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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沐掌教,最困難的是,當純陰和純陽兩段真气同時在体內時,精力重回,但痛苦更胜以往,香座將會狂暴易怒,尋死的念頭也會更強更激烈,希望你能忍受得住。”藥座語气凝重地說道。
  沐圣陽微笑道:“感謝藥座指示。此外,呈陽已經不是昊陽掌教,而天香也不再是水閣香座,請不要再用舊時稱呼了。”說完便舉步入房。
  “昊陽掌教、水闊香座已成武林傳奇,還有誰能取代你們兩人呢?”藥座望著他的背影歎道。
  沐圣陽步入房中,緩緩脫下外袍、中衫、鞋襪,走到床邊,見華天香仍然昏迷不醒,便輕柔地為她除下衣裙,只余胸衣里褲,他伸臂將華天香冰冷的身軀攬入怀中,另一只手放下床帷。只見紗帳內微動的身軀,偶爾听見微弱的女子呻吟……
  沐圣陽擦拭著額頭汗水,起身著衣。他見華天香原本蒼白灰敗的臉,浮現了一抹紅暈,冰涼的身体也有了些溫度,心下大喜,連忙為她穿好衣物。
  華天香睫毛眨了几下,美眸迷蒙:“你……你…我是在夢中嗎?”
  “香妹,我來遲了,你可受苦了。”沐圣陽將她嬌軀摟在怀中,柔聲說道。
  “真……真的是你!”華天香感覺到他溫熱的胸膛,聞到那令人安穩的熟悉气息,心下再無怀疑,纖手顫抖地撫上他俊雅的臉龐,說道:
  “我……以為今生再無相見之日。”黠然多口的眼眸中閃著光采。
  沐圣陽將她纖白的柔荑握在掌中,柔聲說道:
  “傻妹妹,你這不是見到了嗎?”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華天香從未見他如此舉止親昵,又哪里知道自己在昏睡之中已和沐圣陽成了夫妻,不禁暈生雙頰,輕聲歎道:“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此刻。”
  “香妹,我們有一輩子如此光陰。”沐圣陽伸手輕撫她的發絲,深情地道。
  “你……”華天香聞言詫异,然而突來的劇痛,提醒了她殘酷的現實。
  “你走吧!我已不久人亡,你在身邊、徒增苦楚。”她一把推開沐呈陽,冷冷地道。
  “就因為你病重,我才拋下一切赶來。”
  華天香聞言靜靜地凝視了他半晌,眼眸中的深情百轉千回,似有千言万語,卻是瞬間寒光閃爍,冷漠之色重視。
  “來見我最后一面嗎?現下你人已見到,可以回去了。”
  “我不會走的,香妹,你我生死重聚,我怎會再离開?”
  “你…”華天香此時劇痛難忍,硬撐著一口气將沐圣陽推到門邊。
  “你走!你赶快走!”她低喊著。
  她抱著身子痛苦地蹲下,体內陰陽二气相斗。左沖右突,髒腑翻攪,痛得她神思渙散。咬牙道:“這次疼痛更胜以往,恐怕…恐怕……啊——”
  華天香大叫一聲,雙手亂揮,當嘟一聲,桌上茶碗全數落地粉碎。
  她繼續掀桌翻椅,亂揮亂砸,瞬間房中物品讓她盡數砸得稀爛。
  華天香此刻神智已失,只想砸坏物品,弄傷自己來分散對疼痛的注意力,只見她一拳一拳用力擊在牆上,粉白的牆壁瞬間印上斑斑血跡。
  沐圣陽見狀,出手擒捉住她揮舞的雙臂。
  華天香怒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毫不思索的拔起落在床邊的匕首,一刀刺入沐圣陽肩頭。
  “啊!老天!”聞聲赶來的藥座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聲。
  “不妨事的,藥座請回吧,這里有我在即可。”沐圣陽對她微微一笑。
  藥座不放心地望了一眼,便掩上門离開了。
  “放開我?為什么不放開我?”華天香雙手被擒,身子不住地掙扎扭動。
  “我怕你弄傷自己。”沐圣陽柔聲說道,一手緊箍著她的雙手,另一手將她緊緊摟在怀中。
  “你……”華天香一抬足,往他胯下踹去。
  沐圣陽苦笑,抬膝擋住了這一踹,華天香見不成,竟張口往他手上咬去,沐圣陽不愿放開手,又不肯出手怕碰傷了她,就只有任她這一口狠狠咬下,右手背上頓時鮮血直流。沐呈陽任她在自己怀中掙扎踢咬,全然不出手,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不放,直到她用盡了力气,疲倦昏睡。
  沐圣陽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為她解農擦汗,再蓋好被子,怕她著涼。
  華天香昏睡了一會儿醒來,見屋子破亂,柳眉一挑,問道:“這都是我做的?”
