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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為證明傳言有無夸大其詞,風翼天一行三人當真直搗倚翠院。
  一群鶯鶯燕燕環繞身側,江海遙和石靖韙如坐針氈,若不是強自抑住,他們早拔腿開溜了。
  “姑……姑娘,請自重……”石靖韙笑得好僵硬,紅著俊臉將攀在他頸間的蛇臂拉下,渾身不自在地推開几乎挂在他身上的嬌嬈身軀。
  自重?!風翼天聞言,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仿佛听到了什么千古奇聞般。
  “我說靖韙──”他快笑岔了气,如果每個來尋花問柳的男人,都一板一眼、万分凝肅地告誡身旁的妓女“請自重”,那這門行業早成了神圣事業,而這群女人早被奉為圣女了!
  “喲,石公子真風趣。”不以為意的妓女,以為石靖韙在說笑尋她們開心,笑得更是風情万种,一雙帶媚的桃花眼勾得男人心痒難耐。
  “可不是嗎?”風翼天笑謔道,手肘撞了撞正襟危坐的石靖韙。“你木頭啊?人家姑娘如此青睞于你,還不感動一下。”
  “什……什么?”他有些茫然……哇!色女!這只魔手什么時候攀上來的?
  石靖韙嚇得赶忙扯下在他胸前撫弄的輕佻小手。
  風翼天見狀,眼中的戲謔更濃了。
  “下回我要是再踏進這個地方,我就不姓石!”他懊惱地在風翼天耳邊悶聲道。
  風翼天充耳不聞。“去!別靠我這么近,我又不是姑娘家,等著你臨幸的大美人在那邊啦,搞不清楚狀況。”
  “你──”石靖韙气悶不已。誰叫他“遇入不淑”,交友不慎。
  就在他被風翼天“陷害”,推往柔軟的女性胸怀時,他惱怒地低咒几聲,狠狠給了風翼天一記大白眼,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記住!”當他誤交匪類吧,不然還能如何呢?
  風翼天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徑自与另一名等于是貼在他身上的女子調情。
  “你這是在挑逗我嗎?”他坏坏她笑道,任那名女子以若隱若現的酥胸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堅實的胸膛,只要是男人,面對這种撩人遐思的勾引,要想不欲火狂燒,實在不太可能。
  “死相,你坏死了!”女子不依地扭著身軀撒嬌,風翼天則是放肆地大笑。
  海遙冷眼旁觀,看著他和一群女人打情罵俏、快活逍遙,她小小的拳頭撞得死緊,忍住不便泛濫成災的悲楚酸意刺傷一顆凄苦的心,但──
  可惡!死風翼天!下流、齷齪、不要臉!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該死!她的心好痛。
  “汪公子,來,我們喝酒──”這女子未識穿她是女儿身,還猛獻殷勤,直往她身上黏,媚眼忙不迭地情意暗傳。好個唇紅齒白的俊美俏儿郎,連閱人無數的她都忍不住傾心。
  負气似地,海遙一把搶過酒杯。“喝就喝,我還怕你不成!”
  她一口仰盡。
  “孺子可教也。瞧,靖韙,咱們的‘汪公子’都比你還有气魄,你該感到慚愧啦!”
