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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波和回瀾跳下馬車,往眼前的草堂走去。此處位于城郊,環境甚是清幽,方圓十里內只有几間農家,沒有暄囂的人群,只有偶爾傳來几聲雞鳴和犬吠,時近黃昏,還可看見草堂旁种著几株松樹和竹子,滿眼是盈盈翠綠,并無顏色鮮艷繽紛的花朵,想是主人极為朴素。
  草堂建筑甚為簡單,外觀沒有任何裝飾,想不到天下第一門的門主竟然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
  無波上前敲敲門道:“有人在嗎?”
  停了半晌,沒有動靜。無波又叫了一次門,仍是久久沒有動靜,風中只傳來不遠處牧童的笛聲,草堂中仍是靜悄悄的。
  唐無波朗聲說道:“得罪了!”便要推門而入,迥瀾搶身在她前面道:“我走前面。”無波點點頭,讓身負武藝的回瀾走在前頭,以防不測。
  回瀾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眼觀八方,耳听八方,确定無人后招手叫姊姊進來。
  無波一腳踏進草堂,眼前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灰白的牆壁上除了一幅書法外沒有任何點綴。無波走近牆面凝目細瞧,書法筆力遒勁,筆勢大開大闔,有吞吐山河之气概,一看即知是胸有乾坤的英雄豪杰所書。
  “無波姊,你過來看一下!”
  唐無波走到妹妹身邊,看到一張藤桌,有些粗劣,看來像是主人親手做成的,旁邊有兩張藤椅,其中一張翻倒在地。桌上有几盤小菜、一壺酒及兩只酒杯。唐無波舉起酒杯細看,其中一只杯緣有淡紅色的胭脂唇印,定是女子所留,她舉起酒杯湊近鼻端聞一聞,然后交給回瀾說道:“你說這酒里會不會下了藥?”
  回瀾聳聳肩,表示對此道一無所知。無波續道:“到房里看一看吧!”舉步走向內房,當她掀開黑色布帘,首先進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惊。
  一名黑衣壯漢和衣倒臥在床舖上。無波走近床沿,叫了兩聲:“這位英雄!這位英雄!”
  黑衣壯漢如預期地沒有反應,仍是雙眼緊閉,似乎已昏迷多時。無波仔細打量床上這名壯漢的容貌,看來三十多歲年紀,兩道濃眉,長方臉型,平常庄稼漢子的長相,以及和狂獅一般魁梧的体格。
  如果她沒猜錯,這人應該就是人稱黑鷹的昊天門主。她向回瀾說道:“去提一桶水來。”
  回瀾應聲到廚房里找到一只水桶,到門前的小溪提水。
  在房里的無波心中計量著:像黑鷹這樣的武林高手是不會隨隨便便地倒頭就睡,除非是喝得爛醉,但是此人身上又沒有一點酒味,且服裝整齊干淨,沒有嘔吐的穢物,加上她觀察這草堂的陳設朴實,顯然主人是個寡欲之人,自制力想必也很強,這樣的人通常不會醉到處于神智迷糊的狀態。如此一來,黑鷹的昏睡就只有一种可能--被下了蒙汗藥!
  是誰膽敢對天下第一門門主、武功卓絕的黑鷹下藥呢?無波心中不做第二人想……她那外冷內熱的冷云姊妹。而黑鷹顯然是對冷云頗為信任,才會不疑有他而中毒昏迷。
  唉!看來又是一段糾葛的感情。
  待得回瀾提了一桶水回來,唐無波道:“隨便你怎么做,把這位大哥弄醒便是。”
  回瀾拍拍黑鷹的檀中穴,見毫無動靜,一旁的唐無波便將一桶水當頭淋了下去,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黑鷹霎時變成了落湯雞,仍然是昏迷中。
  “唉!看來這藥力一時三刻是退不了,先將他帶回昊天門再說吧!”唐無波心想,冷云雖是沖動,但并不莽撞,這蒙汗藥顯然效力頗強,否則似黑鷹這等高手,即使中了毒,也能及時醒來阻止她。
  黑鷹會阻止冷云做什么呢?而冷云又為什么干冒受門規處置的危險,設計對她推心置腹的黑鷹呢?
