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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雪地里一匹滿身傷痕的馬馱著一對父女不住地狂奔著,突然間,伴著一聲尖銳的馬嘶,馬上的男人緩緩抬頭看到映在眼前的“過云山庄”,使用僅存的力气抑止住馬的奔騰,讓它停在山庄的門口,但卻因受傷過重而不支落馬。男人落馬后,馬背上的小女孩見到父親倒在地上,弱小的身子掙扎想下馬,無奈馬太高,始終無法下來。
  此時,剛獲知通報的庄主莫元鳳,迅速地來到庄外,一向從容的臉在看到躺在地上男子的面目時,倏地大變。
  而莫元鳳身后跟出的少年看到馬上的女孩時,不禁怔忡了一下,小女孩那雙水靈的大眼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
  還在馬背上的小女孩,見到父親被一名高大威嚴的男子抱起,緊張得想從馬上躍下,霎時,一個小身子就要從比她高一倍的馬上跳下來,少年心里沒多想,一個箭步沖向前去,左足一蹬,就輕巧地把馬背上的小女孩抱起,緩緩落在地上。
  小女孩雙腳落地后,便急忙拉住抱著爹爹的那名男子。
  “你是湘漓吧!”莫元鳳小心翼翼地抱起臉色蒼白的好友后,才轉頭對小女孩說道。
  “你不記得莫伯伯了嗎?小時候你還常和展樓在一塊呢!”莫元鳳試圖喚醒她的記憶,腳下不敢有任何耽擱地向庄內前進。
  快速前進的同時,他飛快地對方才就一直跟著他的少年說:“展樓,先把湘漓帶進來,天气凍著呢!”
  “福伯,那馬你先叫人牽進馬廄去照顧,再快馬去請杜大夫過來一趟。”
  “是的,庄主。”

  莫展樓拉著湘漓的小手跟在父親后面進庄,奇跡似的,一向認生的褚湘漓,竟任由莫展樓牽著自己的手,透過他溫熱的手掌,一顆惊惶的心好似也慢慢地定了下來。
  想到剛剛在眾人訝异的目光下,抱她下馬的那一幕,莫展樓心中也略感訝异,只知道當時腦中就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便沒多想就沖上前去,他暗暗惊覺自己對她竟有莫名的在意。
  莫元鳳將受傷的男子輕輕放在床上,臉上因好友的病情而凝眉不語,他雖不懂醫術,但由好友的气息漸漸虛弱也知道拖不到几刻。
  “湘漓,待會儿杜大夫就會過來了,你別再哭了。”莫元鳳安慰著淚流滿面的褚湘漓。
  褚湘漓抹了抹眼窩,將滿眶的淚水又逼了回去,她走到莫元鳳的面前跪了下來,受凍發紅的指頭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父親,然后將頭便用力地往下磕。
  “湘漓,別這樣!”就在大家以為湘漓的頭快要碰到地上的時候,一雙手早已托在地上牢牢地接住她。
  剛剛莫展樓看到褚湘漓朝著父親跪下的時候,心里便有一种惊覺,于是便密切地注意她。沒想到她竟是將頭往下磕,她一有動作,莫展樓便毫不遲疑地伸手托住她。
  眾人都呼了一口气,原本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莫元鳳贊許地看著机警的莫展樓。
  “湘漓,你這孩子別這樣,莫伯伯會盡最大的力量去救你父親,你放心吧!”莫元鳳拍拍她的肩頭。
  湘漓感激地看著莫元鳳,她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啊啊……的單音回蕩在這屋里……
  湘漓喉間發出的暗啞聲,將莫元鳳嚇了一跳,他蹲下來握住她的肩頭。“湘漓,你怎么了,你會講話的啊!小時候,你還常常念唐詩給莫伯伯听的啊!”莫元鳳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湘漓搖搖頭,小嘴閉得更緊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每次開口都只是啊啊的單音,小臉上滿是黯然。
  莫展樓的心猛地一揪,他困難地咽下口水,壓下想過去安慰她的沖動。
  突然,一陣濃郁的香气襲來,只見一名艷麗的女子風情款款地走進來。
  “湘漓,這是淑玉夫人。”莫元鳳忍住難過,站起來為湘漓介紹。
  湘漓恭敬地朝她彎身欠安。
