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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平林噪晚鴉。
  風袖翩翩催瘦馬。
  一徑入天涯。
  荒涼古岸,
  衰帥帶霜滑。

  要讓二十世紀的人相信有過去未來的同步存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可若是要讓七世紀的人相信這种天方夜譚,就有點對牛彈琴了。
  然而,劉季寒終究還是相信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汝宁帶來的那些東西,那种他相信絕不是現在能夠制造得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個“萊思康”,居然按几下就能立即在那個小小的框框里制造出字体來;還有那什么“隨身听”,竟然能夠把聲音藏在里頭;最稀奇的是那個“立可拍”,喀一下就可以把人复制在小小的“照片”里,甚至那支“原子筆”、那本厚厚的中國歷史……
  即使他告訴自己這种事是不可能的,可又無法做出更好的解釋來,所以,他只能相信了!可他并沒有因此而以特殊异樣的眼光來看待汝宁,反倒時時抱著那本中國歷史猛啃,但是,汝宁只肯讓他看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年。
  “要預先知道未來,你就必須有一种認知無論你如何的不滿,你都不能妄想去改變它!如果你做不到這點,你就沒有資格看后面的東西!”
  劉季寒看著她把書又放回手提箱里鎖起來。
  “里面有提到我是否替祖父報了仇嗎?”
  汝宁回頭注視著他片刻。
  “沒有,就連你祖父的名字都只是提到那么一點點,几乎沒有的程度。這就是我一直想讓你了解的事,你我都太渺小了,渺小得連在歷史上留下一點痕跡的資格都沒有,這樣的你就算為你祖父報了那無謂的仇又如何呢?生命太短暫,時間太匆促,人生太無常,為什么不專注在能讓自己感到不虛此生的事物上呢?”
  劉季寒沉思無語。
  “若是你愿意听我的勸告,那么,我就請你放棄報仇那种傻事,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辭官退离朝廷,因為……因為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浪費生命在一些無意義的事上頭。”
  劉季寒劍眉一挑。“是朝廷會發生什么大事嗎?”
  “這個嘛……”汝宁的神情寫滿了為難与無奈。“我想,你應該知道,沒有任何一個朝代是能夠安安穩穩、一路毫無風波的走到最后,所以,也就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維持永久的政權。我只能告訴你,唐朝至少還有兩百六十多年的時光,但是,在現任皇帝過世后,會有一件你极可能無法容忍的事發生,以你的個性,你很可能會直接做反抗,那對你是非常不利的,甚至可能會導致生命危險也未可知。”
  劉季寒皺眉。“皇上他何時……何時……”
  “去世?”汝宁詢問地望著劉季寒,后者微微頷首。“這個……我想想……唔……應該是……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病死在翠微宮含風殿,八月葬于昭陵.”
  劉季寒一惊。“咦?不到十年了?”
  “沒錯!”
  劉季寒又蹙眉思索片刻。
  “那……你所說的那件事……确定不會動搖唐朝根本嗎?”
  “就算會,你又能如何?”眼看劉季寒的臉色驀地沉下,汝宁忙又道:“不會、不會!不是才告訴過你唐朝還有兩百六十多年嗎?七十年后,唐玄宗繼位,屆時將是大唐的巔峰盛世,卻也是大唐衰落的啟始,特別是開元二十五年,也就是距今九十多年將近一百年后,更是大唐由盛而衰的關鍵年。我想,那時候就算你想做什么也沒有辦法了吧?”
  劉季寒又苦思半晌,而后長歎。
  “我想!無論是十年后或百年后,即使我想做什么努力,也都是無濟于事的吧?因為歷史上并沒有留下我的名字,對嗎?”
  “很好,你總算想通了!”汝宁稱贊道:“你只要盡責過好你自己的生命就行了,不要妄想改變歷史、創造歷史,歷史是既定的,你只能直直的走下去,如果你硬要干涉的話,世界會大亂的。如果結果是更好,那沒有話講,但如果唐朝的气數反而縮短了呢?你豈不是成了大罪人?”
  劉季寒驀地打了個寒顫。
  “不,我不想變成大罪人!”
  “那就是羅!”汝宁點點頭。“所以,我才希望你辭官退隱,眼不見為淨。除非你能确定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事端,十年后,無論會發生多么令人憤慨的事,你都能忍受下來,那么就由著你高興如何就如何羅!”
