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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轎里的紋焰,木然地坐在軟椅上,在她一身著紅華麗的打扮下,一只造型朴素又不搭謂的水缽,穩穩地在她的雙掌中,缽里的三生石,在花轎搖搖晃晃的振動下,聲音听來格外清脆。
  她伸手探入水中,用手指輕輕撥弄那顆瑪淄似的石子,看离了水的石子,在空气中漸漸變得不再那么晶瑩潤滑,她回想著過去數月与步少提相處的情景,邊在心底反覆地念著這塊石的名字“默默相依”。
  与步少提分隔的這五日,陪伴在她身邊的就只有這一缽石子。
  五日前她被架回夏候府,立即被夏候錦鎖在房內軟禁,直至她要出閣前,才讓她去骨灰已被步少提移走的墳前,拜別了娘和小妹,對她們說出她即將出嫁的消息,夏候容未等她向她們說完心事,在夏候錦不耐煩的催促下,粗魯她將她捉回房內命人為她整裝,赶在吉時前將她塞進花轎里送出府。
  其實在她知道要出嫁的消息后,就已整頓好了心情,因此對未來會有什么遭遇,心中也不怎么想望和計較,即使日子再難過,她也總能過下去,因為她還要等一個人,她還要等他來找到她。
  這三顆他給的三生石里,她最愛在清晨時触摸第一顆的“春雪初融”,在入睡前看看“難舍難离”,平日時,她總會把“默默相依”緊握在掌心里,這讓她覺得步少提就近在她的身邊。
  紋焰輕触著手中的石子,不知外頭的轎夫已將轎子抬了多遠,是否早就离開了金陵城,讓她与步少提之間愈离愈遠,在上了花轎后,她無心去看轎外的風光,看了只會多增傷感,不看,她又怕自已記不得是怎么遠离,可是在看与不看之間,她都已經無法抵抗地遠离了他,也許,她再也尋不回來時路。
  躺在她的掌心上的石子在一陣震動下,險些掉出她的掌外,花轎也停了下來,紋焰收拾好石子,听著轎外的錯雜人聲,但隔著沉重密厚的轎帘,她弄不清外面的人們在說些什么,不過一會儿,花轎又被抬起繼續行走。
  她捧著水缽,在轎內閉上眼,聆听著三生石在缽中清脆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步少提平靜的心跳聲,在漫長的迎親路程上陪伴著她慢慢睡去。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的紋焰,在花轎被重重放下后醒了過來,一條紅紗巾遞至轎中將她迎了出去,在紅頭巾的遮蓋下,她听著四周沸騰的人聲,讓媒婆牽扶著走了老半天才到達要拜天地的廳堂。
  洪亮的聲音在她听來有些耳熟,卻又不記得是在哪儿听過,在任人扶著身子行完天地大禮后,她的一顆心不禁緊縮起來,不愿移動腳步与新郎一塊進入洞房。
  亮晃晃的光線,在她不愿移動時,經由被提前揭開的頭巾照射進來,紋焰覺得刺眼,不禁閉眼斂眉,再緩緩地睜開眼适應明亮的視線。
  站在她面前的人,讓方才恢复視的紋焰怔了怔,淚水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少提?”她顫抖地伸出手撫向他的臉龐,覺得一切恍然若夢。
  步少提含笑地把她的水缽交給旁人,將無法置信的她納進怀里,在她耳邊為她溫習他許過的諾言,“我說過我會把你找回身邊來。”
  步關之對眼前新嫁娘的長相一點也不熟悉,“少提,她是誰?”這不是他挑的桃灼華,而且他們兩個怎么像是一對難舍難分的愛侶?他們不是今日頭一回見面嗎?
  “紋焰,我剛拜了天地的妻子。”步少提將落淚紛紛的紋焰抱在怀里,高揚著下巴對步關之介紹。
  步關之微抬著眼,“桃姑娘呢?”
