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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中環德輔道中置地廣場
  殷詠宁坐在廣場內的咖啡廳里,靠窗的視野將置地廣場美輪美奐、豪華非凡的气派設計盡收眼底。
  她雙手支頤,雪淨脫俗的臉龐上帶著朦朧笑意,望著一個修長挺拔的优雅身影正穿越喧嚷人群,向著她走來。
  那感覺就像是——千人万人之中,獨他,向她走來。
  他也看到坐在咖啡廳靠邊位置的她了,俊美奪人的深邃面孔緩緩漾出一抹神秘魅人的笑意。
  午后的盛艷焰陽洒落在置地廣場之內,變幻不定的光影映照著商無憶如希腊雕像般的深刻身影,散發著氤氳的迷魅气息,黑色的Valentino名牌棉紡襯衫搭配熨燙服貼的同色絲麻長褲,將他冷峻高貴的优雅丰采襯托得更加卓絕出眾、無懈可擊。也吸引了廣場內所有人注目惊歎的眼光。
  殷詠宁看著他走進咖啡廳,在餐廳經理的親自招呼帶位下,朝著她坐的位置走來。
  “抱歉,我遲到了,中午主持一個午餐會報,所以耽擱了時間。”餐廳經理為商無憶拉開椅子,他优雅落座,向著她微微一笑。“你等很久了嗎?”
  “我喜歡等你,喜歡到即使你來遲了,我也感覺很幸福。”
  殷詠宁璀璨的笑,眼瞳閃閃發亮,炫麗耀眼得讓人為之目眩。
  商無憶微微屏息,她毫不掩飾的坦率和純情,就像迷麗的火焰,在他心頭燃起一片熱。
  “我喜歡看著你朝我走來的樣子。”殷詠宁孩子气般地微微歎息。“我宁可等你,看你向我走來;也不愿別离時,看著你走遠的背影。”
  她注視著商無憶,聲音纏綿而輕柔。
  “答應我——每次离開的時候,讓我先走,不要讓我看到你轉身离去的背影,好嗎?”
  商無憶微微一笑,輕啜了一口含著白蘭地的咖啡,沒搭腔,神色卻是溫柔的。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殷詠宁神色迷捸A仿佛落入去年微雨的記憶之中。
  “一年前,在格拉斯的街道中,當你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時,我看著你走遠的背影,心中覺得好空虛、好難受。”
  她眼神悵惘,水晶般剔透的面龐在陽光中,有种透明般的美麗。
  “我從沒試過有那种感覺,望著空蕩的街道,我心里感到一种奇异惆悵的空虛感,好像我的胸口整個空了,好像我的心,也跟著你一起走遠,失落了。而那种感覺,讓我覺得——好害怕。”
  商無憶握住她擱在桌畔的手,聲音低沉溫柔如深夜里的大提琴。
  “你害怕什么?”
  “我怕人海茫茫,從此我再也遇不到你、找不到你。”她眼中漾起一層的水光。“我怕我就要那樣子錯過了你。”
  商無憶的心仿佛被撞擊了一下,有种說不出來的感動与激蕩。
  “你好傻气。”他用大拇指摩挲著她的掌心,聲音低啞,一种暖暖的情感,盈塞在他的胸口,滿滿的,几乎就要溢出來了。
  “是啊,我是傻气。”殷詠宁甜甜一笑,眼神中交織著不曾沾染世故的天真。“遇到你之后,我變得好傻气,再也不像是我自己。”
  商無憶笑了,碧幽的綠瞳中閃動著愉悅而溫暖的光芒。他俯身,從公事包內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到殷詠宁面前。
  “這是什么!”殷詠宁好奇地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盒,澄淨如晴空般的圓眸登時亮出惊喜的光芒。
  只見禮盒里放著一個古朴精巧的長方形木制音樂盒,四周環繞著環節的木藤,三葉草形狀的金屬扣鎖住了音樂盒上下兩端,金屬扣眼里鑲著一顆晶光四射、燦爛奪目的兩克拉全美方鑽。
  “好漂亮的音樂盒!”殷詠宁惊歎,拉開三葉草的金屬環扣,打開音樂盒,只見盒中有一只展翅的水晶鴿停佇在一個長發的瓷娃娃肩上,造型精致,栩栩如生。
