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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晌午的日頭,將石板坡道照得熱气蒸騰,一切看來都是那么地模糊不清,皆悶薰在這久盤不散的熱气里。兩道邊的楊柳奄奄一息地低垂著枝條,四處的花草也禁不住悶熱,委頓地在炙陽下掙扎著。
  用盡力气從花坊跑出來的小小,無視于日頭正毒辣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一手撫著唇,撫著還淡淡縈繞著宮上邪气息的唇,腦中不停地回想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以及他在挨了巴掌后那愕然的表情。
  小小突地感到陣陣暈眩,汗珠也自她的額際紛紛滴落,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漫無頭緒地在陽光底下走了好久。她揭首看著四處,希望找個能夠遮蔭的地方,卻發現自己早就走高了平日慣走的那條小道,反而走至另一條岔路去了。
  在這條岔路的盡頭處,有一座光影灩灩的碧色泓潭,而在潭邊,則有著她急需的叢叢柳蔭。
  拖著累极了的身子,小小好不容易走到了潭邊的柳蔭下,當她在樹下的大石上坐下稍做歇息時,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的身旁響起。
  “姑娘,你還好吧?”
  小小循聲轉過頭,看見一名手執釣竿的年輕男子,笑意淺淺地站在柳枝間,用一雙關怀的眼眸看著她。
  “還好……”她朝他點點頭,揮手拭去額上的汗珠,覺得口喉間干燥得很。
  “要不要喝點水解渴?”戰堯修似是看出了她的需要,自腰間解下了一只水囊拿至她面前。
  小小猶豫了一會儿,不知該不該接受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的好意,于是她迎向他的眼眸,希望能從他的眸中看出些什么。但她在他那雙溫柔細長的眸子里,卻看不見絲絲的歹意,而且他還很有耐心地拿著水囊,等待著她前來拿取。
  “多謝。”小小不愿他一直伸長了手拿著水囊,于是接下了他遞來能夠解渴的水囊,并朝他頷首致謝。
  戰堯修在她喝著清涼的泉水解渴時,走至遠處的大道上抬起某樣東西,再走回她的身邊,在她面前攤開了掌心。
  “姑娘,你的東西掉了。”一只繡紋著牡丹的繡袋,端正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小小看著那只眼熟的繡袋,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際,發現他手上拿著的正是她那只從不离身的繡袋。
  “謝謝……”她正想拿回來,他卻合起了掌心,將繡袋拎至眼前左右觀看,并隔著袋以指触摸著里頭的東西。
  “公子?”他在摸些什么?
  摸索了大半天的戰堯修,眼眸間忽地閃過一絲笑意,“姑娘,這是塊好玉啊。”
  小小有些惊訝,“你知道里頭放的是塊玉?”光是這樣摸摸按按,他就知道里頭放的是什么東西?
  戰堯修一臉內行的樣子,“嗯,從這形狀和硬度摸得出來。”
  “可以還給我嗎?”小小怯怯地朝他伸出手,希望他快點把寶貝還給她。
  “你知不知道這塊玉的來由?”戰堯修合作地將繡袋放在她的手里,并在她的身邊坐下,偏著頭淡淡地問。
  她搖搖頭,“不知道。”
  戰堯修滿面笑意地盯著她,“這塊玉有個傳說,你想不想听?”
  “什么傳說?”小小的好奇心被他挑起來了,她從不知道這塊再平凡不過的玉石竟有著傳說。
  “傳說這乃是女娘補天時,遺留在人間的一塊彩石所雕的成的其中一塊玉,而這塊玉,它會領引未婚的姑娘家找到她的姻緣。”
  小小半信半疑地挑高了煙黛的眉,“它會嗎?”
  “會的。”戰堯修別有深意地朝她眨眨眼,“因為它本來是和另外一塊玉連接在一起,而另一塊玉名叫蛇蟠,總有一天,蛇蟠玉的主人會來找尋這塊玉。”
  “什么是蛇蟠?”她听過無數种玉石的名稱,可就沒听過有哪种玉是名喚蛇蟠的。
  戰堯修不厭其煩地向她講解,“蛇蟠就是一种靈蛇。你曾看過一种身有七彩的細蛇嗎?”