  雖然草堂中并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顯示冷云對黑鷹下藥的動机,但是無波心中已經有了譜。
  她深切地知道,冷云平時對一般人都不假辭色,但是為了在意的人,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譬如黑鷹,這也是新婚的硯云所擔心的,所以臨行前叮囑無波好好看住冷云,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無波姊妹一人一邊,將黑鷹龐大的身軀扛上了馬車,無波在車蓬內扶著黑鷹,回瀾一抖韁繩,駕車疾馳回昊天門。
         ※        ※         ※
  唐無波和回瀾回到昊天門金陵分堂時,已近深夜。值更的守衛見兩位唐姑娘將昏迷不醒的門主帶回來,匆匆忙忙地跑去通報。
  不一會儿,披著一件外袍、襟帶來不及系好的江寒天,和腳上趿著草履、上身打赤膊的狂獅,三步并兩步地走到門口。
  當唐無波在守衛的協助下,吃力地欲將黑鷹魁梧的身軀扶下馬車時,江寒天沉聲道:“交給我!”說罷便拎起黑鷹巨大的身軀,毫不費力地往內堂走去。
  唐無波姊妹跟著進入內堂,見江寒天將黑鷹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以手探他的脈搏和呼吸,臉上冷漠無表情,眼中卻迸出冷光。“鷹中毒了,狂獅,召來玄武為門主把脈,然后來我房里。”按著冷電似的目光轉到唐無波身上,無表情地說:“唐三姑娘,請隨我來。”
  “唐三姑娘,麻煩你跟白虎去一下,向他說明事情原委,不礙事的。”狂獅見唐無波害怕猶豫的神色,心下好笑,于是如此勸慰。
  唐無波暗歎一口气,江寒天絕對不是個親切的人,不過誰叫她無緣無故卷入門主中毒的事端,也只好跟他面對面談了。
  不情不愿地跟著江寒天,走過穿堂,經過彎彎曲由約回廊和一排排廂房,穿過水閣,走了好一會儿,仍然還未到,心想,江寒天顯然不喜歡受到打攪,所以選擇住在最深處的房間。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了一個小花園,說是花園并不恰當,園中清一色是綠竹盈盈,沒有其它的樹种,連半根雜草也不見。在花園旁有一座小屋,屋子的形狀方方正正,似乎大過方正了,反而顯得有些奇怪,好似每個磚角都對得整整齊齊的,异常穩固,但是毫無美感。
  門前掃得干干淨淨的,一塵不染,連個腳印也沒有,顯示主人整洁嚴正的性格。
  江寒天推門而入,身后的唐無波在門外猶疑著,單身女子進入男子房間,于禮不合。
  江寒天轉頭望向她,冷冷地說:“江湖草莽,不講那些繁文縟節。”
  江寒天既然如此說了,唐無波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進去一看,房間里和房子外一樣是整整齊齊,只不過,整齊得一無長物。連一點多余的東西都沒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子上一副筆墨紙硯放得好好的,還有一只茶壺和……
  一只茶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東西了,這間屋子的主人似乎不歡迎別人進入,所以連款待客人的椅子和茶杯都沒有。
  仍舊是一身白衣的江寒天盤膝坐在榻上,長身挺立,听完唐無波的敘述后,狂獅也進來了。
  好象唐無波不存在一般,江寒天對狂獅說道:“你想是誰對鷹下毒?”
  “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現下最有可能的就是百禽樓,這些宵小之輩震于黑鷹的威名,于是想迷倒他,明天好不戰而胜。”
  江寒天沉吟不語,英俊的臉上顯現不贊同的神情。
  狂獅見到便說:“也有可能是其它幫派所為,以坐收漁翁之利。”
  江寒天沉聲道:“如果是敵人所為,既然能將黑鷹迷昏了,為何不乘机取他性命?”