  “這個音樂盒是我母親十六歲時的生日禮物,也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個音樂盒。”
  商無憶上緊盒底的發條,一陣繾綣深情的甜美旋律從盒內流瀉出來,小提琴獨奏的西班牙优美情歌洋溢著哀傷幻夢般的情愫,沉沉流轉,仿佛正輕訴著一個古老而遙遠的故事。
  “這音樂盒里的音樂,是西班牙作曲家易拉地爾根据哈巴奈拉舞曲所改編的樂曲。是描述一個即將出海遠航的年輕人,向前來送別的戀人所唱出的情歌。”
  商無憶眼神幽邈,輕聲道:“我母親曾說過,人的記憶是最靠不住的東西,人們常常會在不經意間忘記很多重要的感覺和心情,所以要找個東西來珍藏記億——而這個音樂盒就是她的回憶之盒。”
  他抬眼望著殷詠宁,眼中浮蕩著一抹無法言喻的深沉情感。
  “現在我把這個音樂盒送給你,希望從今天起,這音樂盒會收藏屬于我們兩人共同的記憶——將來,等你和我都老了,我們可以一起打開這個音樂盒,共同回憶我們相處的這段寶貴時光。”
  一种甜蜜幸福的感覺在殷詠宁心中流漾開來,她伸出手,和商無憶十指交纏,心里暖洋洋的,沉溺在纏綿繾綣的柔情之中。
  音樂盒里,西班牙文的情歌輕輕縈回,商無憶低聲翻譯,如低音提琴般的慵沉嗓音應和著音樂盒的小提琴旋律,就像是一首特殊的二重奏,回繞在殷詠宁的耳畔、心里,形成一种共鳴……
  當我离開故鄉到遠洋航行,親愛的你請別為我哭泣;
  如果我葬身大海,有一只白鴿在黃昏輕盈飛來,親愛的請打開格子窗,那是我忠誠的靈魂,回到了你的身旁。
  殷詠宁握著商無憶的手,和他的手指交纏著,感覺他指尖冷中帶暖的溫度,透過手心,透入了她的心。
  商無憶用大掌圈住殷詠宁的小手,將她的手偎到自己唇邊,輕輕一吻。
  “我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他打開音樂盒的夾層,只見舖著天鵝絨的匣盒中,放著一只藍寶石手鐲,色澤墨藍如海,卻流泛著紫色迷霧般的光彩,一顆蔚綠光潤的貓眼石,鑲在鐲身中央,和商無憶泛著碧波的墨瞳相互輝映。
  殷詠宁雖然不懂珠寶,卻也明白如此寶光流轉卻又晶光閃耀的藍寶手鐲,加上那一顆玲瓏剔透的貓眼石,絕對是价值不菲,恐怕是她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名貴珠寶。
  看到如此名貴美麗的藍寶石手鐲,殷詠宁心中沒有喜悅之情,反而浮上一股悵然若失的惆悵感。
  她將音樂盒推回商無憶的手中,靜靜道:“這么珍貴的禮物,我不能收——我不要讓別人以為我是因為你的錢,所以才和你在一起。”
  “這禮物确實珍貴,但它的珍貴之處不在于它的价值,而是在于它的意義。”
  商無憶從音樂盒中取出藍寶石手鐲,輕輕搖晃,低聲道:“你看清楚這只手鐲,這是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手鐲,是你殷詠宁所設計出來的香水,所以這只香水鐲是你應得的,与我的財富無關,与我們的感情也無關,而是你靠著自己的努力所得來的代价和報酬。”
  殷詠宁睜大眼睛,這才發現藍寶石的鐲身竟是鏤空的,鐲身內那流動如海的紫色波浪竟然就是她所設計出來的新香水,而鑲在手鐲中央的綠色貓眼石其實是一個瓶蓋,旋開貓眼石,便可以倒出裝在鐲身內的香液。
  “這個設計是出自法國珠寶大師伯瓊的构想,他說過香水就是‘液体珠寶’所以把香水和珠寶結合在一起,設計出了一款香鏈香水。”
  商無憶執起殷詠宁雪皙纖細的手腕,輕輕將那只藍寶石香水鐲套進了她白皙得几欲透明的手腕。
  “下個月,你所設計出來的新香水就要正式上市,所以我請珠寶設計名師為你打造了這一只香水手鐲,算是送給你的祝賀禮物,也算是為你所調制出的第一瓶香水留作一個紀念。”
  殷詠宁望著手腕上那只精致名貴而且意義特殊的香水鐲,心中激蕩著震撼和感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