  “他派人中途換了花轎,那個女人嫁去公孫府了。”步少提一手指向步熙然,挑在這個時候將步熙然做的事給抖出來。
  步關之冷瞪了步熙然一眼,知道這兩個弟弟在搞什么鬼了,“胡鬧!”
  “婚姻大事,誰說我胡鬧?我要娶的人就只有她,即使你再去找十個八個桃姑娘來,我也照樣會把紋焰以外的人都弄走。”步少提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在看步關之時,冷眼掃向步熙然与觀禮的三位郡王。
  “熙然,去換回花轎!”步關之气极地下命令,想快點把嫁錯府的新娘換回來,免得到時候有人找上門來要妻子。
  “不要,我不敢去……”步熙然臉色蒼白地揮著手,打死地也不去做這种事。
  步少提一手抱緊紋焰的腰際,一手指著步關之警告,“步關之,多年來你總是要我娶妻,現在我已經娶了,你也可以把嘴巴閉上了,你對我再羅嗦一句,當心我把剩下一半的紫冠府拆得片甲不留!”
  “熙然,他……”步關之終于知道這個小弟會大膽反駁他的原因了,“他還沒發作完畢?”連續過了五天,他到現在當的還是那個“步四爺”?
  步熙然一臉無語問蒼天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這次為何一直不恢复正常……”就是因為這個小弟破天荒維持著發瘋的狀態,才害得他与三位郡王去做了搶妻的事,三位郡王也表示:公孫府和桃府那兩邊,他們三個會齊心齊力的去游說,免得辦不好事情,會被這個步四爺給宰了。
  “步關之,你還要不要我換妻?”步少提不客气地沖到步關之面前。
  “你娶了就好,不用換了……”深知發作起來就沒完沒了的步關之也只能擺擺手,和一旁的步熙然一塊頭痛。
  “少提。”紋焰自他的杯中喚著他,并且對他皺眉,“我不喜歡你這樣子,這一點都不像你,你不該對你的兄長這么無禮,而且,我想嫁的是以前的那個少提。”她知道他發作起來會變個樣,可是她要嫁的人不是這個步四爺,她要嫁的是步少提。
  “你不喜歡,我就不這樣。”步少提馬上哄著她,但他的話才說完后,身子便直往后倒,重重地倒在地上。
  “少提!”廳里的人都同時大叫,并急著上前去看他。
  步關之出聲制止所有人的舉動,“慢著,為了安全,都別靠近他。”現在的這個小弟是最不安定的火藥,誰要是在他恢复正常前靠近了他,誰肯定就要倒霉。
  司空烈忙將紋焰拉至一旁,其他本來正要上前的人,也都一改先前的態度,經驗老道地退后先看情況再說。
  “好痛……”躺在地上步少提眨了眨眼,自地上坐起,撫著疼痛的后腦,一臉才剛睡醒的樣子。
  “你怎么樣?摔著哪儿了?”紋焰被他嚇坏了,顧不得司空烈的阻止,跪在他身旁心疼的四處檢查他是哪儿摔傷了。
  “紋焰?”大夢初醒的步少提,一睜開眼就看見与他分离的紋焰近在眼前,頓時忘了頭痛,兩手緊緊樓著她不放,“你怎么在這里?”
  紋焰的眼眸里盛滿了問號,感覺他不但好像是才剛見到她,他的表情看起來也顯得很意外。
  步少提在确定紋焰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后,抬首看著四周都對他怀著戒慎恐俱表情的人,“你們……都怎么了?”
  沒有人回答他,還是只敢站得遠遠的用雙眼盯著他。
  “這是怎么回事?”步少提只好請教怀里的紋焰,請她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你換了花轎,剛剛拜完堂把我娶進門了。”紋焰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還以為他是摔坏了腦袋。
  步少提猛地張大了眼問:“我們成親了?”
  “嘿。”對于他的訝然,紋焰才知道他恢复了,“少提,你又記不得了是不是?”