  “我沒看過。”她老實地搖首,“你所說的蛇蟠玉長得很像那种靈蛇嗎?”
  “不,并不是你所想的這樣。”戰堯修朝她搖搖食指,邪魅地揚起眉峰,“曾有人說過,什么樣的人就擁有什么樣的玉,那塊玉之所以會名叫蛇蟠,是因為它的主人是個我行我素、做事莽撞、不講原由……總之就是沒個章法道理的人,而這种人,就叫蛇蟠。”
  “像蛇蟠的人……”小小喃喃地念著,腦海里不期然地跳出來一個人名。
  宮上邪那張時而蠻橫時而溫柔的臉龐,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腦海里。那個沒個章法道理的男人,還真像這個陌生人所說的蛇蟠一樣,可以一下子對她柔柔喃喃地說著話,一下子又不講原由地對她翻臉,火气來很快也去得快,而且都不顧忌他人的感受。
  小小的身子猛地抖索了一下,她該不會……碰上了個蛇蟠男人吧?
  “你有認識這种人嗎?”戰堯修一手撐著下頷,饒富興味地觀看著她的表情變化。
  她有,她有認識這种蛇似的男人。
  小小的臉蛋墓地變得雪白,恍忽地想著,那個宮上邪會不會有天就像條蛇,將她一圈又一圈地纏緊不放,讓她緩緩地窒息,讓她再不能動彈掙脫?
  戰堯修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打斷了她的沉思,“姑娘,你的气色不是很好,需要看大夫嗎?”
  “告訴我,你怎么對這些事知道得這么多?”小小勉強將心神自那個盤据在她腦際的宮上邪身上拉開,好奇地問著這個看似無所不知的男人。
  “因為……”戰堯修的眼眸閃了閃,“因為人我看多了,什么樣的人都見過,而我又恰巧是個品玉的行家,所以對每塊玉的來由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聆听著他的聲音,小小再一次將他說過的話在心底重組反复地思索。能夠引領未婚姑娘帶來良緣的玉?另一塊相連著的蛇蟠玉?還有,宮上邪那种男人……
  不,她不會遇上這些事的,這一切一定只是這暑熱的午后所產生的錯誤聯想,世上不可能會有這些事的一個小甩甩頭,決定把這些紛亂的情緒都拋置腦后。
  “我該走了,多謝你的茶水。”她握緊了手上的繡袋,起身向這個把她弄得心慌慌的男人頷首道別。
  “姑娘。”戰堯修在她的身后慢吞吞地叫住她。
  小小停下腳步,看不清他那張在光影飄搖不定的柳蔭下,顯得朦朧的臉龐。
  “我忘了告訴你……”戰堯修刻意頓了頓,“傳說,并不一定都是很美的。”
  “怎么說?”
  “要是拿著這塊玉,你恐怕會……”他瞅著她手中的那只繡袋一會儿,不說完下文就轉身過去收拾他的釣竿。
  “會怎么樣?”小小被他那种詭异的音調勾得一顆心吊上吊下的,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戰堯修懶懶地回過頭來,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會被人追著跑喔。”
  “什么?”被人追著跑?
  戰堯修又對她說出一句似是迷咒的話語,“而且,無論你怎么躲,你都跑不掉。”
   
         ☆        ☆        ☆
   
  “所以,你被打得莫名其妙?”