  “你精力較以前好了很多。”沐圣陽微笑,并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不知是那來的力气。”她心中奇怪,昨日以前,她明明連抬起手臂都覺吃力。感覺到丹田中有一股暖气游走,她轉頭看著沐圣陽。
  “是你。你昨晚輸了真气給我,對不對?”
  “唯有以純陽真气化去你体內所有的陰气,才有活命的希望。”他緩緩說。
  他不敢全盤吐實,華天香若知他們在昨晚有了夫妻之實,依她的傲性,只怕會更加想不開。
  “你知道我這純陰功体練了几年嗎?”
  “我知道,是二十年的勤修苦練,非同小可。”
  “那你應該清楚,至少要損失十年的功力才能蓋得過。”華天香臉色陰沉。
  “知道。”沐圣陽依然微笑。
  “那你還……”華天香欲出言責備他,卻瞥見他肩上的殷紅。
  “這是我做的嗎?”她伸手輕撫他肩上的傷口,臉色更加阻沉。
  “一點小傷,不礙事。”沐圣陽握住她的手,帶离肩上的傷口,輕描淡寫的說。
  華天香卻在此時瞧見了他手背上的齒痕,眼瞳收縮。
  “這也是我做的?”
  “你掙扎時難免不小心。”沐圣陽俊雅的面容仍綻著微笑。
  華天香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面現陰霾,語气冰冷:
  “你赶快走吧,留在這儿只是增加麻煩。”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我走。”沐圣陽柔聲說道。
  “沒錯,我不想你走,我希望你永遠留在我身邊。”華天香怒道:“可是你看我這個樣子,哪天你不小心讓我一刀斬死怎么辦?!”
  沐圣陽歎了一口气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么?”華天香怒道。
  沐圣陽溫柔地吻上她的唇,華大香登時全身酸軟,偎在他怀中。
  他的唇溫柔多情,華天香雙頰發燙,心跳加速,嬌喘道:“你……”
  如潮的情思,霎時被一絲鑽入骨髓的痛楚所取代。
  華天香自倩夢中醒來,猛然推開沐圣陽溫熱的身軀,吼道: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損耗真气救一個將死之人!你走……”美麗的眼眸瞬間變得冷然。
  “我不會走的。”沐圣陽神色堅定。
  “你馬上离開這里,回昊陽觀去!”華天香眼眸中生起怒火。
  “我不會走的。”
  “你……”
  一個冷著臉赶人,一個硬要留下,華天香和沐圣陽的戰爭持續了一個月。
  藥座和靳寒陽不時听到小屋內傳來乒乒乓乓,物品被砸毀的聲音,都不禁搖頭。
  花凝香老是皺著細眉說道:“這華姑娘也真不識好歹,人家堂堂昊陽掌教來侍候她,居然還如此擺態。”她以為這是華天香故作姿態,釣男人的技倆,卻不知她身上所受的痛苦,并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病痛折磨華天香,華天香便折磨沐圣陽。
  藥座每回看見沐圣陽身上帶傷,都忍不住搖頭,沐圣陽卻總是微笑不語,若無其事。
  華天香紅著眼,瞪著眼前依然微笑的男人。
  “你到底要在這儿耗到什么時候?”
  “我的耐性一向很好,你是知道的。”沐圣陽微笑。
  “你是昊陽掌教,一身高絕武功不去解決武林紛爭,來這儿照顧一個將死之人作做什么?”
  “沒有任何事比治好你的身子更重要。”沐圣陽認真地說道。
  “治好我?哈!”華天香諷笑:“你這天真地以為我能活命嗎?”
  “香妹,只要你能撐過這一時病痛……”
  “一時病痛?我已經痛苦地活了三個月,生不如死,每天睜開眼就恨自己為何還活著……你居然叫我撐過,哈……”華天香凄涼的笑聲令沐圣陽一陣心痛。
  “香妹,不要放棄好嗎,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沐圣陽溫柔的眸子滿是懇求之色。
  “你如果嘗過同樣的痛苦,就不會希望我活著受罪。”她咬著牙恨恨說。
  “那种碎骨裂胜的劇痛,你受過一次后永遠不會想再活著。”
  “香妹,我……我希望受苦的人是我。”沐圣陽溫柔的眸子里充滿了痛苦。
  “哼!這么說就能讓我好過一點嗎?我身上所受的痛就會減輕嗎?你若真為我好,為何不一刀殺了我,好讓我解脫?”
