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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樂毅与胭脂遵照衛非寫給他們的戰法,即是以孫子兵法中“急如風”的原則,來設計虎騎營的數波前行軍攻擊戰術。
  胭脂將軍營中所有自西胡及北狄購來的良馬,以及自軍中挑選出來數千名的神箭手,兩者相互配合連結成快馬神射的攻勢,組成空前未有的可怕快速攻擊力量,為第一波前行軍。
  第二波中軍在前行軍擊潰敵軍之前,先繞行至敵軍的背后,首先將敵軍的主軍包圍,再將其它兵力如魚网般圍繞在戰場之外,在敵方的前行軍以及后備軍后撤時,樂毅再帶領部隊慢慢縮小包圍范圍,讓敵軍被制于一個范圍之內不能動彈。
  孫子曰:圍師必闕,窮寇莫追。
  圍師三日之后,樂毅證照衛非的吩咐,派說客顧司馬前去敵營游說勸降,愿降者,將由虎騎營一路護送至大唐邊界,不降者,將交由正朝此前來的大唐另外三大軍營接手剿滅。
  敵軍將領在考量之后,接受顧清風的勸降,退軍至百里外,使得虎騎營以損失少數人馬的代价,四日之內獲得這場戰役的胜利,不至于全營被敵軍所滅。
  當樂毅与胭脂帶著大軍返營時,其它三大軍營的元帥和將領們已在虎騎營里備好酒宴,等待凱旋歸來的他們。
  生平第一次帶兵打仗的樂毅,這四日來是又累又倦,回營后還要在元帥帳內接受一大群陌生人的祝賀,而胭脂這個沙場老將則是還很有精神,接受眾人的祝賀之時,不忘時而推推坐在她旁邊快睡著的樂毅,叫他打起精神陪她一起听內容都差不多的恭賀。
  在听了一整晚之后,樂毅已經擠不出任何笑容了,直想趴在桌上就此大睡一場;
  但比樂毅他們晚一步返營的顧清風,一進元帥帳內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樂毅后,就歡喜地對樂毅報出与其它人完全不同的祝賀詞——“樂毅,你又升官了!”
  樂毅沒精神地張開眼,“我還能升什么官?”他都已經升回左將軍了,這個軍中還有什么官可以讓他做?
  “皇上下旨,封為你征西大元帥,你是虎騎營的新任元帥!”顧清風興奮地在他面前攤開圣旨,大聲地宣布。
  噩夢!
  樂毅的瞌睡虫都被元帥這兩個字嚇光了,他愣愣地瞪大眼看著圣旨上以金漆所寫成的名字,忍不住再揉揉眼,發現這個噩夢愈看愈真實,那個名字好象是他的名字沒錯。
  “征西大元帥?”樂毅擺著僵硬的笑容,試探性地再問顧清風一次。
  “對。”
  整個元帥帳中除了獨子不幸戰死在沙場上的韋靖元外,其余的人莫不為樂毅鼓掌致敬。
  聆听著這些掌聲,樂毅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万劫不复的地獄里。
  “胭脂,讓你。”樂毅二話不說把圣旨收好,然后把這個殊榮推給比他更有資格當元帥的胭脂。
  “你自己留著,我已經嫁人了,我不再從軍。”胭脂禮讓地把燙手山芋推回給樂毅。
  樂毅笑咪咪地把圣旨放在她的掌心,“你在軍中的資格比我老,而領軍帶頭的也是你,我只是負責后半段的職務而已,所以這個應該歸你。”
  胭脂也笑意盈然地把圣旨放回他的手中,“軍中不在乎資格只在乎實力,我是打先鋒沒錯,可是那場仗大部分都是你在打,要論功行賞的話,這個應該歸你才是。”
  “你太客气了,給你。”樂毅在眾人訝异的目光之下,開始在桌上把那個圣旨推來推去。
  “你也不必謙虛,給你。”胭脂也不管有多少人掉了下巴,堅決不肯收。
  “呃……你們……”顧清風覺得臉都被他們兩個丟光了。天哪,在這么多外人面前,他們兩個的性子又發作了?以前他們不是都在搶東西嗎?現在怎么又改成推圣旨了?
