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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盼云!”
  殷家掀起了軒然大波,起因于冷劍塵依了盼云的心愿,將已奄奄一息的她送回殷家。
  “該死的!你這個大坏蛋,竟敢傷害我們盼云!”首先哭叫出聲的,是回家安慰爹娘,等候盼云消息的落云,連同纖云、行云夫婦也都在場。
  “盼云与你何怨何仇,你竟下得了這樣的毒手!”羅耐梅也凄切地悲喊著。
  “閉嘴!快去找大夫啊!”冷劍塵發狂似的怒吼著。
  “你還有臉大聲,傷了盼云還比我凶,可惡!”落云心痛不已,悲憤地沖上前去捶打他,卻被自己的丈夫抓回來臂彎中。
  “修文,你干什么?我要替盼云教訓這個沒有人性的渾蛋。”
  “閉上你的嘴,小蠢蛋!”她難道看不出來,對方已經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嗎?盼云怎可能為他所傷嘛!
  冷劍塵沒多解釋什么,不過在初始的震惊与悲痛過后,大家也都不難察覺他心中所承載的痛苦并不比任何人少。
  將盼云安置于她的房中后,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連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靜候著汪大夫的診斷。
  周遭的空气,是沉悶而窒人的死寂,靜得連稍微重一點的呼吸都听得見。
  難挨而噬心磨人的等待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汪大夫抬起頭,目光全場梭巡了一遍,而后沉重的搖搖頭,哀傷地歎了口气,“盼云她—-”
  急著奔上前的冷劍塵止住步伐,惊疑地瞪大了眼,盯住汪大夫臉上的沉郁,屏住了呼吸道:“你該不會是要說—-”
  “我很抱歉,幫不上什么忙。”
  猶如挨了一記重擊,他眼前暗了一下,踉蹌退了一步,悲切的惊呼聲自慘無血色的唇畔飄出:“不!你胡說!盼盼不會,她不會殘忍的拋下我,她說她不會离開我的!”他失控的沖上前去,激動的猛搖晃呆若木雞的汪大夫,“救她,可以的,她會醒來,拜托你救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代价,快呀!”
  汪大夫一臉為難,他臉上也有著憂傷,“這…根本就不可能,她…已經斷气了。”
  抽气聲清楚的在房內響起,纖云等人再也抑止不住的悲泣出聲,哭倒在自己的丈夫怀中。
  冷劍塵松開了手,目光緩緩移向床上的盼云,蒼白的俊容,比全無生命跳動的盼云還要慘白,他無力地跌坐床邊,泣血錐心的狂悲痛呼。
  “不—-”他握緊了盼云的手,“不要這樣,盼盼,不要這么殘忍的對我…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曾善待過你、我不曾疼惜過你、我不曾…但是我真的在乎你,雖然我什么都不曾對你說過,可是你該能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對不對?”
  她的柔荑握起來仍如記憶中的柔軟溫熱,怎會斷了芳魂?
