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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可好了,霧澤老師的未婚妻竟然卷進自殺事件中。”說話的是一名留著及腰卷發,濃眉大眼,渾身滿是高貴气息的女孩。即使語帶諷刺,她仍是細聲,就像在說她手上的紅茶很好喝似的。
  “伊集院同學,別這樣。”身為舍宿長的安田紗耶香出聲打圓場。
  現下她們全坐在宿舍的起居室內,暖色調的起居室溫暖不了在場的人心惶惶。
  “我說安田同學,你也很困扰吧?在你宿舍長任內連這起事件已經是第五件了,難道你不想听听青柳同學怎么說嗎?”伊集院怜微攢眉心,优雅的拿著小湯匙攪著杯內的檸檬片。“即使日本的少年法寬松,但這樣的事情若是鬧上少年法庭,恐伯也會判個十几二十年吧。”
  伊集院怜掃了活題人物舞羽一眼,因她置之不理的態度而不悅。“瞧瞧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想必是認為霧澤老師一定會保全她才這么冷靜吧。”
  舞羽比安田紗耶香還令她忌憚,才入學沒多久便成了全學園知名的風云人物,她可沒有安田紗耶香那种心胸,可以坐視自個儿的風頭被搶。
  安田紗耶香臉色一凝,瞄了舞羽一眼。她自岡野美雪墜樓。從房里被請出來,拿了本書閱讀,到現在還沒開過口。
  書本不因電腦的發展而消失在時代的洪流中,精美的印刷及實質感使其不退流行。
  她沉穩自然的態度教安田紗耶香沒來由的背脊一涼,雖然她也怀疑舞羽是凶手,但真相未白之前,她是不會妄加猜測。
  “青柳同學,你在看什么書?”舞羽瞟了眼安田紗耶香,冰藍瞳眸不現絲毫波瀾,一派穩靜的合上書,書皮上燙金的字体寫著“完全自殺手冊”几個大字。
  兩人一見,不約而同的倒吸口气。
  伊集院怜臉色都青了,安田紗耶香也好不到哪儿去。“青……青柳同學……”
  “怎么了?你不是問我在看什么書嗎?”舞羽天使般純淨的笑容看在兩人眼里無疑与撒旦畫上等號。
  “你一定是凶手!一定是你推岡野下樓的,你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看這种書,你……”伊集院怜歇斯底里的急道,執杯的手顫抖著,未喝完的紅茶撒了滿地。
  “伊集院同學,我記得你似乎立志要當律師。”舞羽笑容不變的看著一臉駭然的伊集院怜。
  “是……是又怎樣?”伊集院怜努力不讓聲音流泄出內心的恐懼,不過是個四肢發達又有教師當靠山的轉學生,她沒必要害怕。
  “一個律師能在證据尚未齊全,甚至警察尚未展開調查前就判了嫌疑犯的罪嗎?”舞羽甜美的笑靨下隱藏的是欲爆發的滾滾岩漿。
  被誣陷成凶手她已經夠不爽,霧澤棹不見蹤影加深她的怒火,現在伊集院怜再火上加油,要不是她脾气只想發在霧澤棹身上的話,伊集院怜只怕已被她的怒气燒得体無完膚。
  因為明白只有霧澤棹可以在她的狂怒之下全身而退,另一方面跟這些只會耍小心机的高中女生計較也是在降低她的品味。
  “當律師的人如果不能培養敏銳的觀察力与一顆公正的心,那么就算當上律師,也必定是個會誤人的律師,而非能為受托人洗刷罪名的律師。你說是不是?伊集院同學。”
  伊集院怜被舞羽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美麗的容顏上有著難堪。她不笨,不會不曉得舞羽是在指桑罵槐,但她高傲的不愿向舞羽低頭,冷哼一聲,她像尊貴的公主般起身回房。