  劉季寒咬住下唇。“那件事……皇上駕崩后就會爆發了嗎?”
  “那倒不是,還要再過個几年吧!不過……”汝宁神秘地擠擠眼。“禍端此刻已隱匿在后宮中了喔!”“后宮?”劉季寒愕然地惊呼。“女人?”
  汝宁頷首。“是的,女人。好了,我說得太多了,你好像已經開始緊張了,可我說過,別妄想改變歷史,否則你很可能會變成歷史的大罪人喲!”
  劉季寒默然垂眸。汝宁笑笑,繼而漫不經心似的踱向窗邊望著庭院。
  “不過,有件事我卻必須先和你講清楚才行。”
  劉季寒聞言,也來到她身后輕輕地環抱住她。
  “什么事?”
  “那位秋霞小姐是個好姑娘,又等了你那么久,何況,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有意要娶她進門了,不是嗎?所以,我不會反對,也沒有資格反對,因為我才是硬插入你們之中的第三者,但是……”汝宁頓了頓。“在我那個時代里,婚姻是一夫一妻制的,也就是說,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妻子,其他什么妾侍之類的統統是不被允許的。”
  她徐徐地回過身來仰視著他。
  “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女人,無法容忍我的男人是和人公家用的,是我的就全部只能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包括你的人和心,否則,我宁愿放棄。”她又回過身去望著窗外。“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她,所以,就算你人在我身邊,心也不會在我身上,因此,我打算放棄了。雖然我愛了你那么久,也很清楚离開你我將會很痛苦,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長痛不如短痛,所以……”
  她輕歎。
  “我會利用兩年后的那次机會回去,希望你能讓我把孩子帶去,我想,那樣對他是比較好的。至于那位秋霞小姐,你可以先另外安排一個住所讓我獨居,再盡快把她娶進門。等我回去之后,你就可以向外面宣布我生病死了或什么的,如此一來秋霞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扶正為大老婆了。”汝宁說完了,可劉季寒卻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出聲回复,只是默默的從后面環住她不言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同不同意她的提議?“秋霞是個好女孩,”他突然出聲了,著實讓汝宁嚇了好大一跳“蕙質蘭心、溫柔体貼、嫻靜大方、知書達禮,女紅中樣樣精湛,我一直認為她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而且我想……我也是喜歡她的,所以才准備娶她為妻,可是……”
  汝宁感覺好像自己看得到背后的他在疑惑、在皺眉。
  “我對她卻沒有對你的那种感覺……不!我甚至不大了解自己對你的感覺。我常常被你气得頭發昏,真想結結實實地教訓你一頓,可卻又更想教你時時刻刻伴在我身邊,讓我能看著你笑、看著你生气、看著你使鬼點子,看著那般万种風情的你,總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滿足与開怀。
  “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是會時時刻刻挂怀著你,我告訴自己是因為擔心你又要搞出什么麻煩了,而事實上,卻是我無法不時時刻刻去想著你、念著你。直到你被咄陸俘擄去,我才發現我多么不想失去你、多么害怕失去你,即使每個人都認為你不可能還活著,但我都堅持一定要找到你,因為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死了,我該怎么辦?”
  他緩緩地將她轉過身來,深深的凝視著她。
  “辜負了秋霞,我會很愧疚,因為她是如此專情于我,為我浪費了長久的青春,結果卻是一場空,那對她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然而,若是失去了你,我更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她也只能陪伴著一個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思念与懊悔中度過的夫婿,這對她來說也是同樣的不公平,所以……”
  他重重地歎息。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剛開始听時,汝宁還滿、心的歡喜,可听到最后,她不由得猛翻白眼。
  是喔、是喔!這樣對溫柔的官大小姐不公平,那樣也對可怜的青梅竹馬不公平,拜托!都到這种節骨眼儿上了,他還想刀切豆腐兩面光嗎?她不滿地暗忖,最好就是她讓一步,教海也闊、天也空嗎?他是這個意思嗎?也就是說,他就是狠不下那個心放棄多情的秋霞姑娘羅?
  對啦!他說的是沒錯啦!那個女人真的是有夠完美的,也痴心地等待了那么多年,人家又是先來她后到,就這樣把人家給一腳踢開的确是殘忍了些沒錯,可是……感情這种事本來就是自私的嘛!哪有可能像分贓那樣二一添作五,或你三我七的?很容易分贓不均而起內訌的耶!