  狂獅道:“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繼而轉頭向唐無波說道:“唐三姑娘是最先發現黑鷹的人,不知道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難得在這种男尊女卑的時代,像狂獅這樣一個純陽剛的男性還會詢問她的意見,唐無波微感意外,對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据我推測,下毒的人是冷云。”
  此言一出,在場的兩個大男人頗感詫异,狂獅不禁“哦!”了一聲,江寒天仍舊沉靜無語,只是從未正視她的那雙漂亮鳳眼,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唐無波臉上轉了一圈,透出詫异的神色。
  唐無波解釋道:“草堂中絲毫沒有打斗的痕跡,貴門主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臥房中,現場唯一的線索是兩只酒杯,其中一只有女子胭脂痕跡。我雖不熟知貴門主為人,但觀察其草堂的布置,想必其性格极為朴素,少和女子往來,且其既然為昊天門主,武功想必不凡,如果不是親近之人,很難加以暗算,加上我熟知冷云的性格,呃……”
  唐無波停頓了一會儿,猶豫著要不要將冷云對黑鷹的感情說出來,江寒天的目光仍是緊盯著她,似乎對這停頓很不耐煩,她赶緊續道:“……她必不忍見門主歷險,決心以身代之,所以將黑鷹迷昏了,自己前去赴約。”
  唐無波說完后,那雙漂亮狹長的鳳眼微微垂下眼帘,陷入沉思。站在离江寒天床榻頗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看見他長而密的睫毛,不禁想:真是生得俊美的男子,若扮成女子必也是嬌艷無比。在這緊張時刻有此無聊想法,真是不應該,唐無波搖頭自嘲,卻瞥見狂獅一臉迷惘的神色。
  狂獅問道:“可是此役雖然凶險,但黑鷹并不一定會戰敗,而朱雀冷云卻絕對沒有胜過禿鷲的可能,她何苦這樣?”
  唐無波并沒有回答,心下暗道:是啊,她何苦這樣呢?情字真是使人鑽牛角尖,冷云啊,這回你連我也拖下水了。
  一直沈靜不語的江寒天突然沉聲道:“狂獅,明晨派你旗下弟兄到搏命崖見禿鷲,說明黑鷹不能赴約的原因,如遇朱雀,傳我口令,叫她立即回來。”
  江寒天雖然討厭女人,但并不會被偏見影響判斷,眼前這個自稱是朱雀妹妹的女子,敘事調理分明,所下的判斷也极有可能,江寒天當然是公正地采用,雖然心中有些微詫异:女人也會清楚地思考!江寒天下完命令后,便閉目盤膝,靜神養气,准備明天的硬戰。
  狂獅朗聲應道:“是!”便帶著唐無波走出江寒天的住所。
  一路上狂獅頗為惊訝地說道:“真沒想到白虎會采納你的說法,他不理會女人是出了名的。”
  唐無波聞言毫無由來地松了口气,狂獅的話表示不喜歡女人的江寒天,是絕對不會和她產生關系的,但奇怪的是,為何她先前會有一种不祥的預感,認為這絕色美男子會和她這相貌平凡的女子有所糾葛?
  唐無波絕對想不到,她的不祥預感將不幸言中,命運將會霸道地將冷漠的白虎和溫和的她牽連在一起,而她一直平淡的生活,將從明天旭日東升時有意想不到的劇烈轉變。
         ※        ※         ※
  天剛破曉,昊天門已進入全面戒備狀態。
  狂獅、唐無波、唐紅香端坐在大廳,唐回瀾則是緊張地走來走去。“回瀾,你是在練磨地神功嗎?再走下去昊天門的地板要讓你磨穿了。”
  唐無波慢條斯理地說道,和回瀾的緊張相比,她輕松得似乎事不關己。
  一旁的狂獅聞言不禁放聲大笑。唐回瀾轉頭瞪了這個粗豪大漢一眼,繼而向姊姊說道:
  “你怎能不緊張呢?也不知冷云姊是不是打得過那個什么禿鷹的,真是急死人了。”
  “是禿鷲。”唐無波更正,徐徐地舉起茶碗,啜了一口,臉上出現滿足的表情。
  狂獅微笑道:“這是杭州碧螺春,三姑娘如果喜歡,我叫人打個十斤讓姑娘帶回去。”
  唐無波臉上綻出溫和的笑意道:“如此多謝了。”這名叫狂獅的漢子真是豪爽得令人喜愛,走這一趟總算有點收獲,一整年都有好茶喝了。
  唐回瀾終于忍不住大叫:“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品茶,冷云姊現在處境很危險呢!”