  白日里通常都在補服,以儲備晚上招呼客人的体力的凝若笑,今儿個打從一個不速之客又爬進她的窗口,一點也不顧男女之別、完全不怜香措玉地將她從被窩里抱出來,強拉著她准下數杯濃茶后,她就一直兩手撐在桌面上,強打著精神,努力地睜開困睡的眼皮听他訴苦。
  “對!”被人甩在牡丹坊、心動情惡劣到极點的宮上邪,在凝若笑又開始打呵欠時又惡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被人瞪得冷颼颼的凝若笑歎了口气。
  “知道她打你的原因嗎?”遭人打也要有個理由吧!像她現在就很明白她會被人瞪的理由。
  宮上邪愈想愈惱火,“我不知道!”他哪知道前一刻還對他小鳥依人的小小,為什么在下一刻就不客与地賞了他兩巴掌?他根本就摸不清女人這种動物!
  “你是不是對她做出某些孟浪的事了?”凝若笑在思考了宮上邪這种惡劣的性格,和小小那种纖細的個性后,首先說出了個可能會點燃小小怒火的理由。
  宮上邪一掌重重拍擊著桌面,“我也不過是忍不住的吻吻她、抱抱她而已,我都已經對她這么君子了,這也算盂浪?”
  算,當然算!
  只是這位仁兄根本就不知禮教四德為何物,也不知男女之間的底線在哪里,所以,這些在他的眼中都不能算是孟浪之舉。
  凝若笑無神地望著這個粗線條的朋友,再次在心底深深長歎誤交損友。
  “你有必要這么猴急嗎?”凝苦笑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咧咧的在大街上帶走小小就算了,你還把小小帶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去‘忍不住’?大哥,克制點啦!”
  滿腹光明火無處泄的宮上邪,火大地在她的耳邊吼著,“准教我只要一看到她,我就克制不了我自己!”
  “克制不了?”凝若笑霎時被他吼醒,顫抖著纖指指著他,“你……你該不會是已經對小小做出什么事來了吧?”天哪,他們之間該不是發生了什么來不及的事吧?這個人怎么真的那么猴急呀!
  “賣——笑——的!”宮上邪陰森森地欺近她,暴雷似的大嗓又在她的耳畔響起,“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樣下流!”
  “那你倒是說清楚,你到底是哪里克制不住?”凝若笑放下緊掩著雙耳的手,抬高了柳眉看著他那張火爆獅子臉。
  他猛地一愣,僵硬地別過頭,“我也說不上來
  “噢,說不上來呀了’凝若笑唇邊緩緩地漾開了陣陣細笑。
  “該死的……”宮上邪沮喪地捉著濃密的發垂首在桌前,“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她到底是哪里美、哪里好?我干嘛一看到她就像個發春的小伙子?該死為什么她就是這么對我的胃口?讓我被迷得團團轉,莫名其妙地想愛她想得牙痒痒的!”
  凝若笑經驗老道地拍拍他的肩頭,“親愛的朋友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他不怎么信任地睨她一眼。
  凝若獎兩手環著胸,還邊說邊點頭,“既然你對小小不是下半身克制不住,那就是上半身克制不住了。換句話說,你不是身心有障礙就是中了邪。”
  “賣笑的,你想讓我在你的額頭上也紋個貓腳印嗎?”宮上邪迅即自抽中取出一枚細針,張牙舞爪地逼向她。
  凝若笑這才發現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于是慌忙地舉高手向他賠不是。
  “好朋友……我開玩笑的,你千万別當真……”老天,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掉進愛河里頭去了;可是,他對小小的愛怎么會來得那么快?
  跟凝若笑吼吼罵罵大半天后,宮上邪的火气終于稍微歇止了些,他同時也想起了他和這個女人交朋友,除了為接近小小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他伸手推她一把,“喂,賣笑的。”
  “嗯”
  “你身上是不是有塊虎翼玉?”宮上邪既不拐彎也不囉嗦,單刀直入地沖著她問。
  “你終于問啦?”凝若笑俯首凝睇著他,笑靨如花地挨近他的身旁以指畫著他的臉頰,“我就知道你也跟鐵騎一樣是為虎翼玉而來。”她還以為這個男人很有耐性想要繼續裝下去,沒想到他這么干脆。
  “到底有沒有?”宮上邪沒空著她賣弄風情,嫌惡地避開她的撩撥,只想知道那塊該死的玉到底在不在她的身上。
  凝若笑也很爽快,“有。”
  “拿出來給我。”宮家大少不客气地伸出手。
  “我為什么要把它給你?”凝若笑一改前態,高傲地揚著下巴等著看他要怎么求她。
  “因為俗話說朋友有通物之義。”宮上邪僵硬地對她笑著,“對不對,好朋友?”