  “小遙……”石靖韙有些擔憂地經喚,他不若風翼天的大而化之,海遙不對勁。
  什么爛酒,難喝死了!海遙皺起眉,不悅地推開身旁的女人遞到唇邊的杯子。“不要,一點也不好喝,什么醇酒佳人,根本是騙人的。”
  她忸怩地閃躲著愈靠愈近的女人。“你──”她啞然失聲。
  妓女都這么大膽嗎?竟公然吃她“豆腐”。海遙想推開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毛手,卻反落入“魔掌”。
  “別──別亂摸。”女人和女人如此親近的感覺好奇怪,海遙渾身不自在。
  奇怪了,一個大男人的手,怎么比她這個女人還細嫩柔滑?除此之外,一張臉蛋更是美得連女人都嫉妒。
  穿幫了嗎?迎視到對方眼中的迷惑,海遙一顆心七上八下。
  “呃,天哥──”她轉向風翼天求助。
  大概是覺得捉弄夠了,風翼天終于打算出聲拯救快要翻臉的石靖韙和坐立難安的江海遙。“別太熱情了,我們來的目的不是你們。”
  對于這种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万人嘗的輕浮放蕩女,他就算再好胃口也沒興趣。
  “莫非風公子也是慕咱們柳姑娘之名而來?”這几天老是出現這种情形,不用他開口,她們就是用腳趾頭也能猜到。
  “沒錯。”他手指勾了勾,倚翠院的老鴇不敢有所怠慢,立刻笑得燦如春花地迎上前來。
  “我說風公子,是不是這几丫頭們伺候不周,惹您不快了?沒關系,我立刻換兩個──”
  沒等她諂媚完,風翼天使抬手阻斷。“不,是我們想見見柳映霜。”
  “這……這就……”
  不用她多說,他准确俐落地將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子往她身上拋。
  老鴇立即眉開眼笑。“這是當然,不過──我得問問映霜姑娘自個儿的意思,如果她不見,那么我──”
  “去吧!”廢話一堆。
  他揮了揮手,身邊的几個女人也很識相地自行离去。
  呼!石靖韙和海遙同時大大吁了口气,解脫了。
  見他們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風翼天不禁感到好笑。
  “喂,你們覺不覺得,這柳映霜似乎挺有個性?接客也得看她高不高興。”
  “煙花女子終歸煙花女子,沒多大差別。”經過方才的“苦難”,這是石靖韙唯一僅存的感受。
  “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根本就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也許吧!”那也是因為他實在被剛才那群女人嚇怕了,也反感到极點了。
  “好了,你們別爭了。”海遙出面喊停。“柳映霜是怎樣的女人与我們無關,見過她之后,我們便走。”
  她實在也受夠了。
   
         ★        ★        ★
   
  沒多久,老鴇請他們移駕后花園。
  踏入園中,亭子里手抱琵琶、低眉斂目的楚楚佳人正低吟淺唱。
  好個猶抱琵琶半遮面!風翼天贊歎著,由側面看來,她是具有醉人的楚楚風韻,就不知細看之下,她容貌是否也如此令人傾心失魂了。
  低柔婉轉的吟唱,令人悠然神往,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別說風翼天和石靖韙,就連海遙也听得痴了。
  隨著最后一道音符的結束,最先回過神的風翼天贊歎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几回聞!曲美,人更美!”
  傳言果然不假。眼前的人儿,有一雙娟細的柳葉眉,醉意流轉的翦水秋瞳如漾薄霧般、令人幽然失魂,古典柔美的五官及凝雪嫣容……簡直是個無懈可擊的大美人!
  “公子謬贊了。”柳映霜放下琵琶,皓腕輕揚。“三位公子請坐。”
  石靖韙無意識地抬首望去,瞬間有如被電擊般震撼不已。
  這似曾相識、几次在夢中回蕩的容顏……怎么可能!會是巧合嗎?
  柳映霜也明顯地一怔,旋即別過頭,不自然地低道:“公子?”
  “喂。看傻啦!”風翼天出言調侃。“比我還夸張。”
  石靖韙回過神來,情不自禁地沖上前去,緊緊握住頓時花容失色的柳映霜的手。“霜儿!你是霜儿!”
  “石──呃,公子,你──”柳映霜一時惊惶無措,想抽回手,偏又被他握得死緊。
  “喂、喂、喂!你太猴急了吧?”風翼天看不過去,出面幫慌亂失措的柳映霜解危,以免好友一個沖動,直接把人拖上床。
  嘖,真看不出來,瞧他平時正經八百、一板一眼的書生樣,沒想到一見著美女,竟比他還狠。
  “翼天,你干什么──”石靖韙不滿地叫。
  “我才要問你干什么咧!”風翼天沒好气。“人家大姑娘被你嚇坏了。”
  “是啊,石大哥,你很反常哦!”海遙難得認同他的話。
  “我──”他冷靜下來,再一次打量眼前的女子。“你不是霜儿?”
  穩住了思緒,冰心聰慧的柳映霜大略可以猜出他的思緒。“我長得很像公子的舊識嗎?”
  石靖韙凝望她一臉的陌生疏离,猶不愿相信。“那你方才──怎么知道我姓石?”