  紅香也不怀好意地附和道:“瀾妹妹說得沒錯,可怜的冷云現在一定是心力交瘁,無波你怎可毫不介意呢?”說罷她擺出了一臉擔心的神色。
  只見無波緩緩地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狂獅大哥手下的人還未有消息傳來,現在擔心似乎太早了些吧!”
  回瀾聞言稍微安靜下來,但偶爾焦急地望向門外。
  又過了兩個時辰,一名守衛快步走向狂獅,呈上一張紙條道:“由搏命崖來的緊急飛鴿傳書。”
  狂獅拿起紙卷一看,皺眉道:“朱雀不但沒遵從白虎的號令,還和我旗下的兄弟動起手來,將他們驅离。”
  “老天!我就知道冷云姊想做的事誰也擋不了,這下可怎么辦呢?”回瀾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喂!你這個大塊頭,赶快和我去阻止冷云姊。”這一句話是對著狂獅說的。
  狂獅冷靜地說:“我奉命鎮守昊天門,不得擅离崗位。”
  “唯一能對付那個……禿鷲的白虎寒天跑去決斗了,天下第一的還昏迷不醒,現下這里就屬你武功最高,只有你能救冷云姊了!”
  紅香也插嘴道:“是啊!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無波開口道:“回瀾,不要為難狂獅大哥,如果他离開昊天門,不但冷云救不了,連其他人都會有危險。”
  “我昨天事先看過,三個決戰地點,距离搏命崖最近的是絕命坡,也就是白虎赴約的地點,為今之計只有火速通知白虎暫緩戰約,先赶到搏命崖阻止冷云。”
  狂獅露出贊賞的眼光道:“三姑娘說得不錯,現下只有白虎能制得了朱雀,也只有他有分量和禿鷲周旋,我馬上通知白虎。”
  回瀾急道:“我先去找冷云,也許可以勸住她。”
  唐無波道:“也好,自己小心,不要太莽撞。”
  回瀾頭也不回地沖出大廳,急奔搏命崖。
  唐無波搖頭苦笑。“真是個莽丫頭。”
  紅香斯斯文文地說道:“無波妹子,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去通知江二公子?”
  唐無波愣了一下。“我們?我們去干什么,又不會武功。”
  紅香嬌滴滴地說:“所謂百密一疏,也許狂獅大俠的人會不小心誤了事,我們去可以确保万一。”
  唐無波真是佩服极了,紅香竟為了要見江寒天,宁愿冒著生命危險到昊天門和百禽樓的戰場去,還編造了一個“确保万一”的理由。一個千嬌百媚的閨閣千金,如此為愛奔走,真是令人感動啊!但唐無波是絕對不會被拖去送死的。
  “紅香,我昨日奔波了一夜,現在累得很,該是去睡回籠覺的時候了。”
  唐無波打了個夸張的大呵欠,伸伸懶腰,作勢要去睡覺,准備留下紅香給狂獅處理。
  不料,一只白皙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知何時,沁月也到大廳來了,她顯然听見紅香适才說的話,小臉充滿了期待的神情,望著無波。
  唐無波見到她羞怯又期待的神情,歎口气道:“難道你要跟紅香一起去?”
  沁月害羞地點點頭,小聲地說:“我想看看江公子是否安好。”
  唐無波開始有點生气了,為了一個江寒天,姊妹們居然前仆后繼,連自身安危都拋在腦后,追逐男人成性的紅香不說,連才十六歲的沁月……唉!
  她專注地看著沁月,耐著性子,溫和地說道:“沁月,江公子現在正忙著和人比武,你和紅香又不會武功,去了只會增加他的麻煩,懂嗎?”
  紅香仍是溫柔婉轉地說道:“無波妹子,你這么說就稍嫌刻薄了些,江公子好意收留我們住宿,現在他門里有事,我們即使不會武功,也應該去為他加油啊!”
  沁月聞言點頭,一雙水盈盈的大眼里充滿了熱情和憧憬。
  唐無波又說道:“江湖上的爭斗,對我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是難以想像的危險,你們這一去,若是給惡人抓住了要脅江公子,那豈不是幫了倒忙?”