  “別多禮,你爹是老爺的好友,大家都是一家人,別那么見外。”淑玉夫人瞧娃儿長得挺粉嫩的,伸出手想摸她的臉頰。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湘漓在淑玉夫人的眼中沒有看到像莫伯伯和莫哥哥發出的親近之意,她心下一惊,便戒慎地躲在展樓的身后。
  紛亂的腳步聲,解救了淑玉夫人尷尬地懸在半空中的手。進房的是福伯和另一個手拿竹盒的男子,后面跟著的一個少年,正因劇烈地奔跑,而喘息不已,房里的人一見男子來到,忙讓出來一條路。
  “杜大夫,麻煩你赶緊替我這位兄弟看看,無論多珍貴的藥材都沒關系。”莫元鳳迎向他說道。
  趁著杜大夫的到來,淑玉夫人忙不迭地縮回手,臉上閃過一絲惱怒的神情,在听到莫元鳳的話后,神色更加難看,但轉瞬間,整個臉龐又是一片和善。“是啊,無論如何請你救救他,否則這小女孩可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儿了。”我可不想養她一輩子。
  杜大夫向湘漓微微一笑后,隨即仔細檢視褚仲人身上的傷勢,只見大大小小的傷約有十二處,最嚴重的是前胸的一刀,已入骨三分,隨著檢視的結果,杜大夫的臉色愈來愈凝重。
  湘漓見杜大夫歎了一口气,一張小臉因緊張而蒼白地皺在一起。
  杜大夫看著湘漓淚霧的雙眼,他不知道她弱小的是否能承受這個打擊,他歎了一口气,終于還是猶豫地開口。“你爹傷勢太重,情況不太樂觀,恐怕……”湘漓听到此,身子一軟,几乎站不住,站在她身后的展樓赶忙將她扶住。
  “咳——咳——”褚仲人不知何時醒來,气若游絲地喘著气。
  湘漓一看父親醒來,欣喜地趴在父親的床邊。“湘漓,咳——”褚仲人不舍地看著女儿。
  “咳!咳——湘漓乖,先讓爹……跟莫伯伯說話……元鳳兄,這趟來到山西做生意,回程想來拜訪你,沒想到遇到一群殺人不眨眼的盜匪……”褚仲人停頓一下,調整一下自己原本就微弱的呼吸。“那些盜匪搶光錢后,還想滅口,孩子的娘躲不過……我拼了老命帶著湘漓逃了出來……沒想到,這孩子竟被嚇啞了。”褚仲人努力地想用簡短的話語,說出事情的經過,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湘漓看著血色一絲絲地從父親臉上逸去,小小的臉蛋布滿淚珠。
  “湘漓,爹不行了,以后你要听莫伯伯的話……莫兄,湘漓她就煩勞你是。”他顫抖地伸出血流如注的手。
  “褚兄,我會好好照顧湘漓,你盡管放心。”莫元鳳一把握住好友的手,承諾地說。
  褚仲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著扶著女儿的展樓,他知道女儿以后生活將會無憂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莫兄,仲人在此謝過了。”說完,褚仲人的目光慢慢渙散,呼吸漸漸止息了。
  湘漓無聲地趴在父親的胸前啜泣,一些比較年長的奴仆及女眷也忍不住頻頻拭淚。
  看著那雙弱小的肩膀不住的抽搐,莫展樓覺得自己的心快窒息了,他走向前,單膝跪在湘漓的身邊輕聲說道:“想哭就大聲的哭,別再壓抑自己了。”他不愿看著她緊緊地壓抑悲傷的情緒。
  湘漓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投入他的怀里,她抱住他低低切切地哭泣,將這一天所遭逢的變故、悲傷,盡付在淚水中。
  莫展樓拍拍她的后背,低聲說些安撫的話,直到她的哭聲漸歇,沉沉地睡去。
  “展樓,讓福伯抱她到閣房里休息吧!”莫元鳳眼里的哀傷未退,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好友,這一次竟將永別了。
  “不用了,爹,我抱她去就可以了,您和福伯辦理褚伯伯的后事吧!”
  莫展樓端詳著怀中全然信任他的女孩,心中滿是暖意,青澀年輕的臉上有一股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奇异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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