  她把他難看的笑臉絡推了回去,“不好意思,你這個賣笑的好朋友親來就不懂朋友之間該有哪些道義。”
  “臭女人,你給不給?”宮上邪兩眼一瞪.火气旺旺地拉高嗓門。
  凝若笑冷哼一聲,“怎么,翻臉啊?”他以為這招對她有效?他還搞不清楚她這個在男人堆里打滾了那么多年的花冠是怎么當的?
  “你以為我不敢?”從沒把她當過女人看待的宮上邪,也不示弱地撩起了衣袖。
  “要我給也可以,除非……”凝若笑又換上了一張笑臉,笑眯眯地湊到他的面前,“除非你告訴我為什么想要這塊玉。”
  宮上邪不給面子地將她推得遠遠遠,“我的私事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赶快把那塊該死的玉交出來就行了。”
  “該死的玉?”凝若笑的嗓調頓時拉得長長的,心底更是盛裝了滿滿的好奇,“來我這里求玉的人不計其數,我倒還是頭一回听人說那塊玉是‘該死的’玉。喂,你到底要那塊玉干嘛?”
  “我要拿那塊玉交差。”宮上邪很忍讓地吐露了一些口風,并且危險地眯細了眸子,“就這樣了,你別想再從我這里多套一點話。”
  凝若笑撫著下頷深思,“如果我把玉給你的話,你是不是就要离開九萼齋了?”
  宮上邪的回答果然不出她所料,“我沒空待在這里看你賣笑。”窩在窯子里已經夠不光彩了,他才不要一直留在這里。
  不行啊,要是這么快就把玉給他的話,那她要去找誰來護窯?而且難得能出現一個討厭她而且絲毫不受她吸引的男人,她怎么可以輕易讓他跑了?他要是跑了,那她的生活將會多么地沒樂趣啊!最重要的是小小又該怎么辦?不行不行,那塊玉還不能那么快給他。
  “那小小呢?”凝若笑不疾不徐地下了一帖猛藥,“你要放棄了?”
  宮上邪握緊了拳,信誓旦旦,“我不會放棄。”
  “不放棄的話你要拿小小怎么辦?”凝若笑很想知道他在兩難的情況下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宮上邪堅鏘有力地開口,“我要贖她。”
  他要把小小從這里帶走,他不要再見到她那樣親呢地与其他男人偎在一起,他不要時時妒火中燒地想著她的心底存著哪個男人,她的一到一笑都該是屬于他的,就算她曾經屬于過別人,他搶也要搶過來,他要把那個存在他夢中近二十年的女子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再也不讓逃走。
  凝若笑差點愣掉了下巴,“贖——她?”
  “我不要她繼續淪落煙花。”宮上邪愈說愈激動,“我要為她贖身,她要是再多留在這儿一刻,我會把所有敢看她的男人的眼珠挖出來!”
  小小清冷到极點的聲音,自他們兩人的身后淡淡地傳來。
  “你想為我贖身?”
  凝若笑掩著臉長歎,“完蛋……”
  “對,我要救你出火坑!”宮上邪瞬地站起身,大聲地把話再說一次給她听。
  “親愛的朋友,不要說了……”凝若笑在事情還沒變得更嚴重前,拼命拉著宮上邪的衣角。
  小小的指尖都因過度用力緊握而泛白了,渾身乏過陣陣顫抖。
  她咬著牙自口中迸出,“宮上邪,你可以看輕我,但你不能這么侮辱我!”
