變,絲毫都不留余地。
  羅威庭晦澀地又燃起煙:“第一次在這里見到你,你那么溫柔,像水一樣包容一切的婉約,那种神態令我動心;后來再相處,你真的就是那個樣子,在你的身邊我感到安定,感到平靜。而和輕風在一起的時候,她活潑、好動、亮麗動人,我被她的光彩所迷惑,我也以為自己愛上她了,可是長久下來,我發現我渴望你……那才是真愛……”
  “你……”阿敏正要反駁,卻惊見輕風雪白著臉,滿面淚痕地站在門口:“輕風。”
  她捂住最,不讓自己失聲尖叫,淚水狂泄而出……
  他猛然轉身,困難地;“輕風……”
  她拼命搖頭,不敢相信這一切。
  怎么會這樣?她的世界怎么在轉眼間全數顛覆?
  怎么會這樣?
  她緩緩后退,在他向她跨進一步時拔腿狂奔。
  “輕風!”阿敏大叫。
  “我去追她。”他奔向門口,然后悲哀地轉身:“我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請你相信我。”
  他追了出去,而她潰然地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雙手捧住臉苦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一筆怎么樣的爛帳啊。
  她在醫院的柜台前為自己辦理出院手續;雖然醫生說她明天才可以出院,但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什么事了,實在沒必要再留下來,醫院總讓她感到難受,那沉重的壓迫感使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凌思?你可以出院了嗎?”
  她轉過頭來面對谷之涵:“恩,我覺得我已經沒什么事了,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我下班了,正准備去看你……”谷之涵想了一想:“那么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叫車就可以了。”她直覺地拒絕。
  谷之涵微微一笑,拿起她放在地上的行李:“你還帶著上呢,我不放心讓你自己回去,我的車就在外面,來吧。”
  凌思只好點點頭,繳完住院費之后和她一起走出醫院的大門。
  谷之涵深呼吸一口气:“真好,終于沒有藥味了。”
  “討厭藥味的醫生?”
  她對她微笑:“相信我,沒有喜歡藥味的醫生,我們通常比病人更討厭它,只不過是比較習慣而已。”她打開車門:“上車吧。”
  凌思坐上她的車子,她細心地發動引擎讓它運轉,順手打開音響,車子里頓時充滿熱鬧的搖滾樂。
  這又是另一個惊奇。
  她沒想到外表如此端庄保守的谷之涵竟然會喜歡搖滾樂。
  她那惊奇的眼又讓她笑了起來:“很意外是不是?”
  “我的确沒想到。”她承認。
  “每個醫生疏解壓力的方式都不同,其中很多千奇百怪的方法讓你想都想不到。我有一位同事的家里養了二、三十只烏龜,一進他家就可以見到烏龜滿地爬,他說他最喜歡和那些烏龜比賽,看誰爬得慢,那是他唯一疏解壓力的方法。”
  凌思啞然失笑:“真有那种事?”
  “不信我下次帶你去看。”谷之涵笑著發動車子駛上道路:“還多著呢,養寵物、听音樂都還算正常。”
  谷之涵說得很自然,仿佛她們已相識多年,仿佛她們一直就是這樣親近的朋友——然后話鋒突然一轉:
  “你過去的病歷我看過了。”
  她一僵,全身的神經都緊了起來。
  她在紅燈前停下車子:“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但那并不表示我同意你的做法,過去的事并不是你的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而且斷送自己的一生。”
  “我不想談這件事。”她僵硬地回答。
  谷之涵重新駛動車子:“逃避是最笨的,過去你借由外力來逃避,而現在你封閉自己,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皇宇,他是真心愛你……”
  “谷小姐。”
  之涵專注地看著前方,沉靜地再度開口:“我的确沒資格干涉你的事,可是希望你仔細想想,我不是你妹妹周凌芬,而林皇宇他不是崔健宏,過去的事不會重演,也不可能重演,放過這次的幸福,或許你將悔恨終身。”
  “阿敏?是你嗎?”他欣喜地問,臉轉向門口。
  “你怎么知道?”她意外地走了進來:“我都還沒開口呢。”
  阿凱自然地伸出手:“听開門的聲音,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就算我真的瞎了也無所謂,現在我已經可以辨音識人了。”
  她握住他的手笑罵:“傻瓜,說什么傻話?過兩天就可以拆紗布了,現在說這些做什么?”
  “你的手怎么這么冰?是不是不舒服?”他關心地問:“你太累了。”
  “沒有。”她勉強的笑了笑:“只是心情不太好。”
  “為什么?”
