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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凱羅,你為什么要這么幫他們?”若星不解地問著。
  “別問我,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大概是緣分吧!”
  “和誰有緣?是葛無憂?還是崇煥然?”
  凱羅吐吐舌頭說:“你這樣問,我怎么回答?”
         ※        ※         ※
  “龍頭!”小小的斗室里窩藏了五個大男人,他們的神情緊張,豆大的汗珠凝聚在額頭上。“他們就在門口……”
  “不如我們沖出去吧!留在這里也是死路一條!”
  老東方的臉色有點蒼白,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所有的人全都來不及有心理准備;才一天的時間,東方會便已經天地變色。現在四處風聲鶴唳,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他的身邊只剩下四個人,青龍堂是東方會最大的堂口,一旦青龍堂叛變,他的勢力立刻銳減一半;更何況還加上虎幫的人,誰抓到他們都一樣沒有活路可走。
  “龍頭!”門邊的男人焦急地看著他。“馬上就到我們這間了!”
  “你們兩個帶龍頭從窗戶逃走,我和阿基沖出去!”
  “不行!”老東方低喝一聲。“現在就剩下你們四個跟在我的身邊,說什么我也要保住你們!”
  “龍頭!我們沖出去也不一定會死,對不對?”男人勉強地笑著。“我們沖出去就算死也不過死兩個,大家留在這里是五個人都得死啊!”
  “就這樣吧!”
  另一個人將老東方從輪椅上背了起來。“快開窗戶!”
  “不行,放我下來!我說不行!”
  “龍頭保重!”男人將手槍准備好,向對方使個眼色。“准備了!……”
  “阿基!阿龍!”
  “就是現在,跳!”
         ※        ※         ※
  “是青龍堂那個老不死的叛變,他和虎幫的人勾結暗殺龍頭。現在老龍頭的下落不明,我和台灣分會的人聯絡過了,他們會听我們的指示行事;可是他們的人不多,恐怕不是虎幫的對手。”斐珞詳盡地報告著所有已知的情況。“虎幫派了多少人過來,我們還不知道;不過他們在台灣也有不少人,他們不打算讓我們回香港去。現在這個鎮几乎已經成了他們的根据地了,我們和台灣的警方不熟,很難單打獨斗地沖出去。”
  “我和几個在香港的熟人聯絡過了,如果他們見到我爸爸會照顧他的。問題是,現在還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們也不知道東方會里究竟還有多少人可以用。”東方夢遠疲憊地掩著臉。“出不去就不能回香港,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況且我們在這里多待一天,煥然的孩子們的危險就多一天,還有我爸爸……”
  說到這儿,東方夢遠几乎是用憤怒瞪著葛無憂。“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偷走東方會的東西,我根本不必离開香港!如果我爸爸出了什么事,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狀況?”葛無憂無奈地搖搖頭。“我沒有偷什么東西,所有的事都是老龍頭的主意。是他要你离開香港的,我只不過是听命行事罷了!”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解散東方會,但是你不肯;他只好想辦法讓你离開香港,是你太固執了,才會看不清楚他有多不愿意讓你接掌東方會!”
  東方夢遠沈默了三秒鐘,身邊的斐珞一語不發地站在她的身邊;久久她才歎了口气……
  她從來就不服輸,不愿意讓別人說東方會后繼無人。老東方對她暗示了許多次,說要解散東方會,或者讓其他的人來繼承;但,是她不愿意這樣做的,是她固執得相信自己可以繼承父親几十年的心血……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應該先想辦法回香港去再說。”葛無憂淡淡地扯開話題。“崇煥然已經打了電話叫張旖倌過來接孩子,我想她應該很快就到了。”
  “那魏凱羅呢?”夢遠輕輕地問:“她傷得不輕,而且虎幫的人見過她很多次了,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他抬頭看著那棟白色的房子,眼里的神情突然變得高深莫測。“她會沒事的。只要我們离開這里,虎幫的人就會跟著我們走,不會再來找她的。”
  “不如留几個人在這里。”東方夢遠澀澀地說:“她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卻受了這种無妄之災,我們該負責的。”她看著他。“我說的對嗎?她和我們是沒有關系的。”
  “或許吧!……”
         ※        ※         ※
  崇煥然無比愧疚地坐在凱羅的床沿,崇寶則固執地瞪著他,什么話都不說。
  若星焦急地替凱羅更換額頭上的毛巾,醫生已經走了,可是凱羅卻一點清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
  “崇寶……”
  “我不要跟你說話!”崇寶固執地別過臉。
  “崇寶,爸爸……”
  “都是你害了我師父的!”崇寶忿怒地叫囂著:“你害死了媽媽,現在又來害我師父!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和他們在一起了,可是你每次都食言……”
  崇寶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痛徹他的心肺!面對自己的儿子,他什么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口!