  這禮物的珍貴之處,不在于它是為了紀念她第一瓶香水的上市,而是在于商無憶那別出心裁而且無微不至的体貼心意。
  她將面頰貼在那冰涼而光滑,微微逸散著秘戀幽香的藍寶手鐲上,眼中泛起晶瑩透亮的淚光。
  “這瓶香水,叫它‘歡喜’好不好?”她微微哽咽,緩緩綻出一抹動人的微笑,美得動人心扉。
  “為什么要叫‘歡喜’?”商無憶低聲問,眼神灼熱地盯著她。
  “因為跟你在一起,我好歡喜,我希望能夠永遠記住這一刻歡喜的感覺。”
  她眼光迷捸A視線牢牢地緊纏著他,輕喃的聲音像是許著愿。“不管將來我們是否能在一起,我希望以后當我們回想起屬于我們的記憶時,永遠只有歡喜。”
  商無憶沒有說話,碧邃如海的深眸浮蕩起异樣溫柔的波光。他伸出手,輕輕触摸她柔細的發絲,溫熱的手掌緩緩滑過她的肩膀和手臂,來到她的手腕。
  殷詠宁微微顫抖起來,感覺他的掌心火熱中帶著冷冽,當他触摸過她的肌膚時,都會撩起她血脈中一股如火灼,卻又似冰激般的悸動和渴望。
  他握住她纖弱細滑的手腕,輕吻著她的指尖,一种酥痒般的臊熱從指尖燙向她的心口,她只覺臉上烘起一陣燠熱緋紅。
  她抬眼望他,纖細的手指在他唇間微微輕顫著,一种甜蜜的感覺泛漫全身。
  周圍流動的空气似乎都靜止了,只有兩人交纏的手指和微微攪亂的呼吸,在方寸之間融成一片火熱的气息。
  那親昵、焚熱如動情般的迷离氛圍,像花藤般將他們兩人緊緊圍繞住了。
  驀然響起的手机鈴聲惊破了這魔咒般的一刻,也將兩人從醺然如醉的迷亂情愫中拉回現實里來。
  商無憶松開殷詠宁的手,從上衣口袋里拿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冷靜而沉穩的聲音絲毫听不出片刻前的意亂情迷。
  “商無憶,什么事找我?”
  殷詠宁望著自己頓時空空然的手,一時間,覺得失落。她把手指偎向自己唇間,仿佛還可以感受到商無憶火熱溫潤的唇瓣,留在她指尖的親昵气息。
  “我知道了,你們先安撫他的情緒,我馬上赶回公司處理。”
  商無憶的聲音將她從遐思中拉了回來,她抬起臉來,只見正在講行動電話的商無憶俊眉微鎖,臉色微沉,俊美奪人的面容上又出現了冷冽与疏离的淡漠神色。
  他挂斷電話,回過頭來對著殷詠宁微微一笑。
  “我有事,必須立刻赶回公司。你等我電話,我們再一起吃晚餐。”他招來侍者結帳,然后站起身來,俯身在她面頰烙下溫柔沁人的一吻。
  殷詠宁怔怔望著他轉身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橫梗起一些焦灼与惆悵的情緒,不能平息。
  她驀地站起身來,奔出了咖啡廳,在三層樓高的置地廣場走廊上追逐著商無憶清瞿优雅的修長身影。她奔跑著,倚靠欄杆,探身看著他搭下電扶梯,走過寬敞的噴泉中庭。
  即使在喧囂擁擠的人潮之中,他仍是人群中的惟一焦點,輕易便能攫住人們的眼光。
  像心電感應一般,商無憶仿佛也察覺到殷詠宁凝視的眼光了,他站在中庭的噴泉旁邊,抬起頭,望著站在三層樓高的殷詠宁,向著她微微一笑,揮了揮手。
  即使是在紛亂的人群之中,他們總是能一眼就找到彼此。而他,也總是优雅地對著她笑。
  人潮在他身邊來來去去,而她眼中,卻只能看到他的存在——殷詠宁眼眶微微濕潤了,心中恍恍然覺得,茫茫人海之中,她來這么一遭,就是為了要与他相遇!
  只要能夠和他相遇,就足夠她一生記憶了。
   
         ☆        ☆        ☆
   
  中環干諾道睅苭禶~行政大樓
  頂樓空中花園,一個發髭不整、神色落魄憔悴的男子站在屋頂的圍牆上,在高樓的強風中搖搖欲墜。
  “杜先生,你不要沖動,有話好說。”睅苭禶~的公關部經理喬融立試著靠近那男子,溫言安撫道。“你跳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倒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是不是?”