  “我又發作了?”在步少提的腦袋里,一點也記不起來任何事,他只記得他看了紋焰留給他的字條,而后他的記憶就呈現一片空白。
  “少提?步四爺?”步熙然小心地确認坐在地上的那個人是誰。
  步少提看了他和紋焰皆是一身新人的打扮后,沒回答步熙然,急忙地摟著紋焰對著坐在高堂上的步關之大喊:“大哥,剛才的拜堂不算,我什么都不記得,我要再娶她一次!”
  一堆觀禮的客人掉下眼珠子,“再娶一次?”
  “紋焰的一句話好有效,少提居然說變就變……呃,紋焰?”步熙然謝天謝地贊揚著紋焰,在仔細想著自己剛才說了什么之后,才發現重要的關鍵。
  “熙然,他何時學會控制那個毛病?”适應力很強的步關之,朝步熙然勾勾手指,要他說說步少提這個以前然出現又突然失蹤的毛病,什么時候也變得能夠控制了。
  步熙然慌張地拉著步關之的衣袖,“大哥,你非得讓少提娶紋焰不可,只有她才能制得住少提的毛病,你再不快點答應他,我怕他又會發瘋,到時候我們會無家可歸!”
  這陣子他都是因為紋焰而發作,而在紋焰的一句話后,他又可恢复正常,他們紫冠府若是想永保往后的大平日子,紋焰非娶進來以備鎮壓。
  步關之在看了步少提一直沒得到答案后,臉上的表情又漸漸變了,就照步熙然的話辦。
  “少提,大哥就讓你娶她,還有,你要再拜几次天地都沒關系!”只要能鎖住他的毛病,他要娶誰都可以。
  步少提皺著眉,“大哥,一次就夠了,不用那么多。”
  紋焰為他老實的表情逗出笑意,靠在他的胸輕聲低笑,“我想,你這毛病也許還是有點好處的。”
  她望著被擱放在一旁的水缽開始想著也許該提醒步少提,他們今后應該在認缽里放進第四顆石子,并且將它正式命名為“不离不棄”。
  “你們被少提威脅?”千里迢迢赶回府的步干歲,漾著笑意問那三個拉著他來風露院訴苦的朋友。
  三位郡王慚愧地低下頭,“嗯……”
  “成事不是,敗事有余。”步千歲沒絲毫同情心,冷冷地譏諷,“虧你們還敢夸口說有法子弄得雞飛狗跳?”
  “紫冠府是雞飛狗跳了沒錯。”他們三個整齊地對步千歲大大地點著頭。
  步千歲兩眉挑得老高,“成績在哪儿?”打他進府來,就被他們三個請來風露院,他看風露院什么事也沒有,只不過人好象多了點,哪有像他們說的雞飛狗跳?
  “千歲,你的曉霜院跟我的倚云院一樣,全被少提一把火給燒了,大哥說紫冠府所有的損失都由我們倆自行負責,你可以開始准備重新蓋房子。”暫住在風露院的步熙然,愁眉苦臉地告訴他實情。
  “少提他燒了我的院?”步千歲火上心頭地問,想問那個小弟怎么敢犯到他的頭上。
  步熙然緩報災情,“大哥的沁雪院也被他燒了,目前府中的三大院都還在重建中,只有他的風露院沒事,還有,府內其他樓院也都呈現半毀狀態。”被燒的不只他們倆的院落而已,目前府里安然無恙的建筑物所剩無几,他們倆大概得重建一個新的紫冠府才行。
  步千歲頓了一下,“少提他又在府中發作了?”難怪平時人不多的風露院里擠了這么多人,原來就是人人無處可居,可是這次怎么會這么嚴重?
  “對,而且這次他發作的時間還破了紀錄,時間長達五日之久。”現在府中所有的人,在遇見他那個小弟時,都還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兩步,還沒能夠克服這种恐懼症。司空烈跟著吐苦水,“少提說要燒了我們的郡王府,還說要殺了我們,你說我們怎么敢再照你的話亂來?”