  “你現在又要走了對不對?你叫阿姨來帶我和丫丫、咚咚,就是想再到香港去對不對?”崇寶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不去,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崇寶!”崇煥然輕輕地拉住儿子的手。“別這樣,爸爸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
  “我不要听!”
  “崇寶!”
  “崇先生!”孟齊打開門,探頭進來。“有位張小姐說要找你。”
  崇煥然看了床上的凱羅一眼,站了起來。“崇寶,阿姨來了,你……”
  “我不去!”崇寶固執地守在床邊。“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他無奈地走出凱羅的臥室,迎向客廳里的張旖倌。
  “旖倌……”
  張旖倌亮麗依舊,她看起來是匆忙出門的,雖未妝扮,但卻一點也無損于她的美貌。
  崇煥然的眸光很柔,他希望可以從她的身上看到旖歡溫柔体諒的笑容……
  “這么急把我找來有什么事?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我那里去?”旖倌直截了當的問話,打破了他的幻想——旖歡的笑容消失了!
  崇煥然艱澀地搖搖頭。“你別問這么多!孩子們已經放假了,我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顧他們兩個星期。”
  “理由呢?”
  “旖倌……”
  葛無憂和東方夢遠在這時候一起走了進來。
  張旖倌一看到葛無憂身上的傷和東方夢遠那憔悴的模樣,立刻變了臉色。“你要再回香港去?”
  “旖倌……”
  “想都別想!”張旖倌雪白的臉,看不出一絲血色,她咬牙切齒地說:“要我替你帶孩子,而你卻要跑到香港去送死?”
  “旖倌……”葛無憂拉住她的手,并將之按坐在沙發上。“現在不是煥然可以選擇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
  “把這些話留著去跟旖歡說!”張旖倌跳了起來,滿臉的忿怒。“你已經答應過我們,你不會再到香港去了;而且你說過要留在台灣,安安穩穩地照顧孩子們。現在你卻又反悔,你說的話到底能不能听?”
  “這次到香港去,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回去報恩。”崇煥然試圖解釋。“等我把事情解決了之后,我就會回來的,我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你回去報東方家的恩,那我們張家的呢?”張旖倌怒气沖天地瞪著東方夢遠。“他們東方家對你有恩,我們張家的債,你要怎么算?”
  “旖倌,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清算我嗎?”
  張旖倌冷冷地笑了笑。“不清算你當然也可以,只要你打消去香港的念頭,我們還是一家人。”
  “旖倌……”
  旖倌望著他那為難的神色,忍不住難受地重下眼;她心里明白,他根本不打算听她的話。
  旖歡總是驕傲自己的丈夫是個多么忠實的朋友;旖歡總是說男人有男人該做的事,既然女人無力反對,還不如讓他安心的去!
  但是,她做不到……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這种情況!
  天知道,她多么害怕再來一次生离死別!
  “旖倌,再幫我一次……”
  “我已經死了一個姊姊了。”張旖倌顫抖地笑了笑。“我也只有一個姊姊可以死,現在你還想要求什么?你還想再讓我死一個姊夫?還是再死几個侄儿?”
  夢遠終于深吸一口气,勉強地微笑。“煥然,不要勉強了,你留在台灣吧!張小姐說得對,你已經欠得太多了,而且孩子們需要你,我和葛無憂回香港去就可以了,這件事你別再插手了。”
  崇煥然痛苦地閉上眼睛,這种情況早在他的意料之內,只是沒想到旖倌的反應會這么強烈。
  葛無憂看著張旖倌。“旖倌,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三個孩子沒地方去吧?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煥然根本沒得選擇;如果你不肯幫這個忙,我們只好把孩子寄放在別人的家里,他們是你的侄儿、是你姊姊的孩子呀!”
  “少拿我姊姊來威脅我!”張旖倌咬牙切齒地怒視葛無憂。“如果連這些孩子都留不住他,那我又何必幫忙?如果連他都不在乎,那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反正他去了香港,回不回得來都還是個問題;如果回不來,這三個孩子早晚都要成為孤儿,還不如早點适應沒爹沒娘的生活!”