  樂毅使勁地拍坏了一張桌子大吼,“我不要當征西大元帥!”不要不要,打死他都不要再當官,他要回去做日子過得既逍遙又自在的欽命要犯,才不要再被人綁死在這里。
  力道較小的胭脂則是捏碎了酒杯大嚷,“我也不想當!”他還嫌她從軍的時間不夠久啊?她早想出去看看軍營外頭的世界了,要是她當上了元帥,那她得在這個全是男人的軍中再待上多少年?
  “我要當無形士!”樂毅也不管了,大聲地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六扇門的死對頭。
  “你是無形士?”顧清風愣在原地。
  “我也說過我要改行做欽命要犯!”胭脂指著他的鼻尖再對他說一次。
  “你要改做那一行?”顧清風開始覺得頭昏目眩。
  “那這個征西大元帥由誰來當?”樂毅將圣旨往胭脂的身上一扔,將帳內亂成一團的人們置之腦后,很專心地問不肯幫忙的胭脂。
  “圣旨上寫明是你。”那兩個字又不是“胭脂”,她又不能違背圣意冒充他來當元帥。
  “我——不——要!”想死欽命要犯身分的樂毅,气炸地瞪著她大叫。
  “你不當由誰來當?”胭脂雙手環抱著胸間。叫有什么用?他這次跑不掉了啦。
  他們兩個都不想當,可是卻有一個貪戀官職的人很想當。
  “我當,我才是這里的元帥!”韋靖元高舉著手,不肯把元帥的寶座交出來。
  互瞪得正起勁的樂毅和胭脂,一齊扭過頭對他大吼,“閉嘴!”他們都推不平了,他這個外人在叫什么?
  咦……外人?樂毅和胭脂看了對方一眼,頭腦都冷靜了下來。
  “咱們把這個推給別人好不好?”樂毅和胭脂打著商量,眼光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顧清風身上。
  “推給他?”胭脂兩道柳眉高高地挑起,有志一同的把目標指向無辜的顧清風。
  顧清風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我?”他們兩個怎么推著推著,就把這個位置推到他身上來了?
  “老顧,你在虎騎營里待了這么多年,是該升官了。”樂毅笑拍著顧清風的肩頭,決定把元帥推給這個不二人選。
  “來,拿好,這個元帥由你來當。”胭脂拉起顧清風的雙手,把圣旨小心地放在他手上。
  “這不成啊,皇上指名的又不是我。”顧清風惶恐地搖著頭。這哪是說當就能當的?
  “怎么辦?他說不行。”樂毅很頭痛地問向胭脂。這個圣旨都沒人要收也不能亂推,他該怎么脫身才好?
  “我想,你只好讓皇上反悔,讓皇上知道他賞錯人囉。”胭脂沉吟了一會儿,意有所指地看向韋靖元。
  樂毅隨著她的眼神望去,馬上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好,我就讓皇上反悔!”
  胭脂識相地先閃到一邊.樂毅立刻抽出身后的夜磷刀。夜磷刀一出鞘,帳內的燭火即被縱流的刀气熄滅,黑暗中,一道光芒如流螢飛竄著,帳內頓時響起此起彼落的叫聲。
  當螢火消失時,帳內的燭火在一片慌亂中被點燃,樂毅則是把刀鋒指向元帥座,叫所有被嚇坏的人們往那個方向看一看。
  “韋元帥!”
  韋靖元已趴倒在桌案前,身邊的下屬和將官們在探過韋靖元的鼻息后,個個恐懼地望著在黑暗中殺了韋靖元的樂毅。
  “在大眾面前殺了還未卸任的朝廷命官,這個罪很重。”胭脂撫著小巧的下巴對樂毅宣布。
  “這個罪重得可以讓我不必當元帥吧?”樂毅很開心地問,無視整個帳內的人心隍隍。
  “好啦,人你也殺了,現在怎么辦?离開這里?”胭脂一手勾著他的手臂,抬起頭看著他。
  樂毅面有難色地搖首,“我還不能走,因為還少了一樣東西。”他是很想走,但是他還我不到那個藍色的胭脂。
  “少了什么?”
  “我一直在找的那樣東西,藍胭脂。”樂毅長長地吐了一口气。要命,他恐怕真要兩手空空的回去向左容容复命了。
  “你說什么?”胭脂忍不住捉緊他,張大了美眸再問他一次。
  樂毅很可怜地向她訴苦,“左容容要我帶個藍色的胭脂回去!你說這軍營里哪會有?”