  反正三人行這种游戲她是玩不來的,嘿嘿!要不就再多一個男的配成兩對就有得玩羅……咦?對喔!再多一個男的不就……可是人家要嗎?
  眼底忽地閃過一抹惡意,汝宁忽然嘿嘿笑了起來,那种陰森的笑聲教人听了不由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劉季寒立刻起了戒心。
  “汝宁?”
  “我有一個好主意,絕對保證皆大歡喜!”
  汝宁說得信心十足,劉季寒听了心頭更是打鼓不已。
  “呃……你……說說看。”實在不想問,可是又忍不住要問。
  “簡單之至,咱們再找一個男的,”汝宁笑得甜蜜至极,劉季寒卻已經后悔問她了。“想想……呃!就大副手吧!他好像對我的印象還滿不錯的。以后你要是心痒痒,請盡管去安慰安慰官大小姐沒關系,我呢!也可以去找大副手開心開心,這樣誰也沒占著便宜、誰也不用喊寂寞,大將軍您意下如何呀?”
  劉季寒臉色鐵青地瞪著那個揚言要讓他戴綠帽子的妻子。
  “我希望你只是在開玩笑。”
  汝宁臉上的笑容倏失,“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她面無表情地說。
  劉季寒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哈!現在還在問她這种話,先前都是在放屁嗎?
  汝宁噙著冷笑轉開身子。“我想,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劉季寒沉默片刻。
  “你真的容不下她嗎?雖然你的年紀恍她小,可是既然她居側,她會懂得分寸的。”
  他才是真的是放不下那個溫柔的大小姐吧?心頭竄起陣陣刺痛,汝宁表面上卻是淡漠無比。
  “去下聘吧!盡早把人家娶過來吧!”
  語畢,汝宁回身就走,走得那么急、那么快,不曉得后面是有鬼,還是有魔在追赶她。
  劉季寒望著她臃腫的背影,心里隱約明白自己又惹妻子不高興了。他暗暗歎息著,過去的他是一個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沙場勇士,甚至連“死亡”二字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可曾几何時,他心中卻充滿了擔憂害怕,擔憂妻子會离開他,害怕他會失去妻子,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想法實在太怯懦、太可笑了,可他就是無法自制的被恐懼占据了心頭。
  其實,他也不是里喜歡秋霞喜歡到非得把她娶進門不可,若是仔細思考衡量一番,在天秤的兩端,秋霞甚至是一點重量都沒有的。現在想來,他是喜歡她沒錯,但那种喜歡純粹是一种單純的喜歡,一种不分性別的喜歡,与男女之間的愛戀是絲毫扯不上關系的。甚至,是在他娶了妻子之后,妻子才讓他明白了情愛的真面目,也教他体會到情愛的滋味到底有多折磨人!
  然而,他對秋霞的确是怀著一份愧疚,當初雖是官世伯先提起秋霞的終身大事,可他卻也沒有拒絕,因為對當時的他來講,秋霞應該會是個好妻子,而不是因為他對秋霞有什么特別的感情。若不是當時他仍需頻頻上戰場,為免秋霞再次做望門寡,他們才把定親之事延后。
  可也就是因為他沒有拒絕,才會令秋霞心有期望而苦苦等待,并不能因為他曾經說過“若是有中意的對象,大可不必顧慮他而應允下來”這兩句話就磨滅掉他的責任,所以,他認為即使自己不愛她,至少也該好好照顧她。
  但是,那個讓他完全投降的可惡妻子卻完全不能容忍娶妾之事!在這种情況下,他又能如何呢?唯有再盡力去說服妻子試試看,若果真的不行,他也只好先設法替秋霞另覓對象,再設法說服秋霞接受了。
  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讓妻子离開他的!…………
  署衙的書房里,劉季寒攤著緊急公文看得皺眉不已,尚不知待會儿會有樁更緊急的事件教他更是眉頭打結。
  “子秋、子秋……”喬守卿一路嚷嚷著沖進來。
  “什么事?”劉季寒的雙眼仍然緊盯在公文上,頭也不抬地問。
  “剛剛驢馬行的人來報告說,夫人租了他們的馬車上伊州去了。”喬守卿喘息著說道。
  “什么?”劉季寒猛然抬頭,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么?”