  “張旖倌!你真的這么無情?”葛無憂气得脹紅了臉。
  “你說得對!我無情,我無情也是跟我姊夫學來的!”她說著,并猛然轉身大步邁了出去。
  “旖倌!”葛無憂不可思議地吼了起來。“你……”
  “不必叫了,她不會回來的。”崇煥然澀澀地打斷他。“旖倌就是這樣的,她說不幫就不會回心轉意,這件事是沒得商量了!”
  “你這個小姨子的脾气,真是叫人不敢領教。”葛無憂愣愣地看著張旖倌的背影。“她發起脾气來,可真是六親不認,說什么都沒用。”
  是啊!同樣一張面孔,旖歡看起來平凡無奇,可是旖倌看起來卻艷麗得叫人移不開視線;同樣的教養,旖歡溫柔似水,旖倌卻暴烈得令人難以置信。
  “既然她不肯照顧孩子們,那么……”夢遠勉強地微笑。“煥然,你還是留下來吧!我已經給你們添加了很多麻煩了,或許事情并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么糟。”
  “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我不能坐視不理。”崇煥然無奈地揮揮手。“你不必替我傷腦筋,我會想到辦法的。”
  “不必想了,乾脆把他們留給我吧!”
  “凱羅?”
  魏凱羅牽著崇寶的手走了出來。她的臉色仍然蒼白,血紅的傷口看起來令人怵目惊心。
  崇煥然連忙扶住她。“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好難看!”
  “大概是沒什么事了。”凱羅笑了笑;笑容牽動傷口,她忍不住將五官縮成一團,打趣說:“不過很痛倒是真的。”
  葛無憂讓出沙發,讓凱羅坐下。
  她看著他們三個人凝重的神色,問:“怎么?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听到了,既然找不到人照顧他們,那就把他們交給我吧!除非你們不信任我!”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凱羅看看他們,然后轉向崇寶。“喂!你和妹妹們先和我住一陣子,如何?”
  崇寶點點頭,根本不看自己的父親,就直接說:“好。”
  “孟先生他們……”崇煥然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孟齊和黎若星站在客廳的另一頭,凱羅聳聳肩。“若星,我可不可以招待三位小客人?”
  黎若星無奈地瞪著她。“我說不行也沒用,反正你都已經決定了;要是我不答應,你一定會自己帶著他們跑去我看不到的地方,那還不如把你留在身邊,我還放心一點。”
  凱羅齜牙咧嘴地笑著,說:“看吧!一點問題都沒有,反正我這個樣子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乾脆留下來帶小孩好了。”
  崇煥然感激得几乎要落淚了。“真的很謝謝你!”
  凱羅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說:“好啦!那現在你們打算怎么辦?”
  “當然是回香港,明天就走!”
         ※        ※         ※
  “凱羅,你為什么要幫他們?”若星不解地問著:“你為了他們已經差點連命都丟掉了……”
  “別問我,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她咕噥著,聳聳肩。“大概是緣分吧!我總覺得似乎和他們特別有緣。”
  “和誰有緣?是葛無憂?還是那個崇煥然?”
  “都有。”
  若星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儿。“凱羅,你是不是愛上他們之中的哪一個了?”
  “可怕的問題。”她吐吐舌頭。“你這樣問,我怎么回答嘛?”
  “照實回答嘍!”
  “我知道,我這樣做會給你和孟齊帶來很多的麻煩,說不定還會因為這樣而為你們惹來殺身之禍。可是……”
  “別扯開話題,我問的不是這個。”
  魏凱羅歎口气,她半躺在床上,表情十分迷惘。“我不知道!”她坦白地又強調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說一句不知道,就想打發我?”若星不滿地斜睨著她。“信不信?我找阿俐來治你?”
  “我真的不知道嘛!”凱羅冤枉地嚷了起來。“如果我知道的話,會不告訴你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上了某個不該愛的人了,我更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三個孩子的老子,還是放浪不羈的黑社會頭頭!反正不管是愛上了任何一個,我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更何況他們回香港之后,說不定就再也回不來了!我想有什么用?”
  “問題不在于他們回不回得來,問題在這里……”若星指著凱羅的心口。“這种事逃避也沒用的!不過,如果你要我選的話,我會選葛無憂。”
  “葛無憂?”
  “嗯!”若星笑了起來。“你不覺得你們很像嗎?一個熱愛自由,一個放浪不羈,你們倆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嘛!要是葛無憂肯放棄香港的事業,那就更好了,你們可以一起去流浪啊!”