  “你貪生怕死,就不要去好了。沁月,我們走!”紅香徑自拉著沁月的手,“正气凜然”地走出大廳。
  “唉!”唐無波歎口气,無可奈何地道:“讓這兩個大千金出門,我怎能放心呢,還是跟著走一趟吧!看來我的劫數就快到了。”她隨即跟上紅香和沁月往絕命坡去了。
         ※        ※         ※
  這回還真給紅香料對了,狂獅的手下的确沒達成任務,當唐無波姊妹們到達時,發現一白一青兩團人影斗得難分難解,劍网交織,劍光閃爍,所有的人都站在十尺之外,深怕一個不小心被兩大高手的劍气掃到,不是缺胳臂就是斷腿,太划不來了。
  紅香和沁月看著江寒天白影飄動,雖是搏命,但仍是气度閒雅,不禁看得出了神。昊天門眾人則惊歎白虎寒天的劍法精妙至斯。唐無波雖對美男子沒興趣,又不懂武功,但也有值得她注意的地方,那就是白虎的對手……青眼醉鷹。
  此人雙眼呈青藍色,雖然面蒙黑布,但仍看得出面部輪廓很深,加上朝陽照耀,他的頭發隱現紅光,顯然不是中土人士。她見過這樣長相的人。
  又過了一刻鐘,白虎和青眼醉鷹仍在酣斗,紅香和沁月也仍痴痴地望著白虎激戰中机敏而瀟洒的白色身影。昊天門眾和唐無波則是暗地里著急,時間多拖過一刻,朱雀冷云就多一分危險。
  “你有沒有辦法暫時分開這激戰中的兩個人?”唐無波悄聲問其中一名狂獅的手下。
  “有是有,不過可能會傷到白虎堂主。”
  “你說說看不妨。”唐無波催促道。
  “狂獅旗主臨出門前交給我們一枚雷火彈,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這雷火彈是一种頗具爆炸性的暗器,如果我將雷火彈擲向醉鷹,可能也會傷到白虎堂主。”
  “這么吧,”唐無波沉吟了一會儿道:“你試著將雷火彈擲在离兩人五尺之處,當雷火彈爆炸時,就可以趁亂將白虎帶開。”
  “可是,唐姑娘,”這名門眾囁嚅道:“万一這雷火彈炸開來,白虎堂主一個閃躲不及,受了傷,那小的可就闖了大禍了。”
  “這你大可放心,白虎堂主武功蓋世,一枚小小的雷火彈焉能傷得了他,如果到時耽誤了搶救朱雀的時机,那你才是闖了大禍呢。”唐無波口里雖然說得信心十足,心里卻也是同樣的沒把握,誰知會不會冷云沒救成,反而先傷了白虎呢?不管了,沒有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机會,救冷云要緊,白虎和她非親非故,受點傷算他倒霉。
  砰的一聲巨響,刺眼的光芒在激戰的兩人附近爆出火花,使原本戰得難分難舍的兩大劍術高手,倏地跳開,躲避突如其來的雷火彈。
  青眼醉鷹揉揉眼睛,等煙霧散去后,發現一名昊天門人正跑向白虎,便輕笑道:“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也需要助手嗎?”說罷便欺身上前,要再戰。
  忽听得一女子喊道:“索不米爾,拉鄂瓜提!”
  青眼醉鷹愣住了,轉頭看見說話的是一名青衣中原女子,并非他的族人,于是回道:“齊赤嚕里,索吃泥例。”用一串怪話喊住青眼醉鷹的正是唐無波,她細細觀察,覺得醉鷹和西域喀什族的商人長相類似,由于喀什族和絹坊有生意往來,所以唐無波曾學過簡單的喀什語,以便親自和西域商人論价,可減少漢人通譯的剝削。
  醉鷹居然會在金陵听到母語,頗為惊訝,一時也忘了要和白虎再戰,之后兩人又咕嚕咕嚕地交談了一會儿。
  “奉真主之名,請住手!”
  “你是誰?”
  “我是漢人的商人,也是喀什人的好朋友。”
  “你為什么要叫住我?”