  安田紗耶香瞧瞧离去的伊集院怜僵直的背影,然后將目光移回慢條斯理的將書皮拆下,露出那本書真正書皮的舞羽時,不由得泛起贊賞的微笑。
  “為什么笑?”舞羽重新攤開那本圖文并茂的漫畫,繼續她的閱讀,垂落的發絲掩住她眸里狂燃的怒焰。
  “很少人能讓口才犀利的伊集院閉上嘴。”安田紗耶香輕松的笑道。
  “不怕我就是椎岡野美雪下樓的人?”暫時收起滿腔的怒火,舞羽重新打量安田紗耶香。
  “老實說,本來有些害怕,但看了你對付伊集院的手段后,我不覺得你是凶手。”安田紗耶香誠實說出內心想法,坦然無偽的眸子直視她。
  舞羽以眼神詢問。
  “岡野迷戀霧澤老師的事眾人皆知,她的個性經過一年的相處大抵上也摸清了,我是不了解你的個性,不過依岡野的作風,她是有可能自己跳樓嫁禍給你。”
  舞羽回她一個微笑、將漫畫書擺回書柜,偏首的視線不經意落到宿舍外步道上那兩道身影,冰藍瞳眸稍斂的怒火再次燃起,几乎要燒掉她的理智。她深吸口气。為抑住心里的怒火而沒有接腔。
  可惡的霧澤棹,丟她一人在這儿,自己卻跟及川里織有說有笑的!舞羽沒有發現自己的火气失控,是因霧澤棹跟及川里織走在一起,而非是他丟下她一人。
  安田紗耶香望著舞羽的背影,聳聳肩,對于她的行為不以為意。
  “安田同學,辛苦你了。”霧澤掉走進起居室,即使呼吸平穩,依舊可看出他是用赶的。
  安田紗耶香起身朝他鞠個躬,“不會,我先回房了。”
  霧澤棹朝她點點頭,在向來帶點孤芳自賞的安田紗耶香眸中看到贊賞,微覺訝然。
  舞羽轉身看著他,一直未曾顯露真正情緒的她,這才展現出她的不耐。只見她黑眉高挑,冰藍眸子盛著滿滿的憤怒,紅唇緊抿。雙手交抱的她看起來隱忍許久,也准備不看場所就爆發她心中的憤火。
  霧澤棹一看,赶在她破口大罵破坏自己形象前將她拉進她的房間。
  宿舍的房間隔音非常好,就算叫破喉嚨都不會吵到別人。
  門一合上,耳邊就傳來舞羽震破耳膜的咒罵。
  “姓霧澤的!我要你額外付費,這一個月來我替你解決了一群煩人的蒼蠅不打緊,現在你更害我陷入這什么爛田地!你不是說會好好的開導岡野美雪嗎?結果開到她跳樓自殺,還連我也拖下水,這就是你的好計策?好謀略?非但讓我正經事不能辦,還害我天天忙得暈頭轉向,你一個人倒輕松,丟了一堆線頭給我去拉,不幫我也就算了,還四處扯我后腿。
  “跟你說,我不干了!你另找賢能之十,我再也不在乎你泄漏我的真實身份,大不了我殺了你!揪個凶手還得自己當餌,委托人不幫還好,一幫竟然是幫倒忙,這种差事難怪你要用脅迫的方式強迫人干,有頭腦的人都不會自討苦吃。而且事情發生后,你丟下我一個人面對那些小鬼頭是什么意思?我在受苦受難,你一個人倒是逍遙快活!”舞羽罵到一個段落休息換气,才要再繼續,就見霧澤棹像個小媳婦的坐在床上,低著頭任她罵,沒有反駁一句。
  “你別以為我會再中計!”看他這個樣子,舞羽心中怒气更熾,“每次我發脾气,你就給我擺出這個死樣子,別以為我這次會上當!”
  霧澤棹還是垂頭不語。
  “霧、澤、棹!”舞羽義憤填膺的自齒縫中迸出這個名字。“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丟出去!”
  “小舞好凶喔!”霧澤棹這才怯怯的抬頭,墨綠瞳眸閃著水般流動的光澤,俊雅气息盡失,余留的是滿腹委屈。
  “我凶?我哪里凶來著?我根本一點也不凶!”舞羽咆哮著,“打從我一進這所學園,就忙著應付你的爛攤子忙得昏頭轉向,你說,你要怎么賠償我失去的時間?”
