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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晨的第一道晨曦射入房間時,梁曉羽就醒了,毫無賴床樣子的她,馬上翻身下床,動作迅速地換下睡衣。
  進浴室梳洗完畢好,站在鏡前,她梳理著齊肩的短發,在腦后簡單地綁個馬尾。清澈明亮的水眸已經完全沒有睡意的殘留,她對鏡中的自己笑了笑,翩然轉身出了房間。
  照一向的慣例,她下樓到了后院,將關在籠子里的狗儿放出來,狗儿們對她猛搖尾巴,圍繞在她身旁,她輕笑著摸摸每一只狗儿的頭,說:“喏,去跑跑吧!”
  狗儿們搖著尾巴,全跑到草地上嬉戲玩耍去了,這五只狗原先全都是在街上的流浪狗,是梁曉羽把它們由街上撿回來的,她還幫它們治病、照顧它們,因此狗儿們和她格外親近。
  梁曉羽看著它們玩耍,好半晌后,她抬腕看看表,先伸個懶腰深呼吸一下,便轉身走向廚房。
  音姐、芊鈴出任務去了,小榛才新婚沒多久,現在“虹苑”中就只剩下虹姐和嚴叔了,她一面思索著早餐該煮些什么,一面開始洗米。
  她年紀小,虹姐不太讓她出任務,除了偶爾的接應之外,她頂多是和音姐去做些跟監的行動。因此,屋內的清掃工作、大伙儿的飲食,她就自動擔起責任了,多年下來,她也駕輕就熟,大家喜歡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做好了小菜,她小心地擺上餐桌,回到后院,她吹了聲口哨,狗儿馬上乖乖地一只只回到籠子中,她替它們換好干淨的水,回到餐廳時,祁虹与嚴力也起床了。
  “虹姐,嚴叔,吃早餐了。”梁曉羽添好粥,乖巧的等兩個長輩坐定,她才坐下來。
  “曉羽,等會儿吃飽了,你到我的書房來一下。”祁虹吩咐著。
  “好。”她點點頭。
  她的生活一向就是如此井然有序、一成不變,這种生活對她來說,已經習慣了。但是她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將從她進入祁虹的書房后,開始有所不同了。

  “夜星”集團,位于市中心的三十二層夜星大樓上。
  一身西裝筆挺,臉上帶著熱情而充滿魅力的笑容,“夜星”的副總裁尉星栩邊向對他打招呼的職員點頭回禮,邊走向霍永晰的辦公室。
  “尉副總早。”
  雖然是一大清早,但霍永晰的秘書何薇薇已經開始忙著今天的工作了,她笑著對他打招呼。
  何薇薇已婚,還有孩子,是典型的職業婦女,她做事認真負責,是霍永晰的得力助手。
  “永晰呢?”尉星栩探頭探腦的,想看看霍永晰來了沒。
  “霍先生到駱總的辦公室去了。”何薇薇笑著說,在心里想,又來了,尉副總肯定又有事儿要她幫忙。
  “哦!”他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賊兮兮的笑,拉了把椅子在她的桌子前坐下來,“薇薇,你今天好漂亮哦!”
  “是嗎?”她臉色變也沒變,淡然地說:“我每天都是一樣的。”
  “不是,你今天特別容光煥發、美麗動人耶!”他贊美地道,“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薇薇,你真的是又認真、又美麗的好女人喲!”
  “謝謝夸獎。”她打開電腦,看了他一眼,笑著聲明,“不過今天不行,霍先生有一個新的Case交代我今天要完成。”
  “薇薇,你別那么殘忍嘛!今天沒有你真的不行,你就當做好事,救救我嘛!”尉星栩見“諂媚政策”失效,馬上改為“哀兵政策”,他可怜兮兮地說:“今天這個會議太重要了,沒有你我就死定了。”
  “不會那么嚴重吧!”何薇薇早就習慣他的夸張了。
  “就是那么嚴重,嚴重到我可能會被‘辭頭路’,薇薇,你不會見死不救吧?”他极盡可怜之能事,試圖游說她去幫忙。
  “‘辭頭路’?那么嚴重嗎?”清朗的嗓音帶著笑意,霍永晰從外面走進來,對尉星栩揚揚眉,戲謔地說:“喲,昨天咱們的最佳男主角,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出現了。”
  “閉嘴。”尉星栩瞪了瞪眼,站起來隨著霍永晰進入他的辦公室,口中嘀嘀咕咕地念著,“你這小子,才新婚不去度蜜月,還來上班干什么?”