  “我的姊妹現在很危險,只有這個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可以救她,如果你殺了他,一朵艷麗的紅色花朵將會失去生命。”
  “如果我現在讓他离開,狡詐的漢人將會乘机逃走。”
  “你是喀什人英雄,他是漢人英雄,可以叫他向中原的神發誓,改天繼續今天的戰斗。”
  “我不相信漢人的神。”青眼醉鷹狡獪地微笑。
  “那么,漢人的姑娘愿意留下來做擔保。”唐無波說罷閉上眼睛。為了冷云,她只好賭一賭了。
  醉鷹聞言哈哈大笑,手腕一抖,柳葉劍回鞘,轉頭對江寒天說道:“白虎寒天,看來今天不是我們一分高下的時机,咱們改日再斗!”
  說罷青影一閃,已飄出好几里外,一句喀什語在風中回響。“有義气的漢人姑娘,赶快去救你的姊妹吧!”
  唐無波張開眼睛時,醉鷹已不見蹤影,她可大大地松了一囗气,幸虧如她所料,醉鷹有著喀什人重義气的民族性,否則當人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另一邊江寒天已經得知朱雀冷云現在的危險處境,在青眼醉鷹不知何故离開后,他絲毫不浪費一分一秒,白袍一振,輕功疾行,直奔搏命崖,紅香和沁月在他身后嬌聲叫著:“江公子,江公子。”繡線石榴裙下的兩雙小腳努力向前小跑步,妄想要跟上江寒天。
  唐無波擔心冷云的安危,也跟著紅香她們往搏命崖而去。
         ※        ※         ※
  當江寒天赶到搏命崖時,看到地上有一灘血漬,不見朱雀蹤影,唐回瀾紫色的身影正在四處張望。
  “發生了什么事?”江寒天威嚴的聲音自回瀾背后傳來。
  回瀾因為急著找尋姊姊,猛地被嚇一跳,轉過頭來,看清來者后,急急地說道:“你終于來了,我來到這里的時候,搏命崖上沒半個人,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這可急死我了。”
  江寒天細細觀察周圍,除了一灘血漬外,有几截被利劍削斷的樹枝,和一堆凌亂的腳印,而這之中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塊巨石上有一個清晰的掌印。能在堅硬的石頭上留下如此清楚的掌印的人,當世恐怕沒有几個人。
  “你說冷云姊會跑到哪里去了?她是不是被打傷了?地上這一灘血是她留下的嗎?”回瀾气急敗坏地問江寒天。
  江寒天冷靜地說道:“并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朱雀已遭不測。”
  “地上這一灘血還不夠嗎?冷云姊就算不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會不會被打落搏命崖?
  我們赶快到崖下找找。”著急的回瀾輕身一縱便要往山下走去。
  “且慢!”江寒天威嚴地命令道:“不要輕舉妄動。”白衣一閃已擋住回瀾。
  “你……”回瀾怒气高張,正要破口大罵時,忽听得一陣陣嬌嫩的呼聲:“江公子,江公子。”紅香腰肢款擺地向他們兩人走來。
  “江公子,你怎么將奴家姊妹丟下,一個人先跑到搏命崖來,咱們姊妹可是很擔心冷云的安危……哎呀!”紅香陡然見到地上一灘血,尖叫起來,裝腔作勢地往江寒天怀里偎去。
  “啊,好可怕!”
  江寒天身形微動,閃開了這軟玉溫香的投怀送抱,劍眉厭惡地緊皺,紅香扑了個空,身子重心不穩,險些跌倒,一旁的回瀾及時一把抓住她,同時給了她一記大大的白眼,意思是:
  你這個大花痴,都什么時候了,還來倒貼男人。
  默默跟來的唐無波,細看一片凌亂的現場后,自言自語:“奇怪了,如果這一灘血是冷云所流,為何不見血跡跟著离去的腳印。也不見崖邊有人掉下的痕跡,難道冷云被禿鷲帶走了嗎?嗯,不對。离去的腳印顯然是狂獅的手下,他們如果是追著禿鷲去的,早就被打死了。
  那表示冷云并不是被禿鷲帶走的,那又是被誰帶走的呢?”