  “夫人租馬車上伊州去了,因為夫人挺了個大肚子,驢馬行的人實在很擔心會不會出什么差錯,又很奇怪夫人要上伊州為什么不是府里派人送過去的,所以考慮再三之后,還是派人來通知一聲。”
  “該死!”劉季寒低吼一聲,跳起來便往外沖去。“還不快叫人備馬!”
  喬守卿緊跟在他身邊。“已經吩咐過了!”
  “那個女人,都快生了,她還跑到伊州去做什么?”劉季寒咬牙切齒地咆哮道。
  “這個……”喬守卿猶豫了一下。“驢馬行的人說,夫人告訴他們是要到伊州去替大將軍提親下聘的。”
  “什么?”劉季寒驀然煞住腳。“你說她要去替我做什么?”
  喬守卿當然也跟著停了下來,“替大將軍向伊州刺史提親下聘。”他正經八百地重复一次。
  “嘎?!”
  “而且,夫人還請他們幫她找房子,說是夫人自己要搬過去住的。”他的表情實在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劉季寒大大的一愣,而后怒吼一聲,“該死的女人!”隨即气急敗坏地拔腿又沖了出去。“我只不過是昨天跟她提了一下,是不是在她生產前后時讓秋霞來陪陪她比較好,她居然就……”就准備离開他了!為什么這個女人就這么喜歡和他作對呢?
  “哈,原來是自找的。”喬守卿喃喃地咕噥,遠遠的瞧見馬匹已備好在府門前。“唔!效率真快,值得嘉獎!”
  劉季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在那儿涼快了,書房里的緊急公文去看一下,先在心里打個底儿,該先准備些什么就去准備,明白了嗎?”
  “屬下遵命!”
  喬守卿裝模作樣地恭敬施禮,直到劉季寒上馬絕塵而去后,他才直起身來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沒想到這場戰役他會輸得這么慘哪!這可是他生平頭一遭吃敗仗哩!常胜將軍的美名這下砸鍋啦!”
   
         ☆        ☆        ☆
   
  尚好驢馬行沒有考慮太久就派人去通知都護府,而劉季寒的愛馬腳程也夠快,才讓主人在最險的那一刻里終于赶到了。
  未經通告,劉季寒便飛身沖進伊州府邸內,掠過一干府衛直闖向后府前廳去,剛剛好听見汝宁說到,“其實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想替……”他立即大喝一聲,“住口!”
  廳里所有的人,包括汝宁、官則勳和官秋霞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和那一聲大喝給嚇了一大跳,特別是汝宁,她捧著肚子差點摔下椅子去,劉季寒恰好一路飛身過去扶住了她。
  “老天爺,你是想嚇死人哪!大將軍。”她惊魂未定地拍著胸脯。
  劉季寒根本不認為有什么事能嚇得著她,于是冷冷地說:“我才想問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汝宁一手捧著大肚子、一手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想做什么?大將軍,當然是做好事啊!是我看你朝思暮想、坐立不安,才想替你來了了這樁心事,我才好放……”
  “放屁!”
  劉季寒口不擇言地脫口就罵,讓一向認為他是個冷靜穩重的男人的官家父女著實愣住了。為什么他一碰上他的妻子就失去冷靜了呢?不、不!應該說是失控了!
  汝宁眨了眨眼,隨即拉拉裙子端正地坐好,再戴上一副客套的歉然笑容對官家父女倆點點頭。
  “真對不起,我家大將軍最近心情不太好,想必是思念秋霞小姐過甚,所以我才來……”
  “鬼扯!”劉季寒嗤之以鼻。
  汝宁頓了頓,隨即又接下去說:“總而言之,大將軍早就跟我提過了,其實這种事我也沒資格過問,全憑大將軍自己的意思而定,我只是個……”
  “多事的女人!”劉季寒以警告的語气低叱。
  汝宁蹙眉又停了一下。
  “言而總之,因為大將軍公事太忙,抽不出空來,所以我……”
  “太聒噪了你!”這次的警告意味更濃。
  汝宁狠狠地瞪了劉季寒一眼。
  “反正,我已經備好……”
  “夠了沒有?”