  “我如果去度蜜月了,豈不錯過昨天的好戲了?”霍永晰推推眼鏡,鏡片后睿智的眸子仍是笑意滿盈。
  “少無聊了。”尉星栩沒好气地說,“昨天是她自己發花痴,關我屁事啊!就是有你那么無聊的人,一說再說,不煩啊?”
  “sorry。”霍永晰道著歉,仍是忍不住笑。
  尉星栩瞪著他,不禁回想起昨天的狀況,想著想著也無奈地笑了。
  昨天下午,尉星栩那平常就打扮地妖艷万分,身材好得教人噴鼻血的女秘書,不知道是哪里發神經了,居然只穿著薄如蟬翼的小可愛,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擺出風情万种的姿態,等待他開會回來。
  沒想到那么剛好,除了尉星栩之外,還有駱夜辰、霍永晰,再加上兩個來自日本的客戶,會后一起上他的辦公室談生意,這下子,大家都被那春色無邊的景象嚇呆了。
  結果,現場的几個大男人表情不一,尉星栩滿臉尷尬,駱夜辰板著冷冷的臉,霍永晰則快被笑憋死了,而兩個日本客戶則是曖昧地笑著,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客戶走后,那哭哭啼啼的女秘書隨即被駱夜辰辭掉,而尉星栩則在岳芊痕同情的目光下,在總裁辦公室內被駱夜辰狠狠地“削”了一頓,然后丟給他一個极其難搞的Case,要他搞定。
  “真是离譜,我和她根本沒什么嘛!”尉星栩忿忿不平地說。
  他承認他以前是挺花的,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喜歡女人,喜歡那种能玩得起的女人,他也從不排斥什么一夜情之類的事,只要是你情我愿,他認為這种事是很平常的。
  但自從他迷戀上芊鈴之后,他就改變了,對別的女人他怎么也提不起興趣,她的倩影占滿他的思緒,現在邊成他若碰到別的女人便會有罪惡感,他會覺得對不起芊鈴。
  “我知道。”霍永晰早就去查清楚了,“這會儿不又是你那些親愛的家人搞的貴,不巧的是……哈哈!”
  他說著又忍不住笑了。
  “我就知道,唉!”尉星栩大聲地歎气,從今年度開始,應征到他身邊的每一個秘書,都被他的父親收買了,個個千方百計想拐他失身,好達到逼他結婚的目的。
  所有的事就從去年底的家族餐會,尉星栩的哥哥尉日愷突然帶了個“男朋友”回家,并宣布他是同性戀開始的。
  這件事把尉家兩老給嚇坏了,他們万万沒有想到身為“尉氏珠寶公司”的總裁,一向也是有名風流的尉日愷居然喜歡男人,這事的震撼讓他們不得不把疑問的眼神轉到同樣處處留情的尉星栩身上。
  因為誰知道那些風流韻事會不會同樣是個煙霧彈,眼見大儿子已經無法挽回,他們只好盯緊二儿子,對他進行長久的疲勞轟炸,逼他定下心來。
  雖然尉日愷和尉星栩不是尉衡岩的親生儿子,而是收養的,但尉星栩對他的養育之恩,還是銘記于心,也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般的看待,對他的話雖不至于言听計從,但總是以不違逆為原則。
  因此雖然知道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玩著小把戲,他也只能苦笑以對。
  尉星栩明白,要讓父親放心,只有以行動來證明,就是交個女朋友帶回家去,父親才能真的放心。
  可是想歸想,他心底的佳人卻是久攻不下,讓他只能暗自著急。
  “如果我能追上芊鈴那丫頭,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可是她真是鐵石心腸,任我如何討好她,她總是無動于衷。”他語气間煞是委屈。
  霍永晰隱在眼鏡鏡片后的眸子精光一閃,他微微一笑,沒答腔。
  “其實啊!如果要讓昨天那种事不再發生,只有一個法子。”尉星栩突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說:“永晰,我們是不是好兄弟?”