  唐無波喃喃自語,反复推敲冷云的下落,沒注意到江寒天敏銳的耳力早听到她的話,寒冰似的雙眼正瞧著她。
  “我不管了,反正去崖邊看看,就能知道冷云姊是生是死。”回瀾不耐煩地再一次縱身到崖邊,往下一看。突然兩芠弩箭從崖底射上來,來勢极猛,回瀾探出的半個身子來不及收回,惊叫一聲“哎呀!”眼看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江寒天听見回瀾的惊叫聲,情知不妙,白色身影飛射而出,竟是后發先至,一把抓住回瀾的衣領往后倒,兩支弩箭從兩人頭上掠過。
  唐無波看到這一幕,心髒險些嚇停了,見到回瀾脫險,惊魂甫定,卻又听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白虎寒天身手果然俐落,難怪青眼醉鷹一時三刻也收拾不了,不過我十三殺之惡雉向來是不擇手段的,對付強者,只有用人海戰術了。兄弟們,來見見名聞天下的白虎寒天。”
  崖下出現几道黑影,几個起落,就躍上崖來,唐無波數了一下,共有五個人,四男一女,各人的打扮皆頗怪异,那唯一的女子身著苗族服飾,相貌出奇美艷,正笑吟吟她盯著江寒天,一雙桃花眼春意盎然。
  “先向你介紹一下,省得武林一代高手白虎寒天連自己死在哪些人手上都不知道。”說話的是适才自稱惡雉的猥瑣中年漢子。“由左至右,老八殺鷺、老九凶鵲、迷鳩和十三妹流鳳,全天下大概只有你白虎寒天要勞動十三殺其中五名一起出動才收拾得了吧!哈!哈!”
  江寒天仍是抱持一貫的冷漠,俊美的臉上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白袍下頎長剛強的身子卻緊繃得如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因為他心中明白,戰胜武林中五大知名殺手是不可能的,這其中任何一名都可和他周旋半天,自身雖無生還希望,至少可擋住一陣子讓這几個莫名其妙卷進來的唐姑娘逃命,也算對青龍的妻子有個交代。
  此時唐無波心中也在盤算著:既然青眼醉鷹和江寒天不相上下,那這些和醉鷹并稱十三殺的武功只怕也厲害得緊,來個兩殺,江寒天大概還擋得住,五個一起上,活命的机會是零。
  她們姊妹若不赶快逃走,不但人救不了,連自己的小命也得賠進去,那可是大大蝕本了。于是她低聲對旁邊的回瀾說道:“等一下一開打,你赶緊護著我們往樹林里逃走。”
  回瀾也明白情勢險惡,點頭答應。
  不一會儿,江寒天已和百禽樓五殺斗了起來,掌風劍影如狂風驟雨,唐無波催促道:“就是現在,走!”她一手拉著沁月,一手拉著紅香,讓回瀾斷后,准備沖出戰場。
  誰知,她不但沒能沖出搏命崖,反而跌了個狗吃屎,因為紅香和沁月兩人此時兩腳就像生了根似地釘在地上,兩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激戰中的江寒天的英姿,就連回瀾也不舍地望著白虎施展出來的惊人武功。
  鮮少動怒的唐無波露出罕有的怒容道:“現在不走,難道要在這邊等人家來把我們姊妹抓去賣嗎?”
  紅香轉頭望向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你怎么說話如此下流,江公子武功天下少有,這些鄙俗的人物哪里是他的對手?”
  “對啊!”沁月天真地附和道:“沒有人能打敗江二公子的。”語气中充滿了無限的信心和崇拜,清麗的小臉散發著超乎尋常的自信光輝。
  唐無波頹然跌坐在地,紅香的無知,和這個小妹妹無可救藥的浪漫,竟然在這個生死關頭的節骨眼發作了。她無力地問回瀾:“你又是為了什么不肯离開?”
  回瀾略表歉意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就這樣丟下白虎似乎太不夠義气了,雖然明知救不了他。”回瀾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至少在死前可以看到白虎施展畢生絕學,這樣也值得了。”眼中充滿興奮的神采。
  唐無波無奈地歎口气,喃喃自語:“看來真被云山老人說中了,我果然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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