  “站住,不要再過來。”那男子厲聲喊,在眾人的惊呼聲中翻身爬過牆頭,攀過几根鋼管,岌岌可危地站在半空中一塊突出的水泥檐間。
  “叫商無憶來!我知道整個睅迠偎峇滿A只有他作得了主。”他狀若瘋狂地揮臂大叫。“除了商無憶,我不和任何人談!”
  “我已經聯絡商特助了,他馬上就赶過來了,你不要沖動。”
  喬融立一面安撫著男子的情緒,一面示意睅苭禶~的安全部主任阻止蜂擁而入的記者群拍照攝影。而睅苭禶~行政大樓的樓下已經擠滿了圍觀的群眾,警署和消防署的人員,加上聞風而至的各媒体記者,將周圍街道擠得几乎是水泄不通。
  商無憶赶回睅迠偎峸氶A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團混亂的場面。
  而當他冷峻优雅、俊美奪人的身影出現在頂樓空中花園時,鎂光燈霎時此起彼落地閃了起來,記者們的神情都像是撿到寶般,一臉掩不住的興奮。
  “那不是商家最神秘的二少東商無憶嗎?”
  “是啊,他從不在公開社交場合露臉,更從不在媒体上曝光,要拍到他一張照片,可是難如登天哪。就算拍到了,商家也會運用各种關系不讓他的相片曝光——這商無憶可以說是香港財經界中最神秘的謎樣人物了。”
  “听說他是商老總裁最寵愛的儿子,自幼便被培育為睅迠偎峊憎茠滷粟Z人選。別看他現在只是挂個總裁室特別助理的小小頭銜,將來在睅訄]團內當家作主,握有決策權的人可是這個作風低調、行事隱密的商二公子哪!”
  “所以杜正天才會指名要找商無憶——這個要跳樓的杜正天來歷也不小,他是偉信集團的大少爺,在偉信證券投資部門擔任首席操盤經紀,听說也是商無憶在英國時自幼到大的同學,從貴族名校伊頓中學到劍橋圣學院,兩人交情匪淺。”
  “朱門恩怨,至交好友反目成仇——這條新聞標題可精彩了,不論放在社會版或財經版,肯定都轟動本埠。”
  在記者們的交頭接耳中,商無憶魅邃暗碧的雙眼掃視全場,那尊貴威儀、從容不迫的神態頓時震懾住了所有人。
  他沉穩优雅,泰然自若地走到牆沿邊,看到了杜正天站在突出于空中、四周沒有攀附物的水泥檐上,也注意到了他抖顫不停的雙腿。
  商無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絕俊弧度。
  “正天,你要知道這可是有三十層樓的高度,一跌下去只有粉身碎骨的分儿。”他淡淡地道。“下來吧,玩命也不是這种玩法。”
  “無憶,我們是自幼到大的交情,你明知我將所有的身家財產全押在港股上面。”杜正天看著商無憶,充滿血絲的眼中射出了凌厲如箭般的怨恨光芒。
  “當初市場傳言睅迠偎峟n撤資時,我問過你,你卻一點儿口風也不肯透露,你大哥商守睋朁蝭搚蓁穨瓻O證睅迠偎庰晶儱|根留香港,所以我不但沒沽出手中的股票,還加碼掃貨,全盤押在了睅迠偎峔迨W。”
  他咬牙,額上青筋畢露。
  “如今睅迠偎庥M資已成定局,琤肏數狂瀉,我所有的資本付諸東流不說,銀行還來迫倉清盤,我偉信投資經紀的名譽全部毀于一旦。”
  他望著商無憶,痛心地道:“而睅迠偎庥M資下市的決議案是由你一手主導的,你如果把我當朋友看的話,當初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我只要知道這個議案是由你所主導的話,便知道睅迠偎帠o個議案絕對是成定局了,那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种全盤皆輸的下場。”
  記者群嘩然,鎂光燈全部對准了商無憶,有人立即高聲問了出來。
  “商特助,睅迠偎峈犖M資案是由你一手主導的嗎?”
  “睅迠偎帠o個議案已經造成了香港人民信心上的恐慌,目前股市狂跌,有可能重演八七年股市崩盤的災難,面對投資人的慘重損失,商特助有何想法?”