  “樂毅,你剛來之時一直問我有關于藍色的問題,就是在找藍色的胭脂?”胭脂回想起他以前老是在她身邊問她身上有沒有藍色的東西。
  “對啊。”
  她點點他的眉心笑問:“你知道我姓什么嗎?”
  “我沒問過你。”樂毅這才發現他到今天都還不知道她姓什么、來自何方。
  “我姓藍。”胭脂勾下他的頸子,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啊?”樂毅愣愕地瞪著眼前正吻著他的女人。她……姓藍?
  “我的名字叫藍胭脂。”胭脂咬咬他的唇瓣,气定神閒地道。
  “你……”難道他一直要找的藍胭脂就近在眼前?
  “也許我就是你要找的藍色的胭脂。你記得嗎?那個衛非說你已經找到了。”
  她還記得那天衛非要走之前,還刻意看了她一眼,而左容容來的時候,看她的眼神也跟衛非差不多。
  樂毅恍然大悟地拍著額,“我怎么會沒想到這一點?”他什么都問過她,就是沒問過她的姓;如果衛非說他已經找到了,那么衛非指的一定就是她!
  “這里每個人都只叫我胭脂嘛。”胭脂聳聳肩。這個軍營里知道她的姓的人并不多。
  “好极了,我要立刻离開這個不正常的地方。”樂毅開怀地大笑,拉著她的手往帳外快步走。
  “你拉著我上哪?”胭脂看他走得很急,只好加快步伐跟上他。
  “那還用說?當然是把你綁回去交差。”人也殺了、胭脂也找到了,他要赶快把她帶回去跟左容容拿解藥。
  顧清風手里拿著圣旨在他們后頭直喊,“樂毅,這個怎么辦?”
  “送給你,我不要當官!”
  京城六扇門的地底下,五個無字輩高手与左容容暫居的地底住處,在六座石造大院前的涼亭里,聚齊了刺客的主使人左容容与她的五位刺客。
  回來复命已有數日的樂毅,非但沒有像其它同伴在辦完差事后的喜悅感,反而還愁眉苦臉的。
  樂毅憂愁地撫著額,“怎么辦?皇帝老頭還是要封我做征西大元帥。”
  “哇哈哈哈……”涼亭里的其它四個男人全把樂毅當笑話看。
  樂毅那日當場殺了個朝廷命官,顧清風照例又是往上奏了,但那個皇帝老頭听到了消息居然不介意他欽命要犯的身分,反而還叫左斷不可以再捉他歸案,叫左斷找到他之后就請他到虎騎營里當元帥,搞得左斷气得快捉狂,而他的反應也跟左斷半斤八兩。
  無影夫朝歌舉杯朝左容容致敬,“左容容,樂毅這欽命要犯被封為征西大元帥,你老哥會气瘋了。”要左斷和死對頭站在一塊儿?那個滿口正義的左斷一定會先殺了樂毅再自殺謝罪。
  “家兄是正在發火沒錯。唉,六扇門里頭好熱。”左容容輕搖著手里的繡扇,嬌美的臉龐上閒笑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在同情哥哥。
  “你是怎么當刺客的?居然能當到征西大元帥?”無音者蓋聶冷冷地敲著樂毅的腦袋問。這個一身蠻力的家伙是當元帥的料嗎?那個皇帝的眼珠是長在哪里?
  “我也覺得很莫名其妙。”樂毅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皇帝那么偏愛他的原因。
  鬧烘烘的涼亭里,就只有無常君蘭析的臉色最難看。他坐在衛非身旁觀察許久,忍不住以手肘推推衛非。
  “衛非,樂毅剛才交給我這個。”蘭析在他耳邊輕聲說著,從袖里掏出左容容那日寫給樂毅的那張紙卷。
  衛非在看到紙卷后頭左容容另外寫的那些字之后,臉上的笑意隨即隱去。他抬首銳眼掃向正在听樂毅笑話的左容容。
  她故意寫這后十二篇來證明她的能耐?用這种手法來向他下挑戰帖,是因為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蘭析把衛非的眼神拉回來,极其嚴肅地問,“你老實說,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從第一回見著左容容,就一直對她的來歷疑心。她能將他們五人全捉到手就已經很不簡單了,樂毅還說左容容居然能寫出衛非所寫的戰法,而且一字不差。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衛非平靜地逸出笑容,眼神依舊熱切地望著左容容。
  恍如響應他的眼神般,左容容托腮緩緩轉過頭來朝他輕笑,“時候到了吧?”