  他將她的手輕輕貼上自己的臉頰,好似她一如從前,正給予他柔情的撫慰。“你難道不明白,縱使你用生命維護著我,我也不可能快樂?這個世上少了殷盼云,我就連影子也不存在了,生亦何歡…不曾失去,不知道失去時的痛徹心扉,在我終于找到了屬于我的小天使守護著我冷寂的心時,上天卻又殘忍的收回我生命中的陽光…天啊!為什么你總是對我這么殘忍?為什么你總要奪走所有我生命中最在乎的一切…我一無所有,唯一幸運的,只是擁有盼盼的愛,為什么你要在賜給了我后,再殘忍的收回?!我恨,我好恨,為什么我總留不住所有美好的一切?為什么你總要這么折磨我、打擊我?!天啊!你何不干脆連我的命也一道收回,好讓我和盼盼魂夢相依,天上人間…”
  他悲切地狂喊著,沉浸在揪心刺骨的哀慟情緒中,撕心裂肺的狂痛直搗胸口,在致命的劇痛中,一口鮮血狂涌而出,眾人再度惊呼,唯行云怔了一下,然后急切地挨上前去。
  “你還好—-”才剛碰到他的手,尚未來得及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便被他用力甩開,情緒之激動,令毫無防備的行云跌退了几步,好在反應迅速的楚天磊及時扶住。
  “不要管我!”冷劍塵凄愴地狂叫著,當目光移回盼云身上,聲調轉為哀戚,“盼盼,縱然為你…揪心…泣血,也不足以還盡你對我的那一片痴…”
  “听我說好不好!”行云想再向前,有了前車之鑒,于是遲疑的止了步伐,“有個方法或許有机會救回盼云,雖然渺茫…”
  未完的話,因冷劍塵激動的扣住她的肩而中止。
  “什么辦法,你快說呀!”他發了瘋似的大叫。
  行云因被握痛的肩而蹙起了秀眉,楚天磊一掌揮開那傷了他愛妻的粗魯掌控,在他的故態复萌下,兩人交起手來。
  “住手!”行云立刻出面喊道。
  冷劍塵止住動作,“你剛才說有辦法救回盼云?!”
  “行云!”好几個聲音同時出聲叫道。都斷了气的人,神仙也回天乏術,行云的話實在有欠考量。誰都看得出冷劍塵深愛盼云,所以再傻的話,他都愿意去相信,可是事實上…
  唯有楚天磊,支持的目光始終望著愛妻。
  行云深吸了一口气,世事無奇不有,她与楚天磊的結合便是最有力的證明,所以再怎么樣,她都愿怀抱一縷希望。
  “鐘靈石—-你知道吧?”
  說到鐘靈石,冷劍塵心口又是一陣椎痛,傷怀地自怀中取出方才情急時收下的鐘靈石。
  “在你身上?!糟了!”行云惊叫,赶緊將鐘靈石放到盼云胸口,“但愿還來得及。”
  “怎么回事?”冷劍塵跟著回到床邊站定,“鐘靈石能救回盼盼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行云擰起眉,憂心地說。
  “什么叫‘也許能,也許不能’?!”冷劍塵焦急而痛苦地大吼。
  “你信不信靈魂之說?”不等他回答,行云便接口說:“鐘靈石除了趨吉避凶外,還有一項功能—-鎖住人的魂魄。”
  “一年半前,我就有預感盼云會發生這場劫難,于是我大姊匆匆离家,在大姊夫的師父那儿尋得了鐘靈石,我本以為就算盼云在劫難逃,鐘靈石至少能鎖住她的靈魂,只要靈魂尚未离開她的軀体,就還有救回她的可能性,但—-天意吧!在她發生事故時,鐘靈石一定已离開她身上了,對不對?”
  深沉的痛楚飛進他眼底,行云知道自己沒猜錯。
  “那么,只能靠運气了,如果說,從盼云斷气到我們把鐘靈石放回她身邊這段時間內,她的魂魄仍未离開身軀,那就有希望,但,我必須很殘忍的告訴你,這种机率少之又少,几乎不可能,因為人一旦斷了气,魂魄就會立刻离開身体—-”
  “如果不呢?”他急急的打斷她的話,只要事情沒有完全絕望,他就是赴湯蹈火,也要試他一試!“我們該怎么做?”
  又一個痴傻之人!行云幽幽歎息,“我翻遍了群書,最后在一本年代十分久遠的古書上找到這么一段記載:鐘靈石另具有第三個功能—-使人起死回生。因為鐘靈石本身便具有靈性,盼云配戴它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它除了為主人趨吉避凶之外,還能守護主人的靈魂,只等待更強大的力量,幫它喚醒主人。不過,它的說明十分籠統,我并不完全了解。”
  “里頭究竟寫了些什么?”他急急追問。
  “它寫著:摯情之人,需以撼動靈魂的真心付出,結合鐘靈石的靈气,若兩心相屬,必能喚醒沉封的靈魂。”
  冷劍塵攏起眉宇,“你的意思是?”