  面對著記者群的高聲質問和杜正天的滿腔怨恨,商無憶面色不變,神態依舊是优雅自若。
  “正天,我早勸過你投資要留后路,不能全副身家都押下去,否則豪賭的下場通常就是全盤賠盡。”
  他平靜地道:“你不能怪我不露口風,如果當初我告訴你睅迠偎峈漕M議案,便是涉及內線交易,一旦被商業罪案調查科發現的話,我們都會有麻煩的。你是操盤經紀,對金融商業法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但我們是朋友啊,你警告我一聲并不為過吧?”社正天恨恨地道。“你就這樣袖手旁觀,眼看著我把全部籌碼押下去,落得今天不能翻身的下場,你良心能安嗎?”
  “在我做人處事的辭典中,從來沒有因友情或義气而把事業當儿戲的道理。你押這一注,無非也是想賭睅迠偎峇ㄦ|撤資,好從中大賺一筆——如今既然押錯寶了,也該愿賭服輸。”
  商無憶神色淡漠,冷冽地道:“況且面對九七,本城流傳著各种猜測,現今香港有多少財團富豪撤离資金,往海外部署發展?我睅迠偎庢穔M也有權不看好香港,是不是?”
  記者群個個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杜正天一看記者們不豫的臉色,立即捉住机會,高聲道:“我承認,我這一注是押得過重,但我肯把整副身家押下去,也是想證明我打算跟香港同存共榮的決心。”
  杜正天面對記者,一臉的慷慨激昂。“如果人人都打退堂鼓的話,就算本城有希望,也會變得黯淡無光。我們終究是香港人,理應留在香港打拼奮斗,豈有九七還沒到,就自己先嚇坏自己的道理?我偉信集團經營的宗旨,就是要以香港為永久基地,發展金融事業,永續經營下去。”
  商無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如果你這一跳下去,什么都玩完了,還說永續經營?”商無憶雙手撐在牆沿上,望著底下如火柴盒般的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倒選了個絕佳的跳樓地點,這整棟樓沒有任何遮雨棚或旗杆之類可能會勾住衣領的東西,一跳下去,砰一聲,就什么都結束了。”
  他斜睨著杜正天,微笑道:“不過我知道你是不會跳的,一個真正想死的人,不會到這种關頭還不忘替自己的公司作宣傳。”
  杜正天面孔脹紅,額際筋脈畢露,想逞強,發軟的雙腳卻不听使喚地顫抖著。
  “下來吧,正天,這出鬧劇也演得夠了。再鬧下去,万一你不小心一個失足,最后假戲真做,到時你可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商無憶向他伸出手,低語道:“我知道你來鬧這么一場,目的只是想把事情擴大,讓我難看——以你偉信集團的財力,是有本事跟銀行信貸部調動頭寸,度過難關的。如今你鬧也鬧夠了,該收手了吧?”
  杜正天握住商無憶的手,匍匐顛躓,連攀帶爬地走過水泥鋼管,翻回牆內。
  “你知道我這次損失近六億港幣嗎?對偉信來說,這确實是一場難以翻身的打擊。”
  杜正天用力捉住商無憶的手臂,眼中射出惡毒憎恨的光芒,輕聲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卻可以如此冷酷無情地看著偉信集團倒下去,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放過你的!”
  商無憶抽回手,深眸幽淡,神色冷漠地對著身畔的安全部主任道:“送杜先生离開,還有,加強安檢!”
  他微微挑眉,冷冷道:“以后如果再有人輕易跑到睇鶗禶~來尋死覓活的話,你這個安全部主任的位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坐得穩了。”
  安全部主任還來不及回答,記者們已經全部蜂擁到商無憶身邊,舉高手中的麥克風和攝影机,爭相問道:“商特助,睅迠偎峈犖M資下市,造成股市狂跌,不少投資人一生積蓄盡付流水,對于因自己的提案而造成香港投資人的莫大損失,請問你心中有什么感受呢?”“睅迠偎庣麰輕銂爾g濟前途如此沒有信心嗎?可以請商特助發表一下對于香港未來經濟情勢的看法嗎?”
  商無憶一言不發,轉身离開空中花園,對記者群咄咄逼人的問題置若罔聞。
  “今天你能阻止杜正天跳樓,但你能夠阻止許多傾家蕩產的投資人跳樓嗎?”
  一個尖銳的問題如炸彈般丟了過來。“既然睅迠偎庥M資下市的決議案是由商特助所主導,當然也該由商特助負起良心道義上的責任,對于投資人的損失,商特助真的不會良心不安嗎?”
  商無憶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一陣涼風拂過,飄起了如塵微雨,商無憶合拳握住掌心,卻留不住掌中那曾被殷詠宁熨暖的溫度。他仰頭,任灰梐茷B濕了他一身,逐漸冷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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