  霍永晰皺了下眉,斬釘截鐵地答道:“免談!“
  “什么嘛!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哼!你別忘了,是誰幫你出主意讓你順利騙來那個難搞定的‘小神偷’。”尉星栩十足邀功的模樣。
  “什么都行,只有薇薇,她是我不可或缺的左右手,絕對不行。”霍永晰說得极其堅定。
  “好嘛好嘛!那借我一天總可以吧?”尉星栩退而求次地要求著。
  霍永晰沉吟半晌,無奈地皺著眉,勉強地點頭,“只一天,別讓她太晚下班,她還得接孩子呢!”
  看著尉星栩离開,霍永晰不由得搖搖頭,依他看來,星栩和芊鈴几乎是沒希望的,但讓他擔心的是,星栩這處處留情的多情浪子,這次似乎是放下真心了。

  輕敲下書房的門,等里頭傳來回應梁曉羽才推開門走進去,并不忘輕關上門,她在祁虹書桌前的椅子坐下,開口問:“虹姐,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嗯。”祁虹注視著梁曉羽,這女孩儿一向貼心溫柔、玲瓏剔透,讓人不得不疼她,她每次看著總是滿怀疼惜,她對梁曉羽笑了笑,問道:“明天是青蓉姐的忌日,你記得嗎?”
  “我記得。”她怎么會忘了呢?
  “你在我身邊也已經十年了吧!”時間過得真快,祁虹在心中感歎著,想當初曉羽還是個才六、七歲的小女娃儿,現在已經出落得如此美麗動人,和她的母親一樣漂亮。
  “嗯。”梁曉羽點點頭。
  “曉羽,你記得你父親嗎?”
  祁虹的話讓梁曉羽一楞,她的眼眸染上疑色,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頸項上從不离身的項鏈。
  “我不記得。”她輕搖搖頭,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只是和母親相依為命,她從沒見過父親,唯一僅有的線索,就是這條鏈墜內一張小小的相片。
  那是母親和父親的合照,但因照片實在過小,而且不是很清晰,所以照片中的父親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她相信,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會認出來的。
  “如果你的父親來找你,你會不會跟他回去?”祁虹問道。
  梁曉羽蹙眉不語。
  祁虹歎口气,“他委托私家偵探在找你。”
  梁曉羽一震,說:“為什么?”
  “那個偵探輾轉查到關于當年所發生的刑案,知道青蓉姐的后事是我辦的,也知道你被我所收養,而那偵探和我小有交情,所以先來通知我。”祁虹把一張照片放在她面前,“這就是你的父親,‘尉氏珠寶公司’的前任總裁,尉衡岩。”
  “尉……”梁曉羽喃喃地重复著,瞪著照片上的人,雖然已經不如她鏈墜里的年輕,但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
  “對,這就是你的父親,尉衡岩。”祁虹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背,問:“曉羽,你要見他嗎?”
  “虹姐,你認為我該見他嗎?”梁曉羽反問,唇邊染上一抹苦笑,幽幽地說:“媽媽既然在我還沒出生時就离開他,表示不想和他有所干系,那么現在,我還有必要和他有所接触嗎?”
  “要离開一個曾經和自己如此親密的人,其中的确該有它的道理存在,”祁虹點頭同意了她的話,接著說:“我們不明白中間的緣由,我也無法揣測當初青蓉姐心里的想法,但是曉羽,我可以肯定的是,青蓉姐會同意你去見他的。“
  “為什么?”梁曉羽不解地問。
  “天底下沒有什么關怀比骨肉親情更密切的,在怎么樣,他是你父親,這點是無法磨滅的。”祁虹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依青蓉姐的個性,她會同意你去認識、了解自己的父親,她不會希望你就這樣一輩子和親生父親陌路而行,而且虹姐相信,既然是青蓉姐選擇的人,她的眼光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可是……”她搖搖頭”“媽媽最后還是選擇离開了他,我不認為我去認他,媽媽會高興。”
  “不,當初青蓉姐雖然只身辛苦地撫養你,但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對你父親全無怨懟之心,也許有什么誤會,或是有什么無奈,才會讓她帶你离開他。”
  祁虹握住她的手,繼續說:“一切只有等你去和尉衡岩見了面,才有答案。反正只是見一面,也不是要你一定得認他,一定得跟他回去做他的女儿,對不對?”
  “如果,”梁曉羽抬眼直視著祁虹,眼眸中出現不确定,他低聲地說:“我不認他,還能回虹姐身邊嗎?”