  “盼云愛你,是吧?我想,這‘摯情之人’唯你堪配,在場除了為盼云揪心泣血的你之外,還有誰有能耐救回盼云?”
  “可是,所謂‘撼動靈魂的付出’,指的又是什么?”
  “這就是重點!重复方才那段話,能做到為盼云揪心泣血的也只有你,剛才那撼人的一幕,讓我聯想到,當發自靈魂的悲痛已到极致,你竟然—-”
  “血!”他恍然大悟,惊叫出聲,“錯不了!”
  “對,我就是這么想。”
  在行云說話的同時,冷劍塵已迅速抽出隨身的劍,毫不猶橡的往左臂划去,殷紅的血流緩緩下滑,滴到鐘靈石上,再与盼云已血痕斑斑的血紅衣衫融為一体。
  段飛星与纖云對望一眼,這一幕,讓他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往事,曾經,他也擁有過如此摯情的真心付出,冷劍塵和盼云也會有他們的幸運嗎?他們將彼此擁得更緊,凝神靜待著另一個超越俗世考驗的刻骨情愛。
  時間無情的流逝,眾人滿怀的期待,也在時間的消逝中,悄悄化為無盡心傷的裊裊塵煙。
  “不—-”冷劍塵發狂地叫著,“盼盼,別這么殘忍,不要离開我!”
  不,不會的…他不相信盼盼會無視他的悲痛,他不相信!
  一定是他的血太少,發揮不了作用,一定是的!
  他的情緒完完全全陷入失控狀態,舉起劍直往自己的手臂划,洶涌的血紅迅速染透了紫光點點的鐘靈石。
  眾人惊呼出聲,离他最近的裴慕凡立刻出手阻止他,飛快地奪下他的劍,惊叫道:“你瘋了是不是!”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他大叫,瘋了算什么,只要能救盼盼,死了他也甘心!
  “冷靜點!”行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么瘋狂,見到這一幕,她也忍不住喉頭發熱。“如果有用,一滴血就夠了,你這樣…承認吧!盼云的靈魂根本就离開身体了,你就算流光了全身的血,也是沒有用的。”
  “不,你胡說!盼盼不會丟下我,她自己親口許諾要當我的妻子,她不會就這么拋下我的!盼盼,你回答我,再說一次你愛我,你說你不會离開我的,我沒允許你离開呀,盼盼!你不是說要嫁給我嗎?你不是說舍不得离開我嗎?今生我只認定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你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叫我怎么辦?你忍心看我成為鰥夫,忍心看我凄涼悔恨的度過一生嗎?盼盼—-”
  他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的喉頭,好一會儿發不出聲來。
  “盼盼…你一直都把我看得比你自己還重要,可是你知道嗎?你對我而言,更甚于自己的生命,我掙扎過,我痛苦過,我克制著自己,不敢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我以為我做得很成功,但是…從九年前,你走進我的生命中開始,我就住定無法自你的柔情中逃脫,這些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昨晚,你的心愿我听到了,當時,我好為你心痛,真想不顧一切的告訴你,我其實…你不是想听嗎?現在我告訴你,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了,沒听到這句話,你甘心死去嗎?原諒我當初未能勇敢告訴你這句話,求求你,醒來好嗎?我會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對你說上千遍万遍,我愛你呀,盼盼!只要你醒來,真的,我再也不讓你离開我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以前的想法有多天真,我根本就無法容忍失去你,如果你愛我真有這么深,請想像我此刻的心情好嗎?你不是一向最心疼我?你不是總會為我心痛?那么你又何忍折磨我?!”
  一連串刺痛人心的話語,使得在場之人莫不動容,含淚掩面,唯有始終寂靜的盼云,依然毫無反應的沉睡著。
  絕望的傷慟淹沒了他,冷劍塵再也不能抑止地狂喊:“夠了,盼盼,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才肯原諒我曾經無情的對待?!你好殘忍,你知道嗎?你的報复比我還狠!你存心要我生不如死…”
  眼眶溫熱的刺痛著,神魂欲碎、痛徹心扉的斷腸之淚輕輕滑落,他再也說不下去,更不得不承認,他的确失去盼盼了,否則,她心魂若在,又怎忍心看他哀慟欲絕?