  汝宁陡地噤聲,隨即跳起來大吼,“你到底想怎么樣嘛?”她真是被惹毛了,看他天天念著秋霞、秋霞的,所以才好心來幫他把秋霞小姐拐回家去解饞,他還有什么好不爽的?
  “帶你回家去!”
  “先把你的問題解決完再說!”
  “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劉季寒怒吼。
  “我知道!”汝宁也吼了回去。“所以我一找到房子就會立刻搬出去的!”
  “想都別想!”劉季寒咆哮。“我不會讓你离開我的!”
  汝宁冷哼。“我才不要待在一個老是念著別的女人的男人身邊!”
  劉季寒沉默了。他心里很明白,如果她真的要离開他,他是阻止不了的,而且,一旦她真的离開了他,他就再也找不回她了,他万万不能讓這种事發生!
  “我保證、水遠不再提起她了,這樣可以嗎?”他緩了聲音、緩了語气,還隱約有點哀求的味道,而他甚至連看官秋霞一眼都沒有。
  “但是,你心里還是會想著她,不是嗎?”
  “不,當我心里只有你的時候,怎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呢?對她……”劉季寒這才把視線移到掩不住哀戚神色的官秋霞臉上,帶著莫大的歉疚說:“我只有一份虧欠,這份虧欠讓我不得不試試看,即使我不能愛她,至少也可以照顧她,然而……”他又轉回視線凝住汝宁。“我絕不想因此而失去你,那會讓我在下半輩子活在痛苦与懊悔之中!所以……”
  他望向官則勳。
  “侄儿打听過了,海國公世子有意續弦,可他雖是續弦,卻依然是個不滿三十的年輕人,而且相貌端正俊秀、個性溫和專情,還是個聰穎過人的飽學之士,未來前途可說是無可限量。侄儿還跟他有點交情,若是世伯和秋霞妹妹不反對的話,侄儿愿意扛起冰斧權充冰人,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官則勳暗歎,其實!當劉季寒為了妻子失蹤之事而落魄憔悴時,他就預料到极有可能會有今天這种結果了,所以,他才會急著想在劉季寒的妻子尚未尋回時,赶緊把女儿嫁過去!卻沒想到天不從人愿,西域邊陲再啟事端,連累官秋霞無法順利的成為劉家的媳婦儿。
  可是,劉季寒本身的意愿才是最主要的關鍵吧?官則勳再歎,青梅竹馬他不去愛,偏偏去愛上仇人的后代,這算什么?上天注定的嗎?他無奈地瞧向女儿,心頭頓時一慘,女儿臉上的悲愴真是教人心痛哪!
  官秋霞緩緩來到汝宁身前,哀求地凝視著汝宁半晌。
  “姊姊真的不能容我?”
  汝宁挺了挺胸,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她知道,所以她才會到這儿來。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當姊姊,做姊姊的要有容人之量,可是我沒有,我是個占有欲強,又自私善妒的坏女人,我無法忍受子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所以,我讓他自己選擇,如果他選擇你,我不會有第二句話,我會把他完全讓給你,可是他選擇了我,所以,請你放了他吧!他無法愛上你并不是他的錯呀!”
  官秋霞噙著淚光苦澀地笑了。
  “難道是我的錯嗎?”
  “不,誰也沒錯。”汝宁輕語,“這是注定的,真的!”她瞥向劉季寒。“我們兩個原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我們卻撞在一起了,這是上天老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我們再不愿意,我們還是會碰上,而且互相愛戀。情愛本無罪,我想,有罪的應該是亂系紅線的月老吧,”
  官秋霞徐徐地望向劉季寒,后者卻仍只是一臉的愧疚歉然,官秋霞哀怨地垂下眼眸,晶瑩的水光也隨之落下,她隨即轉身背對他們。
  “請給我一些時間,之后我會……我會試著……試著接受海國公世子的親事。”
  也只能這樣了!
  官則勳明白,官秋霞也明白,劉季寒眼中只有他的妻子,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        ☆        ☆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劉天翼在父母的緊張期盼下平安出世。七天后,劉季寒便領著朝廷派來的兵馬出發追剿咄陸去了。
  貞觀十六年!唐朝軍隊在高昌和烏魯木齊之間的博格達拉山附近打敗了咄陸。
  貞觀十七年春,伊州刺史之女官秋霞与海國公世子在太原成親,婚后夫妻相敬如賓,眾人稱羡。
  直到貞觀十八年正月……
  端坐在案前,劉季寒攢緊了眉頭視若無睹地對著手上的密函。汝宁端著一盅人參茶推門進了書房,寒風爭先恐后地鑽了進來,劉季寒卻仍是毫無所覺。將人參茶放在案頭上,汝宁便將又怀了五個月身孕的身軀重重地扔在劉季寒的大腿上。
  “又怎么了,老公?”