  “說得跟真的一樣。”凱羅咕噥著,撇撇嘴;不知道為什么,她只要想到葛無憂,就會想到東方夢遠。“葛無憂和東方夢遠之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我又不是瞎子。”若星理所當然地回答:“可是東方夢遠大概是那种比你還遲鈍的女人,她和葛無憂、崇煥然之間的情帳怎么算都算不清楚了。”
  凱羅瞪著她。“你明明知道,還叫我去□這渾水,我和你有仇啊?”
  “就是因為我跟你無冤無仇,所有才跟你說這些啊!”若星拍拍她的手。“凱羅,你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無所謂——不對,是目前無所謂,可是你總要面對的,你不能一直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如果我可以呢?”
  “那就會有遺憾。”若星笑了笑。“而我是知道你的,你這個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遺憾”!”
  若星出去之后,凱羅陷入了苦惱的沈思之中……
  晚上突然決定替崇煥然照顧三個孩子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怎么會這么不顧后果的把危險往自己的身上攬?她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今天莫名其妙地險些去了小命不算,現在還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答應了替崇煥然照顧孩子……
  難怪若星會問這种問題,事實上連她自己都在問為什么?
  或者是——為了誰?
  崇煥然和葛無憂的面孔直在腦子里打轉!
  她忍不住瑟縮一下!這种感覺簡直比腦子里有小矮人在開嘉年華會還慘痛!
         ※        ※         ※
  天啊!
  混亂的一天終于過去了。記憶中打打殺殺的日子有很多,但像今天這樣五味雜陳的卻還是頭一次。像今天這樣在短短几個鐘頭之內便走過人生悲歡离愁的——從來沒發生過!
  他們三人漸漸地懂得了什么叫“恐懼”。過去他們個個是悍不畏死,更不知道什么叫“恐懼”;現在,他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恐懼”!
  “恐懼”是因為心有所□;“恐懼”是因為生命再也不是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的……
  “夢遠……”
  東方夢遠站在陽台上,靜靜地凝視著小港口那宁靜的夜色。
  葛無憂走到她的身后。“就這樣站在這里?隨隨便便一把長口徑的獵槍就可以要了東方會少主的一條命。”
  “我還不打算死的時候,誰能要了我的命?”
  葛無憂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挪了步子,更靠近她的身邊。“傲气不減當年!”
  “你不也是嗎?”夢遠看著遙遠的漁火,輕輕地說著;說話的尾音將她拉進時光隧道,她回憶起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當年葛無憂和崇煥然投到東方會的門下,葛無憂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將來會是東方會里最重要的一個人;如果你想統領東方會、統領整個香港,那么你最好對我好一點!
  桀驁不馴的葛無憂和穩重沈默的崇煥然,從一開始便截然不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和行事態度,但卻有著同樣的忠實和魄力。
  很難相信他們居然已經認識了十年了……
  “這次,我离開香港的時候已經知道事情不會像我們所想的那么容易,但是卻也沒有想到會變得這么嚴重。”葛無憂倚在欄杆上,語气里有淡淡的歉意。“如果因為這樣而害了老龍頭……”
  “不是你的錯。”東方夢遠第一次這么輕柔地對他說話。“是我太固執了。我從來沒替爸爸想過,他不愿意我接掌東方會,我卻不听他的話,才會有今天的下場。”
  她歎了口气,繼續說:“其實我在离開香港的時候也已經想過了,這次如果我不能帶回你和煥然,那么我或許會放棄東方會。”
  葛無憂訝异地說:“你打算放棄東方會?”
  “很意外嗎?”她輕輕地笑了笑。“東方夢遠居然也甘心放棄黑社會女教頭的地位,是嗎?”
  “我是很意外!”
  “我想帶爸爸离開香港到別的地方去。他的年紀也大了,不适合再過那种提心吊膽的日子。”她深吸一口气。“沒想到爸爸這么急……”
  “他如果知道你的打算,他會很高興的。”葛無憂的語气有點欣慰,神情也有點陶醉。
  夢遠轉過身,面對他。“那是我沒帶你和崇煥然回去的話,現在既然我們要一起回去,那情況當然又不同了。”
  “煥然不會留在香港的。”
  “我知道。”她認真地注視他。“那你呢?你會留在香港嗎?”
  “我?”葛無憂瀟洒地揮揮手。“不一定,想留下便留下,不想留下就离開。”
  “怎么樣才會讓你“想”留下?”