  “當然了。”祁虹給她一個堅定的笑容,“我以前就說過,我就是你的親人,不管你有沒有父親,認不認他,虹姐永遠都是你的虹姐,虹苑永遠是你的家。”
  “虹姐,謝謝你。”梁曉羽感動极了,長吸口气,她下定決心地說:“我去見他。”

  于是,經由祁虹的安排,在距离梁青蓉的墓地不遠的一家小咖啡廳,梁曉羽和尉衡岩見了面。
  當梁曉羽站在咖啡廳的門口,便一眼就認出里面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就是尉衡岩,她的父親。
  她深呼吸,穩定情緒再緩步走過去,原本坐在尉衡岩身旁的尉日愷站起來,替她拉開椅子。她在尉衡岩的對面坐下,用一雙清澈的眼眸,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你是曉羽?”尉衡岩上下地打量著她,微微發抖的嗓音顯示出他激動的情緒。
  眼前的梁曉羽,一身純白色的洋裝,未施脂粉的小臉看來美麗而清純,她那臉型、五官,活脫脫是她母親梁青蓉的翻版,而尉衡岩面對自己找尋多年的女儿,一時之間,除了問那句話,其他的,他一句都說不出口。
  “我是曉羽。”她回答了他的問話,語气鎮定,比較起來,她的心情似乎沒有尉衡岩那么激動。
  “好像……實在太像了……”尉衡岩似乎沉溺在自己的回憶中,喃喃地說:“你和你母親簡直是一模一樣——”
  梁曉羽不置可否地抿抿唇,她自然知道自己和媽媽長得有多像,這時候,剛好服務生送上熱咖啡,她便一逕盯著霧气冉冉上升,沒有開口。
  “對不起,我這樣子問大概有點失禮。”尉日愷直盯著她,謹慎地問:“但是為了慎重起見,你身上有沒有任何可茲證明你确實是梁青蓉女儿的東西?例如出生證明、或是什么……”
  他話沒說完,尉衡岩就搶著阻止他,說道:“不用證明了,她和青蓉實在太像了。”
  “總有人長得相似,爸,別忘了前兩次的教訓,我們還是弄清楚比較好吧!”尉日愷態度堅持。
  一絲不悅自梁曉羽眼中掠過,她知道他是誰,現任“尉氏珠寶公司”的總裁,尉星栩的哥哥尉日愷,据說他是很精明能干的人。瞧他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仿佛她是存了多不良的心,要來認這個父親。
  見她抬手解下頸上的項鏈,尉衡岩眼睛一亮,嚷著,“是了,那項鏈是我送給青蓉的。”
  梁曉羽打開項鏈,將其中的照片讓尉日愷看仔細,然后冷笑一下,她站起身毫不猶豫地就要离開,說實在的,她已經后悔答應虹姐來這儿了。
  “等一下,”尉衡岩急切地喚著她,“曉羽,你別走啊!”
  梁曉羽的腳步停都不停,直到尉日愷攔在她的面前,她才停下來瞪著他,她冷冷地說:“請讓讓。”
  “我道歉。”尉日愷研究般地打量她,隨即笑著說道:“听說青蓉阿姨是很溫柔的人,怎么你的個性遺傳到爸了,那么沖,看來沒錯,你是爸的女儿,”
  梁曉羽戒備地看著他,他和方才那嚴峻審問的態度完全不同,現在他俊朗的臉上是和善的笑容。
  他自然地想伸手摟她的肩,她一閃,讓他的手扑個空,他不以為忤地笑著,比比焦急地看著他們的尉衡岩,“過去坐下再談吧!”
  她不動,仍是瞪視著他。
  “不能怪我太小心,因為之前為了找你,爸已經錯認兩次女儿了,他現在會中風坐輪椅,也是因為著原因。”尉日愷歎口气說,“太有錢是很可怕的事,你永遠不知道別人何時要設計你。別拗了,曉羽,爸已經找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讓我气走了,他會罵死我的。”
  梁曉羽看看尉日愷誠懇的表情,再看看焦慮地想控制輪椅到他們身邊地尉衡岩,她轉身走回去,一言不發地坐下來。
  “曉羽,你不知道我找你和你媽媽找得多苦,千万別像你媽媽說走就走,她當初一點解釋的机會都不給我,就走得無影無蹤。”尉衡岩伸手握住她的手,握得緊緊地不防開。
  “你知道嗎?當初為了找你媽媽,我都快瘋了,她一個女人挺著個大肚子,能到哪里去呢?”他聲音中滿是自責。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讓媽媽离開你?”梁曉羽抽回自己的手,擺在膝上,雖然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她仍是不習慣旁人的接触。
  “青蓉什么都沒對你說嗎?”