  “盼盼…為什么…不肯回答我…我的愛,你已經不在乎了嗎?盼盼…我好愛你、好愛你…為什么不回應我…”
  揪心刺骨的淚一顆顆跌落,自十六年前發生變故后,他以為自己的淚已在那時流盡,今后再沒有什么事值得他落淚,盡管在受盡欺凌的童年歲月,盡管在青焰門承受著非人折磨的時刻,盡管在面對世間种种無情打擊,他仍是個無淚的影子,影子而已!
  盼盼—-因為盼盼的出現,賦予了他愛的能力,使他死寂的心活了起來,更為他冰冷晦暗的世界帶來陽光与溫暖,他有血有肉,有情有淚,不再只是影子,可是…
  心痛的滋味竟是這么的難受,比死還難熬…
  一滴滴滑落的淚,無意中滴上了帶血的鐘靈石,瞬間,強得刺目的紫色光芒閃耀而起,重重包圍住盼云無知覺的身軀,嚇傻了沉浸在哀傷中的眾人,同時也讓冷劍塵瞪大了眼,屏息的注視著這一幕。
  好半晌,靜止了許久的眼睫輕輕眨動,冷劍塵連呼吸都忘了,眼也不敢眨一下,深怕這只是他錐心渴望所產生的幻影。
  “塵…影…”
  似有若無的呢喃幽然響起,冷劍塵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說話的聲音輕得好似怕嚇著了她,“盼盼,是你嗎?是你在叫我?”
  會喚他塵影的,也只有盼盼了!
  一抹淡到看不見的笑容自她蒼白的容顏浮起,她使盡了全身的力量,在眾人喜极而泣的惊叫聲中緩緩張開了眼,再度喚了聲:“塵影…”
  “噢,天!盼盼!”他深吸了口气,雙手顫抖的撫上她的臉龐,“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我…一直…”盼云喘著气,“沒离…開。”
  “我知道,我知道!”他努力克制住滿腔激動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將她攬進臂彎。“我知道你不會罔顧我心碎斷腸的呼喚,我知道!”
  “痛…血…”她气若游絲,吃力的聲音逸出,若不凝神細听,很難察覺。
  “我知道,你忍著點,汪大夫!”冷劍塵心疼地急叫道,“盼盼她…”
  “不—-”她無力的輕拉冷劍塵,在他回過頭時,解釋道:“你…會痛,止血…”
  當他的視線隨著盼云的目光來到他血漬斑斑的手臂時,再也不能抑止地緊擁住她,心痛地喊著:“傻盼盼!”
  她自己都差點魂歸离恨天,居然還在為他的小傷口心疼!
  “愛你…才不傻…”身子猶弱的她,撐不了這么久,雖然她多么想好好將他看個夠,卻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垂下眼皮,只有執著的小手仍不安地緊抓住他的衣角。
  冷劍塵明白她內心的恐慌,柔聲安撫道:“乖,你好好休息,我發誓,今生絕不离開你,當你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一定是我。”
  緊握的手這才慢慢松緩。
  冷劍塵環伺屋內一周,“閒雜人等是不是該避一下?盼盼的傷口需要上藥。”
  誰才是“閒雜人等”啊?他們每一個可都是盼云的親人那!不過,沒有人有辦法讓抗議的話語出口,尤其盼云的命是他救回來的,与他相較之下,他們的确都變成“閒雜人等”了。
  “汪大夫,你雖是大夫,但—-”
  總是要避嫌的嘛!這汪大夫也了解。“我明白,該怎么做我教你,上藥的事就由你來。”
  這像話嗎?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望向殷年堯,等待一家之主的反對聲先響起。殷年堯先是張口欲言,最后又保持沉默。
  既然連一家之主都默許了,一群人只好聳聳肩,魚貫走出盼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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