  “以身相許,好不好?”他露出個憨然的笑容,但才展露便教舞羽擰掉。
  她捏著他的頰,學著他的語气,猙獰笑問:“把你大卸八塊,好不好呀?”
  “不好。”霧澤棹搖頭,雙手捂著讓她捏紅的臉頰,一邊扶正歪掉的眼鏡,“小舞,你好大力。”
  “先浸豬籠再游街好像也不錯。”舞羽認真考慮著什么樣的賠償法才能讓她歡喜。
  “那是古時中國的酷刑,而且是對付奸夫淫婦的,你是我的淫——”霧澤棹還沒說完就吃了一記枕頭,丟的人正巧是舞羽。
  “你說什么?”她甜美無比的問,笑容璀燦异常,冰藍眸子如讓雨水洗過的天空般剔透。
  “小舞,我都說要以身相許來賠償你了,你還想怎么樣嘛!”霧澤棹一臉“虧大了”的辯駁,捂著被擰紅的臉頰,他不著痕跡的靠近舞羽。“除了身体,我別無長物,許給你,我就一無所有了,這樣你還不滿足,竟然還有那种怪興趣要去浸豬籠游街。要知道現在的豬籠不好找,也不舒服,何況浸水衣服還會濕,又要花時間——”
  “閉嘴!”舞羽額冒青筋的喝止他開始發表那篇長論。
  每次都這樣,只要讓他一逮到机會,主題馬上會偏得离譜。
  像上上上次体育課和三年級的學生一起上籃球,結果她一個人被圍攻,若不是她以連續抄球灌籃震住那群仗身高欺人的“學姊”們,她身上絕對不只是紅腫。對霧澤棹發飆也因為她一時不察說了“灌籃”這個名詞,他便跟她扯了一堆籃球的歷史,扯到后來她受不了的放他一馬,也放自己一馬。
  還有上上次被“霧澤棹親衛隊”約到操場和溫室的死角談判,當時她根本沒想到霧澤棹竟然受歡迎到這种令人作嘔的程度,在她“心平气和”的解決了那堆人后,直沖醫務室找霧澤棹算帳,結果讓他以她過度運動的理由替她按摩躲掉。
  更可恨的是不久之前她的鞋柜塞滿了黑函,其中還有人惡毒的藏了刀片,她引以為傲的冷靜在瞬間碎裂,几乎當場任內心那醞釀許久的火山熔岩噴發,也是被他硬拉到醫務室替她治療手上那壓根沒有的刀傷作結。
  那時她暗暗發誓絕不再被他牽著鼻子走,誰知立誓不到兩天便發生這件事,她才發不到半個小時的火再次滅在霧澤棹“顧左右而言他”的絕招下。
  而且是屢試不爽!
  遇到霧澤棹之后,她的生活是一團槽。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是這么容易被煽動的人,認識霧澤棹之后,她果然認識了另一個自己,原來自己是會生气,而且气起來不亞于組織里最年輕的眠羽火起來的時候。
  才一個月,她就快變得不認識以前的自己。甚至想不起來以前的柳舞羽是什么樣的人,只因她隨時處在爆裂邊緣,但霧澤棹總有本事在點完火后再澆熄它。
  她到底是被他牽著走,還是讓他耍著玩?到底來這所學園的目的是拿“處方箋”還是替他收拾麻煩?
  舞羽忽然有种不明确的感覺,胸臆間奔流的起伏浪濤已然靜息,留給她的只有對霧澤棹的疑惑和對自己的陌生。
  “小舞?”霧澤棹憂心的眸子像鏡子映照出她失落迷惘的面容。
  “別叫我小舞。”她拍手遮住視線,不愿見到有著那樣表情的自己。
  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
  “小舞,怎么了?”霧澤棹想搭上她的肩。她卻躲開以背相對,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收回。一如他關不住的焦慮。
  “我沒事。”舞羽下意識的捂住怦怦跳的心口,她的心沒有跳過這么快、這樣的急切,恍若要蹦出來似的。
  好可怕!這樣的自己好可怕,這個連生理反應都控制不住的人是誰?是誰?