  左容容突兀的話一出口,涼亭里的男人全都看向衛非。
  “是差不多了。”衛非朝她聳聳肩,沒有反對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也該准備准備了。”左容容优雅地站起身,話中有話。
  “隨時候教。”衛非側首凝望她,嘴邊也咧出了一抹挑戰的笑容。
  “那個妖女要你准備什么?”左容容一离開涼亭,朝歌就迫不及待地問。
  “准備換我當刺客啊。”衛非為自己倒了杯茶,好笑地回答他的問題。
  蘭析的疑心病很重,“她叫我們當刺客前從未叫我們准備過什么。”又在騙他們!每次這小子說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特別燦爛。
  “她怎么會猜得出你的心思?并且還能和你寫得一模一樣?”蓋聶手里揚著那張紙,也跟蘭析一樣不相信衛非。
  “還有,她怎么像你一樣能知道這么多事,而且事先就預測到?”樂毅也敲著桌子加入不信任的陣營,他至今仍猜不出左容容怎么會有衛非的這种本領。
  “我只能說她不是普通人。”面對一連串的問題,衛非沒正面回答他們,只是笑笑地贊揚左容容。
  四個男人拍著石桌朝他大吼,“不要對我們打哈哈!”
  “不能打哈哈,那我說些正經事好了。”衛非賠罪地舉高雙手,“左家妹子已經想好要派我去刺殺的目標了,不過,我不會去做。”
  蘭析一把拉著他的領子,“你不去?你不想吃她的解藥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吃她的解藥。”衛非把激動的蘭析拉開,聳聳肩對他解釋。
  “你想死?”蘭析才放開手,蓋聶馬上把衛非扯過來問。
  “我死不死,那要看天意。”衛非含笑地又把一個容易激動的朋友拉開,然后有自知之明地站得离他們遠遠的。
  “衛非……”四個得不到答案的男人怒气騰騰地瞪向他。
  “有明即會有暗,若以人來論,你們猜我与她之間,誰是好人誰是坏人?”衛非伸出一手,看地底四周布置的燭火映出他手臂的影子。
  “這個……”四個男人的怒火瞬間熄滅,又一起來解衛非扔給他們的謎題。
  “左容容她……不能算是坏人。”朝歌想了很久才說。他的老婆慕炫蘭就是左容容救的,如果左容容是坏人的話,她怎么會沒事去救一個家破人亡的女子,并且幫助她報仇?
  蘭析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也不能算是好人。”當左容容要某個人死時,她可以硬心腸地派刺客去刺殺,而他們這些刺客若是不肯辦,她也可以眼睜睜地看他們毒發而不救。
  “衛非也是,他跟左容容沒兩樣。”蓋聶直視著行為亦正亦邪的衛非,把衛非看成和左容容是同一類。
  樂毅也分辨不出來,“那……誰才是明?誰才是好人?”
  “衛非,你瞞了我們什么?”蘭析想不出答案,直瞪著對亭外花園里花朵出神的衛非。
  “只是一個等待。”衛非平靜地說道,臉上表情分不出是喜是憂。
  “等待?”疑問堆滿心頭的樂毅,把他拉回桌邊,要他跟他們講清楚。
  “不用急,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衛非經摔開他的手,又戴上了掩飾心思的笑容,而且腳步悄悄往后退打算落跑,拒絕再留在此地給他們問。
  “現在就說!”其它四個男人一塊儿捉著老是閃避話題的衛非,不肯讓他再避開他們。
  被四個人緊緊捉住的衛非歎了口气,徐徐地將身子輕震一下,高深的內力即把捉住他的四個人震退。
  他們忙撫著胸膛的重穴,運气護著被衛非震亂的心脈,一時之間只能又怒又气地瞪著武功比他們高的衛非。
  衛非趁他們都還在運气之時走出亭外,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對了,剛才左容容所說的准備,是指要我看好我的命。”衛非開開心心地向他們宣布。
  “她想殺你?”四個無字輩的高手,臉上都寫滿了不敢置信。
  衛非揚起嘴角,不置可否地朝他們眨眨眼,“可以這么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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