  “我侮辱你?”宮上邪也跟她杠上了,“我是哪儿看輕你、哪儿侮辱過你了?”你以為我說這話是為了誰?要不是你,我哪會閒著沒事做,反而跑來青樓里做這种蠢事?”
  “朋友啊……”凝若笑簡直想呻吟了,直想將宮上邪的嘴巴給堵起來。
  小小緊斂著眉,怒意陣陣地把心一橫,“若笑,不要攔他,他要說就讓他說個痛快!”
  “小小……”凝苦笑看著小小都已經气得面無表情了,只能默默在心底祈禱。
  宮上邪還當著小小的面大聲地剖白情衷,“若不是從第一眼起就被你迷得暈頭轉向,心動得恨不能將你占為己有,我何必再三光臨這座青樓艷窟?老實告訴你,我迷戀你!我被你迷得無法自拔!我比那些看著你的男人們都還想要你!”
  “宮上邪,你給我掏清耳朵听清楚。”小小怒不可抑地一手指向門口,“我不需要你來為我著想,我也不用你來對我著迷,你走,你立刻給我走!”
  “為什么那個男人可以贖你,我就不行?”宮上邪气紅了眼,直沖上前捉住她的雙肩。
  小小使勁地想掙開他的雙手,“誰要贖我?”
  “梁顏殊!”
  宮上邪一見她掙扎,更是將她捉進怀里箍緊她的纖腰,与她面對面地直机,讓她看見他眼底不亞于她的怒火。
  小小紅了眼眶地喊著,“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告訴你,我要跟他一輩子!”
  “我不許你跟他一輩子!把這句話收回去,我不准你是他的!”宮上邪簡直是气瘋了,卯起性子緊摟著她在她的耳邊直直重复。
  “你無權對我這么說!”小小落淚紛紛地推擋著他那強力的擁抱。
  凝若笑躲在一邊直哀號,“老天,這下真的凄凄慘慘了……”
  “那家伙哪一點比我強?”宮上邪使勁地搖晃著她,妒火一寸一寸地吞噬掉所有的理智,“是他的床上功夫很行嗎?還是他也花了大把的銀子砸在你身上讓你樂得被他作踐?或者是你根本就舍不得你的神女生涯?”
  他妒、他很,這一刻他狂憤起所有曾經磁触過她的男人!而他更惱火的是她此時此刻的神情,她的模樣仿佛是在嫌他多事似的,仿佛她會不得离開這個踐蹋自尊出賣靈肉的地方……她怎么能用這种眼神看他?
  然而,他更恨的是自己。為什么他不能在她來到萼齋之前就遇到她?當她那樣親密地倚在男人的怀里時,她很快樂嗎?明明她就有著与他相同的情意,為什么她要在承認后又將他甩得遠遠的?他到底是哪里不配?論人品、論家世論情深、論意重,他都比那個男人強,但她為什么就非那個梁顏殊不可?
  “你……”小小听得勃然大怒,奮力推開他的胸怀,然而用力過猛,使得她腳步踉蹌地站不穩。
  撫著她极力推拒的胸口,宮上邪用一种陌生而冷漠的眼神看問她,憤怒難遏地拍著胸膛,“既然你舍不得那個恩客,那你何不換個恩客試試看?你來試試我啊!我保證我可以讓你從我身上得到更多樂趣!”
  話起話落間,小小拼盡全身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打了他一記,當巴掌聲響起時,小小仿佛也听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一种零零落落、鼓噪喧囂的聲音充斥著她的耳鼓,在她的唇間。她嘗到了那不能負荷的淚,她急急地轉身,逃离這個像尾狡蛇般咬碎她萌萌情意的男人。
  由于事情來得太快,宮上邪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怔怔地看著她那跑得又急又快的身影,而他胸中的情意,正如她的遠去一點一滴地被她帶走。
  “喂。”躲完了風暴的凝若笑,歎息連連地推著像是木頭人的宮上邪,“親愛的朋友,你被打呆啦?”