  她該是冷靜無情的狩獵女神,該是手持銀弓的狩獵女神,不該是現下這個陌生、顫抖得像獵物的人。
  不是……她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沒有力量的小女孩,她是大人……
  往事一幕幕掠過眼前,揮之不去的噩夢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她長大了,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了,她不會再受傷害了……誰來救她……媽媽、心宇、哥哥……
  “小舞,跟我說話。”眼見她看似纖弱的身子開始發抖,霧澤棹心一慌,不顧她的躲避捉住她的肩,強迫她面對自己。
  冰藍瞳眸沒有焦距的睜著,隱約漾著的是惊懼,精致的美顏帶著莫名的陰霾,紅潤的櫻唇輕顫,起伏不定的肩和胸口伴隨著呼吸不過來的喘息聲。
  “小舞,小舞!”霧澤棹將她發顫得厲害的身子摟進他的怀中,俊臉泛過一抹恐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似的緊抱著怀中的嬌小身子,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我會保護你……我會保護你……”
  被清冷侵占的身心開始滲入霧澤棹的体溫和有力的擁抱,就像在海上飄蕩的小船突然得到可掌握方向的船槳般,朝向自己的目標前進,游离的魂魄回歸本位。
  舞羽不再發抖,甚至耽溺在霧澤棹寬厚的怀抱中,但他仍在發抖,口里的安慰也未曾停歇。
  “霧澤棹……”她發現他抖得比自己還厲害,她不由得伸手環抱住他,以著自己也沒發覺的柔和嗓音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小舞?”呆凝的墨綠眼眸盯了她好一會見才出現情緒,霧澤棹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喚著。
  胸口好悶……舞羽察覺自己的心在他可怜兮兮的呼喚她的名時狠狠的縮了下。
  露出個苦笑,她略有所悟的點點頭,“嗯。”
  “對不起,我……”霧澤棹臉上飄過數千數百种心緒,最后留住的是無限的歉然,一反平素言行的他看來很不對勁。
  舞羽微斂眼睫,她宁愿看霧澤棹裝模作樣也不要他現在這樣。
  “我……我很抱歉……”除去歉語,霧澤棹吐不出其他話語,空白的腦袋冒不出其他思想。
  “不關你的事。”舞羽冷語冰人,但指尖卻輕插入他及肩的褐發,捧住他的頭。
  “我沒有要讓你害怕的意思,我只想看你真正開心,真正顯露情緒的模樣,不然你就像高懸天際時月亮一樣,無論看起來有多近,真伸手想摘卻什么也握不住,我离你好遠好遠,只能看摸不著,一直都是這樣,我好后悔好后悔自己——”
  霧澤棹猛然住口,空洞的眸子回复,有力的雙手松開,兩人之間的聯系只剩下舞羽捧著他后腦的手。
  四日相對,郁如墨的綠和淡如冰的藍交錯,舞羽深吸口气才放開手,原本相擁的兩人分离,難以解釋又尷尬的气氛彌漫著。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霧澤棹,他別開視線、強自鎮定的轉移話題,“岡野同學的傷勢不要緊,只有輕微腦震蕩,要住院觀察一下。”
  “是嗎?從四樓跌下去是死不了人的,要死,也要從五樓以上的樓層跳下來才有用。”舞羽挽起長發,扎成馬尾,漠不關心的說。“我覺得安田和伊集院的嫌疑可以剔除。”