  劉季寒猝然回神,剛抱住了汝宁,隨即又蹙了蹙眉。
  “老公?我還沒有那么老吧?”
  汝宁噗哧一笑。“我們那時代的人都稱夫婿叫老公嘛!”
  劉季寒搖搖頭。“翼儿呢?”
  汝宁將雙手繞到劉季寒頸子后圈著。“早睡啦!那小子,玩起來跟個小瘋子一樣,可一說聲睡,他睡得比誰都快!”
  劉季寒滿足地笑了。“他是跟他娘親一樣,活潑又頑皮得很呢!”
  “我才沒有他那么鬼呢!”汝宁俏皮地皺了皺鼻子。“你剛剛又在煩什么了?”
  劉季寒指指密函。
  “咄陸暗中和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來往密切,不知道又有何陰謀;龜茲王蘇伐疊同樣和薛婆阿那支暗中書信來往密切,而且拒絕納貢,我在擔心這三者是否又想引發戰端了。”
  “聰明!”汝宁響亮地彈了一下手指。“沒錯,薛婆阿那支打算廢黜栗婆准,而且,他將會得到龜茲人和突厥人的支援,他們的确會引起戰事沒錯。但是你放心好了,直到貞觀二十一年戰爭才會開始,而且!翌年龜茲和焉耆就會徹底被平定,至于咄陸則是在永徽二年逃往巴克特里亞!以后就不會再出現啦!”
  劉季寒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汝宁歪了歪腦袋。“這么相信我?”
  劉季寒歎了口气。“我本來就相信你了,何況這兩年來!你所預先說過的事都一一實現了,我聯想怀疑一下都沒辦法。”
  汝宁眨眨眼。“那么決定了沒有?有沒有打算辭官退隱了?”
  劉季寒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是眷戀官位!而是……”
  “朝廷越是有事,你越不該离開?”汝宁了解地說。
  劉季寒點點頭,汝宁輕歎。
  “我就想到你的個性應該是這個樣,但是……”汝宁与以齒輕咬著下唇。“無論朝廷發生了什么事!你都能夠冷靜地听我的勸告嗎?”
  “若是兩年前你這么問我,我可能回答不出來,但是現在的話嘛……”劉季寒笑笑。“我大概有九成把握了。”
  “九成嗎?”汝宁用手指輕點著唇瓣。“唔!那也差不多了,到那時候大概也有十成了吧?好吧!既然你無法扔下不管,我就先給你一點心理准備,OK?”
  “OK?”劉季寒滿臉困惑,她老是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來。
  “就是……唉!算了。”汝宁揮揮手。“我就簡單的透露一點點好了。唐朝的政權呢!不久之后大約會有四十多年的時間是掌控在女人手里的,甚至有十五年的時間是女皇帝在位喔!”
  劉季寒猛一下瞪大了雙眼,然后就呆住了,几乎在一盞茶的時間過后,他才把接收到的訊息消化進腦袋里。
  “女……女皇帝?”
  汝宁拼命點頭。“沒錯,女皇帝,不過,雖然她很淫蕩,卻是個很能干的好皇帝喔!”
  劉季寒咽了口唾沫,“老天!女皇帝?”他依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她是注定要當皇帝的,無論你如何阻止都是沒用的!因此,你要有在女人手底下當官的心理准備才行,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執意對抗她,告訴你,她可是很冷酷殘忍的喔!”
  劉季寒瞪著她,她聳聳肩。
  “你只要記得她真的是一個很能干的皇帝,不要理會她是男是女就行了。”
  劉季寒挑挑眉。“說得倒容易。”
  “慢慢來羅!”汝宁說著,撐起了自己的身子。“你還不睡嗎?”
  “你先去睡吧!我再看几份公文就會去歇息了。”
  汝宁捶了捶酸痛的腰部。
  “那我先去睡了,還真有點累了呢!”