  葛無憂定定地看著她的眼,沈默了三秒鐘,當他再開口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暗啞:“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說完,他仍直視那雙變得漆黑如星、如一泓深不可測的深水似的眸子……
  夢遠避開他的視線,不由得輕輕地歎息……
  “夢遠?”
  “或許……或許我們回去之后,事情可以徹底的解決……我不希望爸爸的心血就這樣毀掉;就算要解散東方會,我也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我絕不讓人說東方會是因為被人并吞或者是起內訌才結束的!”
  葛無憂靜靜地轉個身,他用沈默回答了她的話。
  他們或許都有答案,可是誰也沒有說出口……反正已經懸宕了十年了,繼續再玩下去又會有什么不同?
         ※        ※         ※
  盡管知道凱羅會好好地照顧他的小孩;盡管他無論如何都會再回到他們的身邊,但面對他的孩子們,崇煥然卻仍然感到心痛愧疚!
  下午,崇寶的一番話有太多的真實,他的确不是個好父親,即使他努力地想為他們尋求一個好的生活,卻總是一敗涂地!
  崇寶對他的不諒解和他那對雙胞胎女儿恐懼的眼神,在在令他心痛。他不是說過要好好陪他們長大的嗎?他說的話,可信度似乎越來越低了……
  旖倌那种怨恨的神情,至今仍在腦子里徘徊!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看到了旖歡幽怨的眸光!
  如果旖歡知道這种情形,想必她也會難過的!
  他曾在她的墓前許下承諾,但為時不過一年,他竟又冠冕堂皇地違背了他所說過的話。
  “爸爸……”床上的咚咚突然將眼睛打開了一線小小的縫隙,輕輕地叫著崇煥然。
  “怎么啦?不是睡著了嗎?”他溫柔地撫摸著小女儿細細柔柔的發。“睡不著?”
  咚咚輕輕地爬了起來,摟住他的頸項。“爸爸,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崇煥然用力抱了抱女儿,聲音几乎哽咽。“對,不過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了。”
  咚咚瘦瘦的身軀,感覺起來好脆弱;她那粉嫩的肌膚,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會將之粉碎;那雙大大的眼睛里似懂非懂地寫著難過和不舍,崇煥然的心緊緊地糾結起來!
  他的這雙女儿——她們從一出生,便不斷地接受离別的苦痛!
  生离——死別——這在她們童稚的心中,究竟已造成了什么樣的傷害?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咚咚低聲地問著:“哥哥說你可能會回不來,電視上都是那樣演的;如果爸爸不回來,我們就會變成孤儿沒人要!”她垂著濃密的睫毛,細聲細气地:“孤儿都很可怜。”
  “不會的,爸爸一定會回來的。”他微笑地將女儿抱在腿上,輕輕地搖晃。“爸爸回來的時候,給咚咚帶什么禮物?”
  “咚咚想要一只小加非……”突然她的聲音變小了。“爸爸說過會買的……”
  他總是對他的孩子們食言……崇煥然忍住激動,勉強點點頭。“爸爸一定不會忘記的!”
  “還有丫丫,丫丫想要芭比娃娃,那哥哥要蝙蝠俠!”她悄悄地抬起眼,看他沒有不耐煩的樣子,才又追問。“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爸爸一定會統統買回來的。”他撫著女儿長長的發絲。“該睡了!”記憶中,這似乎是咚咚對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
  和丫丫的活潑相比,咚咚的沈默和乖巧更令人心疼;可是為什么他從來就沒發現咚咚那小心翼翼的膽怯?
  沒有孩子應該是這樣膽怯的!他宁可他的孩子們,每個都像崇寶一樣勇于爭取和勇于表達。
  他忽略他們太久、太久……
  咚咚乖巧地爬回自己的床上,并將棉被拉好,柔柔地說了一聲:“爸爸晚安。”
  “晚安。”崇煥然也溫柔回答,并輕輕地在女儿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乖!”
  崇煥然看了他們一會儿,才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告訴自己不會讓這种情形再繼續下去的!
  他要拾回過去他所失去的!
  他要補償他們過去沒有得到的……
  “爸!”
  他訝异地轉回身,昏黃的燈光中,崇寶已經坐了起來。
  “怎么了?”
  “我會好好照顧丫丫和咚咚,我們等你回來!”
  崇煥然不敢接近自己的儿子,因為他的眼眶中充滿了淚水。“我知道,爸爸信任你。”
  這一次,他絕不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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