  “何以見得?”霧澤棹的眸光定在她洁白的后頸上,依戀的目光在舞羽轉身時快速斂起。
  還不是時候,在他還沒确定舞羽的心之前,不能說出所有的真實。
  “伊集院太驕傲,那种事情她不屑做,也沒頭腦更沒耐性做。”舞羽只消同她說上几句話就摸清她的性格。“安田這個宿舍長可不是白當的,每位住宿生的一舉一動她都有留意.這种有損前途的事情她不會做。”
  在學的表現是列入以后出社會的一個標准,因而沒有家世背景的人會特別注重在校的表現。安田沒有意到自毀前途。
  “我沒有問她們兩人深入相處過,只是很自然的將她們列入嫌疑犯的名單內,因為就整個情況來看,也只有她們兩人的動机及下手机會最多。我來之后便再也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無從調查起。”霧澤棹唇角微揚,隱藏起過度泄漏的真心,安心的以為這樣的距离最好。
  說到辦案,他也是舞羽來到學校后才積极調查起來。這种非他所愿而做的事,他是不會太快解決的。
  “學生在老師面前通常是不會說真話的。”舞羽微彎紅唇,暗笑他以老師的身份想查案是錯誤的選擇。
  她低垂的睫羽遮去冰藍眼瞳真正的心緒,也爭取時間安定自己惶惑的心,方才霧澤棹說的那番話仍印在腦海,听似毫無章法可又隱約透露他真正的內心。
  從一開始結識他,她就沒弄懂過他,反倒是一直被他牽著走,直到……
  “不過我還得感謝岡野的出事,否則我也沒机會同她們兩人說上几句話。”安田紗耶香還好,因為是宿舍長又同班,但伊集院怜她也是今天才見到,唉!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這樣一來,又回到原點了。”不只凶案,連他們也回到原點,這樣或許對彼此都好。霧澤棹臉上閃過一抹黯然!
  “我們上頂樓瞧瞧現場吧。”舞羽拿著裝有白色粉末的瓶子,推著他出門。頂樓風大,把霧澤棹的頭發吹得凌亂遮住他的視線。
  “呵呵。”舞羽有先見之明的將長發扎成馬尾,看到他被風吹亂的頭發得意的笑出聲。
  要是讓學生看到這樣的霧澤棹不知道會有何想法?
  霧澤棹睨了她一眼,倏地捉住她的馬尾,動手扯掉她的發圈,拿她的發圈來綁自己的頭發。
  “喂,你……”舞羽才要出口的話因要接住他丟過來的另一個發圈而隱去。
  他怎么知道她用兩個發圈來綁頭發?
  由于舞羽的頭發很多,一個發圈綁不牢,通常要用兩個以上的發圈來綁。但她常覺得与自己的形象不符而不綁起來,因為像精雕細琢的陶瓷娃娃的她一綁起馬尾立刻變成辣妹,向來以“婉約淑女”為招牌的她當然不會自砸招牌。
  “你頭發又多又長,我才不相信一個發圈就可以綁緊你那頭長發。”霧澤棹摘下眼鏡,不复平日的文質彬彬,扎起頭發的他,多了絲落拓。
  “哼。”舞羽輕哼一聲,站在上風處打開瓶子,倒出里頭的白色粉末,被風吹起的粉末不一會儿全散落在地,紛亂的足跡便浮現。
  霧澤掉瞧了瞧,有五個人的足跡,除去舞羽的重复出現,出事前后上來頂樓的加上他也不過是三個人。
  那么,多出的便有可能是凶手的足跡。
  “四個人。可見不是有人上來過,便是推岡野墜樓的人。”
  “嗯,有可能,咦?”舞羽的視線定在空中,神情微訝,再環視整個頂樓,容顏上的訝异加深。
  “怎么了?”霧澤棹才要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電腦測量足跡仁留的時間,注意力便被她吸過去!