  “香妹——”
  “你為何不殺了我,好讓我少受一點罪,”華天香逼近一步。沐圣陽凄然搖頭。
  “你的師兄不肯動手,你也不肯,難道你們存心看著我受苦?”華天香忿忿地說道。
  “沐圣陽,你若還對我有些許情意,就爽快些一掌了結我的性命吧!”
  華天香又踏前一步,逼進沐圣陽。
  “沐圣陽,你讓我生不如死,你是全天下最殘忍的人!”華天香握緊拳頭嘶喊著。
  沐圣陽深深地歎了一口气,轉頭走出房門。
  沐圣陽,你是全天下最殘忍的人……
  華天香的聲音在山谷中回響著。
  沐圣陽抱膝坐在樹下,神色黯然。
  “我都听見了。”藥座走來在他身邊坐下,歎道:
  “照料病者是件心疼又心痛的差事,看著她痛苦不堪,卻束手無策,難為你了。”
  “我沒事的,讓藥座擔心了。”沐圣陽俊雅的微笑有絲心力交瘁的疲憊。
  “病痛已經磨去了香座……不,該稱呼她天香,磨光了她活下去的意念,若病者本身不想努力活下去,這對照料他的人來說是很深的折磨。”
  沐圣陽把頭埋在手心中,絕望地歎道:
  “我該如何是好?看著她病發時的痛苦与日懼增,卻什么也不能作做。”
  藥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沐圣陽,你千万不能喪气,若是連你也絕望了,那天香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千万不能半途而廢。”
  “藥座說的是,我不應該黯然喪志,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沐圣陽俊雅的面容又再現光彩。
  “說實在話,你是我看過耐心最好的看護,昊陽掌的涵養果然不凡、想來貴觀的弟子都可以胜任看護之職,游刃有余。”
  藥座嘴里雖然說笑,心中卻有了盤算。趁沐圣陽去和師兄談話時,她走進了華天香居住的小屋。
  “天香,是我千藥。”她敲敲門后就直接進入。
  華天香看見她仍舊不言不動的坐在床邊。
  藥座看她清麗的容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暗歎病痛磨人之甚。
  “天香,我想有件事應該讓你知道。沐圣陽為了醫治你,所損失的并不只是十年功力而已。”
  華天香一臉木然。
  “他卸下了昊陽掌教之職,脫袍還俗,只為了……只為了藥座想沐圣陽的囑咐,心想若說了出來不知華天香會如何反應。華天香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說下去。
  “沐圣陽為了在你至身灌入純陽真气,他……他毀了修持三十年的道体。”
  “你說什么?”華天香霍地站起來,雙掌緊握,渾身顫抖。眼眸中是复雜難解的神情。
  “就在他為你人气的那晚,已和你有了夫妻之實。”藥座說完擔心地望著華天香的神色。
  華天香半晌不言,整個房里陷入死寂。只見她漂亮的鳳眼神光若即若离,一會儿气憤、一會儿深情、一會儿懊喪、一會儿怜惜、一會儿悲傷,最后歸于沉靜冷漠。
  “千藥,枉你身為水閣之人,讓沐圣陽行功前為何不詢問我的意愿。”她語气雖淡,藥座卻知道華天香心中慍怒非常。
  “我……我想既然沐圣陽都同意做如此犧牲,你應該不會反對。”藥座被她那威嚴的鳳眼一瞧,講話都結巴了。
  “如此犧牲?哼!這又算什么犧牲了。如果我宁愿死也不肯失身呢?你這樣做豈不是出賣我嗎?”她冷冷地說道,讓藥座嚇出一身冷汗。
  藥座大著膽子說道:“你會肯的,因為對方不是別人,而是沐圣陽。”
  華天香聞言一怔,說道:“因為是他么……”臉上神色又是愛怜又是哀傷。
  藥座聞言湍湍不安地走出房門,喃喃自語:
  “我這帖藥可下得猛了,是活是死,就全憑天意了。”
  沐圣陽徐步進房,一眼望見華天香凝身坐在床邊,眼眸冷冷地瞧著他,便知道一場戰斗又要開始了。
  “藥座已經全跟我說了。”華天香淡淡地說道。
  沐圣陽俊容微紅,不自然地將臉轉開,輕聲說道:
  “救人為先,沒有先征得你的同意,是我的不是。”
  “你還是老樣子,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你并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無需道歉。”華天香凝視了他半晌,語气凝重地說道:“馬上离開此地,趁令師還未公布你离觀的消息,回去做你的昊陽掌教吧。”她語气頓了頓:“我不是世俗禮法的女子,對于……對于我們之間的事,”她轉開了臉:“我不會要你負責的。”
  沐圣陽听她如此說,一顆心沉到谷底。
  “為什么你就是不肯活下去呢,”他聲音干澀。
  “活下去?”華天香冷笑:“我就算能勉強活了下來,一輩子都是個武功盡失,躺在床上喝藥呻吟的廢人!与其讓你喪失一切來讓一個廢人苟延殘喘,還不如回去做你的昊陽掌教,造福天下,這其中的利害得失,你還看不出來嗎?”