  “她……”宮上邪撫著臉頰頹坐在椅上,“她又打我……”
  凝若笑回在他的面前問,“剛才說得痛不痛快?”
  “賣笑的……”宮上邪緩緩地轉過頭來,“我剛才有說錯什么嗎?”小小上一回打他的原因他都還沒弄清楚.而她又打了他一回。連連被打了几次,他總該知道是為了什么而挨打吧?
  “有。”凝若笑的臉上不帶一絲同情,“而且你犯了兩個天大的錯誤。”
  “什么錯誤?”
  “胡亂說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和我一樣是倚門賣笑的,這是你第一個活該被打的理由。”凝若笑說著說著也順手敲了他一記爆粟,看他能不能因此清醒點。
  “她……”宮上邪瞪大了眼眸,惊訝得無以复加,“她不是妓女?”
  “不是。”
  “你怎么沒事先告訴我?”他兩眼一轉,轉而遷怒到這名知情不報的好朋友身上。
  凝若笑攤攤兩手,“你在對小小發瘋之前有問過我嗎?”剛才她已經提示過他好几回了,不听嘛,怪誰啊?
  “那……小小她是……”如果她不是妓女,那她為什么會在九萼齋里?
  “小小既然沒賣笑也沒賣身。”凝若笑一手撐著芳頰,再度說出讓他后悔莫及的話,“這間九萼齋是小小的舅父開的,她的舅父在她雙親過世后就將她接來這里住,所以,小小只是住在這里的房客而已。”
  宮上邪忍不住拍桌站起,“什——么?”
  “而你被打的第二個理由是……”凝若笑再徐徐爆出內幕,“那個梁公子也不是要幫她贖身的,他是小小的未婚夫婿,他們倆半個月后就要成親了。”
  這下誤會大了!
  恍如平地一聲響雷轟地打在他的身上,許久許久,宮上邪就只是張大了嘴直愣愣地瞪著凝若笑。
  凝若笑伸手拍著他的額際讓他回神,“你自己想辦法去向小小忏悔吧,親愛的朋友,這回我不幫你了。’”
  “小小!”
   
         ☆        ☆        ☆
   
  熱燙的珠淚不斷地涌進她的眼眸,在無法積蓄之后,紛紛自眼眶中傾泄而出,顆顆晶亮的淚甫出眼眶,便急急地散落在迎面的南風里。
  沖出九萼齋的小小,不顧路上行人的指指點點,一路直奔至西湖邊最為偏僻的大堤上,當她彎著身喘息時,不肯歇止的淚點點地滴在堤上,就像她那顆碎成片片的心。
  原本一直儲存在她腦海里,朦朦朧朧看不清且末成形的傷心,此刻全化成了鮮明的現實,直朝她涌來。她看著自己曾那樣用力拍打他臉頰的掌心,此刻紅通通的,隱隱作疼,而更令她心痛不已的不是宮上邪在盛怒之下的話語,而是他盛怒的原因。
  他迷戀她,他對她心動不已,他想將她占為己有……
  小小忍不住緊掩著臉龐.讓她的淚流進掌心里。
  為什么要讓她這般痛苦又欣喜?對于那個早在多年前許下婚盟的梁顏殊,她始終無法意動也無法動情,可是這個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的宮上邪,即使他是個魯男人、坏男人,她也和他一樣的不能自己;就算他讓她傷心也好、落淚也罷,她就是放不下啊,他說的字字句句她都拋不掉,怎么也躲不開她自己那顆正似在嘲笑著她口是心非的心。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她的吸泣聲中飄過她的耳中。
  “苗小小?”
  小小淚眼迷渡地抬起頭,“誰?”