  “頂樓周圍有紅外線。”舞羽因粉末飄過隱約閃現的紅光而推論。
  “嗯,為了防止學生掉下去,所以每棟樓頂皆有紅外線警報裝置……”霧澤棹逸去話尾,想到一個可疑處,“那四名學生和岡野墜樓時,紅外線警報裝置都沒有響。”
  兩人相視一眼,舞羽走到岡野墜樓的地方仔細查看足跡,肯定道:“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是自殺,而是有人蓄意謀殺。”霧澤棹在腦中搜尋著知道密碼可以關掉控制紅外線警報裝置的人。
  “理事長,學園長,副學園長,執行秘書,主任級的教師……不對,若是關掉的話,整個學園每棟樓的頂層紅外線警報裝置皆會消除,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若是讓一棟樓的紅外線暫時失去效用呢?”這种可能性不是沒有。
  “要有特殊的裝置及近距离使用。”霧澤棹走到樓頂邊緣的轉角處,大都呈長方形建造的樓層,紅外線也是依此形狀呈現。
  舞羽從口袋中拿出個筆記電腦測量足跡佇留的時間,去掉她和霧澤棹的時間,就只剩下墜樓的岡野和另一個人。
  而這個人很可能是凶手。
  “可惜其他棟因為時間太久測不出來,不然便可做交叉比對。”舞羽扼腕的低語,轉頭看見霧澤棹半個身子都懸在牆外,心下一惊,想也不想的沖上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拉。
  霧澤棹沒有料到她突來的動作而重心一偏,整個人向后傾,眼看要壓上舞羽,他連忙變換姿勢,側身著地,一股劇痛自肩胛傳開。
  他捂著左肩,坐在地上,望著倒地的舞羽,關心的問:“小舞,你沒事吧?”
  舞羽緊合的眸子睜開,將他忍著痛卻關怀備至的臉映入眼底,她雙手往后撐起自己,甩甩頭,气憤的開罵:“你想找死啊!”
  “我?”霧澤棹伸手指著自己,一頭霧水。
  “不是你還有誰?”舞羽一想到他那危險的舉動,心就莫名的浮躁。“半個身体都伸出牆外了,還毫無自覺。”
  “我要是跌下去的話,紅外線會發出警告呀!”霧澤掉恍然大悟,盯著恨不得有洞好鑽進去的舞羽,臉上浮現個大大的笑容,“小舞,你擔心我?”
  “誰……誰擔心你來著?我巴不得你跌下去一了百了。”舞羽冰藍瞳眸困窘,白皙柔膚也抹上絲絲紅云,不只一次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白痴行為。“這樣我好省下精力,省得一天到晚要應付你那堆什么‘親衛隊’、‘應援團’的白痴行為。”
  “小舞,我好高興喔!”他的笑容更大、更惡心,還加入了痴呆的成分,看得舞羽雞皮疙瘩掉滿地。
  她搓搓手臂,迅速退离他遠些,可她愈退他就迫得愈近。
  “你別過來!”她心慌的動手推開他,听到一聲痛呼才惊覺自己做了什么。
  “你沒事吧?”她剛剛怎么沒發現到他的肩膀撞傷了呢?
  “沒事,脫臼而已。”霧澤棹因她的關怀而不自在起來,玩是一回事,一旦認真起來,便是完全兩樣的情況。
  “脫臼還而已?霧澤棹,你當自己是宇宙超合金做成的啊!”舞羽凶巴巴的朝他吼,一把捉住他肩膀受創的左手,不讓他畏逃,半跪在他身邊,一手抵上他的肩,一手捉著他的手,“有多痛自己曉得。”
  她話聲方落,霧澤棹立刻感受到一股劇痛襲來,還有“喀”的兩聲,一拉一扯間,离位的肩膀重新回位。
  他動動肩膀,活動自如。
  道著謝,霧澤棹自行起身,轉身拾起掉落在紅外線牆附近的一顆小螺絲釘,剛剛他就是為了要撿它,才會讓舞羽誤以為要跌出去。
  長久以來讓寒冰凍結的心早在遇見舞羽時解凍,她不假思索的舉動更是讓他歡欣莫名,一顆心塞滿了溫熱的暖意。他深吸口气,強壓下不由自主上揚的嘴角,穩下雀躍的心跳。
  舞羽看著他的背影,冰藍眸子流轉著無以名狀的光芒。看不見他的臉,竟讓她有种失落的感覺……
  “小舞,我想凶手不是學生的成分居多。”能拿到這种特殊裝置的人不多,只因日本政府為防止青少年犯罪,這類裝置是有年齡限制且只有透過特殊管道才拿得到,也很少有人會想要拿這种特殊裝置。現下除了學校會使用紅外線來當作警報裝置外,其余的机构全數使用電腦安全系統与大型的磁力网。
  “嗯。”舞羽的心因他那聲“小舞”而惊跳下,她連忙穩住自己。“但能讓岡野放松戒心的人不少,不能忽略學生的影響力,在宿舍中同她比較好的人……”
  “這可能要問問安田才知道。”為了讓學生有自主自台的能力,宿舍長的地位在住宿生心中分量比舍監還大些。
  “那就由我去探望一下好了。”舞羽收起筆記電腦,忽然想起一件事,臉上帶著怪异的表情看著霧澤棹。
  “怎么了?”舞羽的眼神奇特得令他揚眉。
  “怎么你對我沒有絲毫的怀疑?”從頭到尾霧澤棹都是站在她這邊的,看到她也沒劈頭就質問,雖然她沒有給他問的時間。“知道我討厭岡野的只有你,不是嗎?”