  她搖頭,淡淡地說:“媽媽只說我沒有爸爸。”
  “是嗎?”尉衡岩歎口气,“她和我認識時,就是那种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吞的個性。那時,她在我的珠寶公司當門市小姐,她性子好,對任何事都逆來順受,所以總是被同樣在門市工作的人欺壓。”
  梁曉羽記憶中的母親就是這樣,工作上有什么不順心,便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默默垂淚,她以為梁曉羽睡了,其實那時還小的梁曉羽總是把一切看在眼里。
  也許是感受到母親的傷心,她從小就學著母親一般,當母親將她放在育幼院期間,她有什么委屈也往肚里吞,而不去增加母親的煩惱。
  “我看在眼里,真是心疼她,就把她調到我身邊當秘書,雖然我已經有妻子了,但我對她是真心的。”尉衡岩掉進回憶的旋渦中,繼續回想著。
  “青蓉也知道我有家室了,甚至于她和我的妻子芳瑜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姐妹。芳瑜是個好女人,但是她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孕,她不能為我生下一儿半女,這一直是我們的遺憾;所以當青蓉出現在我身邊時,我們相信她是上天送來為我尉家留一脈香火的人。”
  “這樣子……太不公平了。”梁曉羽無法苟同他們的想法。
  “除了無法給青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之外,其他的,我對待她就如同妻子一般。”尉衡岩接著說:“青蓉也知道我們的難處,她柔順、美好、不奢求任何名分,當我們知道她怀孕以后,芳瑜曾說要和我离婚,給青蓉一個尉太太的身分,但青蓉怎么都不肯,她說她愿意當芳瑜的好姐妹,她不貪圖任何名分。”
  “如果真是這樣,媽媽為什么离開你?”她滿怀疑問。
  “是我不好,在我大哥夫妻因車禍身亡,只留下一個女儿后,我的母親就把為尉家留下香火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她是個非常傳統的女性,也是個嚴苛的婆婆,因此,我一直不敢讓她知道芳瑜不孕的事實。她老人家終年長居新加坡,但我和青蓉的事,不知怎的傳到她的耳中,所以她斷定是我出軌,而青蓉是第三者,她趁我到國外處理一個朋友的后事時,回到台灣,就這樣子把青蓉赶走了。”
  他想起當時的事,仍是心痛万分。“她自作主張給青蓉安排墮胎的手術,但青蓉趁醫生不注意時,逃出了醫院,不知去向。我回來后知道了此事,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母親,她也后悔了,但是,我們從此再也找不到青蓉了。”
  梁曉羽專注地看著他,試圖看出他話中有几分真實,在那張飽經風霜的蒼老臉上,她看到了誠懇及深深的悔意。
  “我知道青蓉一定很恨我,恨我無法保護她、無法保護她腹中的孩子。”尉衡岩喃喃地說,對這件事,他已經自責了十几年了,他哀求地說:“曉羽,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讓我好好照顧你、疼愛你,好不好?”
  她沉默半晌,突然說:“媽媽她……并不恨你。”
  “你怎么知道?青蓉有跟你說過任何關于我的事嗎?”尉衡岩急切地問道。
  “沒有,但是你知道媽媽是怎么死的嗎?”