  “腰酸嗎?”劉季寒關心地看著她走出門。“我待會儿幫你揉揉。”
  汝宁的回答從書房外傳來。“謝啦!”
  片刻后,為了等待老公的馬殺雞,汝宁在房里無聊地翻弄手提箱內的東西。而后,在她看到天使之翼時,突然想起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她被交換到唐朝來的,而且,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刻……
  隱隱約約的,她有种預感,今天應該就是書信上所寫的唯一一次回去的机會!可是,她根本不想回去了呀!
  就算要回去,也只不過是去看一下而已,她只想知道,那另一位裴汝宁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只有她在這儿是幸福的,那就太不公平了吧?
  她緊握著天使之翼、心里直想著不曉得是不是可以只回去看看就回來呢?
  就在這時,房門喀一聲響起,她一抬頭便瞧見親愛的老公推門進來,她眨了眨眼,剛掀動唇角准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時,就在無意識的眨眼的那一剎那,她猛然覺得有點暈眩,遂赶緊閉了閉眼!以為這又是怀孕導致的不舒服,卻沒想到當她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就變了!
  她還是坐在床邊,可卻是柔軟的彈簧床邊,她的正對面也是有個男人,可卻是個高頭大馬的大胡子洋人,而且是T恤、牛仔褲的穿著。
  他張口結舌地瞪著她,她也目瞪口呆地回瞪他!好半天!兩人都沒出聲。
  突然,那個大胡子洋人“啊!”了一聲,同時指向她身后的床上。“你是那個手提箱的主人嗎?”倒是一口滿標准的國語。
  汝宁聞言往后一瞧
  “啊!手提箱……咦?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大胡子的手指挪了個方向,移往床頭上方去了。“她告訴我的,她什么都告訴我了,別人不相信她,但是我相信,她不是個會說謊的女人。”
  汝宁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那是一張大幅結婚照,新郎就是大胡子,新娘則是個甜美嬌憨的小女人。眼角一瞥,她發現床頭上也擺了很多相框,大概是他們婚后才照的,而照片里的小女人更甜美了,每張照片都笑得如此滿足、幸福洋溢。
  “她也……”大胡子指指汝宁的腹部。“六個月了。”
  汝宁拍拍自己的肚子。“我這是第二胎了,頭一胎是個傻小子,我希望這胎是女的。”
  “男的女的我都無所謂,只要……”可以看得出來大胡子有多緊張擔憂和恐懼。“她……她會回來嗎?”
  汝宁想了想。“她擔心我嗎?她是不是很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大胡子猛點頭,汝宁笑了。
  “那么,你可以放心了,我倆都只是互相擔心對方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回到原來的世界。我愛我的丈夫,我想她……”她看著照片。“她也是很愛你的,所以,她一定會回來,我也一定會回去的。現在,麻煩你多告訴我一點她的事,讓我能安安心心的回去,好嗎?”
  汝宁根篤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信心,然而!大胡子卻很不安,就在這种詭异的气氛中,大胡子滔滔不絕地敘述著關于他們之間的故事,仿佛如此才能讓他保持一點鎮定情緒。
  直到整整兩個鐘頭之后,汝宁突然若有所覺地抬起手來阻止大胡子。
  “時間到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她握緊了天使之翼閉上眼,又是一陣暈眩,跟著,她眼睛都還沒張開呢!就驀地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別再這樣嚇我了,千万別再這樣嚇我了!”她睜開眼,感覺到抱住她的夫婿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你要什么我都答應你,千万千万別再這樣嚇我了!”
  咦?真的什么都肯答應嗎?
  哇!卯死了、卯死了!
  “忘了報仇那回事?”
  “早就忘了!”
  咦?真這么爽快?
  “那……哦!辭官吧!我們回你家鄉去陪你娘親過點平靜日子嘛!”
  “我立刻辭官!”
  我哩咧,還真的耶!
  “還有,等孩子大了一點之后,你要帶我到處去逛逛,我想看看真正的中原山河。”
  “不管你要到哪儿去!我都會帶你去!”
  賺到了、賺到了!
  “最重要的是,你不准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更不准娶妾!”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希望這句話的時效性是永遠!
  “最后……”汝宁推開緊抱住她的夫婿,對上他那雙濡濕的雙眼。“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嗯、嗯!很好、很好!呵呵呵,我也愛你呀!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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