  阿敏坐在他的床沿,那种傾訴的沖動終于毫不保留地發揮:“羅威庭到我店里去,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正好輕風也過去,全都听見了,她好傷心,羅威庭追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我剛剛去看凌思,醫院的人又說她出院了,也沒等我過來……”她懊惱地咕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什么事都不對了,弄得人心好亂……”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臉上挂著笑意:“你就是這樣,什么擔子都想替人擔。凌思要出院之前來看過我,她說她已經沒事了,會直接回家去,根本不用你替她操心,她會照顧她自己的。至于輕風……”他歎口气:“下午她也來過,我想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我不知道羅威庭和她之間也有問題,他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阿敏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地:“他說他愛上我了。”
  “什么?”他惊訝地坐了起來:“我以為他和輕風……”
  “我也那樣以為,可是你出事后沒多久,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就變了,我還以為是輕風冷落了他,可是看樣子又不是……”她懊惱地輕嚷:“那輕風到底怎么辦?”
  阿凱沉默,不知道事情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
  “阿凱?”
  他澀笑:“你不必打我的主意,也不要以為我是因為她有了羅威庭才下的決定,過去她交過一大堆男朋友我也沒介意過,這次不同,我是真的完全死心了,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男人真絕情。”她喃喃罵道。
  “嘿,你這不公平。”
  阿敏只好歎息,這几個月來她歎的气夠她用上一輩子了。
  一切都變了,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什么都還來不及思考,世界便已莫名其妙地轉了個樣子,人事全非。
  不要說當事人吃不消,連她這個局外人都大感意外,不胜唏噓。
  “阿敏,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很無情?”他有些憂心地問。
  “也不是。”她悵然地:“你為輕風付出的我們都知道,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能怪你,我想人都有一個限度,限度之外已非人力多能控制,或許你和輕風是緣分已盡吧,能夠彼此諒解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輕輕噓出一口气:“還好,我真擔心你會怪我對她太殘忍。”
  “什么話。”她輕笑拍拍他的手:“我沒偏心到那個程度,更何況你也是我的朋友。”
  他寬心地笑了起來:“對了,小怀呢?我好久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
  “當然認得,她知道你受傷了,一直吵著要來看你,我怕她吵了你所以一直沒帶她來,如果你精神再好一點,我就帶她來看你。”
  阿凱笑了笑:“紅羅卜的誘惑,通常有了誘惑兔子會跑得特別快。”
  她也笑了,知道他已完全康复。
  或許當多有的代价都已付盡時,人總會心安理得的,畢竟人事已盡。
  阿凱一直是個溫柔穩健的男子,她很高興再見到過去的他,比她自己所想象的來得更高興。
  “我——真的很抱歉……”
  她坐在海邊的堤防上,淚痕猶濕,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她完全混亂。
  几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她失去了她所愛的兩個男人。
  是失去誰的打擊大些?
  “輕風……”
  “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羅威庭凝視捉海浪,決定至少要對她坦白:“阿凱出事之后。”
  “是因為我那時候冷落了你?”
  “輕風……”
  “是不是?”
  “不是。”
  “那是為什么?你告訴我,那是為什么?”她哭問。
  “我不知道。”他同樣的痛楚:“我無法告訴你為什么,它就是發生了,我也努力過,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悲慘地笑了起來:“你不再愛我了?”
  他以沉默代替了回答,心里浮起阿敏的影子,她貞靜的容顏和他与輕風曾度過的歡笑歲月重疊在一起,哪個鮮明些?他竟分辨不出來,心頭的痛楚愈演愈烈。
  “啊,我明白了。”她慘笑起身:“你們這些男人,當時口口聲聲都是愛,一旦變質就只剩下抱歉……”
  “是嗎?”他隨她起身,凝視她的眼:“公平點,也對自己坦白點,我愛上阿敏是我的錯,那你呢?你愛著安中凱就無罪嗎?”
  輕風仍是一逕地慘笑,眼底卻不再有怨怒:“對,我是自找的,我從來沒有認真過,可是一旦認真才發現事情全走了樣;我幼稚、無知,這一切都是報應,可是……”她哭著狂吼:“當初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是錯的?當初為什么不說這一切只是場游戲?當初為什么不說?你們全都責怪我任性,都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都說我是咎由自取,都說我該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負責,我是錯了,可是當我要回頭的時候,卻沒人肯給我机會。你們不是當我是孩子嗎?孩子不都有認錯的机會嗎?為什么不肯給我?那不過都是你們的借口……”她哭得聲嘶力竭地,聲音到了后來只剩下破碎的嗚咽:“為什么……為什么這樣對我?……為什么……”
  “輕風。”他握住她的雙肩,心痛得無以复加:“對不起……我真的……”
  她哭著投進他的怀抱,傷心欲絕地:“什么都來不及了,阿凱不再愛我,你也不再愛我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無言,只能擁著她,撫著她的背……
  這一切還有回頭的机會嗎?
  還能挽回嗎?
  海浪在寒風中嗚咽捉,似乎正在宣告:
  一切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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