  一得到她的回應,一張沾著濃重气味的帕子便自身后蒙上了她的口鼻。
  “晤……”
  小小抬起雙手想將緊附在她口鼻間的帕子撥開,身軀卻沉重得似灌了鉛,怎么也無法使上力。明暗交錯的光影在她的眼前閃動著,她再也無力動彈,沉沉地垂下眼瞼,恍館間,她仿佛看到了一條似曾相識的甬道。
  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光明兩道。
  使用回魂香將小小迷昏的封貞觀,面無表情地看著怀中已然昏迷的女人,而后坐在大堤上耐心地等著下一個目標的到來。
  “小小!”尾隨著小小追出九萼齋的宮上邪,扯開了嗓門用力地嘶喊著。
  听到宮上邪的喊聲后,封貞觀馬上抱起杯中的小小,走向湖堤的邊緣,在估量好時間后,不留情地將她拋入湖水中,并快速地躲至暗處。
  “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奔跑至大堤上的宮上邪直喘著气,正打算靠著堤岸邊的柳樹休息一會儿時,湖中一抹載浮載沉的人影瞬間奪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他心神大駭地沖至堤邊,“小小!”
  在湖水中飄蕩著的小小,在一波大浪打來時,快速地沉進湖里。
  宮上邪想也不想的就跳下水去,將她拉上了岸。他緊張地探著她的鼻息,發現她雖是沉入水里一下子,可是仍有著幽弱的气息。
  俄頃間,柳枝輕搖、湖色氤氳的西湖畔吹起了措手不及的狂風,將漫天的黑云全都卷了過來,而那總是在午后到來的西北雨,霎時籠鎖住整座西湖。
  疾雨和狂風吹打得他們不停哆嗦,更是濕透了他們的衣衫,宮上邪環顧了一下四周,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座可以避雨的破廟。
  宮上邪赶忙帶著猶未清醒的小小先到破廟里避雨。
  當他一踏進破廟的門檻,就靈敏地嗅到了一陣不尋常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小,一手按在自己腰間的琅琊劍上。
  空气中忽然急速涌進了一股濃重的芳香,綿綿密密地充斥在整間廟宇里,令他不得不掩住口鼻。但這香味……為什么他會覺得曾在哪儿聞過?
  “這是……”他仔細的回想著這股香气,腦海里驀地躍出了一個時常施毒者的人名。
  他立刻揚首四望,“貞觀,你給我出來!”那個應該在京城里當官的青梅竹馬,怎么會大老遠地跑到這里來給他聞這种東西?
  身在暗處的封貞觀翻了翻白眼,沒想到已經用了回魂香的最大劑量,居然還是迷不倒宮上邪。這家伙,抗藥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強,嘖,找他麻煩……
  宮上邪在放妥了小小后緩緩地站起身,兩眼不停地搜尋著光線不明的廟內,對著直不肯現身的死党大吼,“貞觀,你在搞什么鬼?”
  一張沾滿回魂香的帕子轉眼之間立刻飛掩上宮上邪的口鼻,但宮上邪卻緊斂著气息不吸入分毫,反身一掌拍向身后朝他偷襲的封貞觀;誰曉得早有准備的封貞觀居然躍至小小的身邊,作勢要將大掌拍向她的天靈蓋。
  宮上邪忙不迭地去攔下他的手,就在他去搶救小小之際,封貞觀已成功地將帕子蒙上他的口鼻間,并用另外一手緊捉著他。可是不甘受擒的宮上邪仍是想掙扎,封貞觀只好用劍柄朝他的后腦勺重重一擊,讓他不得不乖乖躺下。
  封貞觀時在宮上邪身邊,淡淡地看著他那張倔強的臉,和他那雙不肯閉上的眼。
  “我只是奉命行事,因為戰堯修要你好好在這儿睡一覺。”
  回魂香漸漸沁入他的身軀,宮上邪在痛暈合上雙眼之際,陣陣炫耀奪目的光芒侵占著他的視覺,一條坦坦光亮的甬道在他的眼前敞了開來,令他再也無力抵抗,投入無邊的昏茫里。
  封貞觀伸手撫上他的眼瞼,“回去看清楚你的前世,和她一起去把你們過去的一切都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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