  一抹不知明的情緒閃過眼底,迅速到讓人不易察覺。“方才嬤嬤說的。”
  “可是──”
  “靖韙,你究竟想說什么?”一頭霧水的風翼天干脆直接問出口。
  “石大哥,你是將她當成了什么人?”是他之前說的那個“有情無緣”的人嗎?海遙凝望他眼中的感傷思忖著。
  “不,沒有。”像要掩飾什么一般,石靖韙搖頭否認。“抱歉,柳姑娘,在下唐突了,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哪里。”柳映霜一貫优雅地淡笑,低斂的眼,悄悄覆去那抹輕愁。
  然而石靖韙卻注意到了,心頭疑云漸濃。世上絕不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不僅同名同姓、更有著极相似的相貌,她清靈澄澈的眼眸,讓他有著太熟悉的感受,這絕不是巧合!
  但她為何要极力否認他們相識的事實,以疏离的態度對他?她仍是七年前他認識那個清靈可人的霜儿嗎?
  那雙透視般的探究黑眸瞅得柳映霜坐立難安,卻仍不得不穩住聲調,笑意盈然地對著風翼天說:“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風翼天。”對美女,他向來是和顏悅色的。
  看出了柳映霜的不自在,他推推專注于沉思中的石靖韙。“喂,別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瞧,這樣很失禮!”
  石靖韙沒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這狂得要命的家伙也懂得什么叫“禮”嗎?
  “至于這位──”柳映霜望著沈靜的海遙,肯定地道:“姑娘,如何稱呼?”
  海遙一惊,詫异地瞅著她。“你──”
  “一個男人,是不會有如此柔媚的气息,更不可能擁有如此嬌美的姿容,絕色更甚女子,當然,還包括了──你穿耳洞。”
  海遙听得啞口無言,也深為她的靈慧心思所懾服。她果然是個与眾不同的女子。
  “嬌美?絕色?”風翼天在一旁愈听愈疑惑,忍不住俯近海遙細細打量。“有嗎?映霜姑娘,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小遙身上哪來的美色?”眉頭皺了起來,這張臉看了十几年,看得都麻痹了,早就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了。
  這是什么口气、什么表情?真惡劣!
  海遙气不過,狠狠地朝他一腳踩去,痛得他跳了起來,抱腳痛呼。“哇!要死了,這么大力想謀殺親兄!”
  海遙輕哼。“我才沒那么倒霉,有這么丟人現眼的哥哥。”
  “丟人現眼?”他不滿地嚷嚷。“那你成天‘天哥、天哥’叫得甜死人又是什么意思?”
  嬌容一赧,她掩飾什么似地威脅道:“你嫌另一腳太舒服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平均’一下?”
  此語一出,風翼天當場跳開三步之遙。“映霜姑娘,你自己看,這殘暴的女人身上哪來的‘柔媚气息’?笑死人了!”
  實在不能怪他不給面子,事實就是這樣嘛!
  柳映霜但笑不語,頭一偏,不經意對上一雙灼熱的目光,她心下一惊,忙別過頭。
  風翼天察覺了,沒好气地對石靖韙說道:“喂,你很不受教!算了,以后出門別說我認識你,怎么教也學不會,丟人現眼的家伙。”
  “欠扁是不是?閉上你的嘴,風翼天!”兄弟又要鬩牆了,好不精彩。
  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柳映霜傻了眼。
  “別理他們,他們向來是這樣的。”海遙習以為常地解釋道。“這是我們表達情誼的一貫方式。”
  “噢。”向來冰心善感的柳映霜,自然不難察覺他們之間的深厚友誼。
  漸漸的,她終于領悟,這三個人之間牢不可破的情感,是任何事也改變不了的。
   
         ★        ★        ★
   
  “這映霜姑娘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靈慧女子,心思玲瓏剔透、善解人意不說,那飄然絕塵的气質、嬌美無雙的姿容……無怪乎全蘇州的男人如此贊譽、如此為她著迷,像她這樣完美的絕色佳人,世上再也找不到几個了……”
  “你煩不慎!”海遙再也受不了,朝著風翼天大吼。
  由出倚翠院至回到風府,風翼天已經說了一路的“映霜姑娘”多好、多好,他所有的心思全被柳映霜給占滿了,可曾分點心來注意她的黯然神傷、她的落寞戚然?!