  來學園的第一天,她才在他面前說了岡野美雪最好去死的話,為什么霧澤棹沒有怀疑到她頭上來?
  霧澤棹聞言先是呆了呆,才笑道:“如果是你,你不會讓岡野只有受傷,你會殺了她。”
  而且她不會選在頂樓做這种事情,她會將一切和自己有關的證物全數消除,不會留個尾巴讓人怀疑到她身上。
  “喔?”冰藍瞳眸閃現的是不以為然。
  “因為你是狩獵女神,手持銀弓的狩獵女神,只對侵犯到自身自由的入侵者實施懲罰。”重新戴上銀框眼鏡的霧澤棹,鏡框在頂樓小燈的探照下微泛銀光,恍若狩獵女神手中的銀弓。“岡野你還看不上眼。”
  拂開過眉的劉海,在她心里某個角落正緩緩地釋放著柔和的情感,那是她未曾經歷過,也不曉得有這种感情存在的角落。
  其實,有個人能這么看透自己,引發自己未知的另一面,這种感覺也不錯。假若這人湊巧也激起她想探知的興趣,情況就會變得有趣無比。
  沉默了好一會儿,她唇角噙著神秘的微笑走向霧澤棹。
  “小舞?”她低頭看著走近他的舞羽。
  “你到底是誰?”舞羽好奇而非怀疑的打量著他,“為什么你會這么了解我?”
  他讓她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但他的態度卻教她無從捕捉起,直到現在,她對霧澤棹這個人還沒有一個具体的概念。
  聞言,他柔柔一笑,“我是霧澤棹呀!”
  他的笑容和暖而無雜質,讓舞羽憶起初到“空”
  時,遇見才八歲的直宇時的笑容,可在記憶更底層,她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容。只是少了可以讓她想起來的關鍵——一個斷裂的鍵節,她一直無法填回破碎的回憶。
  “我會這么了解你是因為我們兩個相處得夠久嘛!”
  相處得夠久?舞羽不以為然的挑高眉,才一個月叫相處夠久?他對相處夠久的定義也太隨便了吧?
  “你給我正經一點。”她已經無力再對他扮無辜的嗜好提出糾正。
  “我很正經啊!”霧澤棹一臉“我真的真的很正經”
  的樣子,讓舞羽忍不住揮拳相向。
  “小舞,你為什么又打我?”他捂著來不及躲開被打個正著的臉頰,委屈的問。
  “不准你再在我面前擺出這副騙死人不償命的樣子!”舞羽見了,忍不住再次出拳,這次連腳也用上了。
  “我才沒有!”霧澤棹邊躲著她的攻勢邊辯解,“小舞,你誤會我了,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那又怎樣?”她看准時机,一個輕躍即跳上他的背,叫他躲也無處躲。“你再躲啊?”