  華天香吼著,美麗的眼眸閃著怒焰。
  沐圣陽听她如此說,神情激動,朗聲說道:“我不管什么利害得失,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我活著對你有何好處?華天香一輩子都是水閣妖女,和你在一起,只會有無窮的災禍,難道飛霞派的教訓還不夠嗎?”
  華天香怒不可遏,心中的話滔滔而出:“我不死,你為什么千方百計地讓我活著?為什么舍棄童男純陽之体求救我的性命?為什么甘心受我辱罵踢打,就是不肯离開?你是天下人尊敬的昊陽掌教,是唯一能打敗地皇的絕世高手,何苦如此作踐自己?”
  沐圣陽聞言劍眉緊皺,俊雅的面容出現罕有的溫怒,平時溫和的語調也揚起: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從我們攜手游元宵夜市的那一夜起,沐圣陽就不再是道教圣人,而是個動了情思的平凡男子,但我始終丟不下師門的責任,直到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我怀里斷气,我悲痛欲絕,才明白自己錯失了什么。”
  他踏上前一步,伸臂將華天香緊緊抱住,激動地說道:
  “這一次,我說什么也不會讓你离開我身邊,我不要再嘗一次肝腸寸斷、錐心泣血的痛苦,我不要思念心傷、行尸走肉地渡日,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因為什么,因為我不只要你做我的義妹,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一輩子在我身邊!”
  “我們結拜時發過誓的,從此一生,禍福与共,誓不分离,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因為你的傲性,不想拖累找,就想拋下我一人,這叫什么禍福与共?我隨四師哥來此之前,心中就已決意,不管你手足殘廢也好,全身癱瘓也好,我總是會陪伴你渡過,難道你狠心讓我郁郁一生?”
  沐圣陽說到后來情緒激動,竟沒發現屋外早站了三個人,正側耳傾听他和華天香的對話。
  沐圣陽這一段話說完,兩人之間是一陣安靜,誰也沒有開口。
  等到沐圣陽情緒平复時,才發覺上衣前襟濕了一片,溫熱的水珠從他的領口流入,浸濕了他的肌膚,那是華天香的淚水。
  華天香螓首靠在他肩頭,美眸瑩然,清麗的面容上淚痕斑斑、肩膀微微聳動,低抑著聲息抽咽。
  沐圣陽一手仍摟著嬌軀,另一手撫慰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他仰頭長舒了一口气,俊眸微合,似乎沉浸于屬于兩人的世界。
  他們就這樣靜靜相擁著,一句話也沒說。
  屋外的三人不愿打攪這對戀人,躡手躡腳的离開,回到主屋中。
  “真是令人羡慕!華姑娘哪里修到的好因緣,得到如此深情的男子。”
  花凝香支著頭歎道,口气中充滿羡慕和些微的妒嫉。
  “凝香姑娘,你也是好福气啊!靳君外冷內熱,深情忠貞,是百世難求的好因緣。”藥座微笑說道。
  靳寒陽听她如此說,微紅著臉,一言不發的离開房間。
  “你看他這個樣子,像深情的男子嗎?”花凝香斜睨了一眼,不表贊同。
  “男人不習慣把情愛挂在嘴邊,而是用行動來表示。你瞧沐圣陽,他不也默默地服侍了華姑娘好久,今儿個若不是被逼到急了,我看他也不會剖心直言。”
  “有說總比沒說好吧!像寒陽就不曾喚過我一聲香妹。”
  藥座聞言苦笑,心想,“沐圣陽這邊沒事了,倒是恩公靳君有苦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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