  不,他沒有,他眼里、心里只有柳映霜,她汪海遙算什么呢?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理所當然的存在罷了!
  風翼天呆了一下,不解于她突來的無名怒火。
  奇怪,他什么時候又礙著她啦?
  “小遙,你怎么了?”
  現在才來注意她怎么了,如果不是他太遲鈍,就是他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
  她悲哀地抿唇一笑。“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了就好。”
  連她都不曉得,自己是著了什么魔,干么要愛他愛得這么苦,這少根筋的蠢男人只會一再無心地傷害她,然后再擺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干么要這么傻,還一傻就為他傻了十年?!
  “這是什么話?”風翼天更茫然了,莫名其妙地吼他,然后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女人家就這么情緒化。”最后,他下了個結論。
  “是,我情緒化。柳映霜就溫柔婉約,冰心可人!”她悶聲回道。
  “事實是這樣啊!”
  他居然一臉認同。
  可惡!在他心中,她當真如此不堪?!海遙气得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喂!小遙、小遙!”風翼天急忙追了上去心中猶納悶地想,奇怪了,他又沒說什么,怎么她會气成這樣?
  “砰!”當著他的面,海遙用力關上門。
  “小遙!”他焦急地猛拍門板。“你開門啊,別气我好不好,小遙!”
  “別煩我!”她气悶地大吼,拒絕往門邊看,更拒絕听他任何一句話。
  “小遙!”迫不得已,他退了一步,用力一腳往門板踹去──
  “砰!”
  這一聲更嚇人,響徹云霄的巨響,嚇得毫無心理准備的海遙自椅上彈跳起來。
  哇,要死了,他拆房子啊!
  海遙眨眨眼,余悸猶存,傻了眼地看著她的房門以极強大的沖力撞開,撞上一旁的小桌再反彈,然后搖搖欲墜地与小桌一同投奔地板的怀抱,當然,也包括了小桌上的花瓶和几項小東西。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躺在地上哀哀呻吟、茍延殘喘的木板,及遭池魚之殃的小桌子,而后,控訴的眼改瞪向一臉無辜的風翼天。
  “風翼天,你居然囂張到我的地盤來了!”
  見著這樣的“慘狀”,他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那“死不瞑目”的門板似乎正狼狽而哀怨地向他表達著無聲的指控,他有些心虛、有些抱歉地走向她,討好兼忏悔地拉拉她的衣袖。“小遙,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這樣了,等你真正故意時──我這個房間還要不要啊!”她几乎是尖叫地嚷出聲來。死風翼天!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遙,別生气啦!”
  她甩也不甩,別過頭去。
  “小遙……”他繞到她對面去。“我知道錯了,不然你罰我嘛,看是要跪祠堂還是抄詩經──”
  海遙實在很想板起臉,無奈一接触到他“十足歉疚”、“万分懊悔”的表情,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才不像干爹這么沒創意呢!”
  “不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址了扯她的衣袖。
  “如果你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我的房間恢复原狀的話。”
  “沒問題。”他迭聲允諾,卷起袖子就清理了起來。
  天曉得,他風翼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海遙和他鬧脾气,倒不是海遙會有什么報复舉動,而是對她的在乎,已深到無法容忍她以一張冷冰冰的面孔對待他,他只道這是一种習慣性的珍視与寵愛,卻不曾深思這濃烈的情緒后所代表的意義。
  轉眼,房間內的慘況已收拾妥當。
  “門呢?”海遙指了指壽終正寢的“門板”──噢,不,此刻它只能算是几塊破木塊罷了。
  “我立刻請人來修門。”說著,便要往外沖。
  “等等,回來!順便把它帶走。”她眼不見為淨。
  風翼天以极快速度,旋風似地卷帶木板消逸無蹤。
  她搖了搖頭,幽幽一歎。
  也許,她該知足了才是。至少,她還擁有他真心的疼惜和疼愛,縱然一生也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愛,也該沒有太大的遺憾,她何苦看不開呢?