  “你這算什么朋友?有那种兩面性格的小弟,也不先交代清楚就叫我們來?”都因步少提的關系,司馬圣歎至今每日都還會作惡夢。
  “你們的郡王府都被燒了嗎?”步千歲很關心這一點。
  司徒震撫著被揍過的胸口,“沒燒,不過我們都被少提修理過……”他到現在都還在看大夫治內傷,而其他的兩個郡王看的大夫也跟他一樣是同一個。
  步千歲一臉不快地叨念,“那個笨小子,怎么沒燒郡王府?居然連放火也都會放錯地方!”
  “步千歲……”三個被暗罵的郡王怒气上升。
  步熙然對他說:“我建議你下次先教少提怎么認清敵人再放火。”
  “步熙然……”果然跟那個步千歲是孿生兄弟,心腸一樣毒!
  步關之清冷的聲音加入了滿屋的怒气里,兩眼直視著那兩個坐在一塊的弟弟,“三位郡王,在下想向你們借兩個人。”
  “請借!”三個被騙來的郡王,求之不得的將那一對孿生兄弟借給他。
  一手被抄起的步千歲忙著大叫,“大哥,我才剛回來!”
  步關之瞪了他一眼,“你剛好同來挨揍。”他等這個弟弟回來等了好久。
  “我……我有事……”眼見苗頭不對,步熙然忙著要落跑。
  “你是有事設錯。”步關之騰出一手也拎起他,拖著他們走出屋外。
  “大嫂!”步千歲与步關之一被拖出門,就看到能克他大哥的晴絲正好站在院子里,异口同聲地連忙向她求情。
  “這次不行喔,關之不准我替你們求情。”晴絲溫婉地淺笑,給他們吃閉門羹。
  步千歲忍不住翻起白眼,“大嫂,你先看情況再行以夫為尊的美德好嗎?”怎么他离家之前大嫂就是這种水似的性子,回來之后她還是改都沒改?
  “你們放心吧,這次我幫你們准備好金創藥了,而且關之說他這次下手不會太狠的。”晴絲將手中准備好的藥箱拿來,讓他們知道她真作了准備替他們療傷。
  步熙然沒好气,“他有哪一次不狠?”只有她才會相信步關之的心不狠。
  步關之放開了他們兩個后,第一個先來算步熙然的帳。
  “熙然,蓀餞樓的事我全知道了,你敢私下把差事全都推給少提?”他還在玩“推手”的把戲?而且就在蓀餞樓上打牌,任小弟在樓下忙得半死?
  步熙然伸著十指推拖,“我……我是想訓練少提。”
  “你還敢騙我去跟你打賭?”步關之愈想愈气,騙人騙不夠,居然也敢騙他?
  “那是為了促成少提和紋焰的好事,所以才會騙你。”步熙然盡是有他的理由,希望步關之听了火气能消一點。
  步關之的拳頭馬上打上他的臉頰,“我就不信我改不了你這懶散又愛騙人的坏習慣。”
  “每次都打這個地方……”差點被打飛的步熙然捂著臉頰,低聲埋怨他大哥每次打都是這一邊臉頰,而且准确無誤。
  “這里沒有我的事。”步千歲在步熙然挨揍之后,踩著又急又忙的腳步速速离開。
  “步千歲…”步關之陰沉的聲音自他身后吼來。
  步千歲的腳跟立刻轉了個方向走回去,并且邊走邊向睛絲交代,“大嫂,金創藥幫我留著!”
  “你把三位郡王找來府里整少提,害得少提老毛病發作后跑來毀了我的沁雪院?”沒有房子住又害晴絲得跟著他住在風露院的客房,步關之名早就等著這個元凶回來。
  “大哥,這次不要打我的臉行嗎?我還要頂著這張臉出門做生意。”步千歲既不辯解也不否認,只要求別打他這張要出去給人看的臉。
  “可以!”步關之順應民意的拳頭馬上改打他的肚皮。
  “我忘了說肚子也不要打,我還沒吃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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