  舞羽不打到他哭爹喊娘絕不罷手。
  霧澤棹抱住她環住他脖子的手,一個轉身,她便落入他的臂彎中。
  “你……”舞羽連忙抱緊他的頸項不讓自己掉地。
  “小舞,原來你想偷襲我,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樂得環抱住她的腰,拉近兩人的距离。
  兩人眸眼相視,近得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聲,甚至融為一致。
  “什么偷襲?我是想打扁你!”舞羽凶惡的語气和帶著惊愕的吐息完全不一致。
  “為什么?”霧澤棹感到受傷的問,轉著水光的綠眸活像她拋棄他似的。
  她還來不及開口,他已自作主張的回答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沒有給你訂婚戒指對不對?沒有關系,我們放假的時候就去選,你別再生气,我承認是我的疏忽。”
  “誰跟你扯這個啊!”舞羽掙扎著要他放開她,一方面他的怀抱触動了腦海某個模糊的回憶,但她卻什么也捉不到。
  “難不成你除了戒指還想要別的?”說著,霧澤棹垮下了臉,“我只是個窮教師,平常馴服那些學生已耗盡了所有的精力,薪資又不多,很可怜的,你要嫁我就要有心理准備。”
  “誰要嫁給你!”這霧澤混蛋,愈扯愈遠了!舞羽真不知他哪來這么丰沛的想像力,每次他開口說的話她都辨不明是真是假,只好全數歸類為假話。
  “不嫁我你嫁誰?有誰受得了你的脾性?又有誰可以讓你打著好玩的?”霧澤棹傾听著兩人相合的心跳,織就一張綿密的网縛住兩人,直想躲在里頭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想。“而且嫁給我包准你可以延年益壽,永遠天天開心。”
  延年益壽……舞羽一楞,燃燒的怒火霎時熄滅,冰藍眸子出神的凝睇霧澤掉那雙似笑非笑,似正經又不正經的墨綠眼眸。
  可以的話,她還真的想延年益壽。突然有個想法,假如可以永遠和霧澤棹這樣打打鬧鬧、什么都不用煩,或許真的會快樂。
  只是她的生命沒有“永遠”這個名詞,她的生命有期限,縱使沒有承繼母親的能力,但她也會步上心宇的后塵。五年……她的生命只剩五年。
  “小舞?”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霧澤棹放開她,不再逗她。
  舞羽反而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頸窩,熟悉感愈加重,但任憑她怎么比對,就是找不到相容的記憶,可是他的怀抱真的很熟悉,或許……真是孽緣也不一定。
  “小舞?”霧澤棹的心跳不期然地加快,一個柔軟的触感落在他的鎖骨上,她黑亮的發絲像綢緞般隨風揚起,然后他的耳垂被她含住,狠狠一咬。
  “小舞!”他慘叫一聲,可是沒有放開她。他不明白為什么舞羽要這么做,這般親密且帶有宣誓性的行為讓他無所适從卻又想緊緊捉著她不放。
  舞羽滿意地眯起眼,微笑看著自己的杰作,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槍的形狀,抵住他的心口,“砰!”
  拉開兩人親密的距离,她臉上的笑容增添些許迷蒙,“我想你不知道,狩獵女神的銀弓很久以前就遺失了。”
  那是她丟失的記憶片斷,心宇告訴她,這趟旅行她將會拾回狩獵女神的銀弓。
  你會找到你一直在我們身上尋找的純清笑容的主人,屆時,狩獵女神的銀弓也會回到狩獵女神手中,讓只剩下銀箭的你變完整。
  也許,她會這么焦躁的原因便是她在霧澤棹身上看到銀弓的影子,那似曾相識的笑容,她知道世上只有一個人會有這樣的笑容,只是她—直想不起來。直到再次相逢,才知心宇說的“銀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只不過,她僅能确定霧澤棹符合她記憶中的人。
  無法證實他是不是。但又如何?若是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遇著能牽動自己的人,那人是不是最初記憶殘留下影像的人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深深睇了一眼霧澤棹。她轉身离去。
  她指的銀弓是……仿佛有只鑰匙打開他緊鎖的心扉,幽禁的情感有若洪水全數宣泄。緊握住掌心的螺絲釘,霧澤棹俊顏漾著無比柔和的笑意。可是沒維持多久,即讓筆記電腦發出的“嘩嘩”聲掠奪!
  他打開筆記電腦,熒幕上顯示的人影讓他整個人气息倏地變為寒酷猛鷙。
  原本綁得牢牢的發圈“啪”的一聲斷裂,褐發因少了發圈的束縛而讓風吹得飄飛,半掩住俊臉映現的冷冽。
  教烏云掩去的月神重現她柔和的光暈,卻照亮不了他霎時凍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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