  這如風一般的男人,究竟誰有這個能耐,抓住他浮蕩不羈的心?
  會是──柳映霜嗎?
  酸澀的刺痛感,令她眼眶一陣盈然。
   
         ★        ★        ★
   
  夜已深沉,形單影只的人儿月下獨徘,凄迷的心境,一如強烈涌上心頭的茫然彷徨。
  石大哥──
  曾經朝思慕想的俊朗容顏,曾多少次午夜夢回,幽幽環繞心頭。整整七年了,一別音容兩渺茫,未曾想過今生還能再有重逢之日,在今朝如此不堪的身分下,她能承認什么?又能告訴他什么?說她是七年前那個天真無憂、老愛纏著他、對他展露甜甜笑靨的小霜儿?說她七年來有多深切地思念著他?說她從沒有一刻將他忘怀?
  不,這太難堪了!想想她的身分,想想她這几年來的沈淪風塵,這些話,早在她身墜煙花之地時,便再也沒有資格說了。
  也許,她能很自傲地說,她只是賣藝,不曾作踐過自己的身軀。然,這在世人眼中又有何不同?不管賣藝、賣身,風塵女子終歸是被賤視的。
  她不要!她宁可讓他保留記憶中那個清新甜美、純真無邪的霜儿,也不愿證實身分后,在他眼中看到失望和輕蔑。
  這,大概就是她的悲哀吧!明明多么地渴望投入他的怀抱,像七年前一般嬌憨地叫一聲“石大哥”,可是她能做的,卻只有疏离与冷漠,命運的撥弄是何其殘忍啊!
  “大姊,夜深了,你怎么不進屋去?當心著涼。”清冷的夜,響起清脆嬌柔的嗓音,一名眼眉、神韻与她頗為神似的女孩朝柳映霜走來。
  “絳雪,你怎么還沒睡?”見著她,柳映霜眼底极自然地流露出怜愛。
  “姊姊不也沒睡?”柳絳雪慧黠地反問,見她漸顰起眉,絳雪只得答道:“怕你著涼,給你拿件衣袍。”
  “謝謝你,絳雪。”柳映霜接過衣袍,疼惜地經撫妹妹細致的臉蛋。
  絳雪是她在這個世上僅有的親人,如果能讓她無憂快樂地成長,不管要她做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感受到她的怜疼,柳絳雪握住她頰上的柔美。“姊姊,這些年委屈你了。”
  “傻丫頭,說這什么話。”
  “我都十五了,不再是傻丫頭了,我可以分擔你的煩惱。”絳雪不依地反駁。
  柳映霜輕輕搖頭。“十五還太小,你不會懂的。”
  “誰說!你難道不是為了石大哥?!”
  她一愕。“誰告訴你的?”
  “不必人家說,我就是知道,這些年來你始終對石大哥念念不忘,雖然你嘴里不說,但我是你最親的人,又怎會不知。”所以當她在花園中不經意見著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再看看姊姊不經意流露的憂傷,她便什么都清楚了。
  “你心中明明一直惦念著石大哥,為什么要裝作不認識他,然后在背地里傷心?”就因為看出姊姊的壓抑,她才不敢任意而行,姊姊會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若自己一出現,豈不一切都拆穿了。
  “你想,我有資格嗎?”柳映霜無盡哀傷地反問。
  柳絳雪先是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姊姊!你怎能這么想,石大哥這么疼愛你,他才不會看不起你。”
  “不管會不會,都改變不了我是風塵女子的事實,你懂嗎?所以,他會不會輕視我重要嗎?”
  “可是……”她還想說什么。
  “听我的話,絳雪。我想,他可能再也不會上這儿來了,但要是有個万一,千万避著他,就算撞見了,你也絕不能承認,知道嗎?”
  在姊姊不容轉圜的堅定目光下,她再不愿也只得點頭應允。
  你──還會來嗎?映霜明眸凄迷地仰望星子無聲問著。她希望他別再踏入這种煙花之地,但偏偏又揪心地渴望見到他,就好象她怕他認出她,卻又感傷他不若她對他的刻骨銘心、因記不起她而心痛……矛盾呵!
  這片凄苦情怀,究竟如何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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