  尉衡岩愣了一下,輕輕點點頭,他所雇的私家偵探早已把青蓉的死因告訴他了。
  “那一天風很涼,媽媽到育幼院接我回去和她住几天。”梁曉羽的眼神移想遠方,幽幽地說:“我們已經快到家了,只差一條巷子,那人突然沖出來,拿把刀就往我們身上刺。”
  她吸了一口气,在緩緩地吐出,“媽媽趴在我身上保護我,四周好吵好吵,媽媽滿臉的血。然后她用最后的力量解下項鏈,交到我手上,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說什么,但她只是一直吐血,說不出話來。”
  “曉羽……”尉衡岩喊著她,去不曉得任何安慰她,他听得出來,她的嗓音在微微發抖。
  那時她才只是個几歲的小孩吧!那种場面肯定嚇坏她了。
  “好多人圍在我們四周,救護車來了,把我們送上車,媽媽無法開口,只是看著項鏈掉淚,還沒到醫院時媽媽就走了。我知道,媽媽是要我知道爸爸的樣子,才會拼著最后一口气把項鏈交給我。”她將視線移回來尉衡岩的臉上,清澈的眼眸中毫無埋怨,“媽媽如果恨你,她不會把鏈子交給我的,她會希望我和你永遠沒有交集。”
  “是這樣子嗎?”尉衡岩的臉上已經流滿淚水,他將臉埋進掌中,痛楚地低喊著,“青蓉,是我對不起你……”
  他激動的情緒讓他突然劇烈地喘了起來,手指揪著胸前的衣服,尉日愷見狀忙自口袋中掏出他心髒病的藥,拿杯開水讓他服下。
  “爸爸,你別那么激動。”
  梁曉羽的話讓尉衡岩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是滿滿的惊喜及不确定。
  他遲疑地問:“曉羽,你剛才叫我什么?”
  “爸爸。”梁曉羽重复著。
  一旁的尉日愷微皺起眉,用研究的眼光看著她。
  “太好了、太好了,你肯認我了是不是?曉羽,你肯認我這個父親了,是嗎?”尉衡岩喜出望外地喊著,又激動了起來。他真的不敢相信,曉羽真的原諒他了,她叫他爸爸了。
  “听完過去的一切,我想那大概是真的。”她幽幽地一歎,“虹姐說得對,媽媽是不曾怨恨你,或許那是媽媽心甘情愿的,所以她對你沒有絲毫的怨恨,那么我也不該怪你。”
  “你和你母親一樣,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尉衡岩心中感歎万千,他是多么幸運能碰到青蓉,讓青蓉為他生下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儿,只是一切是這樣的陰錯陽差,是命運的捉弄讓他辜負了青蓉,但他一定會好好補償曉羽的。
  “不過,我雖然肯喊你一聲爸爸,但是我不會和你回去的。”梁曉羽的話一瞬間又澆熄尉衡岩的希望。
  “為什么?”他難掩失望之情。
  “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認為現在認了你,融進你們的生活中,會讓我過得更好,我想還是安于現狀吧!”她說道。
  “不,不能這樣,曉羽,我千方百計地找你,為的就是要補償你,你是我的女儿,但十多年來,我全沒對你盡到照顧的責任,讓你吃那么多的苦,你不知道我心中的愧疚有多深,曉羽,讓爸爸用余生來補償你,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尉衡岩哀求地說。
  “我過得一直很好,虹姐對我很好,嚴叔對我很好,姐姐們也對我很好,所有的人都很照顧我,我并不覺得自己吃苦了。”梁曉羽微笑了起來,緩緩地搖搖頭,“我并不想离開她們,我已經習慣把她們當成家人了,所以,我不會离開虹苑,不會搬回你身邊的。”
  “他們再怎么對你好,畢竟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啊!”尉日愷開口勸道:“既然和爸相認了,你還是回來比較好。”
  尉衡岩十分贊成他的話,猛點著頭。
  “有沒有血緣關系,有什么重要呢?”梁曉羽轉向尉日愷,“你和爸爸還不是毫無血緣關系,難道爸爸會把你當外人嗎?難道你會排斥而對他不孝嗎?”
  她的話讓他一楞,隨即她的笑容苦澀了起來,“而且,除了那割不斷的血緣關系之外,我的出生證明上是父不詳,現在是被虹姐正式收養的,因為這樣,我并不認為我該以血緣關系為理由而回來。”
  “可是……”尉衡岩還想勸她,卻不知任何說服她,畢竟她說得合情合理。
  “爸,你先到車上休息一下,讓我和曉羽談談,好嗎?”尉日愷研究般的眼神仍盯著梁曉羽。
  “也好,你幫我勸勸她。”他知道這個大儿子的口才和游說能力和二儿子星栩是不軒輊,一樣的好。
  他任司机將他推出門口,突然又回頭說:“日愷,你不要忘了要給曉羽的東西。”
  “我知道。”尉日愷目送尉衡岩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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